第一百一十六章 重庆的答复

1939.12.11.

上午十点。

七十六号总部，主任办公室。

丁主任放下手里的茶杯，微笑的看着面前立正的叶伯言，道：“伯言，修改后的七十六号扩编方案，影佐将军已经签字批准。你除了要担任行动一处的处长之外，还要担任特别训练班的主任，所需经费日本人出一半，我们自己负担一半。初步计划，招生一百二十人，你要负责将这些人，统统都变成我们的自己人。”

叶伯言阴郁多日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爽朗的表情，他是个这一行的老油条，自然知道，自己去当这个特训班的主任，会有多少油水可捞----出来混“江湖”，做汉奸，说到底不就是为了这点儿黄白之物吗。

叶伯言笑道：“丁先生，还是您这一招借力打力，来的巧妙，让姓李的哑巴吃黄连，无话可说，也让他们知道知道，七十六号，说到底还是姓丁的。”

“哈，也不能这样说，七十六号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再说，我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丁主任微笑道：“我跟汪先生谈过了，他希望我除了七十六号的职务之外，还要担任国民党社会部的部长，毕竟，我还是国民党的中央常务委员嘛。”

“社会部？”叶伯言笑道：“主任，请恕我见识浅薄，这个部到底是做什么的？”

丁主任笑道：“你是该多和上面的人走动走动了，涨涨你的见识！！顾名思义，社会部，就是搞社会事务的部门，什么工人呀，妇女呀，各种协会呀，青年组织呀，学生联合会呀，总之，就是要广泛发动社会各方面的力量，来一同为和平大业出力。”

“佩服，做社会工作，这也正是咱们老中统的强项，你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叶伯言笑道，然后忽然压低声音：“丁先生，你不是一直在谋求浙江省省主席的位置吗......这件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这件事情也有了眉目，不过汪先生的意思，是先让别人去做个一年半载，然后我再上去，免得让人说我职务过多，胃口太大。”丁主任微笑道：“这里面的门道太多，各路神仙都得罪不起，我可以等的。”

“那就提前恭喜您了。”叶伯言笑道：“对了，报告主任：刚刚得到梅机关的通报，由于工作不力，影佐将军和梅村中佐都被土肥原贤二记大过，罚俸半年，而上海警备司令藤原将军已经被调回了日本，去担任士官学校的教育长。”

“看到了吗，伯言，这就是后台靠山的重要性，其实前一阵子的好多事情，都是影佐将军的情报失误导致的，可是现在，做替罪羊的却是藤原将军，谁让人家影佐的靠山铁硬呢。”丁主任笑道：“所以陈公博先生早就说过，无论中国还是日本，人情关系都是排在第一位的，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话说的太对了。”

“影佐不倒台，对我们当然是好事，主任，”叶伯言小声说道：“我们的人，已经发现了很多陈修仁活动的轨迹，包括两个很可能是他联络员的目标人物，抓不抓？”

“不要动这个陈修仁，他可是陈立夫先生的亲侄子，他要是出事，中统会整天跟我们过不去的。”丁主任道：“再说，我在中统多年，跟陈先生兄弟，多有来往，抓了他们的亲人，以后没法见面的。”

“以后？！”叶伯言道：“主任，我不知道您说的‘以后’，是什么意思？据我所知，陈氏兄弟可是蒋委员长的铁杆心腹，他们是不可能投到我们这边来的。”

“你呀，还是见识太少。”丁主任也压低了声音，道：“重庆方面刚刚传过来的最高机密，宋子文的弟弟宋子良，作为重庆的代表，已经到了香港，和日本代表今井武夫进行接触，中日两国新一轮的和谈，已经展开了；而且据我所知，日本方面，已经降低了要价，至少比陶德曼调停的时候，条件放松了不少。”

“这是为什么？现在日本在军事上占尽了优势，他们怎么会......”叶伯言慢慢说道。

“什么占尽优势，都是电台上唬人的鬼话！！日本国小人少，资源缺乏，它不能在三年战争当中迅速灭亡中国，便已经是落了下风。现在他的大量军队，都已经被牵制在中国各地做占领军，只有一个第十一军，还能勉强作为机动进攻力量，不过依靠第十一军的这点兵力，想要占领重庆根本就是妄想。”丁主任道：“重庆方面的冬季攻势现在正在进行，战果累累，各个战场上都有所收获；昨天，一个日本皇族的中将已经在包头战死了，这就说明，重庆方面仍然具有极强的作战能力，还有无处不在的八路军，新四军大搞游击战，也够让日本人头疼的。现在的日本，正在进行一场没有尽头的战争，他们看不到胜利的希望，所以才会如此急不可耐的进行谈判。”

他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所以如果哪一天双方突然达成了和约，你也千万不要奇怪。到时候我们又得和陈先生兄弟共事了，在战争时期，杀了他们多少手下，那是公事，各为其主，他们根本不会介怀；可是如果我们干掉了他们的亲侄子，那可就是私仇了，这样亏本的买卖，我丁某人是绝不肯做的。”

“丁先生高瞻远瞩，的确是个政治家。”叶伯言笑道：“我这就撤了我们的人。”

“也不可以！伯言，在赌场上，你这种行为就叫做故意放水，意图太过明显，日本人面前，你不好看的。”丁主任道：“这样办：抓！但只是抓其中一个联络员，动静却要闹的大一些，让陈秀人自己得到消息，然后自己挪窝逃跑，这样一来，无论日本人还是中统，我们两方面都能有个交代。”

“是。”叶伯言道。

“汪先生出发了吗？”丁主任忽然问道。

“应该是出发了，只不过他们搞的云山雾罩，没有人知道他的准确行程。”叶伯言道：“据说，他这一次是海陆空一起出动，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一路上：上海港昨晚出发了一艘轮船，有两艘日本驱逐舰护航，开往青岛；今天凌晨，上海附近的一个日本军用机场起飞了汪先生的专机，整整一个中队的日本驱逐机护航；就在半小时之前，一列钢甲专车，也已经出发了，沿路日本驻军，都已经进入了一级戒备。”

“这很好猜想的，汪先生一定在船上。国军现在没有制海权，对这艘轮船没有任何办法，飞机和火车，却都容易受到袭击，所以都是障眼法而已。”丁主任笑道：“更何况，汪先生还要等我们的李主任，在青岛大展拳脚，扫荡了当地的军统共产党之后，才能放心的上岸，轮船的速度最慢，航行需要时间，这就是最好的理由。”

“不错，李主任似乎胸有成竹，元修身已经从日本回国，先到了青岛，李主任带着老黄，周正信，吴阿四的四个徒弟，还有大队人马，乘坐几架日本运输机，已经到达青岛了。”叶伯言道：“看来，这次三巨头会议，军统是没有办法破坏的。”

“那就要看他姓李的的造化了，也要看汪先生的造化，如果汪先生注定没有福分担任和平政府的首脑，那么就会有一个高明的刺客，突破李主任精心布置下的天罗地网，只要一颗子弹，就能要汪先生的命，多么强的安保，也是摆设。”丁主任道，然后挥了挥手，叶伯言便离开了主任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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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主任闭目养神，慢慢回忆着今天凌晨六点，自己在一处秘密的场所，会见刚刚从重庆返回的青帮大佬张虎林的情景。

张虎林一下飞机，便立刻秘密的打电话，然后与丁主任见面，向他转告了重庆方面的态度。

重庆方面抓获的日本和七十六号特工，进行间谍活动，国法所在，概不放还；军统在上海的行动，乃是正义行为，自当继续进行，七十六号的种种镇压，一概以牙还牙，坚决奉陪；袁克让不必送回，军统方面将自己活捉他，或者直接击毙他，就不劳贵方费心了。

这就是重庆方面的答复，丁主任听张虎林说完，喟然长叹道：“这一封答复，就意味着至少有三千人将要付出生命，戴雨农太过偏执了。”

张虎林微笑道：“这一次也不是没有收获，戴笠表示说，为了表达对您和李主任的尊重，今后的一段时间，将不会将您们两个作为袭击目标。”

“他很会做人，算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军统想怎么样，就放马过来吧。”丁主任道：“张老大，你奔波辛苦，虽然事情没有成功，但你的好处一分也不会少，我希望你继续保持和对方的联系，以后也许我们双方还能打交道的。”

“我明白，明白。”张虎林见到事情没有办成，油水却能照拿，自然心花怒放，笑道：“都说李先生会办事，丁先生会做人，这下子我终于看得清楚，丁主任你放心，我张虎林是江湖老油条，自然知道怎么样子来做的。”

他这句话妙就妙在，他有意无意的贬低了一下李主任“不会做人”，这很对丁主任的胃口，张虎林早就对季青云的独断专行很为不满，现在季青云连续受到打击，正是他张虎林蠢蠢欲动之时，搭上丁主任这一条船，双方合作，油水自然大大的了。

丁主任考虑再三，拿起了桌上的电话：“南山吗，是我，我命令：今天下午，在市郊茶园，执行对吴书让，宋北辰的死刑。”

电话那头，冯南山沉默了片刻，显然他已经明白，丁主任突然下命令枪毙这两个人，就意味着重庆方面已经拒绝了这次和谈，更加残酷而疯狂的特工血战，即将到来。

“主任，卑职遵令执行，您还有事吗？”冯南山问道。

“还有两件事，第一件，这两个人的死刑，让袁克让亲自去执行，以后他没必要东躲西藏了，开始执行任务；第二件，你亲自带人，找个隐蔽的地方，把宋北辰的妻子和女儿处理掉。”丁主任道。

“啊？”电话里传来了冯南山的惊呼：“主任，罪不及妻儿，这可是犯规矩的事儿......。”

“犯规矩的是你们，你们对她们做的那些龌龊事儿，见得了光吗？”丁主任道，他的手紧紧握住电话，眼神当中已经满是怒气：“王主席的和平大业即将展开，这个时候，不能有任何不利于新政府形象的舆论出现，执行命令。”

“是！”冯南山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即便是如此的一个丧失人性，杀人如麻的刽子手，此刻也觉得，杀人妻儿，有些过分，但是不杀宋北辰的妻子和女儿，七十六号那些见不得人的恶行，就都有曝光的危险，也只能出此下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