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土肥原贤二的考察（二）

松山招待所，绝密会议室。

土肥原看着影佐，冷笑道：“影佐君，你怎么解释你属下的日本特工和支那七十六号特工，在重庆潜伏遭到破获这件事情？”

“报告阁下，现在已经查明，支那方面，是由于七十六号内部潜伏进了军统特工，也就是由机要室副科长刘淑娴领导的一个潜伏小组，成员还包括情报处副处长叶桂明，机要室科员袁淑琴。经过我们的努力，终于设计破获了这个案件，不过很遗憾，叶桂明和袁淑琴侥幸逃脱了，我们抓获了刘淑娴，她对所有罪状供认不讳，已经被处决。”影佐将军说话字斟句酌，速度很慢：“同时，我们设下陷阱，成功的抓捕了意图窃取机要文件并且破坏整个七十六号机要室的中统特工苏成明，当场击毙了他的两个部下，并成功迫使苏成明招供，并且根据他提供的情报，顺藤摸瓜，摧毁了中统上海党务委员会。”

“影佐，能将如此严重的泄密事件说成是一次成功，你的口才应该去东京广播电台去做播音员的。”土肥原贤二冷笑道：“这几件事情，你们处处被动，仅仅依靠侥幸，方才能够取得一点点的‘胜利’，我问你，那个苏成明还有很大的可利用价值，为什么要杀他？还有，你认为军部的长官们需要有多白痴，才能相信，一个风流放荡的刘淑娴，居然能够领导这样大的一个行动？”

“可是，阁下，我们已经掌握了刘淑娴是军统特工的充分证据，军统方面……”影佐将军申辩道。

“这也正是我要说的，经过我们的调查，这都是军统方面有意栽赃，刘淑娴是无辜的。”土肥原贤二冷笑道：“这都是很简单的栽赃方法，以你的能力，不会看不出来，除非你故意想草草结案，是这样吗？说实话！！”

“报告阁下，是这样的！”影佐现在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必须进行反击，否则，仅仅这一个“严重渎职，欺瞒上级”的罪名落实下来，他就只有切腹自尽这一个结局了：“卑职当时认为，对于潜伏的军统特工，必须慢慢查访，但当时箭在弦上，如果不处置刘淑娴，就必须将案情推倒重来，调查七十六号所有高层，这势必造成人心惶惶，互相怀疑，对我们维持上海治安极为不利，当时军统的暗杀活动愈演愈烈，正是急需得到这些人效力的时候；另外，处置了刘淑娴，也会对潜伏的军统人员起到迷惑作用，更容易让他露出马脚。”

“好，这件事情我可以放你一马，但你要保证，”土肥原贤二冷笑道：“揪出这个深藏不露的‘潜伏高手’来，你能做到吗？”

“卑职可以做到！”影佐立正，鞠躬道。

“先不要说大话，下面这个问题，将决定你是否还有这个机会。”土肥原贤二冷笑道：“我问你，胡碧清这样的超一流技术专家，为什么你没有能够保住？”

“卑职惭愧！！”影佐再次深度鞠躬，道：“现在已经查明，是特高课潜伏的日共高木，向外泄露了这个消息，军统方面得到消息之后，采取了秘密行动，由于我们反应及时，及时击毙了所有行动特工，并且阻止了他们爆破整个三菱机械厂的阴谋。”

“情报斗争，出现失误也是情理当中，似乎不应该吹毛求疵，但我还有一个问题，”土肥原贤二冷笑道：“高木作为一个日共党员，怎么会将情报交给中国的军统？”

“阁下，这并不难理解！高木同时还是中共党员，现在支那的国共两党正在合作，按照中国方面的说法，这叫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在重要紧急的事务上，他们经常互通有无。”影佐冷汗直流，慢慢说道：“而且有能力在上海采取这样大规模行动的，只能是军统，您知道，中共一向是善于借刀杀人的。”

“就算你的推断正确，那么，高木的上级是谁？联络员是谁？他又是如何接触中国军统的？”土肥原贤二看着影佐，不慌不忙的追问道：“这些你都查清楚了吗？”

影佐一时语塞，不能回答。

土肥原贤二猛的一拍茶几，大声喝道：“回答我！！”

“是！”影佐浑身颤抖，他竭力稳住心神，然后回答道：“高木是个顽固的共产党，我们用尽了酷刑，他仍然拒绝招供，根据以往的经验，对于这样心如铁石的犯人，是没有任何获取口供的希望的！”

“即便没有希望，你也应该保留他的生命，将他送回本土，让本土情报机关再想办法。”土肥原贤二说道：“更何况，他与本土的日共组织也有隶属关系，你这样草率的将他处决，等于自己掐断了一条十分有用的线索！”

“将军阁下！”影佐高声说道：“这个高木是个死硬分子，他不可能招供的，即便送回本土，也是一样的结果，更何况，如果他被送回本土，随口乱说，将会对我们这些前线军人的荣誉，造成很大的不利影响！”

“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实意图，你在维持你所谓的‘荣誉’，”土肥原贤二冷笑道：“影佐，我实在不知道，你的上海梅机关，到底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如此害怕别人去说。”

“非常时期，就必须有非常做法。”影佐是个杰出的情报人才，自然有相当的胆略，更何况，现在进行的谈话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他必须主动出击，抓住上司的心理弱点：“别的事情，卑职并不惧怕高木乱说，只有一个方面的事情，卑职认为绝对不能任由他随口乱说！！”

“什么方面的事情？”土肥原贤二瞪着影佐，他想不到这个部下居然敢这样跟自己说话，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影佐确实很有胆量，很有担当，就跟在“皇姑屯事件”和“九一八事变”当中，自己当年的表现一样。

以下抗上，甚至“以下制上”，本来就是他们日本陆军一贯的“优良传统”。

“特别经费问题。”影佐看出了对手的弱点，便决定直接出击：“阁下，您也知道，仅仅凭借内阁交付的军费，大日本陆军，很难完成征服中国的计划，所以，在中国的各大特务机关，都在进行‘特别经费’的筹集活动，包括上海梅机关在内，这是特务机关的潜规则，您是相当清楚的，我们对于此事的规矩一项就是‘不能问，无能说’，一旦高木回到了东京，在军部的那些白面书生面前肆意乱说，会惹来多大的麻烦？会牵扯到多少长官？”

“你这是强词夺理！！你怎么知道，总部的人，可能会询问他‘特别经费’的事情？”土肥原贤二冷笑道：“进了总部的刑讯室，我们只会询问他应该回答的问题。”

“这恐怕就是您的一厢情愿了。”影佐此时居然笑了一下，道：“您也知道，现在正是您青云直上的大好时机，可是，总部里面派系重重，您的对手们，就一定会看着您平步青云吗？他们可以利用高木来大做文章，只要有一个人能够将不利于您的话传到陆军大臣耳朵里，那么我可以断定，您的下一个职务，就不会是关东军主力部队的军司令官，而一定是某个士官学校的校长了！！”

“混蛋，放肆！！”土肥原贤二勃然大怒，腾的站起身来，指着影佐将军怒吼道：“你立刻给我滚到旁边的房间里面，等候我的裁决！！”

“是，阁下！”影佐低头鞠躬，头也不回，大步便走进了旁边的房间。

即便到了这样的地步，影佐仍然没有任何的畏惧，土肥原贤二不会杀他，或者说不敢杀他，他的身后，站着庞大的各种势力。

土肥原贤二的“狂怒”，也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俗话说“人走茶凉”，即将卸任的土肥原贤二，是绝对不会如此得罪众多的日本派系的，刚才论述高木不能被押回日本的时候，影佐就已经在暗示他了。

土肥原看来“余怒未消”，冷着脸道：“让梅村中佐进来，我要听他的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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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一点一点的过去，现在已经到了晚上十点了，侯东来和楠子仍然对影佐将军的命运一无所知，但正所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到现在土肥原都没有下达处置影佐的命令，也就说明，这件事情还有改变的余地。

终于，一个中尉宪兵军官推开了等候室的门，向侯东来鞠躬，用生硬的汉语说道：“侯东来先生，土肥原将军要见你，楠子小姐，请您在这里等待片刻。”

楠子紧张地点了点头，侯东来却向她微微一笑，跟着那个中尉，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土肥原所在的房间。

半个小时之后，侯东来就又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刚才面对狡诈的敌人特工首领土肥原，他采用了“被动战法”，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对对方提出的所有问题都来者不拒，“如实”回答。

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的两位长官，丁李两位主任的“优缺点”都直言不讳，甚至连土肥原暗示，众多日本军人参与的走私活动，他都直接承认了。

当然，他说了影佐和没存很多好话，却都并非溢美之词，而是根据实际情况如实说来，这两个混蛋屠杀中国人的“丰功伟绩”，倒真的很是不少。

土肥原不露声色，让侯东来离开了房间，然后，便让随从从旁边房间里，叫来了一直如雕塑一般立正不动的影佐将军和梅村中佐。

“我刚才会见的这个支那年轻人，很不简单。”土肥原看着两人，慢慢说道：“如果不是他的年龄和资历都很浅薄，我看他倒是很适合去做七十六号的主任。不过我的直觉也告诉我，如果七十六号里面真的存在一个最成功的支那潜伏特工的话，那么这个人，几乎一定就是侯东来。”

听到这个惊人的结论，影佐和梅村对望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土肥原看着影佐，道：“影佐君，你对我的判断有何高见？”

“阁下，如果您对侯东来不放心，可以直接派人干掉他，或者抓起来严刑拷打。”影佐鞠躬道：“支那的人才很多，我们并不需要一个不可靠的人。”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正是支那人的名言。”土肥原冷笑道：“影佐，你在中国呆的太久，你的大脑都被中国的儒家文化污染了，我们做情报工作的，有时候，偏偏要‘有疑有用’，这个侯东来，对我们有用，但我们也不排除，他是对方潜伏特工的可能性，所以我们对他要谨慎使用，严格审查。”

“是，阁下！”影佐鞠躬道。

“好了二位，你们工作不力，我会给你们一定的处分，但你们已经不必切腹自尽了。”土肥原笑道：“我已经从冈村宁次将军那里，得到了他对你们由衷的赞扬，关于密码的那件事情，他很满意，影佐将军，我很欣赏你这样独断专行大局为重的精神，所以，我荣幸的通知你，你将代表大日本帝国，与周佛海先生，正式签订《日支关系调整纲要》，这将是汪精卫新政府成立的基础。”

“谢谢阁下的栽培！！”影佐一向沉稳的脸上，此时也激动的通红，也许只是被从切腹的边缘被拉了回来的激动罢了。

“不，请不要感谢我，情报人员最大的成功，就是被人们忘记。”土肥原微笑道：“请诸君时刻牢记，效忠天皇，布皇威于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