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无耻汉奸的生意经

1939.12.5.

上海市郊。下午五点。

寒风呼啸，夹着零星的雨点，甚至还有一些冰晶，打在人的脸上，如钻心一般的疼痛，这正是冬季上海典型的天气。

一座偏僻而又短短的公路桥桥墩旁边，两个男人身穿风衣，站在背风处，正在轻声交谈着。

其中一个人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因为他忽然叹了一口气：“妈的，我感觉他们已经对我有些怀疑了！！”

“怎么，宋处长，你就不要疑神疑鬼了！你可是七十六号电讯处的大拿，连你们处长，业务能力都远远不如你，他们怎么会怀疑你呢？”另一个男人微笑道：“再说上个月，我们不是把一个中共秘密电台的频率告诉了你吗，这可是你立功的好机会，怎么，七十六号没抓到人吗？”

“抓到了，而且有意外收获。三个被捕者，其中一个是中共上海市委的电讯科副科长。”七十六号电讯处副处长宋北辰叹息道：“把人抓来以后我才认出来，这位副科长小姐，居然是我在中统电讯班当教官的时候，教过的一个学生，而且是班里面最腼腆的一个女学生，我实在没想到她居然是共党。”

“她既然是你的学生，难道她的发报手法你还听不出来吗？居然还要等到见面的时候，才能认出来！”那人笑道：“我可听说，你在中统的时候，就是有名的‘铁抽屉’，脑袋里装着十几种密码的！”

“这正是她的狡猾之处，在训练班的时候，她装的比谁都腼腆，比谁都纯真，原来就是为了能够成功的骗过所有人，打入中统的内部。”宋北辰道：“她本来就是中共的电讯高手，却硬是装成一窍不通，骗过了所有的人；最近我监听到她的发报手法，跟她在中统训练班的时候，根本就是两个人，一直到见到她本人，我才突然想明白了这些事。”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这个女的叫胡翠兰，她确实很不简单的。成功打入中统总部之后，在民国二十五年，她盗窃了中统的六十多份机要文件，成功的逃到了陕北。”那人虽是军统，但显然对老对头中统的家事也很是了解，尤其是对方的丑事，显然更是“情有独钟”的：“我只是奇怪，她也算是中共的功臣了，还是电讯高手，怎么会又派回到上海来？！中共方面，真是太不重视人才了！”

“这也正是七十六号现在调查的重点，”宋北辰道：“根据有关情报，胡翠兰是跟着她的丈夫一道来上海的。她的丈夫在共党里面的职务更高，现在李主任正带着人，试图撬开她的嘴巴，找出她的丈夫来。”

“哼，让一个女人出卖自己的丈夫，亏他们想的出来！！”军统特使嗤笑道：“更何况，共党都号称是什么‘钢铁炼成的人’，想让他们开口，难了！！”

“但愿她能守住自己的嘴吧，”宋北辰黯然道：“你不知道，他们把她打成了什么样子，他们用钢针，刺穿了她的两条腿，然后用火来烧……”

“我明白了，你为什么会说这个女人的遭遇，”军统特使笑道：“原来是触景生情，你担心自己暴露，也会和她一样的下场。”

“我确实很害怕，这一套严刑酷法，我着实扛不住的。”宋北辰脸上的肌肉忽然抽搐了一下，他说的是实话，七十六号的那些刑罚，他着实是扛不住的，特工理论里面专门有一章，中心思想就是：理论上讲，根本没有人能够扛住酷刑的：“而且我打听到最近七十六号就要搞扩编，他们居然要把我调出总部电讯处，去新成立的电讯班去做主管，他们已经对我起了戒心，我怕突然被抓，我受不了那些酷刑的！”

“啰里啰嗦这么多，你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军统特使微笑道：“宋处长，你该不会是想向姓李的坦白吧？”

“这姓李的根本就不是人，向他坦白有用吗？”宋北辰道：“你应该知道，跟军统中统相比，七十六号不像是个情报机构，倒更像是个黑帮，我的行为，是典型的吃里扒外，是江湖三大忌之一，姓李的最恨的就是这个。别说是坦白，我就是把你们都交给他，也是一样的下场，苏成明帮着他们抓了那么多中统党务委员，也还是被干掉了，这就是证明。”

“你明白这道理就好，”军统特使看着宋北辰，微笑道：“那你就是想要趁早脱离七十六号了？”

“不错，我已经给你们准备了见面礼。”宋北辰笑道：“这几天我偷偷拍摄了七十六号的几乎所有电讯联络密码，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将它们交给你们，还有，我要带着老婆孩子，下次见面的时候，就请协助我们逃离上海。”

“可以，我将报告上峰，我们会为你和你的家人安排好一切的。”军统特使微笑道：“北辰兄，你的礼物，戴局长一定会喜欢的。”

，

两个小时之后。

七十六号总部，主任办公室。

丁主任今晚有事（当然又是他的风流韵事，他最近又搞上了一个女演员，年仅十九岁，把丁主任迷住了），只有李主任在值班。

“宋北辰真有面子，军统方面见他的人，一次比一次牌子大，照这样下去，再有个三次五次，估计戴老板都会亲自上阵了。”李主任微笑着，将厚厚一沓照片扔在了桌子上，这是几天以来，他难得的露出笑容。

季青云的事情，已经让他很没面子，虽然他不过是季青云的挂名弟子罢了，但他认为，丁主任和谭老三，根本就没给自己面子，好像只有谭老三被季青云干掉了，他才有面子一样。

相比丁主任和谭老三的强硬，还是侯东来会办事，在春园茶馆事件结束后的当天晚上，侯东来就拉着张采薇，悄悄的来到了李公馆，向李主任道歉，还专门给李夫人带来了丰厚的礼物，连上给张采薇的“好处费”，一共花了侯东来一万多，这样的巨款，在七十六号的高层之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也正是他们当汉奸的目的。

这一万多的礼物，其实仅仅是侯东来向李主任行贿的冰山一角，真正的大头，当然不能让张采薇看到，侯东来在被中统伏击之前，就已经悄悄的给李主任送来了五万元，还有十根金条，而最有趣的是，还是渡边跟他一块来的，两个人与李主任谈笑风生，最后居然还“抢走”了李主任珍藏的三瓶沙皇时代的陈年伏特加酒，所以侯东来对自己的处长位置，根本就不担心，李主任敢动任何人的位置，却一定不敢动他的位置。

说到这位李夫人，她也不是一般的人物，与李主任一样，是职业特工出身，也是共党和中统的叛徒，侯东来面对这样的狠角色，着实考验了一回演技。

李主任认为侯东来很会办事，这位丁主任未来的侄女婿，却没有对丁主任“绝对”忠心，这让李主任很是满意，也更加痛恨姓丁的和谭老三了。

从侯东来身上，李主任好像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也许十年前的自己，还比不上这个年轻人呢；更何况，现在这个年轻人又抱上了日本人的大腿，后台越来越硬，他当然不能得罪的，于是两个人不但“尽释前嫌”，而且把酒言欢，足足喝了两瓶伏特加（李主任的最爱）方才罢休。

侯东来心里明白，李主任是要故意灌醉他，让他酒后吐真言，可惜李主任也失望了，侯东来早就料到了他会有这一招，预先就服了解酒药物，虽然胃里很难受，但还是挺过了李主任这条老狐狸，还有李夫人这一只母老虎的双重盘问，简直相当于他妈的一场刑讯。

回到家之后，他足足吐了一个小时，幸好程小姐不在身边，才不会看到他如此的糗样，梅村已经介绍她去了日租界一家日本人的高档学校里面担任音乐老师，她一般都住在学校里面。

书归正传，李主任桌子上的每一张照片，都是冯南山手下偷拍的宋北辰和军统人员秘密接触的场景，高度清晰，而且是连续拍摄，现在可以确认，本次见面，宋北辰没有向军统人员传递任何东西。

宋北辰这段时间，先后向军统泄露了很多重要情报，军统对他也越来越信任，除了给的赏金越来越多，与他接触人员的层级也逐渐水涨船高，从最初的副组长，组长，一直涨到副队长，队长，而刚刚与他接头的，是军统B站的中校高参，这一切都在七十六号的监视之下。

李主任和冯南山要放长线钓大鱼，现在鱼钩上的鱼，确实越来越大，也该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恐怕不会再有多么高的人物了，因为据我们安排在电讯处的人报告说，宋北辰这几天正在秘密拍摄我们的密码本。”冯南山微笑道：“这样的重礼，一定是为了他逃出上海准备的。”

“下一次会面，就进行抓捕，就这样定了。”李主任微笑道：“我倒真的想看看落网的，会是一条什么级别的大鱼。”

“是！卑职这就去安排。”冯南山微笑道，然后，他的眼珠飞快的转了转，又轻轻的向李主任说道：“主任，昨天我给您的那份名单，您看……”

“这些人都是咱们自己人，好多还是在帮的兄弟，当然要安排，而且要重用。”李主任道：“怎么，你还要再问一遍？”

冯南山看着李主任，小心翼翼的安排着自己的用词，慢慢说道：“可是，这些人毕竟都是咱们这边的兄弟，丁主任那边……会不会……卑职……”

“你怕什么？！有我呢。”李主任道：“我已经找影佐将军了，他已经在名单上签了字，老丁如果有意见，我就让他直接去找影佐将军，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冯南山惊喜，然后轻声说道：“主任，弟兄们无以为报，大家凑了点儿钱，都存进了公共租界汇丰银行第一三九号保险箱，您……”

“都是自己兄弟，你们搞这些俗套干什么？！”李主任眼皮都没抬一下，微笑说道。

“对对，大家都是自己兄弟，别的话我就不说了。”冯南山谄媚的笑道，然后轻轻将一把保险箱钥匙，放在了李主任的桌子上。

李主任仿佛无动于衷，继续看着文件；等到冯南山退出了房间，他才拿起了桌子上的钥匙，脸上慢慢浮起了笑容：此次七十六号的扩编，除了扩张自己的势力，彻底压住丁主任之外，也是他敛财的一个好机会。

冯南山这个不要脸的，居然充当了掮客，他将为李主任带来至少五十万的收入，而他自己从中捞到的好处，说什么也不会少于二十万的……

李主任忽然觉得，像侯东来和冯南山这样有眼色会办事的人，七十六号里面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