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戴笠的大错

1939.12.2.

上午十点。静安医院。

侯东来坐在床上，看着手里的报纸，脸上带着嘲讽的微笑。

这是一份汉奸报纸，没有多少人看的，侯东来赏了医院的小杂工三块大洋，那个小伙子蹬着自行车，跑了十来个报摊，好不容易才买到了这份报纸。

侯东来认真的看着报纸，忽然，他发出了一阵大笑，原来这汉奸报纸居然还有另外一个作用，能够当笑话书来看的。

报纸详细的描述了昨晚上，上海的又一场大战，还将两个獐头鼠目的绥靖军团长的照片登上了头版位置，昨晚上，为了粉碎季青云的谋杀阴谋，谭老三和丁主任，居然调动了日军驻七十六号警卫中队，两个警察大队，还有郊外的两个绥靖军卫戍团，稍微有一点政治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样规模的兵力调动，没有上海警备司令部的藤原司令官点头，是说什么也可能实现的；而要在上海市区里面大动干戈，则必然得到了影佐将军的首肯。

日本人显然不能容忍季青云这样的清洗对头，这里面千丝万缕的利益纠葛，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谭老三能为所有的人带来很多的钱，所以他不能死，这就决定了为季青云办事的这些人，就必须死。

六个营的绥靖军乘坐着封闭得严严实实的大卡车进入了该地区，然后紧急布防，四个营的部队封锁了附近几个街道，做到了滴水不漏。

两个营的兵力则直接动手，他们包围了两处“埋伏”地点，根本不听青帮帮众们歇斯底里的惊恐求饶，架起了几十挺机关枪，疯狂的开始扫射。

然后，便是一排又一排没完没了的中正式和汉阳造的排枪齐射，四十个季青云的手下，都死的很惨，中弹最少的一个老兄，身上也找到了三十来个洞，因为绥靖军的士兵实在很怕死，他们向那些死尸没完没了的又射击了十分钟，然后才敢冲过去，搜刮死尸身上的值钱东西，好多染血的钞票，上面还有弹孔呢。

大惊失色的季青云得知消息之后，立刻派出大批青帮手下赶去，希望能够恐吓绥靖军，让他们立刻停手；同时打电话给日本人，给七十六号，希望他们出面，结束这场屠杀。

日本方面干脆没有接这个电话，七十六号偏偏又是丁主任值班，他直接冷冰冰的拒绝了，现在他和季青云之间，又有了新的“债务关系”。

季青云的大批青帮手下，多次企图闯过绥靖军的封锁线，都被乱枪打了回去，绥靖军的分寸拿捏得很准，没有杀他们的人。

青帮帮众一看绥靖军不敢下杀手，立刻鼓噪起来，有一些胆大的，竟然对空放起枪来，这下可惹了大麻烦，附近的两个中队的日本兵已经赶到了现场，看到青帮方面打起了抢，二话不说，架起机关枪就打，绥靖军一看自己的主子都开火了，便也跟着一同开火，一时之间，弹如雨下。

青帮帮众立刻豕突狼奔，留下了一百多具血淋淋的尸体，还有几十个哀嚎着的伤员，日本兵嚎叫着冲了上去，用刺刀狠狠的将他们一个个都捅死了。

事情闹到这里，就发生了有趣的变化，一场很一般的青帮内讧，忽然就变成了日本人，七十六号，绥靖军，警察局，四方联手，大破军统秘密行动的“壮举”，一共击毙了“军统及其外围组织成员”将近三百人，甚至连那个被渡边砍掉脑袋的孙涛先生，现在也摇身一变，居然成了什么“军统上校高参”，也真是“死了都要升官”了。

汉奸报纸的报道很是详细，居然占据了三个版面，一看便知，他们拿了谭老三和丁主任很多钱，所以才会如此不要脸的为他们大造声势。

所以报纸上刊载的照片格外的多，军统的证件，反日宣言，锄奸声明，花机关枪，都是再鲜明无比的证据，季青云和孙涛污蔑军统的所有“好料”，都被用在了他们自己身上，这才是如假包换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切“证据”都表明，军统调动了大批人马即将进行的某一次大型任务，被英勇的皇军，七十六号，绥靖军和警察局破坏了，这自然是上海保安战的又一场重大胜利，理所当然的，相关军官和人员，必然又是一番加官进爵。

至于这件事情的主角，或者说本来的主角，谭老三先生，现在反而无人提及，当然，他也不愿意让人提及，人怕出名猪怕壮，他可不想把真的军统招惹过来。

这场闹剧如此精彩，侯东来为自己错过现场演出深感遗憾，难怪会笑出声来。

“好啦，别犯神经病啦，出院手续已经办妥，我们走吧！！”程文芝拉了拉侯东来的手，侯东来便起身，又看了看那份报纸，然后居然有些依依不舍的将它放在了桌子上，拉着程文芝的手，出了病房的房门接下来的一个月，他有一个难得的假期。

，

重庆曾家岩，军统总部。

与此同时。

“局长，卑职还是建议，尽快将迟先生研究出来的新密码系统，推广到各个战区司令长官部，尽管我们摧毁了胡碧清秘密实验室，但我们不能保证，敌人没有掌握更多的技术细节，最保险的办法，就是彻底更换密码系统，毕竟我们已经有了新系统，而且更换起来，并不特别麻烦。”陈醉在戴笠桌子前面立正，向他恳切的陈述道。

“陈醉，你的想法很好，但你不懂政治。”戴笠抬眼看着陈醉，微笑道：“你的想法，合理，但不合情，迟先生的密码系统，暂时还不能推广到各个战区。”

“卑职不懂。”陈醉道：“请局长明示。”

“你想想，你带着我们的弟兄，舍生忘死，气壮山河，与万军当中取上将首级，摧毁了胡碧清的密码实验室，击毙了心腹大患胡碧清，可以说是震惊中外，这样的行动，便是我们军统最好的广告。”戴笠笑道：“这几天，总部收到了四百多份加入申请，大多数是各个军政部门的年轻人发出的，还有很多学生，军统的吸引力，第一次达到这样的程度。”

“这和政治有什么关系？”陈醉这一次是真的有些糊涂了：“还有迟先生的密码系统……”

“你呀，就该跟你姐夫再好好学上两年！！”戴笠笑道：“你也不想想，如果在这个时候让各战区更换密码系统，那你们在上海的行动，岂不相当于画蛇添足，大大贬值吗？我们军统，在老头子面前，还有面子吗？！你这个英雄，还值钱吗？！”

“这就是您说的，政治？”陈醉道：“我是担心，万一……”

“没有万一，胡碧清毕竟也是人，而不是神，你不要过分夸大他的作用。”戴笠道：“根据准确情报，叶伯言那个败类另有任务，有好多天没有与胡碧清合作破译了，所以胡碧清在破译了我们军统的密码系统之后，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迅速破译其他战区的密码系统，而他的资料，也都被你的手下烧毁了。退一万步讲，即便他破译了某一个战区的情报，也必然向上报告给日本高层，依靠我们在日本方面的间谍网，我们也能得到准确的消息，到时候再更换，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影佐的天才再一次骗过了他的对手，即便戴笠这样的特工之王，居然也万万没有想到，影佐居然绕过了他所有的上级，将破译的第五战区密码直接交到了前线指挥官手中，戴笠的间谍网失去了作用，而他却不知道，这已经是一个极为严重的错误了。

而更为严重的错误却是，戴笠现在有了迟步洲，明明能够及时更换密码系统，却为了他所谓的“政治考量”而故意放弃了，所以这注定就是一场悲剧。

“当然，你的考虑也并非没有道理，我会派人去一下西安，让34集团军胡长官，我的大师兄，更换与中央和军统联络的密码系统，毕竟他担负着围剿中共的重任，你也知道，中共的间谍无孔不入，他们可比日本人狡猾得多，必须严加防备。”戴笠微笑道：“怎么样，陈局长，我已经遵照你的指示，让御林军先行更换密码系统，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

“卑职不敢！”陈醉立正道：“这些事情，是卑职越权了，请局长原谅！！卑职今天是专程来向局长辞行的，请局长训示！”

“陈醉，你这次重返上海，还要继续与敌人进行艰苦而有危险的斗争，请一定要保重。关于你的任务，我只有一句话要交代：记住，放弃小目标，保证大目标。”戴笠看着陈醉道：“万万不可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这绝不是君子所为。”

“是！放弃小目标，保证大目标，卑职牢记局长教诲！”陈醉立正，庄重的向戴笠敬礼，然后离开了戴笠的局长办公室。

戴笠看他离开，摊开了双手，靠在自己的椅子上，忽然自言自语道：“这是个很出色的特工，却没有什么政治头脑，也真是可惜。”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居然又接着自己的刚才的话说道：“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才可能活得长久。”

然后他就笑了。

（亲爱的读者朋友，你能明白戴笠这几句话的真实含义吗？欢迎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