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陈醉的决心

又过了五分钟之后，高木出门，将长谷川叫了回来：“绝密部分已经询问完毕，现在，长谷川君，请你来对侯君进行一般性的问题询问。”

“是，长官！”长谷川答应一声，从公文包当中取出了一个笔记本，向侯东来询问起来。

日本同志们已经尽力了，真的，他们从一些间接渠道获得了胡碧清等人取得重大突破的消息，甚至还查清楚了他的具体位置，比黄木仁和陈醉这两个笨猪强多了，侯东来在心里骂了黄木仁和陈醉十万个妈。

可是，日本同志犯了一个巨大的方向性的错误，他们居然判断，胡碧清和叶伯言首先取得突破的，应该是他最熟悉的中统和军统的密码系统。

这是最合理的逻辑推论结果，可惜间谍这一行，最不能相信的，就是逻辑，比如按照逻辑，高木这个在战场上英勇冲锋，被中国军队的仿制马克沁重机枪子弹贯穿了身体（幸亏没打到要害），足足养伤六个月的功勋军官，又怎么可能是一心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日本共产党？！

这不能怪日本同志，只能怪一个人，一个应该千刀万剐的王八蛋：影佐将军。

没有人能够相信，他居然冒着被送上军事法庭的危险，绕过了所有的上级，直接将胡碧清破获的第五战区密码本，送到了前线的第十一军司令官岗村宁次中将手中，于是中国阵营所有的间谍网都立刻失去了作用。

这不能不说是间谍史上，一次成功的杰作。

谈话结束了，高木两人离开，侯东来此时的心情，如同油煎火烧一样的焦急，距离规定的出院时间还有两天，他就绝对不能擅自出院，因为那样做简直就是不打自招，太天真了。

于是他只能铤而走险，让程文芝，通过中统这一条线把情报传递出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陆军医院，简直就是一座戒备森严的监狱。

但是这样一来，他的秘密身份，恐怕就会在中统方面引起无数人的注目。

将来七十六号和日本人一定会获得无数的细节线索，将这些线索整理归纳，一定会倒推到他这一个点上，日本人和七十六号，都不是笨蛋。

这对他个人来讲，实在是太危险了，实话实说，如果这条情报从中统传出去，几乎一定意味着他的暴露。

但他已经别无选择。

看来，必须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了，返回重庆，继续潜伏；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脱离原定潜伏位置，这是当年南方局领导早就授予给他的临机处置权力，他是一颗可以活动的钉子。

半个小时之后，程文芝就会回来，他会让她去给自己买东西，这就是传递情报的时间。

程文芝还没有回来，电话声音却忽然响了，竟然是李主任的声音：“东来，情况紧急，你立刻出院，我已经给陆军医院方面打了招呼，出院之后，立刻去永安公司，购买最合身的西装换上，然后购买二十份最好的精美礼品，这方面你是专家，不用我多说。对，总务处的人在那里等你，他们带着三万块，你想花多少，随便花。”

侯东来放下电话，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原来自己，还不用这么早的暴露呢；李主任的电话，来得可真是及时，用他的东北同事的话说就是“正愁没人帮，天上掉下个粘豆包”。

为什么买礼品的事儿，居然要把自己从医院里拉出来？这样紧急，会是什么样的急事儿呢？！

侯东来并不清楚，但他清楚，自己必须再去一次当铺了，紧急联络，刻不容缓。

公共租界的一间茶楼，二楼雅间。

黄木仁和陈醉再一次违反了他们的约定，亲自见面，因为事情，实在是紧急得很，任何情报的间接传递都会浪费时间，现在他们一分钟，都耽搁不得，两人都集结了大量手下，随时等候他们下达行动的命令。

这是战场指挥官压力最大的时刻，因为他们必须做出决断，而如果他们判断失误的话，就意味着很多部下的枉死。

“好消息和坏消息，你先听哪样？”陈醉看着黄木仁，笑道。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有心开玩笑。

“坏消息。”黄木仁道：“这么长时间都劳而无功，我恐怕以后没脸再见侯东来了。”

“这不怪你们，你的手下已经尽力了，是日本人和七十六号太过狡猾；再说，侯东来把事情想得也太过简单，上海滩实在是太大了。”陈醉笑道：“书归正传：坏消息还真是不少，第一件，戴老板给我发来了紧急电报，一百个字的电报里面，六十多个字都在骂人。”

“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敢发电报？不怕被胡碧清破译了吗？”黄木仁大惊道。

他们已经知道了侯东来的绝密消息，相信现在军统和中统的电报密码已经被胡碧清部分破译，他们已经被迫开始实行无线电静默了。

“不用担心，这是戴老板的绝招之一，不到紧要关头，他是不会使用的。姜维英上校发来的，是加密的蒙古文电报。”陈醉笑道：“胡碧清打死也不会破译的。”

“你懂蒙古文？！”黄木仁看着陈醉，眼神当中满满都是震惊，这小子简直就是个特工天才，难怪戴笠会如此重视他。

“不错，我曾经去外蒙古当过两年间谍，收集苏联驻军的情报，哈，又违反保密条令了。”陈醉笑道：“坏消息第二条，胡碧清虽然没有挖地道，但他的藏身之处，却在日本三菱机械厂的厂区里面，这是日本在中国南方最大的兵器工厂，里面长驻着一个日军小队，还有二百多个日本技术工人和工程师，每个人都有枪，而且进行过简单的军事训练最恐怖的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兵工厂里，最不缺的就是弹药，如果我们的行动队员被他们围住的话，他们可以打上十年，如果他们愿意的话。”

“如此说来，干脆我们就给上面打报告，让上面调一个师的兵力过来，把工厂打下来算了。”黄木仁居然也开起了玩笑：“胡碧清这个王八蛋，胆小至极，居然找了这么个乌龟壳一样的地方，他干嘛不直接搬到梅机关里面？！”

“你以为他不想吗？”陈醉笑道：“是影佐那个家伙，担心梅机关里面有日共，才不让他去的。”

“那我们怎么干掉这个王八蛋呢？”黄木仁道：“我们的这点儿人马，别说二百多个手持武器的日本工人，就连那一个小队的日本兵正规军，也都干不掉的。”

“干脆调二百门大炮过来，把他轰平算毬！！”陈醉是北方人，不知不觉讲出了家乡的粗话来。

“你还在胡扯！”黄木仁瞪了陈醉一眼：“快想办法！我已经下定决心，这一次就是把你我的人马都打光了，也必须要完成这个任务！！”

“我已经想过了，强攻毫无可能，只能还是那天我说的老办法。”陈醉笑道：“现在你该听听好消息了：第一，这是那家工厂的详细图纸，胡碧清先生，就在这个位置。”

他摊开了一张图纸，三菱兵工厂的所有秘密都昭然若揭，军统的特工，并不都是白吃饭的，就连黄木仁，也根本想不明白他们是如何得到这张工厂地图的，当然，这张地图是复印的，黄木仁可以很轻松的判断出来，他甚至能准确说出复印机的牌子，他也不是白给的。

“你的意思我懂，但唯一的问题是：你的人，真的能穿过重重封锁，到达位置吗？”黄木仁看着陈醉。

“我们有最正宗的军装和证件，几个行动人员都会纯正的日语，我们有最好的TNT炸药，而最重要的是，我们有慷慨赴死的勇气和决心。”陈醉道：“还有一个好消息：胡碧清的实验室，居然就在三菱工厂的炸药车间隔壁，就是这里，这里原来是兵工厂的员工浴室，前线战事吃紧，三个月前被临时改装成了炸药车间。”

“日本人真的很自信。”黄木仁叹道：“他们的每个步骤，都严格按照规程进行，所以他们一点也不担心车间会爆炸，可惜，他们还是犯了大错，工厂和日本情报机关隶属于两个系统，互不统属，他们不知道，如果胡碧清的实验室发生剧烈爆炸的话，他们的车间也保不住。”

“他们连这间实验室到底是做什么的，也都不知道，这是最好的销毁现场的办法，”陈醉道：“如果计划能够执行，我们将给日本人一个最深刻的印象，也能让上海人民，提前看一场新年烟花秀。”

黄木仁点头，陈醉看着他，道：“老兄，等到总部密码更换完毕，而我们的行动又摧毁了胡碧清的老窝的时候，你就给总部发一封电报，让他们给我的家人，还有所有队员的家属，一个合理的照顾，谁要敢贪污老子的抚恤金，老子的鬼魂就整天在他们家转悠，就这么写，你听明白没有？”

“你有病呀？”黄木仁看着陈醉，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你是指挥官，怎么能冲在第一线？！”

“谁都知道，这是个有去无回的行动，我不带头，弟兄们谁就该死吗？！”陈醉道。

“妈的，杭州特训班出来的，都是死脑筋！！”黄木仁嘴上骂道，眼中却已经满含热泪：“你放心，就算你活着出来，我也把你这封电报发回去，让戴老板气得睡不着觉。”

“那就拜托了。”陈醉笑道，起身道：“你的人要在工厂外面做好接应，还有，在整个上海市，要同时进行......”

“同时进行七处行动，分散对方的注意力，你就别啰嗦了，像个娘们儿。”黄木仁脸色严肃无比，道：“对表吧。”

两人将手表调到了同样的时间，陈醉道：“我们的行动时间，明早七点半，那个时间，忙碌了一整夜的胡碧清先生刚刚开始睡觉，而我的任务，就是让他长眠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