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慷慨激昂大国贼

“汪某身为中山先生的门徒，始终牢记先生的教诲：团结世界上平等待我之民族，致力于世界和平与进步。汪某数十年革命生涯当中，多次受到日本友人的帮助，深感日本情谊，更理解日方友人的苦心。日方提出的‘同文同种，共存共荣’原则，难道不正是，中山先生的期望吗？”汪精卫在麦克风前侃侃而谈，侯东来忽然很佩服他，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不要脸的，看汪先生的境界，恐怕他早已经达到了“不知脸为何物”的境界了。

“现在中日战争已经进行了数年，重庆集团枉顾民生，一心要保住小朝廷的种种私利，他们将千千万万的中国百姓绑上了战车，在前线餐风露宿，尸山血海，他们自己却在重庆大后方，花天酒地，今夕何夕。”汪精卫继续朗声而谈：“我不知道，这，难道就是蒋先生口中常说的，神圣的抗战吗？难道抗战就是为了让小民流尽鲜血，而让蒋先生这些大人物，能够堂而皇之的回返南京，重登宝座吗？，却不知如此抗战，有何意义？！”

如潮的掌声，侯东来不得不承认，中国汉奸的理论，现在已经慢慢成形，所谓“曲线救国”的花样，他们能讲个三天三夜的。

其实这一套歪理，汪精卫并不是最早的发明者，但他厉害就厉害在，他把别人的话讲出来，却能为自己赢得巨大的呼应和拥戴，看来个人魅力这种事，是这个世界上最说不清楚的。

“汪某此次匆忙南逃，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为国为民，一身何惜！幸得蒋先生照顾，只派人追杀了汪某几次，大概是因为抗战物力维艰，他的子弹不够多吧，居然到现在，还杀不死汪某区区一届书生！怪不得人家都说，蒋先生是刀子嘴，豆腐心。”（哄笑）汪精卫调侃了他多年的对手蒋中正之后，继续着他的宏论：“这样一个无心.无能.无力的人，居然还要自称能够领导整个中国，战胜强大的日本，这难道不是传说中的，螳臂当车吗？”

掌声又起，中国打不过日本，是在场几乎所有人的共识，在场的日本人心中却很是高兴，他们很喜欢这种对手俯首称臣，自己征服天下的感觉。

“其实今天中日闹到这个地步，多半是由于误会，中了人家的挑唆，共产国际，就是罪魁祸首。”汪精卫继续说道：“日本友邦，吊民伐罪，讨伐共党，岂有灭我中华之心？不过是共产国际和中共蓄意挑拨，欲加之罪罢了，倘我中国人民，受其愚弄，为了斧头镰刀而枉死沟壑，千秋万代，史书论起，后人将是何等的慨叹不已！！”

他讲到此处，竟从口袋里取出一副精美的手帕，擦了擦眼睛，看上去怅然若失的样子，侯东来心中暗笑，原来奸雄讲话，却是如此这般故意愚弄听众，将听众玩弄于股掌之中，一会儿让你笑，一会儿让你哭的。

于是不少人跟着叹息起来，看来这些汉奸，似乎人人都是忧国忧民，而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才背叛民族的，这场面实在是让人感到恶心的，侯东来能忍住不吐，已经很不容易了。

“好了，就不说这些沉重的话题了，”汪精卫看观众已经掉了眼泪，自己的演讲效果已经达到，忽然变成了笑脸，道：“今天是朋友小聚，大家尽兴！”

掌声如雷，音乐声起，人们早已散开，男士们纷纷邀请身边的女士，熟识的，不熟悉的，首先是长得漂亮的，然后是年轻的，如果剩下的是年长的，就看她胸前的珠宝，这就相当于女士们的军功章和身份牌，这里的人们个个都势利的很。

人们翩翩起舞，梅村居然也去凑热闹，找了绥靖军一个军长的姨太太共舞起来，侯东来却没这个兴致，和汪锦元两个人，看着舞池当中的人们，两个人都注意到，汪精卫已经返回了二楼，几个心腹保镖，守住了二楼楼梯口，他们的手就插在西装内兜当中，随时可以拔抢出来。

“锦元同志，请你替我转告上级，我对于浦东仓库的事情表示检讨，申请处分。”侯东来脸上是微笑，说出来的却是这样沉重的话浦东仓库袭击的情报失误，让他很是自责。

“那不是你的错，敌人比我们想象的要狡猾敏捷得多。”汪锦元脸上带着笑，道：“你也不用太自责。而且根据我得到的消息，现在游击队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棉花，他们不至于挨冷受冻的。”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侯东来吃惊道：“我可以问吗？”

“你当然可以问，你现在的身份，是南方局社会部党委委员，你当然是有资格知道的。”汪锦元笑道：“这是我们在香港的同志，通过各个渠道搞到的棉花，为了运进游击区，又牺牲了五个同志。”

“此仇不报非君子！锦元同志，我已经基本搞清了梅村的行踪，得到了他的信任，我申请调动力量干掉他。”侯东来看着正在兴头上的梅村（他已经成功的勾引了那位姨太太），微笑著说道：“这个王八蛋，必须要死，我们要为同志们报仇。”

“他不能死。”汪锦元斩钉截铁的说道：“日本鬼子都是一样的凶残，干掉了梅村，上面立刻就会派来张村.李村，这样做除了发泄我们心中的愤怒，没有任何用处，而他死了，你苦心经营的关系网，就会出现一个巨大的漏洞，而且新来的特高课长必然对你我进行更细致的调查，这对我们的工作，整体上是极为不利的。”

“你……说的有道理，是我太急躁了。”侯东来道：“原谅我情绪过于激动，因为这些日子，我已经亲眼看着无数同志壮烈牺牲了。”

“他们的血不会白流的，”汪锦元心情沉重，脸上却笑道：“我有一个紧急胶卷，放在了第三十六号信箱，通过你的渠道传出去。”

“好的。你为什么不通过自己的渠道？”侯东来笑道。

“很简单，你应该看过足球比赛，里面有一种战术，叫做‘交叉换位’，我们两个人偶尔互相交换渠道传出情报，就能够迷惑敌人，让他们抓不到我们的规律。”汪锦元笑道：“你有重要的情报的话，也可以通过我的渠道送出去。”

“这个办法很妙。”侯东来点头道。

“正事谈完，来，我给你引见一个人，要记得讲礼貌呀！”汪锦元微笑，领着侯东来穿过人群，来到一处人群聚集的地方，众星拱月一般，人群的核心便是大名鼎鼎的陈碧君，汪精卫夫人。

看来汪夫人并不喜欢珠光宝气，身上的西式连衣裙也很普通，但都遮掩不住她的干练和深沉，这是个资历厚重的女政客（她从同盟会时期就参加了革命），与一般养尊处优的官太太们是截然不同的。

在耐心的等到众人争相寒暄过后，汪锦元才向汪夫人微笑道：“夫人，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青年才子侯东来。”

“你就是侯东来？”汪夫人微笑，竟主动向侯东来伸出手来：“早就拜读你的文章，今天终于见到本尊了。”

“夫人好。”侯东来先是向陈碧君深深一鞠躬，然后轻轻的握了一下她的手，笑道：“晚辈涂鸦，岂敢亵渎夫人法眼。”

“好有礼数的年轻人！”汪夫人笑道：“听说你和梅村中佐是好友？”

“不错，晚辈多蒙梅村中佐提携，深感荣幸。”侯东来谨慎应对，不敢多说一句话，对方的底牌，他还没有摸清楚。

“好，侯先生文武兼备，可称俊杰，锦元，替我好好招呼侯先生。”汪夫人礼貌的向侯东来点了一点头，便转向了下一个客人：“哎呀，卢部长，您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来，兆铭......”

侯东来知道，是自己和日本人走得过近，让汪夫人不敢和自己刚一见面，就过分深入的交流，自己的底细，她还不了解，这个女人，果然不一般。

“汪主席公务繁忙，我不便打扰，我只是来喝杯酒的。”那个“卢部长”西装笔挺，头发上少说也涂抹了半斤头油，简直可以用来照镜子了：“夫人，上次你交代的那件事，我已经办妥了，明天派人给您送过来。”

“好，真的太感谢你了。”汪夫人笑道：“本来我已经要派人去南京您府上去取，这大老远的，您还专程从南京赶过来，我真是过意不去......”

“夫人说哪里话，咱们是老相识了，区区劳碌，不足挂齿；何况，”卢部长微笑道：“为了便于随时聆听汪主席教诲，卢某已经将家眷搬回了上海，卢某每个星期日，都回上海来，以后少不得前来叨扰的。”

“卢部长竟如此长途劳碌，为国效劳，实在让人钦佩，那卢部长可要多注意身体呀。”汪夫人笑道：“今后兆铭有很多工作，还要仰仗先生呢。”

她忽然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向汪锦元笑道：“看我这记性！卢部长，给你介绍两个年轻人，这一位，是兆铭的本家侄子汪锦元，现在是我们的秘书和翻译；这一位，就是在报纸上评论兆铭系列讲话的那位青年才俊，七十六号最年轻有为的处长侯东来先生。”

侯东来不知道汪夫人将自己介绍给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卢部长是什么意思，但看汪锦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也不多做猜测，只是跟着汪锦元礼貌的向对方问好。

卢部长脸上立刻充满了热情，这两个后台很硬的年轻人，显然是值得他“重视”的。

又是一番虚伪的互相寒暄恭维之后，汪锦元和侯东来缓缓向角落里走去，侯东来悄声道：“这个卢部长，什么来头？”

“你得扩大你的知识储备了，侯东来同志。你不能只对上海的人物有所了解，还必须扩大到整个伪政府的高层。”汪锦元严肃的回答道：“今后你将更加频繁的接触高层人物，对他们的底细一定要了如指掌。这个卢部长，叫做卢宗定，是维新政府现任的外交部长，老资格的外交家，从北洋时代就历任驻英国法国大使，五四的时候，他也是斗争目标之一。”

“汪精卫的新政府里面，他恐怕当不了外交部长吧？”侯东来微笑道，一双眼睛，却在扫描着周围，观察有没有异常现象。

“当然，外交部长何等重要，必须是铁杆的亲日派，他这个亲英美派不吃香了。不过这个人很有财产，他花了一百根大黄鱼，又巴结汪夫人，攀了个同乡，现在已经基本内定他担任新政府的文化部长了。”汪锦元笑道：“所以刚才汪夫人才有意介绍我们两个，给他认识。”

汪锦元观察着周围，确定没有旁人，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动用你军统方面的人，干了他。”

“干了他？”侯东来吃惊道：“会不会太招摇？”

“不招摇，部长级目标里面，这位大哥的防卫措施最为松懈，现在他把家搬回上海，更是给了我们下手的绝好机会。”汪锦元道：“干掉他的轰动效应，将是对敌人的沉重打击；而且，这个人为了上位不择手段，一向属于汉奸里面的“积极分子”，让他当了文化部长，日伪的宣传工作简直可以说是更上一层楼了，你也不想隔三差五就被他逼着，在报纸上发表你的汉奸文章吧？”

“很好，我回去就进行布置。”侯东来笑道：“让他到下边去做他的春秋大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