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乱世儿女情

这个表情泄露了苏成明的致命弱点，虽然他也不想这样。

苏成明是个经验丰富的职业特工，实在不该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可是他毕竟不是机器，这世界上哪有一个父亲在自己的妻子和儿女被人威胁的时候，真的能做到波澜不惊无动于衷呢？

难怪戴笠说过：“杰出的特工，最好是光棍一根。”

元修身大笑，道：“这就对了，据我所知，陈立夫先生不但让这些家属在自己的私宅里面居住，还让他们的孩子上重庆最好的学校，甚至私人出钱补贴这些人的家用；你们的叶局长也是百般照顾，中统果然对你不薄，怪不得你能为他们如此坚贞不屈！”

他坐回到了桌子前，端起了一杯咖啡，笑道：“现在一切的决定权都在你手里。如果你决定继续保守秘密，那么我就会发一封电报过去，我们的人会干掉你的妻子儿女；如果你决定弃暗投明，我也会发一封电报，他们会带着你的妻子儿女回到上海，让你一家团聚，你看这样好不好？”

“那些房子戒备森严，你们不会打进去的。”苏成明冷笑道，眼睛里面好像都要流出血来。

“那要看你怎么理解‘戒备森严’这四个字了，你得明白，在大后方的人们警惕性实在太低了。”元修身笑道：“我们的人已经得到了准确情报，负责护卫这几处房子的，是中统的一个行动队，一共只有三十二人的编制，队长副队长整天吃喝玩乐捞外快，根本就不去现场，平均每处地方五个人，还要分成昼夜两班，手里的武器，不过是几支驳壳枪罢了，你觉得我们打不进去？！”

“六处房子，遍布重庆各处，你怎么知道我的家属在哪一处？难道你们有本事同时突袭这六个地方？”

“你又错了，我们没有能力，也不需要同时袭击六处房子，你忘了你们中统的风格了，”元修身得意的笑道:“中统向来讲究论资排辈，等级森严，以你的资历和级别，你的家属当然要住在其中条件相对最差的一套房子里面，所以才会被安排在嘈杂的江边码头附近，还用我跟你多解释吗？当然，为了保险，我们会同时突袭另外一间跟它位置.条件差不多的房子，那里面的特工家属，恐怕只能做你的陪葬品了，对不起，我们也不想这样的。”

“我们本来就准备为了这个国家献出生命的，我能死，为什么我的家属就不能死？！”苏成明道：“元修身，你应该知道特工交战的规矩，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动了我的家人，中统方面也不会放过你的家人！！”

“还是那句话，我会死在你后面的。而且这些无辜的妇女孩子，都可以因为你的合作而免于死难，对了，我知道你一定懂得快速自杀的方法，我要提醒你，如果你死了，你的家属，还有那一家不知道哪位高级特工的家属，很快就会追上你的。”元修身笑道;“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那就该采取行动了，免得你觉得我是在吓唬你。来人，让电讯处发电：目标拒绝合作，干掉他的所有亲人！！”

那人转身就走，苏成明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我说！！”

侯东来公寓，下午三点。

床上。

侯东来和任忠伦与程慧敏会合，程慧敏看到了满满一箱子的现金，喜出望外，当场分给了侯东来和任忠伦每人三万元。

在任忠伦惊喜万分的回去见老婆孩子之后（对他来说这可真是一笔实在太过巨大的款子），程慧敏又悄悄塞给了侯东来两万元，她以后的生意，还必须要侯东来的效劳，她已经认识到了侯东来的价值，自然要给侯东来更高的价码。

这一次交易，程慧敏获得了毛利三十五万，扣除给侯东来任忠伦的八万，六个弟兄的抚恤三万（每人五千），给日本人的好处六万（影佐三万，梅村两万，渡边一万），程慧敏获得的纯利“仅仅有”十八万，被击毁的大货车是七十六号的，根本不用花钱，真是一笔只赚不赔的好买卖。

分赃完毕，自有心腹人拿着箱子回了公馆，侯东来和程慧敏一道去学校接了程文芝出门，当程文芝看到侯东来的第一眼，先是震惊，然后是惊喜，这两个表情都不对劲，侯东来看得很清楚，他忽然明白了很多事。

三人去了那座著名的西伯利亚皮货店，那个白俄老板，恨不能将侯东来当亲爹伺候着，两位女士量了尺寸，侯东来又让程慧敏报了丁主任的尺寸，他又怎么会不给丁主任订做一件呢。

三人共进午餐，程慧敏把侯东来夸得像亲儿子一样，尽管两个人的年龄，仅仅相差七岁而已。

分别之后，侯东来和程文芝回到了侯东来的公寓。

此时程文芝将头埋入侯东来的臂弯当中，无声的抽泣着。

“你也是太多愁善感了点儿吧，”侯东来笑道：“你哭什么？我狡猾得很，一颗子弹都没打出去，一根头发丝也没少的。”

“你还能这样狡猾多少次？！”程文芝看着侯东来，道：“这一次你能料到游击队半路伏击，已经是万幸了，那么下一次呢？你别忘了，一个人的智力总是有限的。”

“你说的自然是有道理的，可惜的是，”侯东来微笑道：“有些事是不能回头的，你看这是什么？”

他忽然从床底下抽出了一个小手提箱子，打开了，里面是金条，二十根金灿灿的金条，这就是人们口中常常提及的“大黄鱼”了，这个年代最为诱人的东西。

“这……”程文芝惊讶的看着侯东来：“什么意思？”

“我曾经跟你说过，我托陈公博先生身边的司徒秘书给我办事，给了他十根金条。”侯东来笑道：“现在日本人把金条退给了我，另外，他们还多给了十根作为奖励。”

“奖励？”

“我破获了七十六号机要室泄密大案，这就是奖金，秘密奖金。”侯东来叹道：“日本人让我继续在七十六号里面工作下去，实业部的事情，现在彻底告吹了。”

“你……你帮着姑父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还不罢休，难道还要帮着日本人直接办事吗？”程文芝冷冷的看着侯东来，好像突然之间不认识了他一样虽然看到恋人从死亡边缘活着回来的那种惊喜仍然在她的心底里荡漾。

“我们都在为日本人做事，直接和间接，有什么区别吗？”侯东来看着女孩儿，脸上微笑着，心里却很痛。

他无法开口表明自己的身份，因为按照逻辑，如果程文芝也是潜伏特工，那么她的身份几乎一定是中统，七十六号围绕着丁主任潜伏的军统和中共人员，都是他的部下，他不可能不知道的；否则，两组潜伏人员因为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往往就会为了行动而互相拆台，那可真就误事了。

“这……”程文芝眼圈红着，颤声叹道：“我实在无法想象，一个能那样熟练深情的弹出肖邦练习曲的人，又怎么会亲手送那么多人，那么多无辜的人去下地狱……”

“这就是这个时代，这就是这个时代里面人们的宿命。”侯东来叹道：“其实我们现在的处境和战场上的士兵差不多，子弹如同蝗虫一般互相飞来飞去，我不杀人，人必杀我。”

“东来，我们……离开吧……”程文芝道：“有了你的这笔钱，我这里还有些积蓄，我们就可以逃到香港，然后去美国；我父亲和哥哥会给我们汇款的，我们会在美国开始我们的新生活，远离这里的纷纷扰扰……”

“别天真了，文芝。”侯东来看着女孩儿热切的目光，却还是要将一盆冷水浇上了她头上，尽管他的心里是那样的痛苦：“我的资料，在上海的火车站，码头，海关，机场都有备案，从上海出发到各地去都需要特别通行证，如果出国，更是需要梅机关的特别批准；即便我们能够偷渡到达香港，香港的日本特务机关和七十六号的潜伏人员，还有亲日派的黑帮，也会疯狂追杀；就算我们能侥幸逃过追杀，甚至到了美国，美国依然有日本人的潜伏特工，我和你不一样，我走不了的。”

程文芝马上听出了侯东来的“弦外之音”，道：“我和你‘不一样’，你，你竟是要赶我走吗？！”

“不是赶你走，是请你离开，”侯东来深情的拥她入怀中：“答应我，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好不好，文芝？”

“你要我离开？！”程文芝泪眼婆娑，深情的看着侯东来，道：“难道……我们的婚事……”

“我向你正式求婚。”侯东来从枕头底下取出了一个精美的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钻戒：“程文芝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你……你……”程文芝用手捂住自己的双眼，颤抖着摇晃自己的头，看得出来，此时她的内心该是怎样的挣扎与彷徨。

“你不愿意？”侯东来的脸上保持着微笑，心里面却心潮澎湃，此时的他，非常希望程文芝拒绝自己，却又是那样的恐惧她真的会说出来那个“不”字。

“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女孩儿向他凄然一笑，忽然紧紧的拥抱住他：“我愿意，我愿意！！”

侯东来颤抖着，给她戴上了钻戒，当然他也明白，他们之间的爱情，就仿佛这初冬季节，寒风里摇曳的一朵花……

侯东来搂住恋人的纤腰，深情的吻了上去；热吻之后，侯东来依旧搂紧她，有好十几秒钟，他们就这样相互注视着，没有说半句话。

最后，还是她先开口说话：“东来，疼我………”

她如小鸟依人似的偎在侯东来的胸怀里，口中轻声道：“东来，过去的二十个小时，我真的已经感觉到失去了你，这时候我才发现，你对我有多么重要……”

她身上特有的幽香，阵阵传到侯东来的鼻孔，引得心头欲火慢慢的炽热，侯东来的手，开始游走她的背、她的臀部。

她那一对明亮的双眸，一闪一亮的，似乎在等待侯东来的进攻。

很快的，两个人的嘴便重新胶合在一起，相互的吸吮着对方的舌头。

“啊……”

女孩儿发出的动人心魄的声音就仿佛美妙的音乐一样，让身上的男人奋力进攻，不知停歇！！！

侯东来忽然觉得，与这份真爱相比，一切生死危险，都不再那么可怕，就让所有的烦恼与尴尬，都随风而去吧，这一刻，便已经就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