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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木匠与酷刑
1939.11.7.
上午九点。
七十六号的审讯室内,苏成明艰难的睁开了眼睛,这是他被捕以来的第几次昏厥了?他说不清楚。
经过了电刑和水刑之后,他的身体极度麻木,他的心脏也慢慢出现了麻痹状态,他现在只希望它能够突然停止跳动,这样所有的烦恼和痛苦都将离他远去。
可是,这也只能是一个奢望罢了,在这个魔鬼占据的地狱里面,就连死,他也自己做不了主。
“成明呀,这一觉睡得舒服吗?”七十六号督查处长元修身微笑的看着他,道:“水刑的滋味不好受,你已经是我见过坚持最久的一个人了。两大桶冷水反复灌下去,你居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我实在佩服得很。”
苏成明刚想说话,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一股一股水流从他嘴里猛喷出来,他喷出来的,竟都是一股一股黄色的腥臭的污水!!
现在他的整个脸,已经肿胀得像一个巨大的桃子,发着黑红色的可怕光泽。
“不着急,你想说什么都可以慢慢来,”元修身笑道:“因为我知道,你总是会开口的。”
“我……我只想告诉你,”苏成明艰难的喘着气,却顽强的恢复了意志,他居然还有能力在脸上挤出了艰难的微笑:“我现在不得不承认,你们埋伏在档案库那一招实在很妙。”
“过奖,过奖,”元修身笑道:“君子不夺人之功,启示这都是李主任的妙计。机要室档案库泄密大案之后,机要室和档案库的所有门锁和钥匙是必然要更换的,从香港秘密购买的英国机密门锁即将运到这里,所以你从刘淑娴那里复制的钥匙,即将失效,以你的性格,或者说以你的上司的性格,必然会让你赌一次;而那天晚上丁主任夫人生日聚会,就是你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
“原来刘淑娴是你们放出的陷阱,我总算有些明白了,我居然上了一个婊子的当!”苏成明艰难的一笑,道:“不过我仍然想不明白的是,你们说刘淑娴自己也是军统的人,她怎么会来陷害我?”
元修身大笑,道:“成明,你也知道,我出身军统,咱们两家之间的过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句不客气点的话,你们中统陷害军统的事情,做的还少吗?刘淑娴受李主任的指挥,让你复制钥匙,就是为了取得李主任更大的信任;再说只要你暴露,他们就可以将所有文件失窃的事情都推到你身上,仅仅牺牲一个中统特工,就能掩护好几个军统特工轻松过关,这样做还是很划算的。”
“难怪人家都说,军统能够容忍一堆共产党,却绝对不能容忍一个中统。”苏成明道:“门户之见,害死人呀!”
“所以你又何必为了一个如此勾心斗角的政权,浪费自己的生命呢?”元修身笑道。
“修身,关于这个问题,就没有必要再谈了,公道自在人心,一个勾心斗角的政权,至少也是政权。”苏成明冷笑道:“你们是什么?不过是一群吞噬黎民血肉的野兽,不过是一群向日本人摇尾乞怜的走狗!!”
元修身微笑,对这样的痛骂无动于衷,慢慢说道:“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口才,你平时可都是好好先生,绝口不提人非,人人都念你的好。”
“那不过是我的伪装而已。”
“那要你说,七十六号里面,还有谁比较像是打进来的间谍?”
“你问这个问题不是很蠢吗?难道我会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
“那可不一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者,咱们就当进行的是某种业务探讨吧。”
“那很好呀,既然军统对我如此不讲道义,我也就不必对他们留情了,侯东来。”苏成明笑道:“如果是七十六号里真的存在潜伏最深的军统间谍,那么非他莫属。”
“侯东来?”元修身大笑,道:“你怎么不说是我呢?”
“凭你也配?!”苏成明板起了脸:“你有什么本事和侯东来相提并论?!”
“你!!”元修身大怒,跳起身来指着苏成明,忽然,又笑了:“你是在故意激怒我,好手段,你先抛出侯东来勾起我的兴趣,诱我上钩,然后突然激怒我,让我打你,甚至杀你,真是好手段!”
“好手段的应该是你,元处长,”苏成明笑道:“我最佩服的是,那晚在档案库,你们怎么会想出来用麻醉剂喷我?”
“还是那句话,君子不夺人之功,用麻醉剂的主意,却是武田大尉的想法。不过他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神,他只是为了防止你开枪或者扔手榴弹,破坏档案库里面珍贵的文件,也知道你的身手很好,怕你反抗伤人罢了。那两瓶子麻醉剂很贵的,每一瓶价格都在一千日元以上。”元修身笑道:“我们实在没想到你会做的那么绝,偷文件还不算,还要将七十六号资料库一把火都烧掉,阴错阳差,那两瓶麻醉剂救了我们大家的命。”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早晚会有人杀你的,你这个人虽然没什么能耐,但至少在军统暗杀榜上的排名比侯东来还要高的。”苏成明紧紧盯住元修身,笑道:“你真的相信你能寿终正寝?!”
“那至少我会死在你后面,出来混的,难免有这样的一天。”元修身笑道:“成明,你和我又何必在这里逞口舌之能,李主任说了,你是中统的人,他会给你面子,只要你能配合我们办案,既往不咎。”
“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吗,”苏成明笑道:“而且我已经被捕这么长时间,跟我相关的中统人员,早就撤离得干干净净,我招供与否,有什么重要?”
“我没有拿你当孩子,你这是把我当猴耍呀!”元修身大笑道:“我可不相信,以老兄你的能力,仅仅能够提供几个中统联络点的消息,抓到几个低级别的联络员,我要知道更多。”
“那恐怕你要失望了,也许我能想起来,但我绝不会告诉你。”苏成明笑道:“既然以身许国,自然会严守国家秘密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用上来吧。”
“那好,既然成明你这样不给面子,我就不客气了。”元修身一点也不生气(这当然是伪装的,苏成明历经了如此拷打而不招供,这让他很没面子):“今天的科目是木工课,进来吧!”
“是!”
随着一声答应,两个身着木匠吊带裤的男人手持着工具箱走进了审讯室,向元修身敬礼之后,转向了苏成明:“把他绑在床上!!”
四个督查处的人立刻冲了上来,对他们的昔日上司苏成明下手,苏成明疯狂的挣扎着,咒骂着,却还是被人们从椅子上拽起来,按到一边冰冷的木床上。
两个“木匠”指挥着众人将他用床上的皮带紧紧捆绑,就连嘴里也勒上皮条,防止他咬舌头自杀。
他们慢慢从工具箱里面取出了他们的“玩具”,指挥着特工们按住苏成明的腿,然后慢慢的,用一支钢钻,慢慢将它钻进了苏成明的小腿肌肉!!
苏成明剧烈的抖动着,发出了一声人类所能发出的最悲惨的声音!!
“我知道,你经过了电刑和水刑之后,痛觉神经已经麻痹了很多,所以这仅仅是一道开胃菜,目的就是为了恢复你的痛觉神经。”元修身笑道:“你如果熬不住了,可以举一下手,我立刻就会让他们停手的。”
苏成明的头在疯狂的摆动着,他的嘴里疯狂咒骂,尽管他的话,正在施暴的畜生们是听不清楚的。
“难怪人家说,职业特工都他妈的是怪物。”元修身笑道:“熬过了最初三小时之后,人人都他妈的成了英雄。”
他说的没错,刑讯这种东西,实际上也有自己的局限性,因为拷打犯人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他,而是为了得到他脑中的情报。
这就决定了,无论他们的手段如何残忍,都必须建立在保证被打者生命的前提下,这一点被拷打的人很清楚,只要在受刑的时候,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再坚持一下就没事了”,就会形成一种可怕的潜意识,他们打我,是因为他们无能,他们无知,我的秘密一定能够保住,如果扛过了最初的三个小时,那么后来犯人招供的可能性便会大大降低。
伟大的岳武穆被秦桧的手下拷打了一个月之久,连后背的皮肤都被他们用鱼胶揭了下来,却仍然坚贞不屈,在给他准备的供状上,用自己的鲜血,写下了“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八个大字,这是何等的悲壮与凛然?
两个“木匠”的动作很慢,钢钻几乎是一毫米一毫米的在慢慢旋转进入苏成明的小腿,献血慢慢的流了出来,居然有人用毛巾将它们随时擦掉,苏成明脸上冷汗如雨,这种痛苦,本来就不是人类所能忍受的。
苏成明居然停止了嚎叫,因为他忽然发现,嚎叫也许只会让自己的敌人更为得意,丝毫也不能减轻自己的痛苦,他便用力咬紧了嘴中的皮条,疯狂的咬,转移着小腿上传来的可怕的疼痛。
这个方案果然有用,他的牙齿将那条皮带都咬出了深深的咬痕,三十分钟过去了,当钢钻终于钻透他的小腿肌肉的时候,他仍然没有投降。
“若非亲见,谁敢相信?”元修身笑道:“恭喜你,苏处长,你是第一个扛过了钢钻大刑的好汉。”
苏成明嘴里的皮条已经被取下了,他的脸色煞白,仿佛已经不再是人类的的肤色,却仍然努力让自己笑了出来:“元处长,你就不要白费力气了。”
“力气没有白费的,这道刑罚至少证明了你的勇气。”元修身微笑道:“可惜要想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活下去,并不仅仅需要勇气,有时候还需要一点点智慧。”
“比如呢?”
“比如你有没有好好思考一下,按照李主任的脾气,以前的犯人如果扛过了各种大刑仍然不肯招供的话,李主任很快就会下达处决命令,绝不拖沓,”元修身看着苏成明,笑道:“为什么对你,偏偏这样的孜孜不倦呢?”
“那是你们需要我脑袋里的东西。”
“不错,作为一个老中统,你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杀了你实在可惜。”元修身道:“所以就必须想一些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苏成明喘着粗气,慢慢说道:“你们都可以对我使出来,我一定来者不拒!”
“你错了。”
“怎么错了?”
“你错了一点点,你说,‘对我使出来’,这就是那个错误。”
“什么意思?”
“你不懂?,还是装不懂?”
“有屁快放!!”
“请保持一点风度好不好?大家都是专业人士。”
“快说!!”
“好,你自认是个很职业的特工,可惜却犯了一个职业特工不该犯的错误,你看这是什么?”元修身忽然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在苏成明眼前晃着:“这是我们的人在搜查你房间的时候,从书架的背面夹缝里找到的,照片上的这位端庄的夫人,还有三个可爱的孩子,就是你的家人。”
“那又怎么样?”
“你加入七十六号的时候,说你的妻子儿女都已经在日本人的轰炸当中遇难了,现在看来,当然都是假话。”
“你怎么知道是假话?”
“因为我们已经用技术手段证明,这张照片冲印于几个月之前,而且拍摄于同时期,那时候你早已经加入了七十六号。”
“厉害!可是那又能说明什么?”
“能说明很多情况。你下次拍照的时候,记得去照相馆,而且最好是那种俗不可耐,满中国都是的小照相馆,因为那里的幕布都是最低劣最俗气的,而且千篇一律,别人根本就看不出什么特殊的东西来。”
“什么意思?”
“你这张照片是实景拍摄,背后就是浩荡的长江,你的妻儿们身后脚夫的打扮,他们肩上的木棍和绳索,一切都表明,这就是重庆的‘棒棒’;所以你们一家,是在重庆拍这张照片的。”
“那又如何?”
“你听我说呀,尊夫人和贵小姐贵公子,都没有手持行李,说明他们不是出远门,孩子们的脸也没有任何被冻红的迹象,注意他们脚下的鞋子,都是干干净净的;还有更重要的,尊夫人在初春时节,居然身着单薄的大衣出门,她当然不会是因为没有钱买厚大衣,而一定是因为离家很近不用穿的很厚,也为了显示自己苗条的身段。这一切都说明,你的家就在重庆,而且离江边码头不远。”
“你在这里啰里啰嗦絮絮叨叨,到底是什么目的?”
“你不知道?”元修身大笑道:“我这样徒劳无功的反复拷打你,就是为了拖延时间;与此同时,我们在重庆潜伏的人员,正在加紧排查你夫人孩子的住所。”
“重庆那么大,你们不会找到的。”
“那要看怎么找了!如果我们有本事能从中统调出相关资料,就一点也不难,据我所知,中统一向很是优待特工家属,他们当然不会住在江边的平民区,江边的政府公寓,对不对?”
苏成明的脸上露出了轻蔑而嘲讽的笑,元修身笑道:“当然不对,你是个高级特工,当然不会这样招摇,据我所知,陈立夫先生在重庆有六处私宅,”
听到陈立夫这个名字,苏成明脸上的肌肉猛然的抽搐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