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芳香的鸦片

一曲终了，掌声响起，学生们眼睛当中，已经充满了对侯东来的敬佩和羡慕，好多人觉得，这个男老师的弹琴技艺，似乎还在自己的程老师之上。

说实话，他们面前的这个男人长得并不十分的英俊，但却有一种征服女性的天然魅力，不少小女生已经对这个成熟男人产生了好感。

程文芝微笑道：“好了，人家侯老师也演奏了，大家请退场吧，下一个班级还等着呢。”

高二的学生便嘻嘻哈哈笑着离开了排练厅，高三的合唱队早已经站在外面候场了，也跟着欣赏了一下侯东来的精彩演出。

队伍后面的几个男生此时却正在窃窃私语。

“高二的孩子真傻，人家说什么便是什么。”

“怎么讲？”

“你们真以为那个弹钢琴的，是什么他妈的音乐老师吗？”

“他钢琴弹得这么好，怎么会不是……”

“我见过他，上个月上海总商会举行宴会，我跟着父亲溜进会场去凑凑热闹，这小子跟在七十六号姓丁的屁股后面那个殷勤，原来他就是姓丁的秘书！”

说这话的男生忽然拦住了一个走在后面的高二学生：“学弟，问一下，那个弹钢琴的男老师，是不是姓侯？”

“对呀，你认识他？”

“我认识他八辈祖宗！快滚！”那个男生骂道，赶跑了一脸惊恐的老实学弟，然后恶狠狠的冷笑道：“这就对了，他叫什么侯……侯东来！”

“既然他是七十六号的王八蛋，到我们这里来干什么？把他这个狗汉奸打出去！”

“对，打出去！”

“先别激动，打一条狗有什么意思，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一回校庆合唱晚会，日本人的几个高官要来咱们学校观看演出，这个狗奴才一定是给他的主子们来打前站的！”（这一回他们是真的冤枉侯东来了，作为一个“汉奸”，连安静的欣赏一下音乐，都会被人认为是别有用心，不知道这是侯东来的悲哀呢，还是对他潜伏工作的最大肯定。）

“那我们又能怎么办？他们有枪……”

“干掉他们是国军和军统的事儿，再说他们身边保镖众多，凭我们的这点本事，也确实干不掉他们。不过我们想要羞辱一下这些王八蛋，却也并不难，我倒有个好主意，只是大家要做好被学校开除的准备。”

“要怎么干，你就说话吧，谁不参加谁是狗娘养的！”

“对，大不了咱们就出国躲风头，机票我负责！”

“对，我把我的三辆汽车都卖了，足够咱们出国躲一阵子的！”

“还有我，我可以偷出来我的留学准备金，要我看咱们根本不用出国，咱们先去香港……”

谁说富二代只知道吃喝玩乐？这几个年轻人，尽管稚气未脱，却一样有着为国效力的雄心；难能可贵的是，他们却并没有鲁莽行事，白白去送死，而是计划周密，提前考虑好了退路，这都是做一个特工的优秀品质，这些孩子距离他们成为优秀特工，只有一段距离。

这段距离，就是跨过鲜血和尸体这一大关。

“咱们赶紧进去，记住，对这个王八蛋都要露出笑脸，不能让他看出苗头来，今天对他比对亲爹都要亲！！”

“去你妈的吧……”几个公子哥纷纷笑骂道，对他们的首领并没有展现出十分的尊敬。

，

1939.11.6.

傍晚六点，浦东码头。

一辆轿车，一辆三菱卡车先后停到了码头，侯东来和任忠伦，带着六个七十六号里面的“自己兄弟”，先后走下了车。

六个人当中，其中四个是丁主任的贴身保镖，两个是丁主任的小同乡，每个人都带着两支枪，车厢里还放着三支打字机，三支花机关，整整一箱的木柄手榴弹，准备这么强的火力，他们打算去干什么？

青帮的堂主谭老三带着二十多个手下出现了，人人腰上也都插着家伙，相比七十六号的装备精良，青帮的装备就显得寒酸多了，绝大多数都是十几二十年的老枪，上面积着厚厚的油泥，青帮的人似乎从来没学过如何保养枪支，能不能打响都是问题。

谭老三是个精明的汉子，大约四十余岁，虽然是杜先生的门徒，但现在归季青云统领。

他走到近前，看着侯东来，忽然冷笑道：“侯东来，你这个兔崽子，今天居然敢闯我的码头，我让你来得回不得！！”

侯东来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冷笑道：“谭老三，就凭你的手段，想干掉我还差点儿火候，你想用什么办法干掉我呀？！”

“放心，我不会让你痛痛快快就死掉的，”谭老三看着侯东来，忽然笑了：“所以我打算用酒喝死你！！”

两人都笑了，双方的手下也笑了，大家本来就是老相识，刚才只是开玩笑而已。

但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江湖吗？

就是刚才这样的玩笑，往往忽然间就会变成真的，刚刚还在和你酒后吐真言痛哭流涕的朋友，会突然拔出腰间的刀，插进你的咽喉或者心脏。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任忠伦道：“再这样无聊下去，不如都到安神疗养院去慢慢聊！”

安神疗养院是上海最有名的精神科医院，侯东来笑着反问道：“任大哥，看来你跟那里很熟呀，你是从那里偷跑出来的吧？！”

“去你妈的！”任忠伦笑骂道：“我是说快点办正事，毕竟路程很远，咱们还得赶夜路呢。”

“这个人好没趣，以后你别叫他来……”谭老三笑骂道。

“就是，我回去就跟夫人说……”侯东来笑着回应。

任忠伦只是干瞪眼，对两人的一唱一和很是“不满”，谭老三忽然和侯东来耳语了什么，侯东来点了点头。

谭老三便走到任忠伦身旁，轻轻一抖手，两根大黄鱼已经悄无声息的滑进了他的口袋，谭老三是扒手出身，这点动作自然不在话下，当初他学艺的时候，可是从沸腾的油锅里捞铜钱的主儿。

任忠伦看着谭老三：“什么意思？”

“东来都跟我说了，你即将升任七十六号行动大队长，做兄弟的，意思意思。”谭老三笑道：“别嫌少。”

“兄弟深情，我姓任的谢了！”任忠伦笑道：“谭老兄，以后你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

“那是一定的，其实也不用等以后，现在就有用得着兄弟你的地方，”谭老三微笑，看着任忠伦，慢慢说道：“听说你老婆长得不错？”

“去你妈的！！”任忠伦大笑道：“三句话就进裤裆，跟猴子一样不是好东西！！”

“来人，把东西都搬过来，请两位老板验货。”谭老三笑够了，脸上忽然变得严肃，吩咐手下道，然后又向任侯两人笑道：“两位兄弟，今晚你们没空，只好等待以后再请两位喝酒了。”

“这么客气干嘛，你俩不是一个眼儿里的连襟（这是句江湖荤话，读者自己去体会吧）吗？”侯东来笑道。

“小赤佬！我可是你师爷辈，再这样没大没小的，就把你扔进黄浦江！”谭老三笑骂道。

三人继续没大没小的开着儿童不宜的玩笑，直到谭老三的手下搬来了五十个木头箱子，箱子的重量并不是很沉重，却如此严密包装，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丁夫人如此看重，又很是担心？为什么会出动如此阵仗，把丁主任身边两个最信任也是功夫最好的人一同调动来了？

答案马上就揭晓了：任忠伦随手用铁棍撬开了其中一个箱子，把手伸进箱子，在箱子里面掏出了一个纸包，轻轻撕开纸包的一角，只是一闻，便笑道：“正品云土，一级新货。”

原来这些箱子里面，竟然满满都是来自云南的上等烟土（鸦片）！

云南，不是重庆政府控制区吗？怎么能从那里将鸦片成箱成箱的运到上海来？！

侯东来笑道：“验货过关，来人，付钱。”

两个手下，便从自己的西装里的各个口袋里掏出了一沓一沓的现金来，都是百元的法币大钞，一共十六沓，都交到了谭老三身边的一个手下手里。

那手下归总之后，便将所有的钞票都交给了下一个人，那人拿在手里，居然用鼻子闻了一下，然后随便拿出一沓来，放在耳朵边上，听钞票翻动产生的声音，然后便向谭老三点了点头，道：“老大，都是真钞票，一共十六万。”

“十六万？”谭老三笑道：“怎么会多出一万来？”

“不用奇怪，这是夫人给你的赏钱，听说为了这趟活儿你死了三个兄弟，也算是一点抚恤吧。”任忠伦笑道：“夫人说了，不成敬意，你是自己人，别嫌少。”

谭老三感动道：“夫人对我谭老三，真是恩重如山，无以为报呀，请二位转告给丁夫人，以后有用得着我谭老三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可真是个乡巴佬！！跟夫人做了这么多回生意，还把自己当外人！”侯东来笑道：“什么转告不转告的，你自己去丁公馆拜访一下，我们还能放狗吃了你吗？怪不得昨天晚上你老婆在床上告诉我，你这个人死心眼！”

“去你妈的！！下次你再来，我就真的干掉你！”谭老三笑骂道：“小赤佬，还在这里逗你老子，你傻等什么呢？！还不快点装车，在这里等着喝西北风吗？”

于是双方的人马开始装车，青帮的人很是高兴，丁夫人多给了一万块钱，就等于每个人多分到二三百块钱的赏钱，能不高兴吗。

装车完毕，侯东来和任忠伦便带着车队，驶向了两百公里外的杭州，以抗战期间公路的残破状况，他们到达杭州，应该要到凌晨两三点钟了。

他们随身带着两份特别通行证，一份是七十六号开具的，另外一份则居然是日本特务机构梅机关开具的，傻子也看得出来，对于这样油水丰厚的买卖，梅村等人自然也有一份，他们哪里会白干。

侯东来坐在颠簸的汽车里面，闭上了眼睛，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慢慢推理了出来：重庆方面的某个高层，也可能直接就是云南的龙云，将上等的烟土通过海路秘密运往上海（这需要双方的默契，日本海军也有份），通过丁夫人（也就是丁主任）的关系，由谭老三接货（绕过了雁过拔毛坐地加价的季青云），再转卖给丁夫人；然后在日本人和七十六号的联合关照之下，大摇大摆的用汽车，通过重重关卡的检查，运往杭州，转手卖给那里的地头蛇，再由他们将这昂贵的烟土运往中国内地，获取更多的利益。

整个过程当中，重庆或者云南的高层，日本海军，谭老三，丁夫人，杭州的接货人，人人都有钱赚，除了那个被绕过去的季青云（之所以绕过他，是因为这个人实在过于贪心，如果经过他的手，烟土的价格就会高的离谱，愿意接货的人实在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