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大队长的价码

1939.11.5

“现在我宣布影佐将军亲自签署的嘉奖令：在破获七十六号总部机要室泄密一案当中，七十六号相关人员表现突出，影佐将军下令嘉奖相关人员如下：处长冯南山，元修身，着令晋升上校军衔，奖金两千日元；科长侯东来，着令晋升中校军衔，奖金两千日元；相关行动队员，着令各晋升军衔一级，奖金三百日元。”渡边中尉，不，现在已经是渡边大尉，微笑着合上了文件夹，向丁李两人一鞠躬，离开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却没有人鼓掌，虽然这是嘉奖令。

出于对七十六号的“尊重”，日本人居然难得的放回了机要室的五个人，尽管这五个人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尤其是那个被打断肋骨的女科员，现在已经有了明显的精神失常的症状，当着几乎所有七十六号人员的面，她就撩开了自己的衣服站着撒尿，五个人都被立刻送进了医院。

七十六号的人都知道，日本人这是在给丁李两人面子，也顺便显示这次行动是个胜仗，虽然两个“主犯”都已经逍遥法外，日本人也是死要面子的蠢货。

只有一个人没有被放回来，机要室副科长刘淑娴。

日本人认为她有极大的嫌疑参与盗窃情报，即便最后证明她没有参与，但“严重失职导致重大情报损失”的罪名，她是说什么也逃不了的。

“我来讲两句，”丁主任慢慢说道：“最近，我们与敌人的斗争突然加剧，不少同事为了和平大业英勇献身，我们深感痛心。大家请起立，为他们默哀。”

众人起立默哀，侯东来此时却在心里，为那些牺牲的抗日烈士们默哀，斗争才刚刚开始，自己也随时都在准备着献出生命。

重新落座之后，丁主任道：“现在宣布几个人事决定：根据对敌斗争需要，经梅机关批准，新成立东亚政治研究所，胡碧清上校担任所长，袁克让上校担任副所长，受我们两人和梅机关直接指挥，担任特种任务；黄勇夫中校（老黄）担任情报处副处长；侯东来中校担任督查处副处长兼秘书科长，主持秘书科工作；张采薇上尉，担任机要室副科长，在机要室科长宋怀之受训返回之前，主持机要室工作；秦怀增上校正式接任总务处长；第二.第三行动大队大队长出缺，暂时由行动处叶伯言处长，苏清风副处长分别亲自指挥，待我们考虑好适当人选之后，再行宣布。”

众人点头，这几个人选都在意料当中，而之所以留下两个行动大队长的位置，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要知道，这六个行动大队长直接接触大上海街面上的三教九流，虽然十分危险，但是油水却实在是太足了，仅仅一个给各大商行的长途运输护送工作，每个大队长每个月就有至少三千块的收入，丁李两人这是在待价而沽呢，现在该是那些副处长，科长，分队长和资深特工们“好好表现”的时候了。

晚七点，一辆黑色福特1934年款汽车在马路上疾驰，它外表无奇，在遍地是豪车的大上海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只有内行人才能看出来，这其实是一辆高级防弹车。

整个上海，据说只有三辆这样的车，这辆车的主人，就是大名鼎鼎或者说臭名远扬的七十六号丁主任。

侯东来和程文芝坐在汽车的真皮后座上，两手相扣，很是甜蜜。

程文芝看着侯东来，道：“东来，你的左胳膊终于能够活动了，今晚上咱们就陪小姑妈打几圈麻将，让她高兴高兴，你看怎么样？”

“算了吧。小姑妈是什么水平？数学在大学里面考满分的高手！”侯东来苦笑道：“我还不如直接掏钱算啦，我今天钱包里面可都准备好了，有五六百块呢。”

正在开车的司机丁茂忽然笑道：“侯科长，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这么大方的呀，怎么咱们打麻将的时候，你那么心狠手辣呀？”

这个丁茂，是丁主任的同乡晚辈，做过国军，战术素质相当不错，据说曾经在台儿庄战役当中捅死过三个日本兵。

投靠七十六号以来，他一直是丁主任的贴身保镖兼司机，自然和侯东来关系也相当不错，侯东来给了他不少甜头，他说这话，当然是在故意逗侯东来的。

侯东来还没说话，程文芝倒笑着抢白道：“好你个丁茂，还口口声声说是我们的自己人，现在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程小姐，今非昔比，人家升了科长大人，我们这些小跟班，巴结不上了！”丁茂笑道。

“你再这样怪声怪气的，我可又要收拾你啦！”侯东来笑道，两张百元大钞已经递给了丁茂：“规矩我懂，自己兄弟，当然不能忘的，跟几个弟兄分分，别吃独食儿！”

“这还差不多！”丁茂一只手接了钞票，微笑道：“不过你也别跟我逞英雄，任大哥那里，我看你今晚怎么过关！”

“我看他好意思吗，我都这样了。”侯东来笑道：“大不了我今天主动认输，输给他两百块钱罢了。”

程文芝笑道：“我看也该这样，你每次来公馆，都要把任大哥羞辱一次，你也该认个错了！”

说话之间，汽车已经到了丁公馆，门前站着四个身穿中山装的保镖，肩膀上挂着清一色的三八大盖，这是日本人特批送给丁主任的礼物；院子里和房子里，居然还有十一个保镖，个个都是丁主任的心腹，跟随他多年，李主任公馆的情况，也是一样的。

丁李两人如此谨小慎微，也是有原因的：他们既然做了汉奸，而且是最遭国人痛恨的大汉奸，自然要日防夜防，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小命就被军统.中统或者中共的暗杀人员干掉，李主任就曾经有过最危险的经历。

那个至今还不知道来自何处的狙击手，在一座六层楼的楼顶上，用钢芯穿甲弹，击穿了他乘坐的防弹轿车车顶，如果不是那个狙击手过于谨慎，没有打出第三枪，他就不只是瘸了一条腿那么简单了。

没有人知道，除了院子里的保镖之外，丁公馆的阁楼里还藏着三个保镖：一个狙击手，两个轻机枪手，这样的火力，一般的刺杀小组根本就冲不进院子里来。

侯东来和程文芝下了车，一个壮汉走了过来，看了侯东来一眼，也不说话，突然出手，闪电般切向侯东来的脖颈！

这一掌如果命中，侯东来就会立刻昏厥，这是特工们常用的实战手法；侯东来不可思议的一个腾身，右手已经突然拧住了壮汉的手腕，左腿闪电般踢向壮汉的肋骨！！

壮汉手腕已经被擒拿，却灵巧的闪过了这一脚，还没等他有下一步的动作，侯东来的身子已经猛的向前一撞，生生把他撞倒在地！！

程文芝在一边都看呆了，她从没有见过一个人会有这样敏捷的身手，而这个男人，居然是在上一分钟还在和自己热聊的男友。

她看得出来，那壮汉也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却在一条胳膊受了伤的侯东来面前，依然占不了任何便宜，如果刚才是实战，侯东来早已经将他干掉了。

丁茂笑着跑过去扶起了壮汉，道：“任大哥，你也太菜了，他左肩膀受了伤，你还是干不过他！”

“别在这里说风凉话，”那大汉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行你上啊！”

院子里的保镖都笑了，丁茂道：“差点忘记了，弟兄们，说个好事儿啊：侯科长荣升，心情大好，刚才给了我一百块钱，请大家喝酒！！”

说话之间，还不忘向侯东来眨了一下眼睛，侯东来和程文芝都笑了，丁茂的手段何其厉害，一转手，就“贪污”了一百块钱。

“东来，我又输了。”那壮汉拉着侯东来的手，笑道：“你都当上科长了，还要不要我的钱？”

侯东来笑道：“任大哥，兄弟哪里会那么脸皮厚，对了，有件事要跟你说，你跟我过来，文芝，你先进去吧，记得带着礼物。”

“忘不了，我都拿着呢。”丁茂笑道，和程文芝两人进了大厅。

侯东来环视公馆草坪，几乎都被各种豪车停满了，出人意料的是，所有豪车的司机，都老老实实待在汽车里面，这是丁公馆的规矩，上次汪先生的特使来访，居然也是这个待遇，丁公馆的保安措施，简直细致到家了。

任忠伦是丁公馆的警卫队长，是丁主任从死囚牢当中放出来的人才，他的身手很不错，当然，是在他认识侯东来之前。

侯东来每次来公馆，两个人都要“切磋”一番，任忠伦使尽了浑身解数，依然不是侯东来的对手，所以他前前后后输了侯东来很多钱，不过丁主任每个月都会给他一份额外的赏赐，这点钱，他还是输得起的。

两人的交情此时已经相当不错，这可当真是“打出来的交情”。

侯东来拉着任忠伦到了僻静处，道：“任大哥，你得到消息了吗？”

“什么消息？”

“你别在这里装糊涂！”侯东来道：“行动处的两个大队长都出缺了，你就不想补个缺码？”

“我想有什么用？”任忠伦道：“我只是个看房子的，有什么资格去做这样的大官儿？”

“谁说你没资格！”侯东来道：“你是国军89师的特务营排长，淞沪会战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不比那些个帮会的地痞流氓强吗？再说你是丁先生的心腹，只要他提了你，谁敢反对？”

“事儿倒是好事儿，可是我怎么好意思跟丁先生开这个口？”任忠伦道：“他会不会认为，我为了升官发财，把他的身边保卫工作都不放在心上了？不行，不行，丁先生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老任可做不出这样的事儿来。”

“这倒不是事儿，丁先生现在缺少帮手，你这样的人才，也不能总窝在公馆里，你当行动大队长，也是一样为丁主任效力呀。再说，丁主任的身边保卫工作，还有丁茂呢，所谓水涨船高，你不求进取，人家还不想做一辈子司机呢。”侯东来道：“既然你不好意思，我来跟丁先生说。”

“可是东来，你也知道，这样的官儿油水很足的，多少人眼红，争着抢着呢。”任忠伦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自然已经表明了态度，他显然对这个大队长的职务早就垂涎三尺，只是不知道丁主任的底牌，不敢轻易说出来而已。

现在侯东来居然主动帮忙，真是够让他惊喜的，有侯东来帮忙，这事儿就很有门。

他当然想不到，这是侯东来的长远打算，只有把他这个功夫最好的人调出丁主任的身边，才能为今后干掉丁主任扫清障碍，当然，是在必须除掉丁主任的时候。

其实，丁主任实在应该感谢侯东来的，如果不是侯东来的潜伏需要他作为掩护，军统的暗杀队早就对他下手了。

“想当这个官儿，你必须出点钱，丁主任这边好说，他也不差你的几个钱，有你在下面，他做事情也能更放心些。关键是李主任那边，必须要‘客气客气’的。”侯东来笑道：“不过钱的事儿你不用担心，我先替你出，只要你不是军统的人就行。”

“我要是军统的人，第一个就打死你，他们可真是恨透你了。”任忠伦拍了拍腰上的驳壳枪，笑道：“兄弟，谢谢你，都说你最讲义气，我今天才知道。”

“咱俩的交情，就不用你这么矫情了，”侯东来道：“丁主任这边咱们好办，关键是李主任那边，必须赶紧下手，免得他答应了别人。明天我再来找你，咱们去他的公馆拜访一下：六根大黄鱼，不能再少了，再少了咱们也不好意思开口说话了。”

“这么多呀？！”任忠伦为难道：“我手里只有两根……”

两根大黄鱼就想见到李主任，还想争取大队长的位置，自然是痴人说梦。

“我不是说了吗，钱的事儿你不用担心，那四根，我出了。”侯东来笑道：“等你做了大队长赚到了钱，再还给我也可以。”

任忠伦点了点头，用力拍了拍侯东来的肩膀，感激之情，无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