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疯狂的报复

七十六号的电话都快要被打爆了，南京维新政府办公厅，警政部，汪公馆，外交部，上海市政府，上海市警察局，上海警备司令部，梅机关，宪兵队，租界巡捕房，公共租界工部局，中华时报报社，三菱公司，威廉商行……

丁主任的脸色铁青，道：“日本人被杀，找我们干嘛？这不是梅机关和宪兵队，自己要做的工作吗？”

李主任却仍在拿着电话怒吼：“找我干什么？！我能把袁文斌起死回生吗？！让她们哭好了，等等，你他妈的等我把话说完！！让元修身出面安抚她们，要多少钱，让他看着给！！对，赶紧把她们从后门送出去！！”

他狠狠的挂了电话，大门口一阵阵凄凉的哭喊声传来，袁文斌的家属正堵着七十六号的大门痛哭，这让向来心狠手辣的七十六号居然也毫无办法，总不能把他们乱枪打死或者抓进审讯室吧？！

李主任冷笑道：“军统这是要疯吧？一天晚上，干掉三个重要目标！”

丁主任道：“东来，你怎么看这件事？”

侯东来微笑道：“两位主任，卑职可以断定，重庆派来了新的刺杀组！！”

丁李两人都不禁点头，这一次的作案手法，先进而且毒辣，军统上海区的那些土老帽，原来可没用过，不过他们显然低估了军统上海区，割断崔乃仁颈动脉的，正是军统上海区的人，他们也是在不断学习进步的。

那个动手的“车夫”是军医出身，他并没有整体割断对方的颈动脉，崔乃仁最初是能够用手勉强摁住的，但大动脉的血压是何等强劲，最终还是爆裂了，这样做既给动手的人以逃跑时间，又可以避免他们身上溅上鲜血，引起巡捕的注意；又能增加恐怖效应，传播的会更加深远，现在上海几乎所有报纸的第一版，都登上了躺在一大片血泊当中的崔乃仁的照片，这可真是轰动了。

还有那一辆在主干道车流当中被炸成碎片的七十六号的汽车，也真是奇怪，如此剧烈的爆炸之下，前来查验现场的警察，居然还是找到了一颗完整的人头，正是袁文斌。

他张着大嘴，好像在喊着什么……

至于喝了中国最高纯度砒霜的大山先生，七窍流血，正在日本陆军医院里抢救，这当然是徒劳的，只是对愤怒的三菱公司好歹有个交代罢了；要是能把他救回来，估计西南联合大学的化学教授们，都会羞愧的喝下一瓶硫酸的……

李主任恶狠狠的说道：“不给他们点颜色，他们还真不知道七十六号是马王爷三只眼！！动手，今天下午就动手，把咱们牢房里和上海警察局里关着的政治犯，我不管什么他妈的军统中统共党，统统拉出来，游街示众，当众枪毙！！”

丁主任道：“老李，这恐怕有一二百人呢，是不是……”

“老丁，人家都打上门来了，咱们就这么受着吗？”李主任瞪眼，眼珠一转，道：“我这就给影佐将军打电话。”

丁主任还要说什么，侯东来忽然轻轻拉了他的衣角,丁主任方才沉默不言。

这个小动作哪里逃得过李主任的眼睛？他可是个苏联情报学校培养出来的高材生，他冷笑道：“东来，你的意见呢？”

“李主任，我哪有什么意见，无条件执行长官的命令！”侯东来一个立正，道。

“你倒真听话！”李主任冷笑道，侯东来听得出来，这是在指责自己跟丁主任走的太近了！！

“不过长官，卑职也有一点小小的想法，希望长官听取。”侯东来笑道。

“你的意见可不是‘小小的’，你现在可是上了榜的大人物，今非昔比的。”李主任笑道。

侯东来明白，他表面上在调侃自己上了军统的黑名单，实际上呢，却是在暗中敲打自己，梅村肯定已经给他和丁主任打了招呼，自己正在为日本人执行秘密任务。

李主任这是在提醒自己，即便攀上了日本人的高枝，也必须要听吆喝的，尾大不掉可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侯东来忽然看了看他，认真的点了点头，就这一个动作和眼神，就让李主任很是满意，这年轻人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之一，而且他的聪明之处，就是时刻在想着跳出七十六号这个圈子，为此积攒钱财，联络权贵。

混情报的多半没有好下场，这个年轻人早早就知道了这个道理，所以虽然他要当个处长.大队长只是举手之劳，他却根本无动于衷。

侯东来笑道：“长官，咱们的工作，说白了也是三百六十行里面的一个行当罢了；而既然是做买卖，自然得讲究策略。卑职认为，现在关押的政治犯，就是我们手里的筹码，就是我们的本钱；现在只凭对方做了几个案件，我们就一下子打出所有的牌，那么，我们的后手在哪里？”

“什么后手？”

“现在军统的手，已经伸到了七十六号的副处长，大队长，还有我这个秘书一级，如果他们再往上进一步呢？！”侯东来道：“我们手里不囤点货，怎么震慑他们，怎么防止他们狗急跳墙？”

“你是说他们会对我们两个下手吗？”丁主任笑道：“戴老板什么时候对我手下留情过？”

“不错，他们不是已经问候过我了吗？”李主任冷笑道：“把我变成了铁拐李，还他妈的不够吗？”

丁主任道：“再说如果他们的上级下了命令，他们会不执行吗？”

侯东来道：“两位主任，你们两位早就榜上有名，根本没必要再下什么特别命令。他们之所以这样谨慎，并非没有机会，而是所谓有所顾忌，这是咱们这个行当的潜规则，或者用句文明话，叫做战争交战规则，对等原则。”

“你恐怕搞错了吧，是他们先升级交战规模的！”丁主任道。

“所以我们也要相应提高规模，但不是一下子提高很多，要和他们对等。”侯东来道：“如果一下子把他们被抓的人都干掉了，就会造成交战失控，那时候可真就什么都说不准了……”

两位主任都点了点头，不得不说，侯东来说得很有道理，而且有一点他们是肯定的，就是侯东来能对他们说出这一番话来，就一定不是重庆方面的间谍，没有一个间谍会蠢到这样的程度，主动向对方的长官求情来挽救自己同伴的命，侯东来当然不是这样的傻瓜。

他能说出这番话来，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这是在从军统的枪口之下挽救他们两个的命呀。

“那好吧，就先杀警察局的犯人，他们无足轻重，都是些小角色。”李主任道。

“不，”丁主任道：“警察局的犯人多，而且会受到各种报纸的关注，不如把我们这里的先干掉。”

“可是，我们这里的犯人还都没有开口，”李主任道：“上次抓的内鬼，刚刚送过来的中统……”

“老李，刚才东来不是说了吗，”丁主任笑道：“也许军统他们就是不希望这些人开口，我们把这些人解决了，既表明了我们的态度，又不会过分刺激对方，还替他们解了不少麻烦。我们用行动表明了，今后双方的斗争最多也就会停留在现在这个层级了，他们会明白这个信号的。”

敲门声，然后冯南山便进来了，道：“两位主任，三个案件都已经有了眉目：行凶的军统打晕了一名车夫，然后扮成车夫，拉着他的车，载着崔乃仁到僻静处之后突然下手，手法老练，为了造成轰动效应，他给崔乃仁留了一个捂着伤口逃跑的机会，崔乃仁跑出很远之后，颈动脉才突然爆裂。”

“那名被打晕的车夫报案了吗？”

“没有，他在苏醒之后赶紧跑回家，到家之后发现口袋里被人塞了两百元钱；直到我们的人抓到他，当时他准备带着老婆孩子逃出上海。”

“知情不报，勾结军统，杀。”李主任冷冷道。

“是。还有，经我们调查，百乐门的舞女樱桃红，只是与袁大队长有些暧昧关系而已，她应该与这件事情无关。”

“无关？如果真的无关，为什么会选择在汽车上安放炸弹，而不是潜入她的住宅里安放？他们怎么知道他准确的过夜时间？”李主任冷笑道：“勾结军统，谋杀政府官员，杀。”

“第三件案件，经过调查和现场物证，证明大山先生是中了高纯度砒霜的剧毒，就隐藏在他每天要喝的瑞士羊奶当中。”冯南山道：“为了掩盖砒霜的味道，他们还掺入了高纯度的另外一种化学制剂。羊奶来自威廉商行，同批次的所有羊奶没有任何问题；我们抓了送货的伙计小何，据他供认可能是军统人员冒充租界巡捕，拦住他假意盘查，乘机调换了他三轮车上的羊奶。”

“在他的眼皮底下完成了调包记，这个人不是无能，便是有意相助。”李主任道：“他是军统嫌疑分子，杀。”

侯东来当然知道这是李主任在滥杀无辜，但他不能发表任何意见；姓李的如此滥杀无辜的目的，就是在提醒军统，他们的任何行动都会连累无辜的中国人陪葬，也是在向日本人表明自己的忠心，一个人无耻到这个地步，便只能有一种办法挽救他的灵魂：送他下地狱。

三条无辜的生命，就在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当中被判了死刑，这个人已经不是人，他已经变成了魔鬼。

只有地狱之火的熊熊火焰，才能洗清他的罪恶。

“就这么定了，下午执行死刑，这三个人，还有关押在七十六号的所有犯人，就按李主任的意思，先游街示众，再公开执行枪决。”丁主任看到了李主任的气势汹汹，他明白，自己也是必须要表态的，而且必须表现得十分坚决，否则李主任会向日本人打小报告的，他微笑道：“老冯，你和东来负责监督执行，这一次我们不必动用皇军；就让第三大队的人来执行押运和处决任务，给他们的大队长报仇。”

“另外，行动处也交给你指挥，行动队的四个大队集结，如果军统和中统想要救出他们的同伴，正好给他们来个馄饨面。”李主任道。

他的话让侯东来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这样大的行动，叶伯言的名字李主任连提都没有提，如果不是叶伯言正在从事什么绝顶重大的事情，他是不会这样的，叶伯言是丁主任的人，这个面子他必须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