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铁公鸡上拔羽毛

季青云的脸上，先是震惊，然后是尴尬，他绝对没有想到，七十六号的人，居然长着千里眼，顺风耳，连远在重庆发生的事情，他们都了如指掌。

他只能强词夺理，继续硬扛：“东来，话不是那样讲的！你真以为，万把块钱，就能把中统的那一群狼打发了吗？再说这一次我欠了他们一个大人情，下一次我不知该怎么报答的……”

“太师爷爷，有句话做徒孙的，实在不知该不该讲。”侯东来微笑道，然后亲自将茶杯推到了季青云面前。

“咱们都是帮里人，哪有什么不能讲的，”季青云心中怒火沸腾，脸上却保持着微笑：“帮规三千条，没有不让人说话这一条。大开山门，畅所欲言，本来就是江湖规矩。”

“是。太师爷爷，”侯东来脸上泛上了他努力修炼已久的无耻微笑，他笑道：“现在的战局，您也许不如我们在衙门里的清楚些：现在重庆方面，外援几乎断绝，每个月从英国美国那里得到那么一点点，苏联那里讨得那么一点点，像乞丐一个样子，哪里还能坚持多久？美国人又只认得钱，钢铁，石油，橡胶，还有铝，只要在前面加一个‘废’字，就可以大摇大摆的卖给日本人，日本人的汽车，坦克，飞机，军舰，造的出，开得动……”

“东来，你东拉西扯的到底在讲些什么？我听不太懂。”季青云这次还真没说假话，侯东来分析的事情，他还真有好多事情搞不懂，因为他毕竟只是一个打架斗殴混帮会混出来的土包子，高级一点的土包子，却依然还是土包子。

“好，太师爷爷，那我就把话说的直接一些吧。”侯东来看着他，努力让自己把那一套早就准备好的汉奸理论讲得理直气壮：“现在重庆方面看似还有数百万大军，抗战必胜的口号也喊得震天响，其实却存在一个致命弱点：宜昌。它是重庆的大门，皇军正计划动用重兵攻破它；一旦它被攻破，皇军主力，就会直指重庆，以老蒋现有的兵力，是守不住重庆的。重庆一破，老蒋的嫡系又早就被打得七零八落，那时候，四川的几个军阀，云南的龙云，山西的阎锡山，他们其实早就跟皇军有接触，就会乘势独立，响应汪先生号召。到那时，老蒋自然可以坐飞机逃亡国外，可是什么军统，中统，不都是秋后的蚂蚱……”

他喝了一口茶，又看着季青云，道：“所以太师爷爷，你能跟日本人搞好关系是你的本事，可是如果你打算脚踩两只船，甚至脚踩三只船，到时候一不小心落到水里，可就真的白相了。”

季青云终于明白了侯东来的弦外之音，原来这小子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和中统走的太近了！

不过反过来，侯东来对战局的分析，倒也让他大开眼界，细细想来，觉得的确还真是那么回事儿，重庆一旦失守，老蒋还能到哪里去指挥抗战？！明明就是输定了嘛。

“好，东来，你果然厉害，梅村中佐果然没有看错人！”季青云笑道：“我就给你这个面子：今年的份例，我们会照常缴纳。你等一下，我让他们把钱准备好交给你；至于明年的份例……过年的时候，我会亲自和丁主任再商议。”

“这……好吧，”侯东来笑道：“我听太师爷爷的。”

老混江湖的都知道一条铁律，钱到了口袋里才叫做钱。

侯东来现在已经确保了剩下几个月能够照数拿钱，就已经完成了丁主任交代的任务，也就不便再和季青云计较什么了；现在季青云搭上了日本人的高枝，说话就有了底气，减少甚至于取消份例恐怕是早晚的事，不过这就跟他侯东来没有多大关系了。

几分钟之后，季青云手下人就提来了一个崭新的皮包，里面满满都是钞票。

侯东来清点了一下，正好三万块，他便提了皮包，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出了季青云的豪宅。

然后便带着两个保镖，直接开车去了公共租界里的汇丰银行，在丁主任和李主任的秘密账户里面都各自存进去了五千块，然后便是七十六号里面各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的秘密账户，叶桂明的账户里，他还是按照惯例给存进去了一千元，他自己的账户，则是两千，跑腿的多喝点儿汤，这也是规矩。

至于他刚才对季青云说的七十六号几千号人马，却都是在蒙季青云的。

大上海现在最不值钱的就是人，要多少便有多少。这些小卒子跑腿的，冲锋陷阵做炮灰，今天死一百，明天早晨就可以立马招上二百，丁李二人哪里会有这样的慈悲心给他们存钱？！

于是三万块很快就被瓜分完毕，别说三万快，即便是三十万块，也满足不了这些人渣饕餮的胃口。

侯东来忽然看了看叶桂明名下的账户存单，背面有字！

铅笔写的数字！！

写的很浅，只能隐隐约约看个大概，目的是便于擦掉却只有一种特制的英国产的软橡皮，能够擦的不留丝毫印痕，侯东来的口袋里，却早就准备了一块。

0.6.1.9；2.6.7.3。

简简单单的八个数字，侯东来看后却明白了很多事，他略一思索，然后轻轻一笑，将存单单独放入了衬衣口袋当中。

这些存单，他是不会交给当事人的；却依然会存放在自己手里，不会销毁尤其是丁李二人的，他们可能随时都会让自己提交存单，借口一定是对账，目的却是为了销毁他们贪污受贿的证据。

七十六号成立之前，季青云就已经在给丁李二人及其手下交钱了，实际上，七十六号成立，也只不过把暗中的牌子公开挂了出来而已，丁李二人，领着手下，早已经为日本人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

到了月底，侯东来就会很忙的，除了季青云，还有来自多个渠道的十余笔款子，都是对七十六号或者丁李两人的规例，需要他办理，七十六号的头面人物，人人都会赚得钵满盆满。

侯东来出了银行大楼，随手就把那个崭新的皮包扔给了一个保镖，笑道：“阿强，你去给总部丁主任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下午在家休息。打完之后……”

“明白，我们两个就返回总部。”阿强笑道，作为成熟的特工人员，他们自然是眼明心透的，知道风流的侯秘书，下午和晚上自然另有安排，他们当然是不肯去做电灯泡的。

“你明白个屁！”侯东来打开钱包，甩给每个人二十块钱，然后笑道：“打完电话，咱们就找个体面点儿的饭店吃饭去，我请客。”

两个保镖都是丁主任的心腹，自然知道，这二十块钱，还有这顿饭，就是给自己的封口费，他们虽然没见到季青云给侯东来交钱，但侯东来出了季青云的房子就直奔银行，这不明摆着的事情吗？难道是去银行看亲戚？

不用在七十六号里面听指挥，还能白捞二十块钱，得到一个崭新的好皮包（当然，关于皮包的主权及其划分问题，两个人还要好好协商），还有一顿大餐，这样的美差，只恨不能天天有。

侯东来之所以不亲自给丁主任打电话，就是为了避嫌，他只要说明自己下午休息，便是在告诉丁主任，事情已经都办妥了。

饭店里，桌上摆了六道菜，侯东来吃的并不多，两个保镖却大快朵颐，侯东来喝了一点酒，两个保镖却没怎么喝，他们都是老特工，执行任务期间，是很少喝酒的。

侯东来知道规矩，也不难为他们，忽然笑道：“阿强，你杀过多少人？”

阿强一怔，道：“也不多，七八十个总有吧。”

“阿力，你呢？”侯东来笑道：“阿强吹牛，你别学他！”

阿力笑道：“侯秘书，阿强可真没说谎话，上半年，我们两个跟着特高课……”

阿强忽然咳嗽了一声，阿力便不再说话，侯东来当然能够想象，这些人渣跟着日本人，到底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中国人。

侯东来笑道：“我知道，这些事情需要绝对保密，你们很懂规矩，也就不必对我说了。下午我还要去忙我的事，你们两个也可以去找找乐子，明天回去，就说是在保护我了。”

阿强道：“侯秘书，你对我们兄弟，真是没说的！只是我们两个不跟着你，万一军统的人……”

“军统的人吃饱了撑的，找我干嘛？”侯东来大笑道：“据我所知，只有汪先生的秘书曾仲明受过刺杀，而且还是替汪先生挨的子弹，遭了误杀；放心，我的级别太高，他们还不至于为了我侯东来浪费子弹的。”

阿强两人都笑了，不得不说，侯东来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儿杀一个小小的秘书，恐怕连报纸都不会登的，造不出轰动效应，军统也就达不到震慑汉奸的目的了。

可惜事情，总有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