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龙颜大怒
1939.10.18，凌晨三点。
上海。
“侯哥，天气冷了，小心着凉。”张采薇笑道，又给侯东来身上盖了一床被子，被子散发着香香的脂粉气息，侯东来知道，这一定是她的被子。
“八戒，你把被子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侯东来看着张采薇，睡眼惺忪，又看了看自己的OMEGA夜光手表（这是丁夫人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
“怎么办？回家睡呗。”张采薇笑道：“我的任务完成了，李主任放我一天假，我想睡到中午十二点都可以。”
“我猜一定是司机班的车送你回去，这些日子不太平，你们路上一定要小心点儿。”侯东来微笑道：“带上你那把小手枪，还有两个弹夹；记住，一旦遇到军统袭击，立刻趴到后座过道里，双手抱头，不要盲目还击，直到有人拉你的车门的时候，立刻向他打出所有子弹；然后迅速下车，向黑暗的地方拼命逃跑，不要直线跑，要不断的变换方向，手枪对运动中的物体命中率是很低的。”
“你就不用操这份闲心了，我一个小秘书，军统哪里看得上眼。”张采薇笑道：“你不要欺负我不是特工科班出身，就来故弄玄虚的吓唬我，现在我们的人正在搜捕军统，难道他们会为了我一个小人物暴露行踪吗？！”
“有道理，不过有一点你还是没考虑到，”侯东来微笑道：“军统的人里面好多都是色鬼的。”
“去你的，三句话就不正经！”张采薇笑道：“小心我告诉程小姐！”
“哈，随便你，她早就跟我说了，”侯东来无耻的笑道：“如果我有本事，就把你变成我的office wife。”
“那你就尽管来吧。”张采薇的脸色微红，笑骂道：“就凭你的猴相？！我呸！”
小姑娘跺了跺脚，走了。
侯东来却没有马上睡觉，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原来张采薇并不是被叫来紧急加班的，而是在为李主任从事某项特殊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还有，这些日子，情报处长冯南山一直不在总部，就连大搜捕这样的事情他都没有参与，他到底又在忙什么？！
1939.10.18.
早八点。
重庆。
日本人的飞机在早晨七点的时候准时光顾，今天他们手下留情，只派来两个中队的96式陆上攻击机过来，扔下了十几枚800kg航空炸弹，然后便扬长而去；武汉大会战之后，中国空军损失惨重，所以只有中国的高射炮兵群向天空中乱射了一通高射炮弹，日本人几乎毫无损伤，有几架被横飞的弹片打了一些小的破洞，仅此而已。
最近一段时间，日本人增加了对重庆的空袭次数，从原来的日夜两班，改成了日.夜.黎明三班，估计在不远的将来，还要改成日.夜.黎明.傍晚四班，他们就是要搞得中国人日夜不得安宁，也只有这样，才能摧毁中国人的战斗意志。
好在重庆到处是山，遍地的山石抵消了大部分炸弹的冲击波，如果换成一个平原城市，这样日积月累的挨炸弹，恐怕早就被从地图上抹去了。
难怪有人说，飞机上扔下来的炸弹是日本人唯一慷慨不吝啬的东西。
不过人们还是错了，日本人的吝啬，确实已经到了骨子里，就连扔在重庆的航空炸弹的装药量和炸药品质，都大打折扣，日本人的优质炸弹，都被他们储存起来，准备将来用在苏联人或者美国人，英国人，法国人，荷兰人，澳大利亚人身上，而对付他们心目当中“肮脏而愚蠢的支那人”，他们使用的都是便宜货。
因为他们对重庆进行的是所谓“威慑性战略轰炸”，主要目的是摧毁中国军民的斗志，他们轰炸的并不是精准的军事目标，而是这座中国战时陪都密密麻麻的居民区，炸弹扔下去一炸就是一片，至于究竟炸死一千个还是两千个蝼蚁一般卑贱肮脏的中国人，对他们来说是没有区别的。
让日本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大费脑筋的却是，在这样大大浪费炸弹的空袭背后，他们最重要的目标，蒋中正的准确藏身之所，到现在他们仍然一无所知。
几个月来，日本特工与七十六号派出的潜伏人员，费尽心机，居然就是找不到这个目标，这样小小的一个防空洞。
这不能不说，是军统保卫工作的一个成就。
一般来说，无论日本人轰炸的如何厉害，委员长一直都能保持着镇静和风度；不过今天，是个例外。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大本营防空洞。
长长的走廊，有十几个房间，两两相对。
忽然从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里面，传出来一个男人愤怒的浙江方言：“娘希匹！！你给黄埔丢脸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学生！！！我没有你这样的学生！！我要枪毙你！！我要枪毙你！！”
然后便从那个房间里匆匆跑出来一个人，脸上有鲜红的五个指印，很是狼狈。
与此同时，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白总参谋长夹着公文包走进了防空洞，闲庭信步一般，脸上还带着自信的微笑。
他是枪林弹雨拼杀出来的职业军人，对于日本人疯狂的轰炸早已视若无睹，硝烟还未散尽，他又来与委员长商议军机大事了，中日双方，此时都在酝酿，在今年年底到第二年年初，发动一次大型的冬季攻势。
他刚刚走进防空洞，就看到这个人狼狈逃出了委员长办公室，防空洞走廊里面的卫兵和特工，人人瞠目结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来帮忙，或者，逮住他。
“把他抓回来，我要枪毙他！！我要枪毙他！！”房间里传来那个人愤怒的骂声，卫兵和特工们却都没有行动，他们很知道那个人的脾气，更明白打人与被打者之间的关系。
对于心腹爱将，黄埔嫡系，他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动不动就说要枪毙的话，却从未真正杀过一个。
“戴局长，子曰，小杖受，大杖走你还不快跑？！”白参谋长大笑道：“委员长那里，我给你求情，放心好了！！”
“谢谢白参座，你可千万要给我说些好话！！”谁能想到，这被打之人，居然就是赫赫有名的特工之王，军统局长戴笠！！
罗家湾19号花园公馆，军统总部办公地点。
戴笠回到了办公室，面前已经站着三个军统心腹，戴笠看了看他们，长叹一声，慢慢脱下了身上的中山装，三个心腹都惊叫了一声，只见戴笠后背的白衬衫上，赫然出现了一道血痕！！
“老头子打的？”军统办公室毛主任接过了戴笠的中山装，轻声问道，其实他是在明知故问，能这样打戴笠的，当然只会有一个人。
戴笠点了点头，从来自信的脸上，出现了难堪的表情：“老头子气疯了，用手杖打我，扇我的耳光，还说要枪毙我呢。”
郑副局长笑道：“局长言重了，校长只是发发脾气，你是他最信任的学生，你的贡献他还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戴笠点了点头，以他和校长的关系，自然是有底气的，忽然，他盯住了第三个人，这是个三十余岁的年轻人，身着中山装，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
“陈醉，你怎么一直不说话？！”戴笠看着他，冷笑道：“你在看我的笑话吗？”
“报告局长！”军统总部总务处长陈醉上校一个立正，道：“君辱臣死，卑职也是校长的学生，也是局长的手足，看到你们两个受此屈辱，卑职在想，我在这里着急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我应该去上海做点儿什么！”
“好，你们三个，都是我最信任的人，关键时刻，果然没有看我的笑话！”戴笠的脸上，忽然难得的出现了恶狠狠的表情：“说起来丢人啊，我戴某人的亲戚，关键时刻居然做了叛徒，送了七八十个弟兄的性命，上海区A站被人连锅端！委员长如此生气，的确是有道理的，毛主任，那份名单拟好了吗？”
“报告局长，拟好了。”毛主任微笑道，然后从内衣口袋里面取出了一张纸，看得出来，这张纸的保密级别有多高。
戴笠接了过来，纸上写的是“近期刺杀敌伪要员名单”，上面二龙出水，排列了几十个人的名字。
戴笠看了看名单，忽然提笔，将名单中的一个名字，画了个箭头，直指榜首。
袁克让。
戴笠将名单交给了郑副局长，他看了看，笑道：“局长大义灭亲，足以青史留名，卑职有个建议。”
“说。”戴笠道。
“我的学生元修身，现在做了七十六号督查处长，我不会放过这个叛党叛国的王八蛋。”郑副局长咬牙切齿道：“我请求将他也列入名单。”
戴笠将自己的表外甥都列入了刺杀名单，而且名列榜首，他作为副局长，自然也不能不有所表示了。
必须除掉自己的亲戚和学生，无论感情上会有多难受，这就是战争。
“好你个老郑，好有胆气！既然如此，还有两个出了名的七十六号干将，索性一块都除去吧。”戴笠点头，又提笔在名单上亲笔加上了三个名字：“元修身，叶伯言，侯东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