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演技大爆发

李主任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观察着侯东来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身体上的小动作，他确信，这个人没有说谎。

此时他才忽然起身，拉住了丁主任，强行把他手里的左轮枪夺了下来，却轻巧的在鼻子边一闻，笑道：“果然没有打响过。东来，难道非要等人家把枪口顶在你脑袋上的时候，你才肯开枪吗？”

他说错了，今晚上侯东来的脑袋的确曾经被人用枪指着，却依然没有开枪，元修身已经打电话报告过，侯东来的房间里没有搜查到任何枪支和可疑物品，除了很多的色情杂志（这当然是侯东来的伪装措施）。

李主任赠给他的两盒左轮枪的子弹，除了随身的十八发（枪里面六颗，两个备用转轮里面十二颗）之外，剩下的一百八十二发，一发不少的呆在盒子里，就被随手放在他的书架上，满满都是灰尘，跟他的绝大部分书籍一样。

侯东来居然一个立正，道：“报告两位长官！我不在维新酒店开枪参战，是有道理的。”

“说。”丁主任看来余怒未消，瞪着侯东来说道。

“是，卑职不参战，是为了避免总部的麻烦。”侯东来道：“地点毕竟是在公共租界，如果我参战，巡捕赶来，把我抓了，这就是七十六号势力进入公共租界的铁证，毕竟我的身份实在特殊会闹起国际争端的。”

“哼，如此说来，你不参战，居然是为了照顾大局了？”丁主任冷笑道：“难道不是因为你怕死？！”

“东来果然是难得的人才，”李主任笑道：“他说的也确实有理。幸亏他没有动手，现在的事情也就简单多了。老丁，现场死的那个杀手身份，已经从我们的档案里查到了，他是中统的老资格行动特工，李明博。”

“李明博？这个人我认识。”丁主任道：“他的身手一向很不错的，怎么死的人会是他？”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李主任道：“公共租界巡捕房里面我们的人传来了消息，根据现场情况和证人证言，当时的情况大概是这样的：徐经理一行上了楼上包间，让两个保镖守在走廊里，他们在包间里面吃饭谈事情；中统杀手冲上了二楼，姓李的带头，他们打死了两个保镖，撞开了门。只不过他们没想到，徐经理的两个日本朋友中的一个，他是个退伍军人，虽然没带枪，却在门被撞开的第一时间里就向他们扔出了一枚手雷，还是一枚满洲国兵工厂生产的特用型，不用拔出保险栓，只需要将手雷的顶头用力在桌子上一砸，就自动解除保险，四秒钟就炸；这个姓李的毫不犹豫的扑到了冒烟的手雷上，五脏六腑立刻就被炸烂了。他牺牲了自己，保住了后面的同伴。两个日本人和徐经理明明已经把二楼窗子都打开了，即将跳出楼去可惜随后冲进来的枪手用‘芝加哥打字机’把他们三个人都打死了。徐经理的第三个保镖，也就是他的司机，听到饭店里的枪声，拿着枪就向里冲，杀手们此时正好下楼，乱枪就把他打死了，他手里的枪走火，流弹打死了一个来吃饭的英国人。现在英国人都疯了，所有的巡捕和驻军都已出动；英国军舰也都出动了，拿探照灯扫描整个租界，海军陆战队也上了岸，这事儿还没完呢。”

侯东来听他讲着这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对李明博的英勇行为深感敬佩，也许，对他的行为不应该用英勇两个字来形容，似乎应该用更贴切的两个字：专业，这才是对一个职业特工最高的评价。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李明博就是与他厕所相遇的那位，他的职务是中统第一特别行动队队长，否则又如何能够知道中统与军统之间联络的密语呢。

当时现场，李明博居然还在受另一个人的指挥，那个人的身份，显然还在李明博之上也就是说，中统对这次行动极为重视，徐修远自然不值一提，那两个日本人的身份，绝对十分重要。

事情的确还没完，干掉两个日本人还不算，现在又搭上一个英国人的命，这下子英国人和日本人联手，中统在上海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有了这个背景，侯东来忽然感到自己没有搀合进来是多么的正确，否则他要么被对方乱枪打死，要么被赶来的英国巡捕活捉，被活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几乎一定会被日本特工灭口。

日本人是绝对不会在英国人面前，暴露七十六号插手进公共租界的。

公共租界采用的是各国巡捕联合办公的方式，其中日本人的巡捕数量很多，他们随便想个办法，都能让自己死于非命。

所以刚才两位老总发火扇耳光，根本就是在试探，他不用害怕什么的。

如果当时自己头脑简单，脑袋一热参加枪战，那才真是坏了老总的好事呢。

“我们会压下你的表现，不会跟日本人说，他们现在也顾不上你。”李主任笑道：“不过东来，我真的很欣赏你的行为，换了是我，恐怕也会这样做；因为即便我不怕死，也不能让心爱的女人冒这样的风险，你记着保密就可以了，老丁，恭喜你找到了一位合格的侄女婿。”

他说完，便起身，出了门，他的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走路姿势却还是一瘸一拐的，那颗子弹打断了他的两根小神经，想要跟好腿一样，已经不可能了。

丁主任等他离开了，才忽然问道：“东来，文芝没有事吧？”

他明明已经给程文芝打了电话，却还是这样问侯东来，这也是个不要脸的老狐狸。

“她几乎吓坏了，这也怪我，”侯东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带她出来乱逛的，真的，只要我们晚出来两分钟，恐怕就没命了。”

“你也不必怕成这个样子，他们闹一闹，我们难道就要学小脚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吗？”丁主任笑道：“对待他们该有的手段也要足够狠辣！今天你去处决人犯，表现得就很好，渡边队长已经给了我报告，他可对你赞誉有加。要我说，中统这么一闹也好，减轻了我们这方面不少压力，下面的戏，该是日本梅机关.特高课上场了。”

“丁主任，还有一件事我很着急，”侯东来道：“我大哥到底……”

“桂明还是没有消息，几乎可以确定，他已经被军统点了名。”丁主任脸上出现了痛恨的表情：“我们这些人，要杀便杀，这可以理解；军统这帮王八蛋，居然连桂明的老婆孩子，还有一个半道捡的情妇也不放过，也真是狠毒到家了！！”

他在说谎，侯东来心中冷笑，如果他们确定叶桂明已经被干掉，又何必对自己采取如此严密的侦查？！

按照常识，如果自己是潜伏的特工，要干掉叶桂明只需要提供情报就可以了，当然不会自己动手的，那么就一定有不在场证明，从自己这边寻找证据，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

除非，他们的结论不是叶桂明被干掉，而是叶桂明叛逃，这也是自己最希望出现的结论，为此，军统方面还联络了一个线人，来印证他们的判断。

侯东来的眼中已经满含泪水（连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演技了），突然说道：“丁先生，如果以后有什么抓捕军统的活儿，我第一个先上！”

“东来，我不知因为你的鲁莽打过你几个耳光了，你怎么还不肯接受教训呢？”丁主任看着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这个人太讲义气，这是你的致命缺点，我们和军统不是私仇，你在七十六号里面，也不是干这样拼命的活儿的。桂明死了，我们自然会想办法为他报仇，这跟你个人是没有关系的。我再说一遍，不许你私自行动，你听明白了吗？”

“是。”侯东来道，忽然稳了稳情绪，忽然转变了话题（他怕自己把戏演过了），轻声说道：“丁主任，上个月的规例，他们也该交了。”

“好，明天你什么也不要做，我给你一天假，”丁主任微笑道：“你去把钱收回来，还是按原来那样处理。还有，现在军统中统都很嚣张，你带两个行动处里面身手最好的兄弟跟着，以防万一；只是不要……”

“主任放心，我不会让他们知道内情的。”侯东来道，眼神里面仍然是忧心忡忡，看得出来，叶桂明的生死仍然在牵挂着他的心。

丁主任嘴上对他很不满意，心里面却很是感动，这实在是他见过的最重义气的一个人，这样的人不会是一个好特工，却绝对是一个最合格的“自己人”。

侯东来随后离开了主任办公室，到了自己的屋子，从一个资料柜里面拿出一条毛毯，又找了几本书做枕头，在长凳上一摆，躺在上面，不多时间，便已经酣然入梦，不得不说，这一天，他实在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