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到底要杀谁（一）

本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侯东来应该再准备一瓶香水的，但这香水实在是太贵了，侯东来并不希望浪费钱。

而且，一个男人同时买两瓶相同香水，就会更加引人注意，引人怀疑；如果买了另一种香水，他的身上就会留下不同的味道，程小姐就会更加不开心了，侯东来必须要冒一个小小的风险了。

“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程小姐嗔笑道，忽然间就扳起了脸：“我问你，你和那个风流艳女刘小姐的事情，还要瞒我多久？”

侯东来一怔，他这次是真的吃惊了，他没有想到程小姐这么快就知道了自己和刘淑娴的风流韵事，但他自然早就准备了对付她的办法。

“小姑妈都告诉我了。”程小姐看上去好像真的有些恼火，她的目光都有些冷：“看看你干的好事。”

“逢场作戏。”侯东来依旧保持着震惊而自信的微笑，道：“文芝，你不知道，她是李主任的人，主动勾引我，是要探我的底；我早就告诉了姑父，姑父让我来者不拒，我自然不敢抗命的。”

“姑父？谁是你的姑父？好不要脸！”程小姐笑骂道：“小姑妈已经将他骂的狗血喷头了，你还拿他做靠山！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人！”

侯东来听了她这句话，忽然想起那天自己的军统女下属假装和男特工吵架的“台词”，不禁哑然失笑。

“你还笑得出来，好不要脸！”程小姐笑骂道，忽然语气变软了：“我也知道你不是真心背叛我，我就勉强忍了吧，东来，你跟我说的计划什么时候能完成呀？”

侯东来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真诚的看着她的眼睛（虽然他仍然是在演戏），慢慢说道：“文芝，这事儿真的不能着急：我先要帮助你姑父摆平那个姓李的王八蛋；然后才好意思跟他提我的事情，你知道我和你姑父的交情，我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扔下他不管的，那样做也对不起你和小姑妈，对不对？我已经联络了陈公博先生身边的人，他答应我，明年汪先生新政府成立，设立实业部之后，我就可以转过去做个科长，他打了保票的。”

“他为什么这么肯帮忙？我太了解这些吃官饭的人了，不收银子绝不办事的。”程小姐道：“哼，说吧，为了这一张保票，到底花了你多少钱？”

“十根大黄鱼，还有一千美元。”侯东来道：“我原本以为七十六号的牌子会有多硬，哪知道人家是宰相家人五品官，鼻孔朝天的，七十六号根本入不了人家的法眼。念在当年大家都在军统混过的份上，十根大黄鱼，已经算是友情价了。”

“你为了积攒这十根大黄鱼，也不知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勾当；不过你能跳出七十六号这个火坑，也就不用再继续做这些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了……”程小姐的一双大眼，忽然慢慢流出了眼泪，她喃喃的说道：“没办法，这是个乱世，人人都身不由己……”

侯东来握着她的手，心中充满了感动，他能理解程文芝此时的心情，作为一个受了高等教育的时髦女士，她怎么可能分不清楚汪伪政权和七十六号的善恶？

普天之下，有几个中国人会认为日本人是好人，来中国不是为了掠夺，而是为了什么他妈的“中日睦邻友好”？！

但是由于和丁先生夫妇的亲属关系，恐怕她也只能让自己处于一个尴尬的“中立”地位，努力超脱于政治之外了……

可惜现在这个世道，只怕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真的能够置身事外吧，无情的时代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不管你如何挣扎，也都将会被卷进去，越陷越深，直到漩涡的中心。

“点菜吧，你打算让我饿肚子吗？”程小姐忽然又变了笑脸，看来她不想让侯东来跟着自己一样坏心情。

侯东来微笑，忽然打了个响指，一辆餐车便缓缓推来，嘣的一声脆响，一瓶法国气泡香槟打开，两个人面前，分别放上了一份蘑菇牛排，一份瑞士奶酪蛋糕。这都是这家饭店的招牌菜式，所有的食材，都来自欧洲这是一份常人难以享受的大餐。

侍者忽然像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支玫瑰，微笑着向程小姐笑道：“我们吕经理祝程小姐永远快乐，还要我提醒侯先生一句话，这么好的小姐如果还不抓紧时间追求，我们经理可就要行动了！！”

“谢谢！”程文芝接了玫瑰花，轻轻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侯东来也笑骂道：“这个吕胖子，居然敢撬我的女朋友，明天我就让他松松筋骨！！”

愉快的晚餐进行着，两个人聊些无关政治的话题，从狄更斯的《雾都孤儿》，达芬奇的《蒙娜丽莎》，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一直聊到了现在最流行的法国服装款式，即便世界大战已经爆发，骄傲的法国人仍然在追求时尚的道路上奋勇争先，跟他们的军队表现形成了鲜明对比。

此时西线法国的一百多个师，面对着二十九个师的德国军队，居然一枪不放，窝在马奇诺防线里面喝酒打牌；如果不是英国海军在北大西洋里击沉了几艘德国的巡逻船，人们几乎都已经忘了，英法已经对德宣战了。

难怪西方的报纸直截了当的，把这场战争叫作“静坐战争”。

侯东来忽然瞥见，酒店的角落里的一桌，两个男人正在悠然的吃着牛排，品着红酒，他们品酒的动作很是专业，看来是专门到这里享受休闲的。

可惜不是。

因为侯东来无比毒辣的眼睛一眼便已经看出，这两个人身上都带着枪，而且不是驳壳枪，驳壳枪实在太大了，根本不适合放在西装内兜当中；如果插在腰带后侧，坐下来品酒就更显得滑稽了，后腰会撑起一个大斗篷的。

所以侯东来判断，两人身上的枪，必然是八寸枪牌撸子（勃朗宁M1900），原因很简单，这两个人身上的新西装太合身了，而这种手枪枪身较长，所以手枪的棱角在衣服上支起了点状凸起。而一般的手枪，枪身较短，可以很轻松的放入西装内兜，不至于这样“露点”的。

这两个人一看就是老手，却选择这样露相的枪支，一定是有原因的，哪怕必须为此冒一点风险。

他们其实伪装得已经很不错，一般的人，甚至一般的警察都发现不了，可惜侯东来并不属于“一般人”的范畴，他既有着严格的训练，又有过丰富的实战。

侯东来一边和程小姐闲谈，一边继续用余光观察那两个男子，两个男人看上去心情愉快，吃着牛排，侯东来却发现了更多的破绽：他们使用刀叉的手法不够熟练，他们把盘中的牛排切割的太小了简直是父母喂小孩子的吃法，说明他们并不是十分熟悉西餐，至少不像他们对红酒那样驾驭自如。

两个壮汉，吃饭却很慢，显然他们主要的心思并不在吃饭上；还有，他们的西装都是崭新的，而且居然都是一个牌子的，这又不合常理。

可能没有多少人能意识到，如果两个男人会面，最常见的情况就是两人都穿着旧衣服，或者一新一旧，如果非节非庆，那么两个人同时身着崭新衣服的可能性便很低（各位男读者可以自己留意一下，你和一个男性朋友见面，非节非庆，同时身着新衣服的概率有多大，当然，女读者不必探讨这个问题，她们恨不得每天都穿新衣服的）。

除非，他们来自相同的组织，有着相同的目的，刻意打扮，却又没有时间到西装店定做，便到百货公司里买了合身的新西装，却一个疏忽穿了同样的牌子（甚至还是同样的款式）；如果再结合上他们西装里的长手枪，那么他们的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

他们选择八寸枪牌撸子的原因也很好理解，这种手枪的弹夹有十发容量，如果两人敢于冒险的话（要充分信任弹夹弹簧的承受力，还要祈祷手枪不会因为触碰而突然走火），枪膛里还可以多加一发子弹，远比一般手枪六七发的弹容量要多，这在实战当中是极其重要的，多一发子弹，就多一次击倒对方保护自己的机会。

而且这种手枪的子弹初速快，威力强大，近距作战，已经占据了优势如果再对弹头进行某种处理，比如更换成软铅弹头，那么杀伤性就会更可怕了。

一个男人忽然起身，向卫生间走去，随着他的走动，侯东来毒辣的眼睛立刻发现，他西装的两侧的底兜里，各有一个弹夹，这就更证实了侯东来的猜测。

两个男人，带着两支威力巨大的手枪和至少六十多发子弹，在这个高档西餐馆里面心不在焉的吃饭，难道是为了好玩？

当然不是，今晚他们的行动，就在此地！

他们的目标呢？！

是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