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性的弱点（一）

凌晨两点。

上海郊外一处孤单的别墅，也就是七十六号的秘密据点，第36号别墅。

李主任的面前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半边脸红肿，他咳嗽着，嘴边有吐出来的黑血，无论谁被人踢断了两根肋骨，用脚踩住四肢，嘴里被破毛巾塞住（为了防止他咬舌头自杀），肚子上再被砸上几十记重拳，恐怕也都该是这个模样。

他的衣服从里到外都已经更换，还经过了严格而不顾隐私的搜身，即便是最隐秘的部位，七十六号是不会给他自杀的机会的。

“姚文忠先生，军统总部电讯处高级科员，中校军衔。”李主任微笑道：“咱们可以谈谈吗？”

“你就是李某人？久仰了！”中年人微笑道：“不过你的情报有些过时，鄙人不才，现在忝居军统上海区A站上校副站长。李先生，据我所知，抗战之前，你不过是中统一个上尉情报员。怎么，你见到了长官，也不知道敬礼吗？！”

“长官好！”李主任突然起立，立正敬礼，旁边的几个特工都是一震，鬼使神差，条件反射，居然也跟着他一同立正敬礼！

这画面真的有几分滑稽，几分诡异。

李主任的这个举动，看来也颇出姚文忠的意料，他竟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了。

“姚先生，你说你是上校军衔，我相信，军统的规矩，上前线人员晋升军衔一级；你说你是副站长，却只有鬼才相信！你一定是在故意牺牲自己，来掩护那个年轻人，对吗？！”李主任笑了：“上校先生，你已经看到了我的诚意，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投诚过来，你还是上校军衔，我让你做七十六号电讯处长；凭你的技术，没人敢不服你。”

“我要征求我家里长辈的同意。”姚文忠笑道：“你知道我是山东人，规矩多的。”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讲什么规矩！你家里人，他们怎么可能干预你……”李主任微笑道，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一个姓孔，一个姓孟，从小教我忠孝之道。”姚文忠冷笑，狠狠的看着李主任：“他们就是我的老祖宗，除非他们开口，否则我绝不能与你合作！！”

李主任勃然大怒！！

一秒钟之后，他忽然又恢复了平静的脸色，微笑道：“他们当然也是我的老祖宗。姚先生，你得明白，中日战争打了三年，我们不断丧师失地，而日本国力强大，装备精良，将士敢死，再这样打下去，中国必亡！所以汪先生，梁先生他们才会不顾国人的误解，引领我们走和平之路，曲线救国，我们现在就是在救中国，救黎民于水火，免于战乱……”

“即便是去做一条狗吗？！”姚文忠冷笑道。

“用刑。”李主任冷笑道：“我看你能嘴硬多久！”

另一个房间，叶伯言面对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竟是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

深夜的屋子里有些冷，女人在瑟瑟发抖，用手护着身上的隐私部位，身上也有好几处青紫，尤其是脖子处，几处掐痕很是可怕，可以想象，抓捕她的时候，她也是拼命反抗过的。

“周恬然小姐，少校军衔，德国受训回来的情报分析专家。”叶伯言点燃一支烟，微笑道：“出身名门，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什么苦头，所以我劝你还是都说了吧；说完之后，我们可以送你出国，当然，如果你肯留在我们这里，为新政府效力，那就更好了，我们是不会亏待你的。”

“你对我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不自主的游动了好几次，嘴角有轻微的抽动，还有下咽的动作，”周恬然一笑，道：“所以你在撒谎，即便我招供，你还是会杀了我。”

“精彩！你果然是情报分析的专家。不过你出国时间太久，不了解我们这里的规矩。”叶伯言笑道：“我们和重庆两边有不成文的规矩，招供投诚者不杀。”

“那是对实务特工而言，他们投降过来，还能为你们冲锋陷阵做炮灰。”周恬然道：“我只是个情报分析人员，而你们是绝对不肯将重要情报交给我来分析的。只要我把脑子里的东西说出来，便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你一定会杀了我；老姚也一样，我们没那么好骗的。”

她说的没错，情报分析和电讯事务，都是至关重要的事情；七十六号几乎是一定不会允许投诚人员参与的。

因为他们只要悄悄做些小动作，就有可能搞砸一场大行动（谁知道他们投诚的诚意；谁又知道他们和重庆方面约定了什么特殊的联络暗语），所以这样的人即便投诚，往往也是一个结局：被秘密处决。

“周小姐，你既然如此不合作，那我恐怕就不能照顾你的颜面了。”叶伯言冷笑道：“我知道打你几下也没什么用，干脆找几个男人来强暴你，你看怎么样？！”

“那刚好求之不得！”周恬然冷笑道：“我和老姚只是假扮夫妻，而他却是个忠于家庭的正人君子，几个月了，碰都没碰过我一下。实话告诉你，我从回国接受训练，到执行任务，已经一年多没有被男人碰过了，我还要感谢你呢！叶处长，要不你先第一个来？”

说完这话，她竟然主动躺到了地上，摆出了一个极其放荡的姿势……

叶伯言冷笑，拍了拍手，门开了，真的进来几个大汉，赤裸着上身，红眼看着地上的女人……

他们猛然都已经吃了药。

叶伯言冷眼看着，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已经根本不怕下地狱，因为他早就变成了魔鬼。

第三个房间。

丁主任和一个年轻男人对面坐着，年轻男人的手上缠着绷带，他的三根手指在打斗当中被掰断了，当时他的手中，已经紧握住了一颗原产自德国的氰化钾胶囊，十秒钟见效，毫无痛苦，却再也没有机会送进口中。

原因很简单，抓捕他们的都是七十六号行动处最好的特工，而他，又是头号抓捕目标；他们三人都被活捉，在打斗当中，他用头撞碎了一个人的鼻梁，而老姚，在搏斗当中抽出了自己枪里的弹夹（枪的抛弹口已经被特务用几根手指卡住，打不出子弹来了），用弹夹上的尖角，划开了一个特务的颈动脉……

丁主任喝了一口咖啡，笑道：“年轻人，你们三个人里面，你是我们唯一不知道真实姓名的一个。这就说明，你的保密等级也是最高的；换句话说，也许你能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你说对吗？”

年轻人立刻恭恭敬敬说道：“报告长官，卑职是军统上海区交通员刘汉章，少尉军衔！长官要问什么，卑职一定知无不言，竭诚与维新政府合作，服从汪先生，服从梁先生，效力于和平大业！”

“好个交通员！”丁主任大笑道：“我只是不知道，军统什么时候这么有钱，给一个小小的交通员都配上了德国产的氰化钾胶囊？一个上校，一个少校身上都没有，偏偏一个少尉身上却有？”

“这个不难解释，卑职是专门传递情报的，可能随时都带着重要资料，更关系到上级的安危，所以……”刘汉章说道，看得出来，他急于解释，急于保命。

“啊！”隔壁房间里，传来了一声女人的惨叫！！

刘汉章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啊！”这一次是另一个房间里传出的男人惨叫！

丁主任微笑道：“你都听到了？那就是你的两个伙伴。动手的是我们的一个秘密审讯组，他们很会想办法让人开口的。那个男的，一看就是个技术人员，没有受过严格的反刑讯训练，对他可以来常规的那一套，我估计辣椒水灌上，三，不，四罐子的时候，他就应该会说了；至于那个女的，据说是个从国外回来的情报分析人员，爱国热情高涨，居然拒绝了在重庆总部效力，坚持到上海来战斗在第一线。她可能一天专业训练也没受过，所以，他们选择先轮暴她，摧毁女人最脆弱的心理防线，你知道，这往往是最厉害的招数，尤其是对中国女人！”

“无耻，禽兽！！”刘汉章突然大怒，大骂道：“她也是中国人，你们不能这样对她！！！”

看来七十六号的举动，已经突破了他的心理底线，丁主任却不以为然，这年轻人在虚张声势，作为一个资深特工，这样的技巧他见的多了，军统和中统训练班里的课程，好多还是他亲手编制的呢。

“我们能这样。闲着也是闲着，索性给你讲点大道理吧。”丁主任一点也不生气，脸上保持着微笑，慢慢说道：“第一，你们是间谍，不受日内瓦公约保护；第二，我们都是中国人，重庆和南京已经互相宣布对方为伪政权，这样的话，你们的身份就更尴尬了，连间谍都算不上了，应该叫做非法战斗人员。战时规矩，可以当场枪决，不需审判；至于酷刑和非礼，我们七十六号有刑事豁免权，法院都无权管辖我们的。你看这样解释行吗？”

“无耻，卑鄙！！”刘汉章大骂道。

“那是道德问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在你我的讨论范围之内。”丁主任笑道：“先生，我看你也不用拿你在军统学的那一套审问技巧来敷衍我，我跟着陈先生兄弟创办中统的时候，你还在读中学呢。你当我看不出，其实你刚才的这套义愤填膺都是装出来的。对，还有一开始你的那套卑躬屈膝你在伪装成一个涉世未深的爱国青年，对不对？”

“老子我不跟汉奸多费口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刘汉章大喊道。

“哎呦，这么快就从无条件合作转变成视死如归了？这倒更证实了我的猜测，你只是在让我们尽快枪毙你，好掩盖住你身上的秘密。”丁主任笑道：“看你的年纪和相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戴老板的表外甥袁克让，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高材生，军统最年轻的上校；根据我们在重庆的内线传回来的情报，据说你是被派出国公干，却没想到你的真实任务，是到上海来做间谍，戴老板倒真是为国尽心尽力，连自己的亲戚都派上最前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