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屋血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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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庐由一排二层别墅组成,园中秋菊盛开,水池轩榭掩映在夜色之中。叶云生戴上手套开始进行例行调查,从一楼检查到二楼,叶云生一边看一边记录,李副官果然寸步不离。
叶云生查看了门锁、窗户、窗帘、床下等一些与外界通联的地方和隐蔽之处,然后开始翻查季高参的生活用品。这个季高参生活简朴,随身携带东西不多,但是有很多书籍,叶云生拿起一本书翻看着,这本书他在棋牌室见过,是一本《三国演义》第四卷,这本书九成新,他检查了上边的折痕,略有所思。
这一天来,从到白房子到和几位军官打麻将斡旋,再到检查现场,他早已身心疲惫,感到一阵眩晕站立不住。李副官问道;“叶组长没什么事儿吧?”
叶云生道:“我没事儿,李副官,这件房间表面上没有什么太可疑的地方,只是这床下有部分擦过的地方,窗栓附近有轻微的摩擦痕迹,也许原来就有,门锁和窗锁得完好无损,就是这个保险柜……”
正说着,叶云生突然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大汗珠子顺着额头和脸颊滚滚流。李副官见状连忙扶住他,而此时叶云生已经支撑不住了。
李副官大喊道:“叶组长!你怎么了?”
叶云生大口喘着粗气道:“我没事儿,是老毛病,神经症犯了……”
叶云生还没有说完就昏死过去……李副官大喊:“来人!”然后跑出去叫人。
10分钟后,叶云生在凤庐季高参房间一楼的沙发上醒来。
只见眼前站着几个人,俪海楠、黄委员、吴军长、李副官,还有一个保健医生。
叶云生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我是老毛病犯了,让各位长官担心了!”
黄委员道:“叶老弟身体不好,怎么还……”
保健医生道:“我检查过了,叶组长有多年的神经官能症,刚才他的心跳很快,现在心跳平稳了,这主要是操劳过度引起的植物神经紊乱,造成室上性心动过速,结果形成脑缺氧,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叶云生道:“我就说我没事儿嘛!真丢脸,让各位长官担惊受怕了,卑职有罪!”
吴军长道:“叶老弟,你带病坚持工作,党性很强,有责任心,党国、党通局有你这样尽心尽力的同志,我很欣慰。”
黄委员也说道:“叶老弟,真是个实在人啊,职业能力也很强,俪副处长,你赶紧带叶组长回去休息。”
俪海楠道:“是,所有调查的报告在外边,是意外事件,我和叶组长已经签字。另外还请黄长官上报国防部,请国防部法医和刑侦人员复检。”
俪海楠说着走出去,众人也走出去,叶云生也起身要走。
叶云生突然转身道:“李副官,刚才寓所的检查没问题,只是这个保险柜,你看这个把手,有两处新划痕,不知道是不是原来就有的。按理说外边是意外,寓所当然也就没什么问题,是我多虑了,你们再复查一下吧!”
李副官说道:“叶组长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10分钟后,叶云生和俪海楠以及外边的张阿四柳影虹一起上了汽车,汽车驶离了白房子。
与此同时,黄委员、李副官还有保健医生坐在凤庐一楼的客厅沙发上。
李副官目光严峻地说道:“他们走后,我又仔细地检查了保险柜,发现保险柜上有两道新痕,每次换客人都检查保险柜,这两道划痕是新的,另外在床头柜地底下发现了这个纸条。”
黄委员接过纸条看了看道:“这好像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一块残纸,上边是什么符号?”
李副官道:“不是符号,是一排缺半边儿的字。”
李副官拿过纸条展开道:“你们看补上残缺的笔画,就是这几个字。”
黄委员看罢脸色骤变,他说道:“这里被盗了!”
保健医生也拿起纸条念道:“《五步蛇计划修改草案》。”
黄委员道:“立刻派我们的人详细搜查这里,特别是检查保险柜,此事关系重大。派人把所有与这个房间有关系的人监视起来,对了,进过这个房间的还有叶云生,你是全程在他身边吗?”
李副官道:“是啊,我全程跟踪,他检查得很仔细,还提出了几个疑点。”
黄委员道:“当时叶云生犯病你出去喊人了,只有他单独待在房间里,他有没有机会打开保险柜?”
李副官道:“不可能,我就站在门外,只有不到10秒钟,这个美国产的保险柜即便是有密码和钥匙打开过程也应该在30秒以上,高手没有密码钥匙撬开的时间也会在3分钟以上,怎么能够秒开?另外,叶云生犯病前指向保险柜,他发现了保险柜的划痕,如果他是凶手怎么能告诉我们上边的疑点?不可能是叶云生!”
保健医生道:“我同意李副官的意见,此人有很严重的神经官能症,绝对不能过度刺激,这样的人别说是干间谍或小偷,即便是在平和安逸的情况下稍有刺激就会发病,所以说,此人心理素质远远低于常人,不可能是职业特工人员!”
黄委员道:“嗯,没有作案时间加上有病,叶云生可以排除,但白房子内部的人要详查,这张纸条很明显是从整个计划上撕下来的,很可能是盗窃者正在盗窃发现来人来不及拍照,而直接撕下关键部分,这张纸条是盗窃者惊慌时落下的。白房子现在要全部清理,要杀一批,换一批!”
李副官道:“是!这个叶云生官阶极低,还能拿赌卡进入白房子,会不会有什么背景?”
黄委员道:“当然会有背景,来白房子的人哪个没有背景?此人虽然患病官职也很低,但能力相当出众,其能力早已远远超过他的官职,这样一个人很可能大有背景。此人刚才的侦查报告对我们很有利,可以说是无形之中化解了我们白房子的一个重大危机。”
李副官道:“莫非真是党通局的高级密探?”
黄委员道:“不一定。现在形势很复杂,各派势力交织在一起,就连老头子的中央军嫡系都有黄埔系、土木系之分,更何况中央军和各地军头。党通局保密局还有赣南班,这些特务组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好似雾里看花,这也正是白长官和刘高参设立白房子的目的。现在白房子出现了大量保密局和党通局的特工,说明他们要对我们下手了,也许这次季高参的事件不是偶然的。现在老头子全面进攻不力而展开了重点进攻,进攻的第一目标就是延安,从态势上看,胡宗南势在必得,我们桂系百万大军坐镇汉口屯兵江南,就是要因时而动。榆林22军在我们掌控之中,‘五步蛇计划’是我们和老蒋争功的砝码,如果先让老蒋剿灭共军,那么桂系就会步共党的后尘,除了共党,桂系一直都是老蒋的眼中钉,这段时间你要多长几个心眼儿,多长几双眼睛。”
李副官道:“是!”
9
叶云生开车把柳影虹和张阿四送回家,最后送俪海楠。
叶云生开着车,路旁的路灯和树木嗖嗖闪过。
俪海楠道:“你真是不要命了,敢趟这趟浑水,还把我拉进去。”
叶云生笑道:“面对突发事件,我们身为党国警侦人员不应该在第一时间出现场吗?”
俪海楠突然无语,叶云生的话没毛病。
俪海楠有道:“这个事件你这么看?你真的会相信这是一次意外?”
叶云生道:“不相信。”
叶云生的话让俪海楠一愣,她说道:“怎么,这里有什么疑点?”
叶云生道:“现场没有疑点,完全可以判定为意外,证据太全了,可以说是一次极其完美的意外。”
俪海楠笑道:“原来你也看出来了。你说说。”
叶云生道:“这个案子最大的疑点就是没有疑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巧合?一个犯病的患者,一个封闭的环境,一个人作息规律,卫生间刚擦过而留有水渍湿滑的地,撞破落下而无声的玻璃,还有那玻璃准确地刺入额头,这一切也太凑巧了吧?这么些小概率事件聚集到一起就是大概率事件。”
俪海楠笑道:“看来我们真是知音啊!我刚看过一本小说,说的就是概率杀人。”
叶云生笑道:“是美国人写的那部叫《无证事故》吧?凶手要想一步一步把人杀死,必须要在每个细节上算计好,当每个细节出事概率加大时,所有的细节步骤加起来就形成了大概率发生事件。”
俪海楠道:“原来你也看过这本书,但是用概率杀人一定要有一个最大概率的突破点,书中的凶手用的是老鼠,他事先把饥饿的老鼠放进汽车偷油,老鼠咬破闸线,但是闸线还没有断,上边还有很多鼠牙的痕迹。当刹车力度加大时,闸线断裂,发生车祸车毁人亡,这就是突破点,在无证的情况下把小概率事件变成大概率事件,而这起事故的突破点在哪儿?”
叶云生道:“玻璃!”
俪海楠道:“玻璃?”
叶云生道:“那是一块花窗玻璃,上边图案缤纷绚丽,所以如果有人事先把玻璃弄破而沾到一起,玻璃裂纹在图案线条的掩盖下天衣无缝,当被外力触发时,这些不牢固的玻璃会破裂。”
俪海楠道:“我怀疑过这些玻璃,这些碎片大都呈尖锐的锐角,可是我在玻璃裂口处没有后发现胶水的痕迹。”
叶云生道:“我比你先到现场,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淡淡的奇怪味道?”
俪海楠道:“是啊,卫生间的现场是有一股淡淡的味道,像酒精又有一些烧碱的味道,我以为是洁厕灵,我拿起沾着洁厕灵的刷子闻了闻,就是洁厕灵的味道。”
叶云生突然刹车。
俪海楠惊道:“你干什么?”
叶云生侧头笑道:“当然是谈这个案子!没错,我也闻了,是洁厕灵的味道。我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这是一起用概率杀人的事件,现场唯一有利的武器也就是突破点就应该是玻璃,死者也是被玻璃刺死的,可是玻璃上却没有胶水和粘合剂的痕迹。当我闻到那个味道时,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没错,那是水玻璃!”
俪海楠道:“水玻璃是什么?”
叶云生道:“水玻璃是一种硅酸盐颗粒在高温烧制下形成的一种碱性物质,它的水溶液就是水玻璃,和陶瓷表面的釉很相似,水玻璃是烧陶制造玻璃的重要原料,其附属作用可以粘接玻璃和陶瓷,它的特点是粘在玻璃上不留痕迹,因为水玻璃本身也是玻璃,粘在玻璃上就会和玻璃形成了一体。”
俪海楠道:“就算是水玻璃,那它和洁厕灵的气味为什么会一样,怎么会这么巧合?”
俪海楠说完突然醒悟道:“我懂了,问题出在洁厕灵。”
叶云生道:“俪副处长,佩服,佩服。我调查了他们的清洁工,他们在六天前换了一种新的洁厕灵,而这种洁厕灵的味道和水玻璃的味道极为相似。季高参是一周前进驻白房子凤庐的,这不是巧合,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精心策划的谋杀案,他们用味道近似的洁厕灵来掩盖水玻璃的挥发味道。”
俪海楠道:“既然是谋杀,凶手是……”
叶云生道:“凶手就在白房子,锁定凶手很容易,他是一个对白房子和季高参生活规律非常熟悉的人,有条件制造各种小概率事件,他或者是他的团伙应该有人精通陶瓷玻璃烧制等专业技术,懂这种技术工艺的不多,调查当时在白房子棋牌室的所有人员,调查他们的社会关系,只要有上述专业技术的本人或亲朋好友就可锁定嫌疑人。当然,还可以缩小范围,应该是在贵宾室和厕所出入不受限制不受怀疑的人,这种人应该是什么人?”
俪海楠道:“服务员和保洁,是保洁!”
叶云生露出怪异的微笑:“我看过现场,现场只有两个保洁员。”
俪海楠道:“调头!回白房子!”
叶云生没有动。
俪海楠道:“调转车头,回白房子!”
叶云生还是没有动。
俪海楠怒道:“你敢抗命?”
叶云生道:“我们没有证据,水玻璃已经完全融入了玻璃,现在的味道发挥干净了,我们只是推理,没有证据。”
俪海楠怒道:“你刚才在现场怎么不说?”
叶云生道:“我认为意外应该是最好的结案,否则我们党通局刑侦处才是真正的陷入泥潭,俪副处长难道没有发现?当我们鉴定出意外结论时,所有的人都变得像过年放假一样轻松。在白房子里肯定有人要让季某人死,或者是意外受伤,至于动机不得而知,而像季高参这样一位位高权重的敏感地区的高官死在一个特殊的地方,这里边的动机那简直是深不可测,谁敢触动他?所以……”
俪海楠打断叶云生的话道:“你是怎么知道水玻璃这样冷门的技术?”
叶云生道:“那是十多年前沈阳某陶瓷厂发生了一起谋杀案,在下不才出了现场,在这个案件的侦破中了解到了工业陶瓷和民用陶瓷的一些知识。”
俪海楠道:“叶组长真是博闻强记,厉害!”
叶云生道:“俪副处长谬赞了,其实作为刑侦部门的人员,一直都是后知后觉被动的,我们都是被凶手牵着走。既然是谋杀,那凶手一定会处心积虑地计算。现代谋杀案的凶手都是每个领域的人才,他们在用最时尚最前沿和最专业的知识杀人,我们只有不断学习充实自己的知识才能不被这些高智商的人所欺骗。”
俪海楠暗暗点头,叶云生发动汽车,不久,车停在一座宿舍前,这里中央党部的宿舍。
俪海楠道:“叶组长要不要上去喝杯咖啡?”
叶云生道:“不了,太晚了,以后有机会再来叨扰。”
俪海楠道:“没关系,这个案情还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叶云生迟疑道:“这……”
俪海楠道:“怎么?怕了?”
叶云生笑笑说:“好吧。”
叶云生走上楼梯,盘算着这个女人半夜三更为什么会让自己上楼,他反复回想白房子里的所有过程,难道自己有什么问题?
俪海楠用钥匙开了门,钥匙在锁眼里拧动着,寂静的楼道在金属的摩擦中发出诡异的声响,叶云生提高了警惕。
俪海楠进门打开灯。这是一个单身女人的房间,家具陈设和摆件都充满了女性的色彩。俪海楠脱下风衣挂在衣架上,说道:“叶组长先坐一下,我去换身衣服。”
不多时,俪海楠换了一身绸缎装,宽松的丝绸衬衫和宽松的裤子。坐在沙发上的叶云生身子微微前倾,这是一个可以随时反击的动作。
俪海楠走到一个漂亮的欧式茶桌前,往咖啡机里倒水,她又拧开酒精炉,咖啡壶里的水开始向上冒泡,与此同时,磨粉机里发出轻微的噪音,咖啡豆在机器里瞬间被磨成粉末。
叶云生笑道:“俪副处长生活真的有品质,这是爱迪生牌的咖啡机吧?”
俪海楠笑道:“叶组长也喜欢咖啡?”
叶云生道:“咖啡里的刺激成分太多,我心脏受不了。”
俪海楠道:“我倒是忘了,那么,喝一杯酒吧,红酒、威士忌还是朗姆酒?”
叶云生道:“朗姆酒。”
俪海楠拿出一个杯子倒了一杯,随手打开留声机,一股清流般的音符流淌出来。
在淡淡的咖啡香和悠扬的音乐中,叶云生的身体变得很放松。
叶云生道:“怎么,你也喜欢巴赫?”
俪海楠道:“叶组长真是多才多艺啊,这么说你也喜欢巴赫?”
叶云生道:“是啊。我最喜欢这首巴赫的b小调弥撒曲,每当听这首曲子,灵魂就好像要出窍,感觉天国在召唤。”
俪海楠露出了迷人的微笑。突然,她问道:“我想请教叶组长一个问题:既然叶组长怎么老于世故明哲保身,为什么要查白房子的案子?”
叶云生一惊,俪海楠一下子抓住了重点,这是一个让人陷入死胡同的问题。
叶云生放下酒杯道:“这个……职业习惯吧!”
俪海楠突然哈哈笑道:“职业习惯?恐怕不是吧,季高参千里迢迢来到南京,会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而查案会更加接近季高参,对吧?”
叶云生脸色一变,他说道:“我没有什么理由接近季高参,我查案是为了……”
俪海楠步步紧逼道:“为了什么?”
叶云生的大脑正在组织一个谎言,几秒钟后他说道:“升官发财吧。”
俪海楠道:“什么,升官发财?哦,对,你好像是这样的人。”
叶云生道:“我一直是个中尉,而中统并不是军衔挂帅,这种军衔和保密局的军人身份天差地别,只是内部为了进入某些军政部门方便而挂名的。即便是这样,我干了这么多年,还是一个中尉,跑腿儿的,连我自己想想都笑掉大牙,做人太失败了,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所以只有在长官面前显摆一下身手,也许某个长官能看重我。”
俪海楠道:“怎么,叶组长想跳槽?想都别想,局座和我这么会放过你这样的天才!你去过季高参的住所吧?我问过李副官,你犯病时只在季高参的房间待了几秒钟,我想,在这几秒钟的时间,季高参的房间一定发生过惊天动地的事情,因为你,叶云生,一个神奇的人物,独自待在那个重要的房间里,哪怕是几秒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叶云生心跳开始加剧,他的汗水渗出了额头,一瞬间,他的脸像洗过一样。
俪海楠道:“从你醒来到现在,我的视线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你,请你站起来背过身去。”
叶云生颤巍巍地站起里道:“你要干什么?”
俪海楠此时手里多了一把勃朗宁手枪,她枪口对准叶云生道:“把身子转过去,把所有的衣服都脱下来,包括鞋子,袜子,还有内裤。”
叶云生喊道:“俪海楠,你他妈的疯了,发花痴啊!”
俪海楠狂笑道:“照我说的做。在这里脱,总比在地下刑讯里脱的舒服。”
俪海楠道:“我数10个数。1、2、3、4……”
叶云生无奈地一件一件脱了衣服……
由于去白房子不能带任何武器,所以现在叶云生的衣服里只有钢笔、笔记本和一些纸片。
10分钟后,俪海楠放下手枪,无力说道:“穿上吧!”
叶云生穿上衣服,说道:“我身上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吧?我告辞了。”
俪海楠道:“对不起,喝一杯吧,我向你赔罪。”
20分钟后,俪海楠已经喝了快一瓶的红酒,叶云生陪着喝了一大盏朗姆樱桃甜酒。叶云生道:“既然我的怀疑解除了,我告辞了,俪副处长。”
叶云生说着往外走,俪海楠突然站起身从后边拦腰抱住他,他感到俪海楠的胸脯在自己的后背上隆起变硬。
叶云生转过身甩开俪海楠,俪海楠的眼睛突然迷离起来,她低声道:“云生,我真的希望你是自己人!”
叶云生道:“怎么,我不是自己人吗?”
俪海楠红着脸道:“当初我一见你,我就觉得你身上有股说不出来的妖气,我调查你,调查你的一切,无时无刻,你知道,当一个人过度专注一件事就会陷进去,就会不能自拔,我越来越有种奇怪的感觉。我越了解你,你就越像谜,就越吸引我。你不在身边,我就会发慌,我就会失落,就像是少了一个对手,少了一个人生的目标,所以我把你从浦口调回来,你说你到底是不是共产党?是不是?求求你,告诉我!”
俪海楠越说越激动。
叶云生道:“俪副处长,你喝多了。我建议你去看一下心理医生,有一句心理学的名言,让我告诉你。”
俪海楠道:“什么?你说。”
叶云生道:“尼采说:你凝视深渊久了,深渊也会凝视你。”
叶云生夺门而出,门里只剩下俪海楠。俪海楠虚脱地倒在沙发上,咖啡机里的咖啡早已喷涌而出,桌子上只剩下苦涩的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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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两周后。
地点:秦淮河畔。中午。
阿娣道:“‘五步蛇计划’有眉目吗?”
叶云生道:“季高参随身携带的东西除了保险柜外,我都检查了,没有有价值的东西,除了一本《三国演义》第四卷。”
阿娣道:“线索会不会在《三国演义》中?”
叶云生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翻烂了第四卷,还是没有线索,里边的计谋太多了,特别是魏延的子午谷奇谋,‘五步蛇计划’很可能和奇兵有关。”
阿娣道:“我把你当天的所说的线索,电告上级,上级认真研究了延安汉中陕北一带所有的地形和军事态势,22军根本没有什么可突袭的路线,那些所谓的道路全在掌控之中,而三国里所谓的子午谷只是传说,根本没有这条路。延安的真正危险是胡宗南的25万大军。”
叶云生道:“那奇兵会是什么?会不会是我们自己的人?”
阿娣道:“上级早有这种想法,他们进行了排查,结果是延安的部队都是信得过的。”
叶云生道:“最近一年或几年前,有没有策反过来的部队?”
阿娣道:“不知道,但总部也一定会查过。另外,从国防部二厅高层传来好消息,‘五步蛇计划’被无限期搁置了,原因很可能是季高参突然死亡,还有就是你在季高参住所留下的那半张纸条的作用,敌人很可能怀疑‘五步蛇计划’泄密,你在几秒钟之内留下保险柜划痕和半张字条迷惑了敌人,真是太厉害了,你是怎么想的?”
叶云生笑道:“所谓谍战,就是一加一减的事情,没有机会开保险柜让他们减少东西,那就加一点多余的东西。那是一张国防部正规军事文件70克专用纸,一般地方根本仿制不了,只有少将以上级别的人才能分发这种纸。这种纸质地厚,墨迹常年不变,四角带有水印,这就加大了敌人相信的可能。”
阿娣道:“叶大哥,我又学到了东西!还有,上级根据你的思路,放弃了一个级别很高的电台呼叫和密码,在这个频率上连续发布与‘五步蛇计划’有关的假消息,敌人也许真的上当了,认为‘五步蛇计划’泄密。”
叶云生道:“敌人内部有人不想实施‘五步蛇计划’,而我们在外围又推波助澜,真是天佑我根据地军民啊!不过这‘五步蛇计划’始终是隐患,我再想一想。电告上级要严查几年来被策反的部队,这支奇兵很可能就在这里。”
11
地点:陆军中央第一医院。
时间:当天下午。
叶云生从床上站起身,系上扣子问道:“医生,怎么样?”
医生脸色严峻地说道:“叶先生,问题很严重,你以前的神经官能症现在已经转成器质性病变了,大量服用镇定剂已经严重地损害到你的心脏,你现在有不可能逆转的心律失常。”
叶云生脸色惨白道:“那会怎么样?”
医生道:“持续性房颤,会引起室性心动过速,当受到某种意外刺激时,会有昏厥和心脏骤停、心力衰竭的危险。”
叶云生道:“随时会死吗?怎么治疗?”
医生道:“会。现在治疗只能保守治疗,听说美国新出来一种疗法,但国内没有。你现在要做的是,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刺激,不要思虑过多。我建议你换个工作,别在那个部门干了,攒点钱到美国治病。”
叶云生苦笑道:“看来我们老家说的俗语真的灵验了。”
医生道:“什么俗话?”
叶云生笑道:“我们老家人常说:心眼儿太多会烂肠子的。”
医生也笑道:“没错,诸葛亮行事巨细,事必躬亲,结果累死了。你也不是诸葛亮,操那些闲心干什么?不过,你要有信心,我给你开点好药,这些药都是进口的,副作用小,别再吃国产药了。你还年轻,多进行体育锻炼,最主要是少操心,多想想好的事情,我想你还会有希望的。”
叶云生道:“谢谢医生!令妹进电报局的事情,我已经找人疏通好关系了,让令妹后天上午到电报局报道。”
医生惊喜道:“好啊……”
……
叶云生拿起报告单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12
时间:两周后。
地点:党通局局长办公室。
叶云生和俪海楠一进办公室,郑国侠脸色严峻。
郑国侠道:“你们两个人好大的胆子!我让你们去白房子秘密调查,你们却亮明身份去查案!”
叶云生道:“都是属下办事不利,和俪副处长无关。”
郑国侠突然哈哈大笑道:“你们的浑水趟的好啊!”
叶云生和俪海楠面面相觑。
郑国侠笑道:“你们在白房子办的案经国防部二厅最高检查部门核查,完全正确,特别是当时白房子里的很多长官对你们大为褒奖,甚至惊动了刘高参和黄委员、吴军长,他们向国防部二厅说我们党通局的人办案认真,职业技能高超,不愧为党国尽忠职守的好同志。现在我宣布嘉奖令。”
俪海楠叶云生立正。
郑国侠道:“经总部报请国防部二厅嘉奖令批示如下:原党通局副处长俪海楠中校,在工作中取得优异成绩,特此晋升为上校处长。原党通局中尉叶云生,带病坚持工作,任劳任怨,在工作中取得优异成绩,特晋升为少校。”
叶云生接过委任状道:“局座,搞错了吧?我以前只是个中尉组长,怎么会升了两级?这不符合组织原则!”
郑国侠笑道:“云生啊,我就喜欢你这种实在劲儿!上次你被转岗到下边错过了考核升职,你调回南京后本来应该是补涨的,这次你立了功,新功和补涨的加在一起当然是两级。我以前说过,当初你平级进入中统时就很委屈,我要替你争来的,现在我的话落实了。”
叶云生道:“谢局座栽培!”
郑国侠道:“你们可算是为我们党通局争了一口气!我们党通局这几年一直被这些军政各界骂成草包笨蛋,连保密局都不如,现在好了,叶主任很开心,脸上也有面子了。”
叶云生和俪海楠走出办公室,俪海楠对叶云生一笑。
叶云生道:“恭喜俪处长荣升!”
俪海楠笑眯眯道:“这得感谢你啊!还是你有一套,你冒险成功了。”
叶云生道:“什么成功?那是一桩半瓶子的悬案,可是有人满意,这就是党国,这就是所谓政治,上上下下都在说假话。”
俪海楠道:“叶少校,我们喝一杯庆祝一下!”
叶云生脸色一变道:“怎么,还喝?”
俪海楠道:“放心,你怕什么?怕光屁股啊!”
叶云生尬尴至极。
俪海楠哈哈笑道:“别害怕,这次是请全体刑侦处的人。柳影虹、黎英姿、张副处长都去,还有潘有亮他们。”
叶云生道:“那还是我去安排吧,小楼怎么样?”
俪海楠道:“好。不过,我们现在接到了一个重要任务。”
叶云生道:“什么任务?”
俪海楠低声道:“在伞兵三团发现共党活动迹象,早有消息说共党就在我特种部队伞兵三团开展兵运工作,我刑侦处接到命令进入伞兵三团团部,名义上是整顿党务加强党员建设,实际上是清理潜藏在那里的共产党。”
叶云生暗暗吃惊。南京的伞兵三团是蒋介石嫡系中的嫡系,卫士中的卫士,那里居然有自己的同志?这个情报太重要了。叶云生刚刚平复的心跳又开始加剧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