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黑日追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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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叶云生等人进入现场的时候,现场突然一片漆黑,几个特务点起了马灯。
31号的正厅并排悬挂着两个人,是被吊死的,死者表情十分狰狞恐怖,加上房间陈设古怪、空气阴森,所以,这是叶云生近期看到的最恐怖的现场,尽管没有血迹,但那种死者的表情让人终身难忘。
叶云生和俪海楠用最快的速度检查了除尸体以外的所有现场情况和痕迹,叶云生把这些痕迹记在了心里。
俪海楠突然说道:“除了他们没有存粮和牙线外,你是怎么知道房间里出事儿了?”
叶云生道:“灯光。”
俪海楠有些疑惑不解道:“什么灯光?这室内是有灯的,所以才说明室内有人。”
叶云生道:“你还记的31号灯光的开始时间吗?”
俪海楠道:“好像是天黑后,大约6点半左右吧。”
叶云生道:“准确地说是6点40分。”
俪海楠有些惊讶,这个叶云生罕见地细心,他居然能记住31号的开灯时间。
叶云生道:“现在南京进入了深秋,天不到6点就黑了,如果屋里有人时候,按照常理说室内看不清就要开灯,而31号的灯光足足晚了40分钟!”
俪海楠想了想道:“不开灯当然有可能。”
刚说完这话,她的脸突然红了起来。
叶云生笑了一下道:“郦科长说的是周公之礼,孤男寡女在屋子里不开灯,等完事了再开灯,这点可以解释延迟开灯的40分钟。”
张阿四突然笑道:“这个瘸子搞了40分钟,厉害了。”
叶云生道:“可能一分钟也没搞。”
俪海楠道:“为什么?”
叶云生道:在婆婆巷搜查那个女的房间时,搜查人员发现了卫生间里的大量带血的手纸。
俪海楠恍然大悟道:“大姨妈。”
俪海楠的声音太大了,“大姨妈”这三字让所有的搜查人员都把目光射向俪海楠。
她一时尴尬得无地自容。
她立刻转移话题道:“这真是一个奇案!”
俪海楠的话让叶云生心中一惊,他感觉他平时小看了这个冷漠的女人。
叶云生道:“郦科长,怎么个奇法?”
俪海楠道:“检查现场后,所有的现场门窗进出口没有撬动痕迹,房门从里边锁的,现场的物件摆放整齐,没有搏斗痕迹,按着常理就是自杀,死者由于是悬挂的,尸斑规律分布,无特殊移动和尸斑压痕正常,并且由于重力的原因,脚上的尸斑由重到轻向上延伸,说明没有人移动尸体,死者吊死的地方是第一现场,两个死者后颈勒痕为平行八字,口鼻无分泌物,舌头不突出,下面无屎尿,应为自己挂上去的;但矛盾的是,他们的脖子上的伤表明,他们是被瞬间拧断的,并且就吊在正厅,给人一种异常恐怖的感觉。”
叶云生道:“想不到俪科长的尸检技术如此厉害,没错,这应该是一个既是自杀案又是他杀案的综合体,一句话,这是一个奇案。”
俪海楠突然被叶云生赞扬有点脸红,但她马上收敛神色道:“我只不过想抛砖引玉,据说叶组长颇具破案能力,我想听听叶组长的高见。对了,仅凭灯光这样的偶然孤证是不能判断凶案的,你怎么肯定里边出事儿了?”
叶云生道:“刑侦不全靠理论和实践,最重要的是灵光一现的感觉,我感觉31号不对,那里有一种鬼怪而恐怖的气息。”
叶云生的话让俪海楠的身体冷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提了一下衣领,而所有人被叶云生一说也顿生寒意。
叶云生继续道:“不知道是不是迷信,有时候,在各种犯罪现场中,尤其是异常惨烈血腥的现场,我的确能够感受到有一些东西的存在,它们就散布在空气里、泥土里,开始我以为是心理作用,后来我发现那并不是,比如当我遇到一些自然死亡的案子时,这种感觉就很小,可是当我遇到十分惨烈的非自然的死亡案,比如凶案时,我就能感觉到那种东西存在,并且冤情越大,那种感觉就越强烈,我感到空气里真的会有什么十分巨大的东西在向我压来,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小心谨慎地工作,希望为死者洗冤,让案情大白,可是真相却扑朔迷离,它就像一种可怕的东西,就在我们现场周围,就趴在我们的后背。”
俪海楠感到越来越冷,她慢慢地靠近叶云生,叶云生的身体好像在往外喷涌温暖,俪海楠感到在他身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意。
叶云生笑着说:“不说了,这种事说起来我自己都害怕。”
俪海楠突然道:“你说吧,我喜欢听,我喜欢这种又喜欢又害怕的感觉。”
叶云生一愣,眼前的俪海楠的神态很像阿娣,是那种天真无邪的表情。
叶云生道:“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的,其实刑侦一行自古以来最忌讳的就是鬼,但必须面对死者,不管有没有鬼,只要是有死人的地方,就不对劲儿。侦探最早起源于仵作,仵作这一行从西周时就有,在出土的西周青铜器的铭文上就清楚记载了有关验尸的文字。到了北宋,这一行有了完整的体系,也被明文写入了法典,验尸报告成为定案的重要法律依据,当时有一个仵作叫宋慈,他头一次把自己验尸经历写入日记,一直流传至今,那个日记叫《洗冤录》,那是世界上最早的法医文献。”
俪海楠道:“叶组长果然厉害,如此心细如发,应该调到我们刑侦科。不过,你以后得多拍拍我马屁,进不进刑侦科我说了算。”
俪海楠用纤纤玉手把头发搭到耳旁,叶云生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眼前这个敌对女特工有时也散发出少女的妩媚。
俪海楠道:“叶组长,还是请你分析一下案情吧!”
叶云生道:“所有的案子无外乎三个要素:动机、证据、杀人方法(工具),而我们在31号布下天罗地网,31号事实上已经是一个密室。而密室杀人是杀人的最高境界,以目前的现场推断,只有两个可能。”
俪海楠问道:“哪两种?”
叶云生慢慢的说道:“自杀和他杀。”
旁边凝神倾听的特工们一下子都情不自禁地泄了气,这不是废话吗?人非自然死亡案子只有两个可能——自杀或他杀。
叶云生突然坐下来,他的身体很虚弱。这时,有几个特务买馄饨回来了,叶云生端起一碗馄饨,一帮蹲守的特务也稀里哗啦地吃起来,这些人太饿了,已经顾不得身边还有两具恐怖的尸体。
叶云生吃完馄饨,他的眼神又有了生气。
叶云生说道:“其实,只要我们仔细搜查,还是可以通过蛛丝马迹来还原现场的。现场有一根灯绳掉在地上,而这个灯绳原本是贴在墙上的,灯绳靠近屋顶的地方有一个钉在墙上的铁环,铁环起到了一个滑轮的作用,这样做是为了方便美观,普通家庭所有的灯绳都是这样安排的,可是,灯绳如果断了,它的下落方向应该是墙根儿,而不是在地面中间,也就是靠近死者悬挂的脚下,显然,有人想控制开灯的时间。”
俪海楠大脑在高速地旋转,她问道:“这是为什么,目的何在?”
叶云生道:“推理本身就是一种建立在所见证据现象上的大胆假设,我尽力想象还原一下现场。”
众人顿时放下手中的饭碗,又开始凝神细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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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云生道:“室内的两个人原本是想自杀的,这点从郦科长的尸检和现场无搏斗痕迹上得到证实,他们选择的是双双上吊。”
俪海楠道:“可是他们脖颈断裂说明什么?那是典型的外力扭伤,现场并没有第三者。”
叶云生道:“现场的还原是这样的,他们本来是要自杀的,可是他们上吊的时候异常痛苦,也许他们是情侣,或者是感情很深的人,他们不忍心看到对方慢慢地受折磨,但他们已经上吊了,由于重力悬挂的作用,不可能用自己的手解开自己的绳子,所以只能借助摆动相互靠近对方扭断对方的脖子。”
俪海楠恍然大悟,“的确,这样的推测符合现场的所有解释。可是……”
俪海楠道:“这两个日本人疯了吗?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服毒岂不是更好更简单,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叶云生道:“现场的尸体和他们的衣服上并没有搜查藏剧毒的地方,身上也没有刀和枪,说明他们并没有带毒,按理说,这样重要的特工一般为了防止被生俘都需要配备毒药的,像伊织恭子就是在被捕前自杀的,他们为什么没有带毒药?一般为了保险起见常常把毒药封在牙齿里,如果放在离唇口最近的衣领旁,很可能在被制服的时刻,没有机会咬衣领。而只有一种条件限制了牙齿带毒,那就是口腔条件。”
俪海楠道:“是这样的,男死者的口腔健康很糟糕,上下仅有20颗牙,这些牙大部分是蛀牙,就算有几个好牙但却没有咬合牙,不能咀嚼隐藏的毒药。可是女死者牙齿完好。”
叶云生道:“女死者也许也有不能带毒的重要原因,所以当他们选择死的时候,局限越来越大,所以上吊才是最简单的方式。有时候这个世界很残忍,想死都死不了,甚至连死的方式都只剩下少数几种。他们为什么非得死?”
俪海楠道:“这也许就是他们的动机。”
叶云生道:“郦科长知道他们的动机了?”
俪海楠道:“他们发现了我们的跟踪和监视,知道自己逃不了了,为了保守秘密,只能选择了死。所以他们故弄玄虚,有一点儿我不明白,那就是灯绳,如果是为了拖延被发现的时间,他们可以先打开电灯,让我们认为他们是正常的。”
叶云生道:“这是一个关键的问题,在灯亮之前的黑暗中,他们在做什么?而灯绳为什么会在他们死后启动了开关?”
叶云生陷入冥思苦想中。突然,他喊道:“你们在外围监视时,31号开了几次灯?”
几个特务道:“好像是三次。不会是向外传递莫尔斯密码吧?”
叶云生道:“我也考虑过闪灯的问题,可是,三次闪灯绝不是莫尔斯密码。这就对了,灯是6点40分开的,第一次灯灭了,又开了一次……原来是开关。”
叶云生迅速站了起来,不停地拉开关,可是灯绳拉下时灯绳回弹不上去,灯始终是黑的。
俪海楠道:“原来是这样,这个灯的开关坏了,拉一下亮,但一放手就灯就灭了,也许两个人根本不会修开关,所以他们找了一个绳子和灯绳连起来固定在门把手上,这样灯始终是开的,而我们进入现场时,门被拉开,灯绳断裂,所以我们一进现场时原本明亮的房间一片片漆黑,然后灯绳断了,开关这样就解释了灯绳为什么会在中间而不是墙根儿。现在我们的线索全断。”
叶云生道:“还没有,这两个日本用这种方式自杀,显然他们是要拖延时间,如果我们在外边继续监视,很可能就会耽误好多时间,直到这两句尸体腐烂,而开灯前他们在黑暗中干什么?也许这就是线索,现在我们唯一的线索就是这神秘的黑暗40分钟!”
俪海楠和在场的所有特工陷入沉思。
叶云生小心地翻动着两个日本人剩下的东西。他拿起了一个望远镜,这是一个单筒军用望远镜,他拉出桶柄,再一次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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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有关31号的线索,随着两个日本人的自杀全部断了,室内的所有物体包括床上床下、座椅板凳、墙壁墙角等任何角落都没有留下痕迹和特殊符号。
叶云生和俪海楠懊悔地走出31号,留下少许特务把守之外,其余特工也走出了走来,叶云生和俪海楠不知道如何向郑国侠复命。
这时外边的雨早已经停了,叶云生上了汽车,张阿四也低头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上了汽车。叶云生坐在车里,他久久不愿离去,头脑里一直想着31号院里那空白的黑暗中的40分钟。
叶云生突然问张阿四:“老张,31号周围的制高点瞭望有几个?”
张阿四道:“这里制高点不多,全是低矮建筑,31号的院墙很高,所以只有一个,在马路对面那个腾云旅社,是李有和另外一个兄弟监视的。”
叶云生点了点头:“我们去那个制高点看看。”
俪海楠道:叶组长我跟你。
现在俪海楠每时每刻都在跟踪叶云生,叶云生始终在她的视线中。
叶云生等人来到制高点腾云旅社的304房间,这里有四组组长李有带着一个特务蹲守。叶云生要过李有的望远镜朝31号看着,尽管距离31号院落有大约800多米的距离,叶云生通过颤抖的对焦还是看到了院子的局部。
他拿着望远镜道:走,回去,再去31号。叶云生刚要转身下楼,突然,他看到了门旁的一面镜子,与此同时,俪海楠也来到镜子前,他的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恐惧。站在镜子前,他看着脸色惨白镜子里的自己,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俪海楠看到镜子也陷入沉思。
叶云生走下楼去,他来到柜台问道:“掌柜的,304房间有人今天有人打扫吗?”
店老板低声道:“老总,304是你们包下的,现在连二楼都封锁了,谁敢上去?”
叶云生闻听此话一摆手道:“快回31号!”
众人跟着叶云生往回走。
不多时,叶云生等人再次回到31号。
叶云生拿起那个单筒望远镜,望着镜头里的视野,在月光中,他的镜头移动到腾云旅社的制高点。
这时一个刑侦科的特务低声对俪海楠道:“郦科长,您才是负责案子课长,这个司机凭什么指手画脚,这不是隔着锅台上炕吗?”
俪海楠白了特务一眼道:“现在线索都断了,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这个叶云生今天上串下跳,现在的俪海楠更像是一个观众,她在冷眼看着叶云生表演。
叶云生也听到了这不咸不淡的对话,他现在已经顾不得喧宾夺主了,对“白色档案”的渴望他比谁都强烈——有了“白色档案”,组织就可能破译水密,金百合计划将会大白于天下。
叶云生再次走进院子,在屋里屋外来来回回地走着,时不时抬起头看着远处腾云旅社的瞭望哨。突然,他在院子里俯下身。
俪海楠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叶云生道:“你们看着院中的水痕。”俪海楠张阿四等人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俪海楠突然说道:“奇怪,为什么院子中间没有积水,而周围却有积水?”
叶云生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种诡异的表情,他低声说道:“中间没有积水,而周围有积水,说明中间的土壤渗水快,其他的土壤渗水慢,这说明这个院子的中间下面的土壤被人翻动过,因为土壤稀松,所以渗水速度快。老张,找把铁锹在院子中间挖。”
特务速度很快,拿起铁锹开始挖,挖了大概1米左右深,里边什么也没有。
叶云生道:“继续挖!”
几个刑侦科的特务有些不乐意道:“叶组长,这已经是掘地三尺了,里边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可挖的?”
叶云生知道自己指使不动这几个刑侦科的特务,他看看了俪海楠。
俪海楠道:“让你们挖就挖,少废话!”
几个特务开始继续挖土,院子里的土快堆不下了。叶云生看了看手表,其实,在特务开始挖坑时,他已经开始计时,现在特务们已经挖了10分钟。叶云生陷入了沉思,难倒自己判断有误?
就在这时,一个特务喊道:“有东西!”
俪海楠开始仔细检查发现的东西:这是一个油纸包裹,有一盒烟这么大,俪海楠一层一层打开包裹,一个小铁盒子呈现出来。她拧开盒盖,从里边拿出一东西,是一卷胶卷。
俪海楠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态,张阿四喊道:“莫非这就是白色档案?”
俪海楠把胶卷交给一个刑侦科的特务道:“立刻拿回去冲洗!两具尸体也一起运回去,让法医立刻解剖。”
特务得令下去,张阿四道:“这次我们又立功了,老叶,你功劳不小!”
叶云生道:“我有什么功劳?都是弟兄们盯得紧,郦科长破案有方。”
他说着站起来,往外走出院子。他打开手电,几个特务也打开手电照亮,叶云生的手电筒朝着某一个方向照了照,突然感到眼前一黑险些倒在地上。张阿四一把扶起了他,把他扶到室内的椅子上,叶云生浑身冒着虚汗。
俪海楠道:“叶组长,你……”
叶云生呻吟道:“小毛病,我休息一下就好,你们任务紧急先走吧!”
张阿四叫过一个特务道:“你在这照顾叶组长,我们先走了。”
叶云生突然说道:“等一等。”
众人停下。
叶云生突然对张阿四道:“四哥,还有一件事,瞭望哨的两个兄弟也辛苦了,不如一起叫来休息一下。”
叶云生说着递了一个眼神。
张阿四一愣,难道有什么事儿?
当俪海楠听到瞭望哨三个字时,她突然一惊,她再次拿起日本特工的单筒望远镜不停地看着,突然,她的嘴角也露出一丝冷笑。
张阿四道:“你们几个把李有和李四宝叫来!”
叶云生道:“四哥,你亲自去,多带几个兄弟。”
张阿四突然有点紧张,但他也是刀尖上舔血过来的人,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张阿四道:“好!一组的全都跟我走,枪的保险全都给我打开!”
看着张阿四等人离开的背影,叶云生瞥了一眼俪海楠,俪海楠正在看着他,她的眼中有些欣赏的意味。
几分钟后,腾云旅社瞭望哨的李有和李四宝被带进来。
李有一进来就欢快地喊道:“怎么?案子破了,晚上要庆功?咱们哪里吃去?”
叶云生看了一眼俪海楠,俪海楠道:“等会儿再吃,我想知道你在腾云旅社的瞭望的位置。”
李有道:“我和李四宝都在304,这里是旅社的最佳位置。”
叶云生道:“那么,在304架设的两个望远镜,分别是左窗和右窗,你们分别在哪个窗户前?”
李四宝道:“我在左边,李组长在右边。”
俪海楠道:“你们的位置是固定的吗?换句话说,你们有没有换过位置?”
李四宝想了想道:“没有换过位置,是李组长的要求,他说为了聚精会神,我们两个一直坚守固定的位置。”
叶云生道:“这就是说,你们从6点开始两个日本人回到院子就没有换过位置?”
李四宝道:“是的。”
俪海楠道:“李组长,是这样吗?”
李有道:“是这样,有什么不妥吗?”
俪海楠道:“31号的日本人得到了信息,所以他们才制造了一起自杀案!”
李有道:“日本很厉害,也许是他们发现了我们的跟踪。”
叶云生道:“我们最新的跟踪术和监视术是中美合作所的最新技术,日本发现的可能性很小,有可能是从别的渠道泄露出去。你们还记得你们的监视点门旁有一面镜子吗?”
李有和李四宝都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俪海楠道:“你们谁照过镜子?”
李有道:“我们都照过镜子,男人照照镜子,怎么了?”
叶云生道:“男人照镜子稀松平常,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是那面镜子很大,是一个穿衣镜,你们的身高都在170左右,而镜子的高度是195公分。那块镜子除了下部外整块镜子被擦的很亮,你们擦过镜子吧?”
李四宝想了想道:“擦过,我看到李组长擦过。”
俪海楠道:“李组长,是这样吗?”
李有道:“是的。”
叶云生道:“李组长,你有强迫症吗?”
李有道:“什么强迫症?没有。”
叶云生道:“当一个人因为镜子模糊影响照镜子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只擦自己影像所反映的范围,可有人却故意把镜子的顶部给擦了。”
李有镇定道:“怎么了?是我擦的,我看着不顺眼。要擦就擦干净。”
叶云生笑道:“你还说你没有强迫症?下了李组长的枪!”
张阿四等人早已戒备异常,他们没等李有反应过来,立刻制服了他。张阿四不敢怠慢,李有是中统行动队中身手最好的人。
李有喊道:“姓叶的,你要干什么?你凭什么抓我?”
俪海楠道:“抓的就是你,你串通日本人给日本人通风报信!”
李有喊道:“郦科长,你有什么证据!”
叶云生刚要说话,立刻被俪海楠抢过话语权:“是视角,这是一个利用视角传递消息的绝妙方法。视角是一个很奇怪东西,有时候一边可以看到另一边,而另一边却看不到这一边,腾云旅社是这方圆100米的高点,所以只要前边没有遮挡物,这个区域的房子在有些地方是可以看到腾云旅社顶楼房间的,而从31号院落的角度用望远镜是可以看到的,我做了实验,从31号的阁楼正好看到腾云旅社的304房间,但由于仰角的关系,从31号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304的顶端,就是门旁那扇高195厘米的穿衣镜的顶端,腾云旅社的灯光是亮的,所以两个人日本人会很容易发现304镜子的顶端,而镜子的顶端被人擦亮了,为什么,因为镜子顶端有凶手不愿意让别人看到的东西,哪应该是对日本人发出的警告。”
李有镇静地笑道:“这也太巧了。我怎么会知道这个角度?再说李四宝在身边,我怎么能明目张胆给日本人发信号?”
叶云生刚要讲话,俪海楠再次发声道:“当时坡脚人出去的时候,我们的人开始对31号搜查,而当时你也在,本来你可以直接在31号屋里留下信号,但是,搜查是由我们刑侦科的成员进行的,我们搜查科的人不是吃素的,每次搜查都先对各个角度拍照,然后百分之一百复原,你留下记号的风险很大,所以,你选择了利用视角。你主动请缨去瞭望点蹲点,对吧?你还挑选了李四宝,众所周知,李四宝是我们中统大院视力比较差的一个,外号叫李瞎子,李四宝有近视眼,为了臭美还不戴眼镜,这个是事实吧?”
旁边的李四宝尴尬地挠了挠头。
李有道:“是我要求的,瞭望点是整个观察点的焦点,这么重要的位置我作为四组组长当之无愧!李四宝怎么了?中统有近视眼不戴眼镜的人多了,我留下记号了吗?你们只根据镜子被擦过就说镜子上原来有记号,这简直是无中生有!”
俪海楠说道:“至于证据嘛!”
她看了一眼叶云生,叶云生心里说终于轮到我了,按常理这个案子已经破了,凶手就是瞭望点中两个人中的一个,或者两个人都是同案犯,这种情况根本不用证据直接到刑讯室,普通犯人一打就招,宁死不招的具有反审讯经验的人就可以确定是真凶。
叶云生对李四宝说道:“四宝,你和李组长在楼上几小时,你有没有看到镜子顶上有什么可疑的数字或符号,或者是莫尔斯码的点状符号?”
李四宝想了想道:“有,我原以为是以前客人的涂鸦,就是在镜子的灰尘中胡乱画的东西,一般人都是随手往脏玻璃上画涂鸦的习惯。但绝不是莫尔斯码,莫尔斯码我是知道的。”
叶云生道:“对,这是人常见的现象,涂鸦,你看看,有没有这几个形状的涂鸦?”
叶云生拿过一张纸,在上边写了一排符号。
李四宝接过纸看了一下,他迅速指出其中的一个符号道:“就是这个!”
叶云生把这个符号传给大家看,张阿四看到这个符号惊道:“这好像是日语的片假名。”
叶云生笑道:“四哥不愧混过日本人,有见识,这是两个片假名,连起来像一个女人发型的剪影,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闲极无聊的人的一个涂鸦,而它们的日语含义是“逃”。李四宝根本不懂日语,所以你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传递信号。我记得当时抓捕伊织恭子时也是你下的手吧?以你这样的身手怎么会让伊织恭子死掉?尽管当时她用的是自杀双保险,但你和王大力经验丰富,王大力掰开伊织恭子的下颚,而你却故意让她的手活动自由,以至于伊织恭子用手指上的毒针自杀身亡,当时是意外,现在看来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你杀人灭口!”
李有挣扎着狂叫道:“你们诬陷好人,我不服!”
张阿四拍拍李有的肩膀道:“李有兄弟,想不到啊,日本人已经完蛋了,你还在为日本人做事,看在我们共事多年的份上,我会照顾你的女儿的,对了,你的女儿好像11岁了,在南京第二女中读书吧?”
李有突然头上大汗淋漓,他喊道:“不许动我的女儿,我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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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特务押走李有拿着胶卷复命的时候,叶云生由于太过疲劳,瘫在座位上,俪海楠和张阿四让那个特务留下来照顾叶云生休息一会儿。
于是,大批刑侦科的人和便衣纷纷走出院子,除了留守院外的几个特务外,所有人坐车扬长而去。
室内的那个特务显然对这个刚刚发生凶案的凶宅十分忌惮,在屋里惶惶不安。
叶云生对特务说道:“你也出去吧!这里凶气太重,我休息几分钟就好。”
特务如释重负赶紧出去。
看到特务走出院子,叶云生迅速起身,来到刚才的小坑边。他俯下身子开始用手往土里挖,他不停使劲地挖着,手被泥土中的锋利小石子划破,手上的血和泥土混合着黏在一起,但他顾不得许多了,这也许是找到“白色档案”的最后时机。
突然,叶云生的手碰到了一个硬东西,他把这个东西揣在怀里,把手插进衣兜使劲擦着,直到把手上的痕迹去掉,然后用脚把刚才挖出的土往坑里推些,恢复了刚才的坑深。
叶云生走出院子,走进剩下的一辆汽车,招呼刚才的特务上车,因为案子已经破了,留守的不过三四个特务,叶云生发动汽车向夜幕中驶去。
时光倒转到30分钟前,就在叶云生走出院子的时候,距离31号院落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黑色的雪佛兰轿车,轿车里的人正是冷铁夫和夏之奇。
冷铁夫道:“叶云生已经发出来信号,说明中统已经拿到了白色档案,我们现在可以行动了。”
夏之奇道:“线路算好了吗?尽量不要发生正面冲突。”
冷铁夫道:“算好了,所有的路线全都是叶云生画的,这家伙是老司机,路线拎得清,中统的一共两辆汽车,里边最多10人,我们在同仁街设卡,分断两辆汽车,以二厅专项检查的名义,俪海楠和张阿四的汽车车牌已经知道了,她的汽车一过同仁街就拦住他们。先用钉子路障废了他们的车胎,然后用中美合作所的最新麻醉剂麻倒他们。”
夏之奇道:“这个俪海楠很狡猾,另一辆汽车也不要放过,俪海楠也许会耍诡计。”
冷铁夫阴冷地笑道:“处座高见。这回中统又是哑巴吃黄连。”
夏之奇道:“此事关系重大,毛局长已经下了死命令,要不惜一切代价拿到‘白色档案’。如果成功,这次参与行动的所有人全部嘉奖晋升,然后派往外埠,待遇全优。至于叶云生,为了不给军统留下隐患,此人在关键时刻或有威胁的时刻可以除掉。”
冷铁夫打了一个冷战,这叶云生毕竟是自己多年的兄弟,便道:“处座,叶云生是个人才,对我们军统有大功,况且他的档案官职在毛局长那里都有记录,毛局长……”
夏之奇冷冷道:“这正是毛局长亲自下的命令,你真的以为他在军统会有档案?”
冷铁夫惊道:“什么?处座是说这个叶云生根本不是我们军统的人,那他的少校军衔……”
夏之奇突然笑道:“老冷啊,你太天真了,我们军统从来都是重资历讲关系的,叶云生不是军统任何一个培训班的成员,一个从日伪投过来的人怎么会有军衔?否则岂不是笑话?就连这次给叶云生的津贴都是我自己掏的腰包,军统的津贴记录里从来没有这个人!”
冷铁夫愣住了,他顿时有种兔死狐悲之感,早就听说军统冷酷无情是天下第一大流氓,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夏之奇看了一眼冷铁夫,她知道自己的话有些重了,便安慰道:“老冷,你不要有顾虑,你是我的人,和叶云生不一样,此次行动如果成功,我向上边为你请功,副处长的位置也许有希望。至于叶云生,如果他没有被中统发现,我们也可以把他当成一个闲棋冷子放在中统。”
冷铁夫这才心安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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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云生的汽车回到中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他和同车的特务绕路到起士林餐厅吃饭,叶云生请客,他和特务吃的酒足饭饱,他的病情也大为好转,心情不错。
叶云生把车停好,和特务说道:“这次行动成功兄弟们都可以领奖金了。”
特务笑道:“我看这次全都是你叶组长的功劳。”
叶云生笑道:“哪里哪里,我就是个开车的,哪敢和郦科长抢功?”
他们正说笑着,大门外边开进几辆汽车。
叶云生一愣道:“怎么回事?”
汽车上下来几个刑侦科的特务,其中一个道:“出事儿了!”
叶云生惊讶道:“怎么回事?”
特务道:“我们的汽车走到同仁街被国防部二厅的人设卡检查,每个人都核实证件的,并且往总部打电话核实,不知道二厅是抽得那门子疯,郦科长的车先过去了,而郦科长把胶卷交给我们,10钟后我们的汽车才过卡子,我们在前边发现了郦科长的汽车,结果……”
叶云生道:“结果怎么样?”
特务道:“我们下车检查时全部失去了知觉,等我们和郦科长醒来时,胶卷不见了,我们遭到了不明人士的袭击。”
几个特务垂头丧气,这时,俪海楠和张阿四被人扶出汽车。
此时郑国侠也从大楼里走出来。
5分钟后,中统处长办公室异常紧张,空气都仿佛凝结了。
郑国侠道:“到底是什么人袭击了我们?”
俪海楠道:“军统。”
郑国侠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俪海楠道:“我们是被麻醉剂弄倒的,而这种麻醉剂无色无味,但是症状反应和ax麻醉剂一样,这是一种美国最新研制的麻醉剂,麻醉时间只有10分钟左右,在国内只有我们军统和中统有,领用这种麻醉剂是需要特批的,只有中美合作所才有。”
郑国侠道:“有没有可能是共产党或者其他组织?”
俪海楠道:“不可能,这种麻醉剂是配额领取,美国人控制得很严,中统和军统领用时都严格管理,主要针对重要人士秘捕绑架使用,一般的特务机关根本没有这样的高效麻醉剂。”
郑国侠怒道:“这群龟儿子!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俪海楠道:“这次行动先是国防部二厅和宪兵四团的例行检查阻挡,两辆车被分隔后胶卷被抢,军统对我们的行动路线了如指掌,并且行动诡秘迅速,干的干净漂亮,几乎和福建我们搞军统的事件同出一辙。我确定在我们内部有中统卧底人员配合,这次一定彻底清查中统卧底!”
郑国侠道:“我会向上峰反映,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俪海楠道:“所有参加行动的人员都有嫌疑,嫌疑最大的是在31号进入现场的人员。”
俪海楠说完递给郑国侠一份名单。
俪海楠道:“这次行动有张栋梁的行动一组,李有的行动四组,还有刑侦科的四个成员,还有后勤组的叶云生。李有是日本间谍可以排除。”
郑国侠阴阴地说道:“叶云生?”
俪海楠道:“这次叶云生嫌疑倒是不大,我一直跟在他身旁,而这次破案顺利找到胶卷、抓捕李有,叶云生也功不可没。”
郑国侠奇怪道:“哦?你这次倒是为叶云生说好话。”
俪海楠道:“属下只尊重事实。”
郑国侠道:“这件事十分蹊跷,最近发生的几件事现场全都有叶云生,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多巧合,我看应该重点排查叶云生。你立刻联系玄鸟,让她设法调查军统的隐秘档案,特别是军统南京站的津贴补发情况,看看到底有没有吃军统饭的人。一旦找到内鬼,我要剥了他的皮,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俪海楠道:“是!”
与此同时,在军统南京站处长办公室,一场暴风雨也劈头盖脸地浇下来。
夏之奇大发雷霆道:“煮熟的鸭子飞了,你还有脸回来?”
冷铁夫和几个行动队的特务低头默默不语。
夏之奇道:“此事计划如此周密,还借助了宪兵四团的帮助,你们居然……”
冷铁夫道:“是属下办事不力,有谁想到有人袭击我们?这伙人太厉害了,我们一组人几乎在一瞬间被制服,所有兄弟都被打昏了,我现在还脑袋疼。”
夏之奇道:“会不会是中统早有算计?”
冷铁夫道:“应该不会是中统,如果是中统,他们早把我们绑去国防部了,这是对我们军统最大的打击。”
夏之奇道:“那又会是谁?难倒是共产党?”
冷铁夫道:“这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共产党怎么会知道这样准确的消息?”
夏之奇想了想道:“是啊,没有精心的策划是不可能的 ,不过共党在我们内部潜伏了很多特工,说不定是我们这里出了事儿,也可能是中统那边潜伏的共党泄露的消息。”
冷铁夫道:“还有一种可能。”
夏之奇道:“什么?”
冷铁夫道:“我们被打昏的兄弟有一个还算清醒,他隐隐约约听到袭击我们的人有一个说:‘事情成功了,立刻向建丰同志汇报!’”
夏之奇打了一个冷战,她惊道:“什么?建丰同志?是赣南班的人?”
冷铁夫知道这里边的利害,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当时那个兄弟是在半昏迷状态说的,好像是建丰同志,也好像不是。”
夏之奇也知道其中利害,她低声说道:“这次我们和中统算是打平了,想不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些事不许外传,一经泄露军法从事。”
冷铁夫道:“是!”
6
时间:晚上。
地点:秦淮河畔。
叶云生道:“阿娣,把这枚戒指交给党组织,那胶卷是不是‘白色档案’?”
阿娣道:“没错,就是‘白色档案’,延安正在破译。你交代的一句台词,敌工部的同志都说了。”
叶云生道:“南京敌工部的同志干得很漂亮,之所以嫁祸赣南班,是因为赣南班现在势力发展很快,康泽的三青团势力已经被驱逐出江西,取而代之是新锐势力赣南班,这股势力后台很大,有人说蒋家天下陈家党,卧榻之上蒋家人岂能让他人安睡?据军统组织科的黄山讲,最近中统和军统很可能要遭到大缩减,这两个最大的特务组织很可能被取消。”
阿娣道:“取消好啊!”
叶云生道:“只不过是换个名称罢了,换汤不换药,现在我们手中只有两本档案,另外的两本档案我尽力去争取拿过来,组织现在还有什么任务?”
阿娣道:“现在形势不是太乐观,东北战局民主联军在四平街失利,临江岌岌可危;在华北方面,我军进行战略转移放弃了张家口等大中城市,而在苏南苏中,国民党对我华东解放区进行了全面进攻,南京城工部组织也被迫停止活动。你这几次行动太过冒险,已经引起了敌人的怀疑,所以市委陈书记让你休养生息,继续蛰伏,近期不要有冒险行动。”
叶云生道:“好,以前的死信箱全部废弃,现在中美合作所的特工术已经今非昔比,我们原来的那一套技术已经远远落后于它,上次我在死信箱前差点暴露,希望把我的意见转达给陈书记,此地不可久留,再见。”
阿娣道:“等等,有几个问题。”
叶云生笑道:“每次见面你都有问题。”
阿娣笑道:“你是怎么确定他们挖出胶卷后,下边还有东西?”
叶云生道:“时间。”
叶云生道:“日本特工发现被跟踪后,他们用了40分钟埋东西,我计算了当时的用工量,埋藏胶卷从挖土到埋土需要30分钟左右,剩下的十分钟……一个专业的人士是不需要做无用功的。”
阿娣道:“我懂了。另外,我感觉这次行动是不是太简单了,日本人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胶卷带在身上,有突发情况也应该销毁胶卷,埋在土里太危险。”
叶云生道:“一个好问题,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不销毁胶卷也可能是等待同伴来取,别忘了,31号是以前伊织恭子的联系点,有前者,也许也会有后者,日本人的这几次行动我总感觉有种怪异的感觉。”
阿娣道:“好像是日本人故意把胶卷拿出的,这里边好像有什么大阴谋。”
叶云生道:“你的感觉跟我一样,在这个世界免费的东西是最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