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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消失的尸体2
4
25分钟后,汽车到达居安里。
众人下车,而张阿四的行动队开始接替国防部警卫团的布防。
居安里地处玄武区,大多是由低矮房间组成的居民区,期间有几处居民搭建的二层阁楼和几幢三层楼的建筑。居安里在鱼市街上,鱼市街大约有八百米长,行动队已经封锁了所有道路,如果挨门挨户地排查得排查一天,可是这里并不大,地形也不复杂,叶云生看到如此情景心中不禁有些发凉。
如果自己的同志真的被围困在这个弹丸之地,那只有束手就擒了,况且有俪海楠这样的刑侦高手,还有黎英姿这样的电讯专家,叶云生推测,这里很可能是目标人物的落脚点,从目标逃跑的路线上看,他在国防部暴露然后被警卫团追赶,绕路到了这里。所以叶云生推测他应该跑回自己的落脚点,这是本能所在,目标回到落脚点很有可能是为了迅速发报,而郑国侠让电讯车跟进这招很厉害,就是要干扰空中的无线电信号,并捕捉新信号,这招既毒又狠。
果然,黎英姿的两台电讯车在街道的两边开始工作,两台大功率无线电干扰仪器把居安里方圆一公里的无线电讯号搅得一塌糊涂。无线电干扰是在无线电通信过程中发生的,导致有用信号接收质量下降、损害或者阻碍,早在二战期间,英国情报部门就开始使用无线电波干扰战,并多次对空袭伦敦上空的德机实施有效干扰,在皇家空军歼灭德军机群时发挥重大作用。中统的两部干扰设备出自中美研究所,是当时最先进的无线电干扰仪器。一旦开始干扰,居安里内的电台将不能清晰准确地发报,这样在第一时间被窃取的情报就不能传递出去。
叶云生待在汽车里小心观察周围动向,而此时俪海楠却上蹿下跳活跃起来。
张阿四把行动队的80人分成八组,北边入口四组,南边四组,组成搜索分队即将开始挨家挨户逐一搜索。
俪海楠道:“共党疑犯的资料到了吗?”
一个特工道:“到了,在这里!”
俪海楠接过来看着:陈春江,男,33岁,原第二战区26军74师团部作战参谋,1945年9月调到国防部作战室参谋部任参谋科副科长,中校。
俪海楠大声宣读了陈春江的资料,并且分发照片,然后张阿四命令搜捕开始。
5
地点:居安里101号。
陈春江的手指不停地按动发报机,他的面色铁青,额头冒汗。
陈春江是接到上级紧急命令后开始盗取保险柜情报的,上级让他立刻搞清楚有关泌县和长治地区的敌人作战计划。他冒险深夜窃取保险柜,本来是能够接近和打开保险柜的,谁料保险柜换上了新的防盗系统和密码。陈春江在强行打开保险柜时报警,只能拿出文件择路而逃。
居安里101号是陈春江的秘密安全房,他绕了一圈儿才跑过来。当他跑到居安里时,他知道自己已经出不去了,唯一要做的就是要用电台把情报尽可能地传出去,然后从容赴死,要么和敌人同归于尽,要么服毒自杀。可是他一时心急拿出来一摞档案,当他筛选到自己所要的情报——泌县作战计划时,已经错过了最佳发报时间,电台受到了大量短波的干扰,而自己的上级无法接收。
经验丰富的陈春江也不能束手待毙,电台不行了,他用密码速记方式把敌人的作战计划写下里,然后藏在某处,就是安放在临时制作的“死信箱”里。这样即便是自己牺牲了别的同志也会找到,可是,如果自己死了,难倒敌人不会搜查吗?国民党的特工也不是吃干饭的,搜索隐藏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是小儿科,陈春江感到了绝望。
陈春江悄悄上了二楼,透过窗户听到了街口搜索声音越来越大,他握着枪的手丝丝冒汗。陈春江沿着瓦沿儿走了几步,透过楼下的另一户人家的窗子,看到了几个拿手枪的人。
于此同时,居安里99号里的几个人也是如坐针毡。
为首一人甲道:“我们好像是出不去了。”
乙道:“是啊,我刚才在路口看到这些人已经封锁了两个路口。”
丙道:“会不会是冲我们来的?”
丁道:“好像不是针对我们,那些人都是便衣,持枪的型号有1911和马牌撸子,绝对不是警察,持有这样武器的人就几种人,军统和中统还有宪兵三团的侦缉队。”
乙道:“没错,他们应该是抓共产党,不是冲我们来的。”
甲道:“不管他们冲谁来,我们今天倒霉,看来这一劫是躲不过去了。”
丙道:“我听外边人说是抓通缉犯,如果他们要是提前抓住了共党,我们兴许躲过一劫。”
甲摇摇头道:“你太不了解特务了,现在是国共合作期间,他们怎么能大张旗鼓地说抓共产党?抓通缉犯是他们一贯的借口。他们训练有素,即便是抓住了共产党后,也会把这里翻个底朝天,看来我们幕府山的人今天真要完蛋了。”
几个人都低下头。
丙道:“不如我们拼了,我们前不久刚打劫了南京银行,数条人命在手,现在我们这里藏着这么多军火,要是落在国民政府的手里我们也得被判死刑!”
甲道:“好!不如拼个鱼死网破,你们把机枪都带上,趁他们不备迅速开火,杀出一条血路……”
房檐上的陈春江悄悄退了回去,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土匪窝,这些土匪应该是幕府山的,这些人前几天还打劫了南京银行,新闻长篇累牍地报着,自己好久没有启用这个安全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住进了这样的邻居,陈春江不知道遇到这伙人到底是福是祸,这些人一旦开火势必会暴露自己的目标,另外说不定也是转机,自己可以趁乱脱险。但陈春江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外边层层包围,那些特务绝不是饭桶,自己根本出不去,陈春江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情报发不出去。
他心如火烧。
6
叶云生看了看手表,指针指向十一点半,居安里已经搜查了一半,照这个进度搜查下去里边的同志危在旦夕。
这时,巷口挤满了居民,他们纷纷吵闹着什么时候可以解除戒严可以出去,抱着孩子妇女吵闹着说孩子没有吃的了,要出去买奶粉。
南京现在是国府,这些特务还不敢太放肆,所以一些特务开始安抚圈内居安里的老百姓,就在这时,叶云生看到后勤科的老贾从车上下来。
老贾道:“叶组长,还没有抓到共党吗?”
叶云生道:“应该快了,按照进度已经搜索快一半儿,越到这个时候就越关键,可是这居安里人口众多三教九流,里边房子的结构盘根错节有很多是房子连在一起的,有的是一家分隔租给几家的,这些户有的和后门相同,有的窗脊相连,搜索队是采取分割包围的方式搜索,搜索完一个独立的户群就派一个弟兄留守,这是步步为营过筛子的方式,虽然慢,但会保证共党不会漏网。”
老贾道:“好麻烦,这共党也真会找地方。午饭时间到了,孔科长让我给弟兄们准备了午饭。”
叶云生道:“孔科长倒是有心啊!”
老贾道:“是啊,让弟兄吃口热乎的大排面。”
叶云生道:“孔科长心倒是不错,但现在是关键时刻弟兄们哪有时间吃面啊!”
叶云生说着不停地朝外围看热闹的人张望,突然他看到人群中的阿娣,顿时有些恼火,怎么阿娣才过来?
叶云生又往外围靠了靠,阿娣混杂在人群中开始眨眼,叶云生记下了阿娣眨眼的频率,这是莫尔斯码,叶云生得到信息:101号。
叶云生也用眼睛发出信息:“有干扰车,电台失灵,我会全力营救,请组织在外围配合。”
阿娣点头。
就在这时,叶云生闻到身后一阵似有似无的幽香传来,他停止了传递消息,身后来了俪海楠。
俪海楠警惕地看着外围看热闹的人群,对几个特务说道:“你们几个把这些老百姓都驱散了,我断定共党的同谋就在这群人中。叶组长,你说是吧?”
叶云生道:“是啊,这是案犯现场的定律,嫌疑犯常常混在第一批看热闹的人群里。”
俪海楠对特务们说道:“你们要好好监视这些人,哪怕是目光交流都不行,这些共党十分狡猾,他们甚至能够用眼睛来传递莫尔斯电码,看见可疑人员立刻抓起来!”
叶云生一激灵。
几个特务往外赶着人群,人群只是象征性地往后闪了闪,特务一退,又往前凑了过来。这是中国老百姓的特点,骨子里就有看热闹的基因,靠驱赶是赶不走的。
就在这时,张阿四满头大汗地走出来,边走边撩起袖子擦汗,叶云生道:“怎么样了?”
张阿四道:“别提了,这里地形太复杂了,娘希匹。这里每段房子的顶上是通的,每搜索一处就得留人看守,周围的制高点又太少,根本无法监视,我们真的小看这个居安里了,共党太狡猾了,怪不得他会拼了命地往这里跑,这里真是个迷宫小洞天啊!向总部请求加人!”
张阿四和几个特务从后勤卡车上拿起几碗大排面稀里哗啦地吃着。
就在这时,几辆卡车和一辆轿车开来,郑国侠神情紧张地从轿车里下来。
张阿四等人放下碗聚过来,郑国侠问道:“怎么样?”
张阿四道:“弟兄们正在加紧搜索,缺人手。”
郑国侠道:“我已经看过居安里的地形,我把机关里的闲人都带来了,随后还有各外围点的人继续赶来,我们要活捉这个共党!刚才我们已经在周围最近制高点唱经楼和华南中学教学楼上安排了狙击手和瞭望哨。”
叶云生暗暗叫苦,虽然瞭望点的距离达不到居安里,可是,这两个制高点已经控制了出逃的路线,郑国侠真是经验老道。
这时,黎英姿从监测车里走出来道:“电池快没电了,需要电池供电,否则就得中断干扰。”
郑国侠道:“立刻打电话让机关派车送来。”
郑国侠说完突然意识到机关已经没有汽车了,仅有了两辆备用卡车也被自己带来了。
叶云生听到这话顿时感到绝处逢生,他说道:“干扰器蓄电池能量不够,我去取备用电池。”
郑国侠道:“还能坚持多久?”
黎英姿道:“大约20分钟。”
郑国侠道:“云生你快去快回,一定在20分钟之内赶回来!”
叶云生道:“是!”
叶云生快步来到一辆卡车前,俪海楠也随后跟上:“等一等,我跟你去。”
郑国侠道:“郦科长,你去干什么?”
俪海楠一时语塞,喃喃道:“我,我要跟叶组长去帮帮忙。”
郑国侠停顿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说道:“你去干什么,这里缺乏人手,你还嫌不乱?”
俪海楠咬咬牙道:“是。”
叶云生见甩掉了俪海楠一阵惊喜,立刻上车开车一溜烟往机关开。
刚开出街巷,他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这时,他看到了阿娣。
阿娣飞身上车。叶云生道:“的同志都到齐了吗?”
阿娣道:“已经准备就绪。”
叶云生道:“敌人的干扰车大约18分钟以后停电,我只能拖延3到5分钟,希望里边的同志可以用这宝贵的五分钟发出情报。”
阿娣道:“如何通知里边的同志?”
叶云生低声道……
阿娣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这样也可以?”
叶云生道:“要对潜伏在国防部的同志有信心。另外,你还要准备几件事,一定要在点和线上……”
叶云生说完飞车直奔中统机关,阿娣下了车后消失在街道里。
7
时间:15分钟后。
地点:安居里101号。
张春江此刻心情反而平静了,外边的嘈杂声越来越近,与敌人的遭遇战已经迫在眉睫,此时窗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吹吹打打之声,声音由远而近,张春江细听起来,这鼓乐之声好像是从不远处的临街传来,应该是送葬出殡的音乐。
他看看手表,指针已经指向中午12点零5分。这音乐十分古怪,来的不是时候,出殡应该是早上,中午出殡除非有特别的忌讳和要求,那就是与风水和生辰八字有关的吉时,所以从这点看起来也不算很奇怪。
张春江感到很丧气,这出殡的丧曲就好像是为自己而歌的,而作为共产党员更应该唱着《国际歌》赴死。张春江自嘲地摇摇头,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开始凝神听外边的音乐。在飘渺的空气里,唢呐声时而幽咽如泣如诉,时而欢快婉转,这是一首动听的曲子——《百鸟朝凤》,一般这曲子只在喜丧时才用,通常逝者应该在70岁以上。
张春江微笑着摇摇头,自己才33岁,这曲子不是给自己的。
张春江听到隔壁传来骂声:“他妈的,谁家大中午出殡?真倒霉!”看来听曲子的人还不少,也包括隔壁幕府山的土匪。
这时,隔壁又传来骂声:“这是什么狗屁乐队,翻来覆去就这几个调?”张春江一愣,他开始仔细听,果然,这支出殡乐队有些蹊跷,百鸟朝凤是由八个段落构成的,而乐曲反复最后一个段落“并翅凌空”,全是模仿各种鸟叫的音乐。张春江一激灵:鸟叫,这会不会是组织呼叫自己?
张春江拿起笔开始记录音乐的简谱,一行阿拉伯数字记录下来,这组数字四个为一组,四分之二拍子……
在反复把这些数字排列组合后,张春江写出一排字:12点20分发报,组织正在全力营救你,凤凰同志,保重。张春江激动地浑身颤抖,他在最危险的时候听到了组织最亲切的声音!
张春江看了看手表,暗叫好悬,迅速打开发报机,这时,他的耳机已经没有杂音,他听到在这朗朗空间中几股微弱的电波,他知道,敌人的干扰器暂时停止了。
张春江按动旋钮,电台发出悦耳的电波:国防部长治军情,2478 4343 3254 322 345 766 3243 3454 0987 1084 553……
张春江所发出的情报只是国防部的密码情报,自己不能破译,只能把密码的原文发送延安敌工部,这些尚未破译的情报只有通过延安敌工部的同志破译,延安敌工部总台破译室是国内顶级的密码破译室,总台台长刘台长是经验丰富的密码专家,张春江相信敌工部的破译能力,现在要做的就是争取时间,把情报在第一时间发出。
张春江摘下耳机,轻松地出了一口气,此时他心里格外地坦然,能够发出情报自己已经完成了最后的任务,终于,可以从容赴死了。他重新检查了一下手枪,由于出逃时的还击,枪里的子弹只剩下了一颗,枪套还还别有六颗子弹。他退下弹夹,把子弹一颗颗压进去,然后重新拉栓……
与此同时,巷口发生了一阵骚乱,黎英姿从侦测车下来朝郑国侠道:“不好,发现周围传来不明电波,应该是共党已经发报,这是截获的电文。”
黎英姿说完把在居安里截获的电文交给郑国侠。
郑国侠一看上边的密码数字脸色骤变。
郑国侠道:“干扰呢?”
黎英姿道:“干扰器没电了。”
郑国侠骂道:“混蛋,叶云生怎么还不来?”
正说着,叶云生的汽车从远处疾驰而来,叶云生汗流浃背地跑下车让特务取电池。
俪海楠掏出枪指着叶云生道:“你是潜伏在我们中统的共党!你故意耽误时间,让干扰器失灵,共党才有机会发出讯息,我现在逮捕你!”
叶云生道:“什么!共党发报了?怎么可能?”
俪海楠道:“潜伏在居安里的共党就是利用没有电池的间隙发的电报?”
叶云生大声说道:“这怎么可能,共党怎么会知道电池耗尽的间隙,除非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居安里的共党在我们干扰期间不停地发报,这不是撞大运吗?再说发报机的电池也不允许这么长时间连续工作。”
黎英姿道:“叶组长说得对,搜索开始时,我们就切断了这一带的所有电力,一般发报机的电池在没有备用电池的情况下不能连续使用,再说备用电池重量大,行动不方便,共党那里应该没有备用电池,就算有也不可能连续发报。”
俪海楠道:“没错,只是共党提前知道了电池耗尽的事儿,所以在我们即将耗尽电池的时间前后连续发报,就有可能把电报发出去。所以,我们这里有人暗通款曲。叶组长,你故意拖延时间,又知道电池情况,况且你独自出去,嫌疑是最大的!”
叶云生道:“我并没有耽误时间,我用了25分钟往返,走的是最近的路,开得是最快的车,只是在机关耽误了三分钟”。
郑国侠道:“为什么会耽误?”
叶云生迟疑一下道:“是后勤的孔科长。”
众人疑惑而惊奇。
叶云生道:“本来20分钟的时间够用,可是,蓄电池在后勤仓库里出现了意外。”
郑国侠惊道:“什么意外?”
叶云生道:“后勤仓库里不知为什么堆放了大量的牛奶炼乳,有几箱炼乳洒了,正好落在蓄电池的箱子上,当时为了检查蓄电池是否短路,所以耽误了一段时间。”
郑国侠怒道:“电子元件仓库怎么会有牛奶炼乳?”
叶云生道:“我不是仓库保管,后来我问了管仓库的人,这些英国牛奶和炼乳是孔科长的货,是孔科长暂时把货寄放在这里。”
郑国侠真的怒了,他低声骂道:“他妈的,囤货居奇居然搞到我们中统重地了。叶云生,当时的人证物证都在吧?”
叶云生道:“几个库管都在。”
这时,张阿四走过来低声道:“此事未见得是我们的问题,共党传递这些情报太偶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时间那么紧哪来的时间?这时间掐得也太准了!”
张阿四的话提醒了郑国侠,他知道,如果国防部泄密的消息是从中统包围圈里传出来的话,自己将会背上国防部泄密的黑锅。
郑国侠暗暗点头,他看了看周围几个人,张阿四、叶云生、俪海楠、黎英姿,这几个人除了俪海楠其他人都是自己的心腹。
郑国侠把几个人叫过来,问道:“英姿,你截获的电报准确吗?”
黎英姿刚要答话,张阿四道:“英姿,你要搞准了,你确定你截获的这些数字都是居安里巷里发出的吗?”
张阿四说着不停地对黎英姿递眼神,黎英姿突然心领神会。
黎英姿道:“也不一定,如果没有了干扰,别说是居安里,这整个玄武地区甚至南京地区有人发报我们都会截获。对了,除了这组数字,在同一时间,我们还截获了不少商业电台的明码和暗码。”
郑国侠笑道:“这就对了,应该不是我们的事,难道共产党会如此神机妙算,这种碰巧发报的时只有神仙才能算的准,共产党不是神仙!”
叶云生、张阿四,黎英姿等人随声附和道:“是,是,是这样。”
而郑国侠心里明白,他熟悉国防部的密码特点,黎英姿截获的这一组数字正是国防部的密码,国防部每逢有军事命令都把命令换成密码命令,下达命令后再由各战区的译电员开启封存的密码本进行破译,而封存的密码本经过特殊处理,并且密码本的型号达10余种,即便是有奸细也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一种密码本,这是为了保证重要军事计划不被泄密,而这份居安里发出的记录已经说明情报泄密了,郑国侠感到脊背嗖嗖地发凉。
俪海楠突然说道:“不是这样!”
众人用古怪地眼光看着俪海楠。
俪海楠道:“我一直在现场,就在共党发报之前,我们周围出现了奇怪的声音,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就是外边的共党和被包围的共党暗通款曲。你们记不记得刚才远处有人出殡,吹的是唢呐曲,唢呐音高极高声传十里不费劲,曲子是民间喜丧常用的《百鸟朝凤》,不过吹奏的曲子很奇怪,只有第一段和最后一段反复吹,这里很可能是通知居安里共党的密码,他们通过曲子向被包围的共党传递消息,当共党得知电池的信息后,开始连续发报,共党就利用这个缝隙把情报传出!”
张阿四道:“这些戏班子都是骗钱的,他们吹的顺序对不对,没有人在乎,热闹就行。如果这样说,就有些牵强附会了。”
叶云生和黎英姿等人频频点头。
郑国侠盯了俪海楠一眼,在这里只有这个俪海楠看不清局势,但他从心里佩服俪海楠,俪海楠的推理很有道理,共党狡猾异常,他们常常能不按常理出牌,利用各种媒介传播密码,这在特工界稀松平常,二战期间的盟国间谍就用钢琴音律传递消息,可是,如果按照俪海楠的推测,所有的责任将是中统的,这样国防部用人不当泄密的责任就会转嫁给自己。
郑国侠道:“这些争议暂时保留,你们和郦科长说的都有道理,我们目前的任务就是要全力抓住居安里的共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当说到“死要见尸”的时候,郑国侠意味深长地看着张阿四和叶云生。
张阿四和叶云生几乎是心领神会。此时,郑国侠已经下了死命令,就是要击毙居安里的人,只要此人已死,没有人知道他发过电报,也没有人知道消息是从这里泄密的,只要不把截获的记录交给上边,这样中统将不辱使命,泄密的事儿还是留给国防部吧。
郑国侠接着说:“搜查不必那么客气,加快速度,如有反抗一律格杀勿论!你们全进去,我刚带来的很多内勤就参加搜索,务必在半个小时内结束这一切!”
郑国侠心里道:“如果我们不结束这一切,这一切将结束我们。”
郑国侠道:“你们全部出动!”
俪海楠感到有些愤怒,也有些沮丧,她说的话现在没有人在意,以俪海楠聪明的头脑她早就知道这些人想什么做什么。
她掏出枪,脑海一片迷茫。
8
时间:中午。
地点居安里。
中统再次集结了所有外部人员进入居安里,叶云生也掏出手枪跟了进去。
俪海楠对叶云生说道:“叶组长,听说你身体不好,我看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叶云生道:“郦科长此言差矣,弟兄们都在第一现场,况且今天的所有内勤都进去了,我怎么能独善其身?我要和弟兄们共进退。”
郑国侠道:“云生,你去吧,你心细多给弟兄们出出主意,要小心。俪科长留在这,负责外围协调。”
叶云生一阵惊喜道:“是!”
撇开了俪海楠,叶云生感到机会来了,他快步走向居安里。
叶云生一进居安里就立刻沿着最左侧的一个巷口进去,他快步走过巷子,每个巷子口都有两名便衣把守,显然这里已经被“篦子”筛过了。叶云生继续往里走,转街过巷,来到了最左侧的一条巷口,这里是居安里南北线的中心点边缘,也是特务搜索两段齐头并进汇集的地方。他查看了一下地形,101号,在巷子的最中间,也是民舍的正中间,叶云生故意从最左侧进去,也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目的,此时特务们距离101越来越近,叶云生穿过一个低矮的巷子,一路和把守的特务打招呼,一边监视着地形,叶云生心中数着门牌号,89、90、91……
特务们正在95号盘查,叶云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看就要到101号了。他走到95号前,问道:“还没有发现共党?”
两个特务摇摇头。
这时从里边走出几个特务,为首的一人是行动队的李有,叶云生暗惊,这是行动队顶尖高手,碰到他这事就儿很麻烦了。
李有一见叶云生道:“叶组长,你怎么来了?”
叶云生道:人手不够,除了女同志,能爬起来的走得动的内勤全来了,就连扫地的裴老六也来了。
李有道:“这不是胡搞吗?裴老六不是腿有毛病吗?他能抓共党?共党从国防部一路跑到这里,国防部警卫团都追不上,让裴老六来,这不是扯淡吗?”
叶云生笑笑道:“编筐编篓全在收口,我看这里也差不多了,要和北边的弟兄回合了,越是这个时候,越危险,你们要小心。”
李有点头。
叶云生说道:“我去那边看看。”
叶云生说走往后走去,他避开特务绕过一面院墙来到一个门口,侧耳听了听,里边没有动静。
叶云生掏出一个铁丝从门缝探进去,嘎巴一声,里边的门销打开了,他推开门闪进去,蹑手蹑脚地往房子窗户底下移动。
他观察了一下,判断屋里没有人,一搭手拽住了院墙,一纵身上了墙头。他的身体不停抖动,趴在墙上,感觉腰部下半截一下子就凉了,这凉气直往上蹿。
叶云生从小就不敢爬墙头,儿时和小伙伴玩耍时,翻墙、在墙上走都是小孩必玩儿的项目,小伙伴们在墙头上都如履平地,可是叶云生却从来不敢在墙头上走,有一次他被小伙伴骗到墙上,结果不敢下来,走又走不过去,只能在墙上抱着墙哭,这么多年这个恐高症的毛病依然如故。
叶云生哆哆嗦嗦地沿着墙爬行,终于爬到了屋檐上,趴在房顶上喘着粗气。他慢慢蹲起来沿着瓦片慢慢地挪动,就这样,他通过连片的瓦片来到了100号的屋顶。
叶云生趴在屋顶上仔细听着,下边没有动静,他这样慢慢地继续挪动着,来到101号,他仔细听着动静,近处特务搜查的声音就在耳畔,时间来不及了,自己一定要找到被困的同志。
他抓住墙慢慢地往下出溜,脚还没有落地,有一只手突然抱住他的后腰,而他的脖子被另一只手钩住,他被人从墙上拽了下来。
叶云生倒在地上的时候,双臂被死死地按在地上,叶云生瞬间知道,自己被一个擒拿高手控制了,这是柔道摔跤高手的致命招法,一旦双肩落地,身体就没有支点,自己所有的力气都使不出来,而卡住叶云生脖子的手正在使劲地回缩,如果被卡住脖子只需几秒自己就会断气身亡。他刚在被勒住脖子时,自己的左手本能地挡在前边,可是,手腕子怎能抵过小臂之力?很快他的手腕子连同脖子被强壮的手臂一起勒住。
叶云生此时已经仰面躺在地上,他迷迷糊糊看到上边的人,用手腕拼命地抵着,可还是感到越来越窒息。他感到自己要死了,身子轻飘飘地要往上蹿,这是临死前大脑缺氧造成的幻觉,如果意志力稍弱或没有人唤醒自己就完了。
他用尽全力挣扎着说道:“凤—凰—同—志!”
叶云生的脖子突然感到轻松,他再一次回到了人间,他睁开眼皮,听到有人在眼前低声而浓重地说:“你是什么人?”
叶云生坐起来,他缓过气来道:“我是零号,是党组织派我来营救你。我们刚才用唢呐呼叫你,你的呼号是527,搜来西。”
张春江听到“呼号527”时,激动地说:“零号同志!”
张春江紧紧地抱住了叶云生带着哭腔说:“我差点……”
叶云生笑道:“凤凰同志,你的臂力好大啊,等你脱险了,我一定找你掰腕子!”
张春江激动的心渐渐平复,在这生死时刻,组织不顾危险派人来救自己,这份情谊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
叶云生道:“说说情况。”
张春江道:“电报已经发出去了。”
叶云生边脱衣服边道:“太好了!这是证件和党徽,你换上衣服,冒充中统人员,中统人杂,今天好多内勤都来了,有时候外勤常年在外不认识内勤,内勤长期不出门也不熟悉外勤,记住,外勤的人拿1911枪,内勤拿‘撸子’,有人盘问,反着说。5分钟后某处将爆炸,我在一个空屋里安放了小型炸弹,爆破力不大,但可以干扰敌人,我借故引开特务,你从西北出去,把握不是很大,但拼一下总好过束手待毙。”
张春江道:“你居然套了两件衣服!你想的真周到,还有一个情况……”
张春江讲了隔壁的土匪情况。
叶云生大惊道:“是抢劫南京银行的土匪?这些土匪罪恶昭彰,抢银行时打死6名职员,逃跑时还打死了过路的一对母女,小女孩才两岁,这些土匪毫无人性,国府正在通缉他们。”
说完,叶云生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这是个机会!你在这里别动,等我引特务和土匪交火时,你再冲出去。记住,一定要小心!”
张春江紧紧握住了叶云生的手:“零号同志,你要小心!”
叶云生突然问道:“你身上受过伤或者是看过牙吗?”
张春江一愣,但立刻反应过来道:“我是参谋,在前线也没受过伤,也没看过牙,至少我的档案里没有记载过。”
叶云生道:“这……”
张春江突然道:“有伤!我小时候左脚小脚趾被石头砸过,少了半个趾头,这个情况档案里应该有。”
叶云生点头。
他带上手套,从上衣口袋拿出一把枪递给张春江。
张春江接过手枪道:“我有枪。”
叶云生道:“把你的枪给我。”
张春江把自己的手枪交给叶云生,虽然他不知道叶云生的用意,但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同志是“零号”,“零号”在白区地下工作者中很有名气,张春江也想不到,这次组织会启动“零号”同志来营救他。
张春江有些发愣,他听不太懂。
紧接着,叶云生低声说了出逃计划,大概只说了两分钟,可包含的信息量相当大。
张春江听完感到震惊,他再次看着这位比自己年轻的同志,由衷地佩服。这个零号出逃计划根本不像是仓惶出逃,而是一幅流畅如水起伏跌宕的诗画,那么缜密大胆而又匪夷所思,却又在常理之中,这是多年地下经验凝结出的结晶,也是共产党人在千钧一发的危情中视死如归大无畏革命精神的体现。
叶云生道:“一会儿按计划行事。注意逃跑路线上有一个特征明显的人,记住他的社会关系,他叫裴老六,而你,是烧锅炉的李大头。希望我们在胜利的日子里重逢!”
叶云生和张春江情不自禁地伸出双臂,再一次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这次告别对他们每个人来说也许都是永别。
叶云生从原路爬到院墙上然后翻墙跳过来,按照原路返回,这时特务已经搜到了99号,叶云生走过去,看到正要进门的李有。他说道:“老李,我刚才在那条胡同听到前边房间有人低声说话,很可疑,我们先去搜搜。”
李有道:“好!”
李有带着五六个特务直奔99号的隔壁。叶云生掏出枪,他知道这里边都是悍匪,而且装备精良。
而李有更是经验丰富,他让几个特务先攀上墙壁抢占制高点,然后侧身敲门喊道:“开门,查户口!”
里边没有动静,另外一个特务也侧着身子伸出手臂砸门。
里边还是没有动静,此时叶云生也十分紧张,他知道这是激战前的宁静,这种宁静比枪炮隆隆还要可怕。
他悄悄地看了一下手表,就在这时,东南方向传来一阵轰隆的爆炸声,他终于舒了一口气,自己的小炸弹终于爆炸了。这个小炸弹是叶云生临时制作的,只是发出声音不会有任何破坏力,这也是让“凤凰”突围的信号。而与此同时,99号院子突然枪声大作,刚才爬上墙头的几个特务纷纷倒地,他们被机枪扫射了下来。
李有召集特务开始向99号发动进攻,而随着枪声的爆发,整个居安里的特工从各个巷口向99号方向涌来,99号就像是一条流着血的“鲸鱼”,吸引着无数饥饿凶残的“鲨鱼”狂扑过来。
这是一场十分恐怖的巷战,99号里的土匪果然凶猛,他们的火力点占据房顶的西角和北角,两挺歪把子机枪压制着巷口的特务,显然,特工的火力明显不如土匪,他们也很惊讶这些共党居然有重火力。巷子人太多,根本容不下潮水般涌来的特务。叶云生小心防备着,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凤凰”也不知道冲到哪儿了。
8
张春江听到爆炸声后,立刻从院子跑出去,此时他已经换上了一身中山装,前胸戴着叶云生给他预备的一枚党徽,他完全是按照叶云生给他画的线路图跑的,这条线路图上不仅标有各个巷口道路情况,还有线路上的四个中统特务搜索小组的情况,甚至包括哪些是外勤,哪些是内勤。中统特工的搜查部署是经过精心安排的,而中统是职业特工,他们有一整套完整的搜查方式,这些搜查排查方法是根据各种地形地势可能发生的情况进行合理安排的,所以是有规律可循的,当叶云生把自己观察的情况讲给张春江听时,他暗暗佩服叶云生是个能力极强的天才,他能够通过短短的时间把敌人的搜查小组情况调查清楚,并且能够算出一条最简洁的出逃通道,张春江感到了生的希望。
到了一个巷口,张春江看到一组特工正向自己扑来,张春江此时脸上已经抹了一脸香灰,整个人灰头土脸,还带着一个礼帽。张春江先发制人道:“你们四小组的快去增援李有,李有和共党遭遇了!”
四小组的特务一听李有遭遇了共党,也没有注意张春江,急忙向张春江指点的地方跑去。这些特务陆续从张春江身边飞驰过去,看着特务们消失在小巷中,张春江长出了一口气:果然是四小组,他暗暗钦佩“零号”的记忆力和预判。
张春江继续往外跑,当他跑到一个十字路口时,看到几股特务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张春江也假装混入特务中,开始往回跑,当他看到特务中的一个人腿有点瘸,开始放慢了脚步,特务们一个个从他身边跑过去,张春江正准备继续往外跑,后边上来几个特务,其中一个特务问道:“里边情况怎么样?”
显然这个特务看着张春江可疑,搜查之初张春江的照片已经引发给搜查人员,虽然居安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但特务也不是傻子。
张春江喘着粗气道:里边和共党遭遇了,共党有重武器,李有让我到郑处那里调手雷。
特务道:“你叫什么?我们怎么不认识你?”
张春江偷偷看了这些特务的武器,全是一水儿的1911手枪,是外勤配枪。要反着说,便道:“我是烧锅炉的李大头。”
这些特务是外勤,他们知道锅炉房的确有一个叫李大头的人,但从来没见过,李大头是烧锅炉的,整天在屋子里烧锅炉,就算到了外边也是运煤,整天浑身黑乎乎的,就算这些外勤有人见过李大头也记不太清。
特务正在疑惑,张春江朝那个瘸子喊道:“裴老六,你别进去了,跟我一起找郑处拿手雷去!”
由于开始搜索时,上边下了死命令要抓活的,所以这些特务轻装上阵没有带手雷和冲锋枪,见这个李大头认识裴老六,应该是自己人。
特务们放了张春江继续向99号进击。
张春江穿过十字路口,再越过两条巷子就到门口了。他继续往外跑,而裴老六也跟着张春江一起往外跑。
裴老六道:“你是……”
裴老六是内勤扫地的,当然要反着说。张春江道:“我是在武庙的外勤陈国远,很少回机关,我认识你,里边打得太激烈了,共党有机枪,你这腿脚不方便就别去凑热闹了。”
裴老六跑着喘气道:“原来是陈老弟,武庙的弟兄也来了,济光也来了?”
张春江道:“没有,钱组长昨天抽大烟去了,今天没起来,我们向上边请了病假。”
裴老六道:“哎,我这个表弟啊,哪儿都好,就是这鸦片戒不了!”
张春江道:“没有什么,钱组长对我们下边的兄弟极好,按照钱组长的资历早就应该是少校科长了,就是因为有烟癖,才升不上去。”
张春江和裴老六说着说着,就要到居安里往外了。
有裴老六这块活招牌,张春江是内勤外勤都不怕了。“零号”说过,中统机关庞大人浮于事,有的人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有的人是低头抬头都看不到,还有吃官员亲戚是吃空饷的,关饷时来平时看不到,这正是三十六计中的浑水摸鱼,越乱越好。
裴老六是后勤收拾卫生的,叶云生对裴老六的人事关系相当了解,他几乎认识机关所有的人,但对外勤,尤其是在郊区党部驻守的外勤并不了解,武庙的钱济光是裴老六的表弟,这层关系也是叶云生说的。像李大头、陈国远这些人都是中统的人,当然叶云生用最短的时间告诉张春江这些情况,就是要在复杂多变的情况下利用中统机关庞大臃肿人事关系理不清的有利条件,制造机会在居安里浑水摸鱼,一步一步逃出包围圈儿。
张春江和叶云生都是聪明人,两个聪明人办事一点儿都不糊涂,可以说一点就透。叶云生为了应付突发情况,绞尽脑汁把整个机关有特点和鲜明特征的人都梳理一遍,比如裴老六。他用极短的时间让张春江理清关系,不仅有裴老六、李大头、陈国远,还有几个备选的人物,包括在这条逃跑线路上的人。张春江混迹于军政部门多年,对这些内外勤和各科室的人员配备情况也是如数家珍举一反三,所以,张春江和叶云生配合得相得益彰。
张春江眼看要跑到出口了,看到外围的情况和叶云生说的一模一样,他想起叶云生的话语:“外围特工林立,千万不要硬冲,南京是国府,各种军警宪特有十多万人,外围的同志也无法里应外合发动攻击,这样会造成更大的不需要的牺牲,就地潜伏等待时机。”
张春江突然假装脚崴了一下,摔倒在地。他说道:“裴老哥,你先去处座那儿调手雷,我在这歇会儿!”裴老六说好,然后朝居安里外一颠一颠地跑去。
张春江一闪身进了一间民房,这间9号民房是出逃计划的一部分,这里已经搜过了并且没有人住,所以叶云生让陈春江如果跑到这里,就在这间房子里暂时潜伏。
9
这边,99号的攻击已经到了白热化。
张阿四等一干行动队的精英悉数到齐,张阿四喊道:“用卡宾枪压制火力,弟兄们往里冲!”
又是一片枪声大作,几个中统的特务还没冲进院子就倒下了。叶云生拿着手枪说道:“周围的制高点太少,已经被共党所控制,我看我们应该消耗他们的子弹。”
张阿四低声道:“应该这么打,可是处长有密令,这些人格杀勿论,绝不能留活口!”
叶云生低声说:“这样我们的兄弟损失太大了!这样吧,我带几个人从房顶上往里冲,打掉他们两个机枪就好办了。”
张阿四道:“好!老叶,你小心点,记住千万不要留活口。”
叶云生道:“放心吧!”
叶云生和几个特务爬上隔壁的院墙。
这边张阿四喊道:“他妈的,手雷怎么还没运来?”
不多时几个特务推来一辆小推车,车里装满各式手雷。
而此时叶云生心急如焚,他要做的事情很多,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自己一定要利用这一千载难逢的良机重塑犯罪现场。
他哆哆嗦嗦地站在屋顶上,摸索着趴在一个有利的角度,他看到了一个土匪的一只脚,示意身后的两个特务别动。瞄准了那个土匪露出的脚,叶云生一扣扳机,那个土匪惨叫一声露出了大半个身子,他紧接着一枪,那个土匪应声倒在屋顶上。
叶云生一挥手示意两个特务先上去,两个特务往另外一个房顶移动,准备干掉另一个制高点上的土匪。
就在这时,叶云生听到张阿四在外边大喊:“里边的共党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投降,党国优待俘虏,否则我们要扔手雷了!”
叶云生此时也测算好线路,他站在刚才土匪站的位置,此时,两个特务已经和另一端那机枪扫射的土匪交火接驳,一个特务左肩中枪,另一个特务也击伤了土匪。就在这时,叶云生突然跃起,在土匪换弹夹的时候,猛然连开两枪,子弹正中土匪的眉心和太阳穴,他冲过去,踢倒了土匪。
两个特务喊道:“叶组长好枪法!”
叶云生道:“你们去左边增援,这边我来。”
两个特务道:“好,叶组长小心!”
两个特务穿房而去,而此时,叶云生把手伸到兜里,他戴着手套的手中已经换上了张春江的手枪。他看到房檐上有一个特务躺在那里,上去一看,人已经死了,他对特务道:“兄弟,对不起了!”
叶云生举起张春江的手枪,又是两声枪响,特务尸体的肩膀和大腿中了两枪。眼前的鲜血让叶云生受不了,他一阵眩晕有些站立不稳,赶紧扶着一个烟囱,靠在烟囱上喘着粗气。
稍事休息,叶云生勉强着站了起来,然后又检查了房上两个土匪尸体的脚,这两个土匪一个是大脚,一个是小脚,叶云生掏出卷尺仔细量了他们的身高,暗自幸运。他把手里的枪擦干净,放到土匪的手上,然后在枪身上使劲按土匪的掌印和指纹,最后他把手枪蘸了一下土匪额头上的血,把枪放到土匪手里,紧接着他掏出一把刀,切断了这个大脚土匪尸体的小脚趾,拿着一块冒烟的断木头向伤口烧去。
叶云生掏出防身的手术刀刮掉了这个土匪的胡子和鬓角,再把其他尸体上的血往土匪身上脸上抹去,最后用手绢包上一块瓦片朝土匪尸体眼眶敲去,尸体左眼的毛细血管瘀血肿胀,由于人死不久,血液的分布多少是形成尸斑的条件,被挤压的血管出现尸斑时间会变长,而没有挤压的血管出现尸斑会早,这具尸体的面部被伪装成肿胀,没有法医的具体解刨暂时是看不出来的。
这时,院子里响起来炸弹声,99号的院子里已经被手雷炸得面目全非,叶云生知道,这场激战已经结束了。他挣扎着从房顶爬到院墙上,然后从院墙跳下来。
叶云生来到前院,只见郑国侠和俪海楠以及张阿四等人都站在那儿。张阿四看到叶云生喊道:“老叶,房上的共党怎么样?”
叶云生道:“全部击毙,房上的共党太彪悍了,他们的机枪火力很猛!”
郑国侠问道:“你确定全部击毙?”
叶云生道:“是的,全部击中头部。”
郑国侠的眼中闪过不为察觉的一丝笑意,他说道:“郦科长,你迅速勘察现场。总部正等着呢!”
俪海楠道:“是!”
20分钟后,俪海楠拿着报告对郑国侠道:“处座,现场勘察完毕,现场一共有四具共党尸体,房上两具,院子里两具,致命伤全部为枪伤……另外我们人员阵亡6名,重伤两人,轻伤5人,我们在99号共党巢穴内查到大量枪支弹药,还有现金银元和金条,在隔壁的100号夹壁墙暗格中,我们发现了共党的一部电台和共党烧毁的一些资料。”
郑国侠道:“是否有张春江的尸体?”
俪海楠道:“现在尸体由于弹片和子弹的破坏暂时难以确定身份,从国防部提供的张春江的档案上看,屋顶上的一具共党尸体身高体貌和张春江相似,他的持枪枪号和张春江一致,左脚趾缺损和档案相符,但是是尸体面部肿胀变形,和嫌疑犯的照片对比无法分辨,从脚部特征分析,初步断定,此人很可能是隐藏在国防部的机要参谋张春江,具体情况有待仔细调查。”
郑国侠对俪海楠、张阿四、叶云生等人问道:“此事你们怎么看?”
张阿四道:“处座,此役耗费大半天,共党全部被击毙,从现场情况看这是共党在南京的一个重要据点,而窃取情报的机要参谋张春江被击毙,致使我国防部重要情报没有被泄密,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空前胜利,是抗日战争以后中统对共党的一次大捷!”
郑国侠满意地点了一下头。
俪海楠道:“张科长说的有理,根据现场勘察情况看,这些共党训练有素以一当十十分彪悍,应该说是一场歼灭战。不过,对张春江身份的确定还要回处里仔细检查,另外,此案疑点重重,还需谨慎处理。”
郑国侠道:“什么疑点?”
俪海楠道:“首先,先前的送葬队伍十分可疑,张春江是否发送情报有待甄别,第二,共党素来以牺牲个人保卫组织为己任,张春江被国防部警卫团一路追杀到安居里,如果居安里是共党的一个巢穴,张春江怎么可能引狼入室陷组织于危险而不顾?第三,居安里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在99号和100号这处主战场外,在77号的一幢空房内也发生轻微爆炸,现场的碎片说明这是一个由硝酸甘油制作的定时小炸弹,共党为什么会制作这样一个无关紧要毫无杀伤力的炸弹?显然,共党在混淆视听,这里一定有大阴谋。这也说明居安里的事情远没有结束,这些居民中一定还有共党漏网,在外围他们是逃不出去的,所以,我们应该继续排查。”
俪海楠字字珠玑,全都在点子上,叶云生听得后背悄然冒出一层冷汗。
郑国侠陷入了沉思,俪海楠的话是对的,可是从大局来说这个案子已经结束了,他陷入两难。
叶云生道:“处座,照郦科长的说法,这些拼命抵抗的共党怎么解释?我同意张科长的说法,先结案报捷,然后详细搜捕居安里的漏网之鱼,最重要的是查清张春江的身份,郦科长你确定其中的死者是张春江吗?”
俪海楠道:“一具尸体的左脚小脚趾残缺,也可能是弹片所致,从档案上看张春江的脚趾伤是陈旧伤,陈旧伤的特征是肌肤表面有大量不均匀增生组织,就是我们经常说的伤疤,现场尸体的脚趾伤口是新伤,也可能是被弹片划伤,尸体面部和头部均被子弹击中,无法确定对照面容,所以这具尸体是否是张春江,还要回到法医室鉴定。”
郑国侠道:“好,把你们的想法综合一下,把尸体全部运回去检查,居安里继续排查。”
不一会儿,特务和土匪的尸体已经全部运上车。叶云生跳上驾驶室发动汽车,沿着小巷往外开,他的心怦怦直跳。汽车来到9号民房,叶云生按了一下喇叭,15秒后,汽车开始向居安里外围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