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夜晚。
新莺歌舞厅莺歌燕舞。
叶云生手握着刘俐俐的手从舞池走回座位。
刘俐俐前额的涌毛上落了一层香汗，她的眼睛格外动人。
叶云生享受着这一切，这是紧张过后的短暂休整。
这次叶云生巧妙地同时完成了两个任务：一是传递证据，二是除掉叛徒齐云轩。
这个计划是老周同意的，当时小旅馆间的廊桥地势险峻，对恐高症来说是致命的，叶云生不能亲自执行任务，而对齐云轩的“陷害”同样是精心布置的，为了解脱自己的嫌疑，令自己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同样也在取包裹时用电话调出齐云轩，让他同样拿不出不在场的证据，叶云生建议，由待命的狂飙行动队配合行动，叶云生在暗中操控，八卦街和寄存处都由狂飙行动队队长孙大民同志亲自执行，当孙大民得到证据地点所在时，他就用电话发出信息，于是对齐云轩的“陷害”开始同时进行，就在孙大民在大厦化妆等一系列活动的同时，叶云生就和老狼在邮局大钟下，叶云生的视野始终没有离开孙大民，直到孙大民完成任务从北站出来，叶云生在指定地点拿到证据，这个过程中，根据组织纪律，孙大民只是按照任务行事，他不知道暗处的计划设计人是谁，而对叶云生来说，他只看见孙大民远处的身影。
孙大民早年是黄埔军校的高才生，后来加入中共特科锄奸队，是锄奸队队长陈赓的助手，具有丰富对敌作战和特工经验，孙大民同志老家在奉天，他的身形外貌和齐云轩极为相似，齐云轩就是上次列车假药阴谋的策划者之一，他发假情报给组织，连老周都差点上当。上次列车事件让日本人对齐云轩产生怀疑，这次做圈套更使得日本人相信齐云轩是假投降，敌人内部矛盾重重，各自为了摆脱责任，才把这个齐云轩推上断头台，孙大民同志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孙大民的执行力十分出众，叶云生为有这样一个默契而又互相没有见过面的战友感到高兴。
“在想什么呢？”刘俐俐眯起眼睛问道。
“在想那个狼狗圈。”
“你真的不适合呆在这个地方。”
“不在这又能在哪？”
“是啊，不在这还能在哪？老百姓看我们都是无恶不赦的汉奸，杀人不眨眼的特务，有一天我们要是没了这身皮，出了这个门就会被老百姓打死。”刘俐俐幽怨地说道。
“可不是吗，我们只能这样瞎混，还是跳舞喝酒有意思。”叶云生说完，举起酒杯。
“小叶跳个舞吧。”闪烁的灯光下不知道什么时候飘来一个女子。
“哦，是李小姐，你也来了。”叶云生站起来对李嫣男说道。
“想不到你小子平时一本正经文弱的样子，还泡舞厅，这位漂亮的小姐是谁啊？”李嫣男巧笑着说。
“这是特调处档案处机要秘书刘俐俐刘小姐。这位是处座的外甥女，国联代表团的翻译李嫣男小姐。”叶云生介绍道。
李嫣男根本没有正眼看刘俐俐一眼，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幸会。”然后拉起叶生走进舞池，叶云生来不及说话就被拉走了，叶生瞟了一眼刘俐俐，刘俐俐此时被气得杏眼圆睁，叶云生吓了一跳，显然这个李嫣男不知道刘俐俐的火爆脾气，这个刘俐俐要是发起火来，特调处的那些男人都得低眉顺眼。
福克斯的舞步在清歌漫曲中起伏跌宕，李嫣男搂着叶云生，她的整个身体都贴在叶云生身上，叶云生再次闻到了一种少女那种不可抗拒的体香。
“那个刘俐俐一直盯着我们，她生气了。”李嫣男在叶云生的耳边清吐兰气道。
叶云生无言以对。
“想不到你这样一个人，还有挺招女人，刘俐俐，还有上次大和旅馆的陶兰香，你不会是吃软饭的小开吧。”李嫣男笑道。
叶云生同样无言以对，他很喜欢李嫣男，甚至可以说是一见钟情，他很想这样一直和这个青春美少女一直抱下去。但这样又对不住刘俐俐，叶云生很是尴尬。
“小叶啊，你最近怎么不去舅舅家里做菜了，真的好想吃你做的菜，明天晚上来做菜给我吃好不好？”李嫣男说道，边说边用眼睛看坐在远处的刘俐俐。
叶云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勾火吗？叶云生借着转身之机偷偷撇了一眼刘俐俐，此时的刘俐俐已经站起来，叶云生一惊，刘俐俐这脾气上来可要翻天，千万不要在这里闹出什么事情，李嫣男是杜秀峰的掌上明珠，要是出了事自己吃不了蔸着走，叶云生想这曲跳完赶紧送刘俐俐回家，再小心安抚。
可让叶生想不到的事情还是来了，刘俐俐的脾气根本等不到这一曲终了，她快步走向舞池。
刘俐俐上来一把拽过叶生对李嫣男说道：“李小姐，我找叶云生有事。”边说边拉叶云生。
“刘小姐怎么这样没有礼貌，这舞曲还没完呢！”李嫣男幽幽道。叶生暗惊，这李嫣男不是在挑衅吗？果然，事情的进展远远大于想象。
刘俐俐怒道：“小叶是我带来的，他得跟我回去。”
李嫣男道：“这是公共场所，小叶也是我朋友，凭什么非得和你回去？”
刘俐俐道：“李小姐，做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你还讲不讲理？”
李嫣男道：“讲什么理，跳舞是小叶的自由，小叶你说你跟她走还是跟我跳舞。”
叶云生进退两难，此时他的两个胳膊被两个女人拽住拉扯。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整个舞厅，人们纷纷停住舞步围了过来，舞厅里争风吃醋抢夺舞伴是常有的事情，但两个女人公然抢夺一个男人还是少有的事情，这是难得一见的西洋景，周围的人全都含着坏笑，等着看这一出好戏，看热闹的不怕事大。
这时不知道哪个混蛋在旁边喊了一声：“打呀，好哦。”
舞池中央的两个人物也不含糊。
刘俐俐喊道：“你放开小叶。”
李嫣男针锋相对：“我就不放。爱咋咋地。”
刘俐俐已经动了暴戾之心，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摔掉叶云生的胳膊腾出右手，而李嫣男也放开叶云生的胳膊，叶云生被摔个踉跄，他被眼前这突发的局面惊呆了。
只见刘俐俐举起右手，朝李嫣男打去，叶云生大惊，以刘俐俐的身手，这个嘴巴子要是抽上去，李嫣男就得被打趴下，刘俐俐的功夫在特调处无人不知，是特调处数一数二的搏击高手。
叶云生刚要上去拉，可是他来不及了，刘俐俐的右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向李嫣男。
但令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发生了。
刘俐俐的右掌眼看就到李嫣男眼前了。
李嫣男快速退了一步，就在电光石火之间，李嫣男躲过刘俐俐的掌峰，右手顺势一抓刘俐俐的手指，往后一带，紧接着再退一步，左手向刘俐俐的眉间划去……
叶云生大惊，这李嫣男的步伐十分精妙，这短短的几下子，正是擒拿里最狠毒的蹙眉手。
而刘俐俐一掌落空被敌人反击，她知道遇到了高手，这蹙眉手一旦被击中两个眼睛就废了，刘俐俐的重心已经朝右侧倒去，再也不能违反力学原理和反关节的逆势向后躲闪，刘俐俐突然下沉，整个身子向李嫣男撞去，这是对付蹙眉手的唯一反击手段，这招近似同归于尽，就是刘俐俐冒着眼睛被戳瞎的危险，以全身之力猛击敌人前胸，对手见对方拼命，也就被迫撒手，这也是兵法中的置于死地而后生。
李嫣男一见对方头部袭来，瞬间放手，刘俐俐身子向前跌去，然后顺势一个滚翻站起来，刘俐俐重新摆好架势，刚才刘俐俐撞李嫣男时旗袍上的盘扣被刮，刘俐俐旗袍上的右肩被扯掉，雪白性感的半个膀子露出来，而此时李嫣男的发髻也由于发力散开，披头散发，两个女人怒目对视，宛如两个暗夜中的夜叉罗刹。
叶云生已经惊的说不出话来，这时他身边一左一右上来两个人，按住了他的肩膀，叶云生定睛一看，竟然是郭三炮和李胖子。
“你俩怎么也来了？”叶云生问道。
“刚来就看到打仗，这两个小娘们儿居然为你打架，你老兄有一套啊，嘿嘿。”郭三炮阴笑道。
“快点拉架，不然要出事，那个披发的是杜处长的外甥女。”叶云生说道。
于是三人挡在两个小姐的中间，就是这时，人群中走出来不少人，全都站在刘俐俐的身边。叶生一看就安心了，这些人都是特调处的，有科长也有科员，他们也都是舞厅的常客。
其中的情报科老巴对着李嫣男说道：“这位小姐活得不耐烦了，连特调处的人都敢惹。”老巴一边讨好刘俐俐，一边走向李嫣男准备动手。这老巴虽然不是行动队的，但身手不错，在特调处散打擒拿排得上号。
叶云生一见忙上前道：“老巴，别动手，你知道她是谁吗？这个处座的宝贝外甥女。”
叶云生的话让老巴突然停下，显然要不是叶云生提醒，自己就惹祸了。
叶云生说道：“都散了！有什么好看的？”但他的话好像不好使，这些人还是站在一旁依依不舍，好像非要把这场好戏看完。
叶云生急了，从身边的郭三炮腰间掏出手枪，往周围人群比划一圈。周围人只是往后退了一圈，可是还是站在四周不动。
叶云生环顾周围，明白了这些人为啥不怕自己。这个新莺歌舞厅是北市场最大、最奢华的舞厅，能来这个舞厅的人非富即贵，除了游手好闲的街霸、流氓、地头蛇，大部分都是日满中高级人员，军警、宪特、工商、税务的头头脑脑也在场，自己一个特调处小司机虽然有枪在手，但在这些达官贵人面前就是个拿烧火棍的丫头。
叶生急忙跑到李嫣男身边低声说：“小姑奶奶，快别闹了，处座知道会怪罪下来的。”他一边说，一边朝老巴努努嘴，意思是快把刘俐俐劝走。刘俐俐被几个人拉扯着走出舞厅大门，还不依不饶地回头叫道：“你给老娘等着，老娘回头收拾你！小叶你给我回来！”
叶云生进退两难。就在这时，舞厅老板也跑出来，对叶云生说道：“叶老弟快把那个小姐拉走，可不能在这闹啊。”
叶云生拉着李嫣男走到旁边的一个包厢去。此时李嫣男也恢复了平静，她用嘴叼住一个发夹，歪头挽起披下来的头发，在朦胧的柔光中透出了一个曼妙的剪影，这姿势美极了。叶云生心中一动，仿佛被美酒醉了一般。李嫣男扎完头发完美如初，好像根本没有打过架。
“这就是你们特调处的那个著名女怪？不过如此。”李嫣男冷笑道。
“是啊，想不到你的擒拿功夫这么好。”叶云生赞道。
“小意思，今天本小姐高兴，要好好玩玩。”李嫣男笑道。
“不行啊，我还是送李小姐回家，不然处长怪罪下来，我就完了。”叶生可怜巴巴地求着。
李嫣男看看了叶云生“扑哧”一笑：“好，那你陪我跳完这一支探戈我就走。”
“好。”叶生说完，刚要拉李嫣男，就在这时，一个身材肥胖秃头走过来。此人一身绸褂，盘扣上挂着金表，手指上戴满大金溜子，他最大的特点就是脑袋大。
叶云生一见此人，眼中露出了杀机。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刘大脑袋是叶云生最想除掉的目标，国仇家恨这一切都让叶云生欲罢不能，叶云生几个人的商行要想独霸奉天，组织要想打通抗日物质运输通道和筹备抗日经费，必须要干掉这个盘踞奉天的黑社会。
“小姐赏光，请您跳一支舞。”刘大脑袋说道。
李嫣男看了一眼刘大脑袋，说道：“对不起，我有舞伴。”
刘大脑袋轻蔑地看了叶云生一眼，说道：“就这个小白脸？老子一泡尿就能把他淹死！”
就在这时，刘大脑袋身边出现四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看来这是要霸王硬上弓。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郭三炮突然走过了。他对刘大脑袋说道：“刘大爷，误会，误会，这位小叶是警察总署特调处的，自己人！”
“哦，是郭老三啊！我知道这些人是特调处的，刚才我都看到了。不过特调处也没什么了不起！郭老三，我给你面子，这个小子可以走，不过这个小姐得留下来陪我跳舞。”
叶云生心里盘算着：机不可失，今天就是除掉刘大脑袋的最好机会，但刘大脑袋势力盘根错节，手下众多——刘大脑袋的势力不止是奉天，在京津唐都有此人分舵。突然贸然干掉他，这个梁子就结下了，自己将成为众矢之的。除掉刘大脑袋非一日之功，必须要先斩断他的左膀右臂，借助多方势力慢慢瓦解他，最后一招致命。今天的目的就是要让刘大脑袋和奉天特务机关特调处结仇，但自己必须要做出点牺牲。
叶云生瞟了门口一眼，突然冷冷地说：“滚！”
刘大脑袋一愣，自己在东北闯荡几十年，还没有几个人敢跟自己说这个字。
“哦，哈哈，哈哈。”刘大脑袋被气乐了，“小子，你有种，敢跟你刘大爷这么说话，在奉天你是第一人，今天我要让你小子三刀六洞！”
先下手为强，叶云生站起来，对着刘大脑袋说道：“今天你要是敢动李小姐一根汗毛，老子跟你拼了！”说时迟那时快，叶云生拿起桌子上的酒杯泼向刘大脑袋的大脑袋。在刘大脑袋冷酒浇头一愣的瞬间，叶云生攒足毕生的洪荒之力，一个右直拳直奔刘大脑袋的面门。就在拳头靠近面门的一刹那，刘大脑袋一侧身轻轻一拨，这正是太极云手四两拨千斤，叶云生一拳打空收不住力，一个踉跄跌出去，左脸顿时呛秃了皮，鲜血流了满脸。
刘大脑袋喊了句：“打！”四个彪形大汉一起上前踢打叶云生。叶云生蜷缩住身体，保护内脏，任这些人踢打。
而另一侧，李嫣男和刘大脑袋打在一起。李嫣男的身手高不可测，而刘大脑袋的太极拳更是精妙绝伦。李嫣男拳掌左劈右刺，招招直逼刘大脑袋要害。好个刘大脑袋，他身躯肥大但身体异常灵活，丝毫不显笨重，他见招拆招如行云流水，二人未见胜负。就在这时，四个彪形大汉中两个按住叶生继续殴打，另外两个上前一起围攻李嫣男。
千钧一发之际，两个大汉突然倒地，他们的脖颈动脉被重力击打失去知觉，出手的正是从门口赶来的刘俐俐。
刘俐俐刚才走出去，后来越想越不对：自己走了，小叶不是落在那个小妖精的手里？刘俐俐想着想着就转回舞厅，准备来个回马枪。老巴几个人按不住刘俐俐，也跟着走进来。
而叶云生正是看到门口闯进来的刘俐俐，他冷静地判断：自己和李小姐对刘大脑袋及四个打手，显然没有胜算，如果刘俐俐来，就不一样了，这两个女大侠联手，至少不落下风，所以，叶云生才斗胆挑衅，先发制人。
两位侠女果然不同反响，刘大脑袋顿时无还手之力，而此时又上来个老巴——巴启民。老巴刚才知道这个李小姐是杜处长的亲戚，拍马屁的机会终于来了。他上前一个飞脚，前脚掌结结实实地踹在刘大脑袋的头上，刘大脑袋马上被踢倒，刘俐俐一脚踩住刘大脑袋的脖子，正要下狠手，叶云生忙喊道：“别打死了！”
一边看傻眼的郭三炮也跑过来：“姑奶奶，别再这里弄出人命！”
刘俐俐忽然看到了满脸是血的叶云生，顾不得刘大脑袋，急忙跑过去扶起他，李嫣男也跑过去附身观察伤情。刘大脑袋乘机被几个徒弟拉起跑出去。
叶云生只是受点皮外伤，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让特调处结这场梁子，于是说：“没事，多亏两位小姐，真丢人啊，我一个男的，唉。你们二人不打不相识，刚才并肩战斗，说不定以后是好姐妹！”叶云生说道，把她们的手合在一起。
叶云生刚才被打得眼冒金星，此时他很清醒，突然，他看到舞厅深处的一个地方有一个熟悉又诡异的身影。叶云生吓了一跳，那诡异的身影好像也发觉了有人在窥视他，身影突然消失在灯影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叶云生大脑高速地旋转。突然，他有一种不详之兆，今天的打斗难道是有预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