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看到蛤蟆，我就想起他来。我看到未来还不放，吼了一声，“有毒！会烂手。”
“吓死老子了！”未来吓得手一松。蛤蟆掉在地上，又一蹦一跳跳到小棺材上，跟个守门的一样。
“其实也不是特别毒，去掉皮，炸一下还可以吃。”我说道。想起雨娃咬蛤蟆腿的样子。
“你是广东人？这也能吃？！”棍子冷冷看了一眼，“你没发现这虎头蟾很面熟吗？”
“面熟？”我盯着虎头蟾看，这虎头蟾蹲在棺材板上，要不是腮帮子还在鼓动，时不时发出蛙鸣声，我还真以为这是一个标本呢，不过，真的越看越面熟，尤其是额头上的纹路。
“石盘？”我脱口而出。
棍子点点头，“你家那口石盘上，刻的就是这种虎头蟾。”停了一下，他又说道，“其实，那石盘应该说是我们家的。”
啥意思？看上我家的石盘了？那东西，我看着就老，说不定也是文物，交到博物馆，也能领个五百块得个锦旗什么的，要是拿到文物市场卖，怕值不少钱。这小子是不是又打什么主意？
“我说的是真的！我不是想要那块石盘。”棍子看我嘴角都在嘲笑，连忙说道，“那东西真是我家的，不信你看。”
棍子从身上摸出一个东西。一张黑白照片，一间老院子，院里种着数颗杏树，院子的东角赫然就摆着石盘。果然跟我家的那个一模一样。难不成，我家的石盘真是从他家顺过来的？不过，这么远要这一块石头干什么？
“这是我的老家，我们家现在还有人住这里。这里原本有一个石盘，现在不见了。原来到你家去了。”
“什么意思？你要搬走吗？那你搬好了。”我想到上面的虫子跟大火，估计这会，石盘得毁了吧。
棍子不理这茬，他把照片收起来。“你知道我刚才在桥边的树上看到什么了吗？”
“看到雷音寺了？”我想起他爬树的猴样。
“一个风水局！”棍子神秘兮兮，“这个村子是按照太极图造的。村里那条河就是太极图的阴阳分界线。这块石盘就是阳石，落在太极村的阳鱼眼上。如果我没猜错，还有一块阴鱼石放置在阴眼上。整个村子就是一个阴阳交融的局，阴可化阳，阳可成阴。还有，这个虎头蟾是阴阳兽，据说它可以任意穿行于阴阳界……”
“打住……“我摆摆手，“别说了，你已经超出社会主义价值观太多了，你的思想很危险，你要时刻牢记自己的公务员身份，马列主义懂不懂？”
我嘴上说着，心里却有点发虚，阴阳交合，阴阳互换，我看了看棺材里的那个小“我“，难道这里面也有什么阴阳交换？
“阴阳家传说有一种替死术。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不过代价是以一换一，索求必要给予。”棍子莫名说道，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你的爷爷守着先秦典籍，可能知道这种阴阳术……”
棍子的话说到一半就打住了，我知道他的意思。一股无名火升起，“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是用这术救过来的？那我爷爷用谁替了我？我爷爷不是那种人！什么以一换一，索求给予的！你说说看，为什么躺在这里的小孩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我又是谁？”
我连珠炮般吼道。
“我没这个意思，我现在也不知道，所以，我让你把它盖上，就当我们从来没有打开过。有些东西，我们永远不会知道真相。除非当事人出现。”棍子很冷静。
当事人？我爷爷早不知道哪里去了，找谁问去？不过，我确实感觉应该把这棺盖上，看着另一个小时候的自己躺在里面，心里总是发毛。
“呱呱……呱呱”虎头蟾的叫声越来越大，这蛤蟆也奇了怪了，还不走，蹲在这里跟守门似的。看着有点渗人。
“去，再不走烤了你！”我赶它，准备将棺盖盖回去。这似乎吓了它一跳，它蹦了一下，嘴里冷不丁掉了一个东西出来。
“咦，这是什么？”秦未来捡起来，“好奇怪！”
未来把东西放在手心递给我看，这个东西跟指甲盖差不多大小，玉做的，像一张微型的人脸。惟妙惟肖，而且脸颊有两个孔，看上去就像酒窝一样。小人的头部还有一个稍大的孔。
棍子一把拿过来，仔细看了看，“这是三孔埙。”
“三孔埙是什么？”我问道。
“一种很古老的乐器，源于原始人的狩猎，原始人会使用一种叫石流星的狩猎工具，在绳子上系一个石球，投出去打猎物，如果恰好石头是中空的，抡起来就会发出响声，原始人受此启发，做出了埙。最早的埙是石头做的，后面做出了陶埙。”棍子翻来覆去地看，“商朝时，就有了三孔埙，后面孔越来越多，有了六孔、七孔埙，三孔的反而少了。玉做的三孔埙更是少见。邢窑就出土过一个人脸三孔埙，不过那个是陶瓷的。也远没有这个精致。”
“原来是个小乐器，怎么吹？”
“你看，上面这个就是吹孔，下面两个是声孔。”棍子递给我。
我用手擦了一下，放到嘴边轻轻吹了一下，还真的发出了声音，十分婉转，声调不高。秦未来在旁边看得眼发光，她恐怕从来都没看过这种东西吧。
“喜欢吗，就给你好了。”我把三孔埙递给她。
“谢灵运！真的送我啊！没想到你这么大气啊！姐交你这个朋友了。”秦未来极为高兴，只是这丫头二十出头，还动不动自称姐，自称老子，实在让我不爽。
“当然可以，这个三孔埙是这个蛤蟆嘴里掉出来的，这个蛤蟆是我文具盒里出来的，这个墓就是我们家的，所以三孔埙当然也是我家的。我说送你就送了。”我的推理十分严谨。不过，旁边的虎头蟾好像不太同意。
“呱呱 ”它叫了两声。
“你太够意思了！”秦未来高兴的接过去，左右翻看着。
“把它还给灵运！”棍子突然喝道。
未来吓了一跳，相当不满，“吼啥呢？真以为我稀罕这个东西啊。还你！”未来把三孔埙一扔，这丫的差点给扔地上给砸喽。我连忙接住。
“棍子你什么意思啊，我送个小玩具你也管！不用，未来，你喜欢就留着。”我又递给秦未来。
“想什么呢？！”棍子一把手夺过来，“你要不要？不要给我，你倒慷慨，拿去送人！”
这理由太堂皇了，都可以进教堂教育人了。但还真没办法反驳棍子。
“我要，我要，你给我。”我接过来，又悄悄凑到未来耳边。“别急，出去之后我就给你，我说了算！”
“别！姐不稀罕！我可不想落个贪人钱财的恶名。”秦未来嘴一别，显然气还没消。
一下搞得气氛有点尴尬，我只好低头，假装研究那个三孔埙，越看越奇怪，不知道这个虎头蟾的嘴里怎么会含着这个小东西。
我又吹了吹，声音好听极了，很悠扬还很干净，有点像《大秦帝国》里的片头曲的声音。一点也不像老物件。
“呱呱”棺板上的虎头蟾叫道，好像很不满意我拿了它的东西。
“咚咚”，我又吹了一下。
“呱呱……呱呱呱”
“咚咚”，还跟我较上劲了，你都属我家的知道不，我盯着虎头蟾。
“别吹了！”棍子低声喝道，已经来不及了。
“呱呱……呱呱呱……呱呱”叫声此彼伏，不仅仅是虎头蟾发出来的，棺台上黑影摇动，不一会，呱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充斥着整个山洞。一个个黑东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感觉就像是棺材里蹦出来的。
我拿手电筒一照，数百口棺材上布满了成千上万的蛤蟆。
“我的妈呀，太吓人了！”秦未来大叫着抓着我的手臂，再也不说可爱了，因为那些蛤蟆个头大多了。什么东西大了，就看着吓人。就像土狗，刚生下来萌得可爱，一长大，就丑得想躲远点。
小棺材前的虎头蟾瞪着突出的眼睛，朝着我们呱的两声，两腿轻轻一蹬，跳了下去，朝着对面的阴影蹦去，不一会就消失在黑暗中。而后面，那些蛤蟆似乎得到信号一般，纷纷跳下棺材，跟着虎头蟾。
“不要动！”棍子轻喝道，我站得笔直，未来也老实多了，一动不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出，脸都白了。数万只蛤蟆从我们身边蹦过去，十多分钟后才尽数消失在阴影里。
我再也不敢吹那三孔埙，连忙把它收起来。
“这是什么鬼埙？这些癞蛤蟆怎么都跑了？”
“你想知道真相吗？如果我没猜错，答案就在那里。”棍子指着蛤蟆消失的方向，正是棺材群守卫的方向。
棍子又神叨叨的让我在这里跟未来等，他先去看一下，据他说，那里不知道会有什么东西，肯定不会是适合参观旅游的地方,太危险。
我想都没想就否决了。
这个事情跟我关系大了，我不去，让他去？笑话！那里面可能是我们家族世代守护的典籍，如果我们家真是棍子说的什么农家的话。
再说了，秦未来还在我身边了，我能说，好吧，我们在这里等你，你注意安全啊。
未来会怎么看我？我用二十万的青花跟烫伤换来的伟岸形象毁于一旦？想都别想！
“我不进去，谁也别想去。”我扔下一句话，棍子也没坚持，他知道我是必去不可。
“那你留下！”棍子指向秦未来。
“凭什么啊？！”秦未来当场反对，“哎，棍子，我怎么感觉你有点针对我啊。”
我也觉得棍子有点过了，“棍子，再不兴歧视妇女儿童啊。要去一起去！”
“就是，我妈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未来理直气壮，“啥事没我们妇女能办成嘛。”
“那是毛主席说的， 不是你妈说的。”我纠正她，但同意她的观点。“棍子，你说你把一个小姑娘留在这？这合适吗？”
“不合适，但她进去更不合适！”棍子语气冰冷冷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未来总是充满戒备心。
“行！不让我去，我就在这里瞎逛逛，指不定还里真有什么好东西呢。”未来一挥手，开始东逛西瞧的。
“她必须去，把她留在这里，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我坚持。
棍子朝我冷笑一下，似乎还想反驳，大概想到把人家丢下确实不合适，就收住了嘴。
“行，那就都去，不过，说话说回来，进去别乱动，不然出什么事我可不管。”
“哎呀，我就知道棍子哥通情达理，我秦未来保证，一切行动听指挥，没有你的命令，绝不动一针一线，有你的命令，绝不留一针一线！”未来屁巅屁巅跑过来，换来棍子鼻子里的两声冷哼。
我们决定先把小棺材盖上。我从地上捡起文具盒，我现在也搞不清这个东西到底是我的，还是属于躺在棺材里的那个“我”。想了一下，还是把它放回棺材，毕竟咱不跟一躺下的人抢东西。放下之前，我打开文具盒看了一下，文具盒是空的，带着怪怪的气味，可能是刚才那只虎头蟾留下的。
“咦。这是什么？”我擦了一下文具盒。盒里露出一幅图，由线条跟点组成。我记得以前是空白的，难道这是后面画上去的。
棍子凑上来看了一下，“这是星象图，西奎，北虚、东亢、南鬼。放进去吧。”
我关上盒子，把文具盒放到里面，又看了一眼，下意识的我朝小孩的耳边看了一下。我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在他的耳边，一条浅浅的纹路，清晰可见。
棍子也注意我的脸色不太对劲，伸过头来看了一下，又看了看我，说了一句让我直冒冷汗的话。
“灵运，你脸上的夭折纹没有了。”
我下意味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摸得出来才怪，“没就没了！脸纹就是褶子，再过二十年，我们再相会，我脸上的褶子能吓死你。你这算命先生的一套就收起来吧。”
“你想得开就好。把这盖上吧。”棍子不敢再多说，怕是今天碰到的事，他这个装神弄鬼骗土豪的江湖老合也吃不消吧。
将棺材放好，我又老老实实给这些个棺材叩了三个头，想着那个小棺材以及里面的人就感觉怪怪的，像自己拜自己一样。
站起来，我拿着手电打头朝对面走去，未来跟在我后面，棍子断后。走过去二十来米，广场到头了。
竟然是一堵洞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