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棍子，我在上面拼死拼活，你在这里拜神拜鬼，是不是想倒斗？这种好事也不叫我，偷偷一个人下来？”
我的声音嚷到一半就低了下来，棍子站起转过身来，脸上绿森森的，阴沉得吓人。
“棍子哥，你怎么在这里？”秦未来笑脸迎上去，把上面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重点描述了我被她拯救于火海之中的事情。
搞得我还补充了两句，“行了，谢谢秦女侠救命之恩，回头我给你供着长生牌位。”
“老谢，不是，谢灵运同志，你这样说就见外了，这都是缘份，这事摊谁身上，谁都不会见死不救滴。”秦未来语重心长，大手一挥，把我气得够呛。棍子这小子脸色冷淡，似乎对我们的冒险故事并不感兴趣。
“我说棍子，你太不讲究了，下来也不叫我们一声，我们差点折在上面。”
“不是不叫你，那会我听到石盘下发出一个怪声，就推开来看看，没想到下面有个洞，本想叫你的，但看你跟未来睡得那么香，就没叫你们了。没想到你们碰上这那么危险的事。”棍子故意把我跟未来睡得那么香说得阴阳怪气，好像我跟秦未来躺一个被窝似的。我明白了，他这肯定是嫉妒。不过石盘那么重，我跟未来两个人拼命才推动，他是怎么推动的？又是怎么推回去的？
“灵运，你也来拜一拜。”棍子突然一指前面的祭拜台。
我也拜？难道这是倒斗仪式，我曾经听江西的沙师聊过，他们这一行，行有行规，盗有盗法，进墓取宝，必先三叩九拜，说上一番好话，诸如日后发达了，给棺主点上一根长生香。这样才能保证平安无事。
不过，这数百个棺材，一个个叩过来，还不叩着满头是包？
“要叩你叩，我是唯物主义者，做事光明磊落，拿就拿了，还叩什么头？这种虚头巴脑的事情，没必要！”
我在石台上转了一下。石台由青板铺成，上面细细刻了线跟圆点，应该是一幅幅星象图，我数了一下，一共二十八幅，这应该对应天上的二十八星宿了。
在右台的中间，放了一个鼎。再往上就是棺台，说是数百个可能还不止。棺材按放射型朝上扩散，呈一个扇面。上面漆黑一片，不知道还有多深。
这些棺材放置在凿好的凹槽里，而最下面是一口小小的棺材，似乎棺材放到这里就是尽头，再往前没有空间也没有凹槽了。
未来看一样，大叫一声我操，我也习惯了，这娘们前世肯定是东北的土匪，没过够胡子瘾，这辈子接着体验呢。
“莫说这棺材里什么宝都没有，就是有，你也不敢摸。”棍子朝我走过来，总感觉他有点不劲。这小子为什么偷偷摸摸溜下来？不是想独吞吧。这也太不仗义了，好坏这上面还是我家，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上面是哪里了，走了那么远，肯定不是我家院子，但至少这地洞联着我家，肯定跟我家有关系。
有关系？想到这里，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这是我家……”
“没错，这是你们家族列祖列代的停棺地。”棍子往那口鼎一指。
我拿手电桶凑了上去。鼎并不是很大，青铜质地，奇怪的是，不是常见的周鼎的饕餮纹，而是一些类花草的纹路。有点像仰韶文化中常见的花纹。中原文化的源头分为两种，一种是以花为主的仰韶文化，花就是后来所称的华。另一种是以龙纹为主的红山文化。
我往里一照，里面意外得很干净，我还以为会发现老腊肉之类的东西。毕竟这个东西以前都是用来煮肉祭祀的。
在青铜鼎的内部，密密麻麻的刻着百来个字。字是楚篆，在秦始皇统一文字后，就断断续续消失了。秦灭六国，统一文字度量衡道路，六国原本都痛恨秦国，但秦亡之后，大家却反而接受了秦国的那一套，渐渐地自己的文字也使用得少了。毕竟，意识形势最终也敌不过便利两个字。
篆书本来就不好认，楚篆还要难一点，楚国文化带有神秘的巫术气质，写的字也跟鬼划符似的，我瞪着大眼，仔细扫了一眼，它们倒把我认识了明白，我却一个也不认识它们。嗯，好吧，里面有个马字我勉强还是认出来了，其他的，还要费劲去猜。
我发现未来也凑了过来，这小妮子胆子也够大的，这种棺材地，要是普通女孩早就吓哭了，她竟然一点也不害怕。不但不害怕，我看到未来趴在鼎沿，嘴里嘟嘟囔囔，好像在念这篇文章。
“你认识？”
“嗯。”未来点点头，看我不解的样子，她笑了笑，“我在日本学的就是考古学。”
“厉害！”我坚起大拇指，倒一想，“日本有什么考古啊，往上一考，往是中国历史，日本的天皇墓打死也不让开，里面的鬼门道太多了。以前不是有个日本学者考史前古，自己往地里埋东西，然后被摄像机抓个正着吗？听说，日本很多考古所就此倒闭了。”
“灵运，这就是你不懂行了，日本虽然本身没什么古可考，但架不住日本偷的东西多啊，日本的第一大博物馆，东京国立博物馆，里面中国的东西太多了，很多都被中国评为国宝。那北京人头骨估计也在日本什么地方收着吧。”棍子说道，我发现他有意无意朝秦未来盯了两眼。
秦未来大大咧咧的，“嗯，日本博物馆里好东西太多了，我每次去，都恨不得拿锤子敲开玻璃，拿起东西就跑。”
我服！我指着鼎面，“快给我们翻译翻译，这上面说的？”
“我也没全看懂，不过谢灵运，这真是的你们家族的墓地，上面说，家族在此选定墓地，然后千秋万代什么的，都是吉祥话。行啊，谢灵运，想不到你家是个大家族！你现在一定很厉害吧。”
未来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是什么大人物一般。
我的汗冒出来了，她要是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撰稿人，只怕会有所失落感吧。
“咳，我们中国大家族特别多，门阀世族就不用说了，我还认识很多很牛的家族，爱新觉罗都算马马虎虎，以后我介绍你认识唐朝皇帝的后人。”
这个我倒真不是全吹牛，唐朝末年，军阀混乱，汴州节度使朱温劫掠唐帝昭宗迁都洛阳，在途中，昭宗的何皇后产下一子，为避朱温毒害，唐昭宗将尚在襁褓之中的皇儿交由长林铁卫带出，藏匿民间，由江西婺源人胡三收养，这一支遂李改胡。我就认识这么一个胡姓的江西人，曾神秘的给我看过家谱。
“哎呀，谢灵运，真想不到啊，那说定了，以后一定介绍我认识认识！”未来看着我，眼睛放光，就跟粉丝看偶像一样。
夸奖很受用，只是未来要是知道我所说的李唐后人胡氏，不过是我在北京认识的一个摆地摊的，会不会感到很失望。
“得了，别听灵运在这里吹了，我还认识成吉思汗的后人呢？”棍子在一边说道。
“哎呀，我的妈啊，今天我算走运了，碰到两位大神。以后一定介绍我认识，对了，成吉思汗后人长什么样？”秦未来一拍巴掌，把我吓一跳。
“不用我介绍 ，你自己都能碰得着。”棍子嘿嘿说道。
“我也认识？”秦未来有点唬愣唬愣的。
我一琢磨，明白了，“未来，你别听你棍子哥瞎说，成吉思汗是什么啊，史上最强播种机，据说现在后代达二千万，英国皇室都有他的血统呢。你能不认识嘛。”
秦未来连连点头。
“别光顾着瞎扯了，这么多祖宗在上面，你也该拜一下了。”棍子在旁边鄙夷地看了我们一眼，这小子绝对嫉妒。长得帅也没用啊，姑娘可能就喜欢我这种长得实在的。
想了一下，确实得拜。我退后两步，朝着棺材林方向拜了数拜。我这才想起，我的印象中，从来都没扫过坟，搬出老家，老爸也从不说什么祭祖的事情。好像我们是无根的一样。没想到，我的列祖列宗都在这呢。
想到这，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有种突然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的感觉。我跟这些接近腐朽的木头里的先人有神秘的联系，我的血液里跟他们都是一样的。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中国人热衷于祭祖，就象五胡乱华迁移到南方的那些人，他们有机会依然会大费周章回到中原寻根问祖。
原来，这就是寻根问祖的由来，找到了过去，我们才不会对未来畏惧、迷茫。
“蹦，蹦。”
未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跪到我身边，双手反贴在地上，深弯着腰行了两个大礼。
这……还没开始谈恋爱就知道拜祖宗了？这姑娘太讲究了！
“未来，你这是干什么？你太客气了，没必要的。”
“不是，见棺发财啊，这是他们的地盘，我拜一拜，他们会看着办的。”未来瞪着大眼睛说道。
“什么看着办？”我有点晕了。
“关照我啊。比如让我在这里面捡点宝贝啥的。”未来朝我眨巴眼睛。
得，列祖列宗在上，我媳妇都给你们拜上了，这以后传宗接代你们就不用替我发愁了，我心里偷乐。又想起一件事。
“棍子，我拜，这是我祖宗，未来拜，她也说了。你拜什么？你不是抢我家的风水吧。”
这抢风水一说，我还真听过。
我家后面搬到了湖南靠近广西的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据说风水极好，有个山叫天子岭，老一辈都说是可以出天子的地方。老人讲，民国打鬼子那年，从中原来了一个火居道士，碰上兵荒马乱，慌不择路，走着走着就晕得天昏地暗，一头栽到了地上。醒过来时躺在一座破庙里，庙里缺梁少墙，雕像七倒八歪，断头无脑的。正寻思着，打门外转进来一个少年，十二三岁，也是破衣烂裤穿着，手里端着一个破碗，碗上冒着热气。道士知道，自己这条命是这少年救下了。
喝了少年一碗热汤，这魂算是还过来了。道士当时就给少年给叩了一下头。这一叩不打紧，叩走了少年一半福气，少年命薄，那经得住道士这等大礼？
道士叩完才后悔，寻思着补救一二，可身无分文，拿什么谢恩。出了庙门，一看之下，大吃了一惊。只见远方山恋叠翠，远方来龙有神，山脚玉溪环绕，明堂开阔，印山方正，旗山林立，竟然是一付帝王风水。
道士所见就是天子山了。也不知道这山名是哪辈给起的，就这么传了下来。
各位回了老家，可以多问问老人家，其实一省之内，必有天子山，概因祖龙出山，结穴千里，每一省都有结穴之地。就看人寻着没寻着。
道士寻龙问穴，看到前方山坡上一大堆杂草极为突出，定睛一看，竟是孤零零一个气派大墓，杂草中露出石板石碑来。位置正座龙穴之上。
道士暗道惊奇，一是惊点穴之准，二惊如此风水，后人登峰造极亦有可能，怎么会呈现一副败象。
道士将少年叫来，细加询问，原来此墓属本地一个大家族，八九十年前，本地一个大地主请了长沙府的风水大师来寻祖坟。风水大师点下此穴之后，当夜就在地主家里暴亡。地主家匆匆落葬。坐等风水大局运转，家族龙飞运起。
没想到，没过多久，闹起了长毛，从广西那边杀过来一伙人，冲进村子见人就杀，见物就夺，硬是把地主家一门百余口不管老幼良劣杀了个干干净净。地主家在长沙当官的小儿子闻讯回来，过湘江时，船倒了个，连尸体都没找到。
老人都说，是这地主家起了黑心，选了这帝王风水局，害怕风水师泄露，当夜下毒害死了风水先生。
传言，就在下葬的第二天，地主家门口就来了一个人，青袖长袍，斯斯文文的，也不知打哪来的，肯定不是本地人。本地人没这气质。这人打村口来，不逛不瞧，直接走到地主家门口，左右踱起步来。
老人说，这是禹步咧，脚踏七星，脚分阴阳，上感天下应地，可活人也可治人。
地主家守门的一看这人有点怪， 赶紧跑进去报告地主。等地主带着长工抄着扁担出来，这人早已经不见踪影。
地主隐隐觉得不对，带着人上山察看祖坟，却丝毫没有看到任何异常。
老人都说，这是风水先生的后人寻上门来，略动手脚，就将这帝王局改成百煞局。这才兵祸叩门，全家死绝。
这坟也成了远近闻名的煞坟，当地人葬老，都远远避开这座孤坟跟这座山丘，就算以前有下葬的，也无不一一迁走。渐渐地，偌大的山坡只剩这么一座孤坟。因为绝了后，也无人上香，野草横生，这坟墓自葬下后，就再没受过一点香火。
道士心中叹息，又看看身边抽鼻涕的少年，计上心头。带着少年来到那座孤坟，让少年跪在墓前，自己踏起罡步，含咒一番，又将此墓修整整齐，然后移步大墓东北角，从怀中掏出一根似铁又似铲的东西，在地上刨了一会，地上赫然露出一块铁来，道士用手抓住铁块，运气一喝，生生从地里抽出一根铁钉，钉尖不住的冒鲜血。道士将铁钉收好，点了一堆黄纸烧了，方对少年说：“娃娃，此墓以后就是你的祖坟咧，逢年过节，你就是再穷，也带一碗水酒两根香上来祭扫，另外，甭管你以前姓个啥，以后就姓朱了。”
道士指着墓碑上的朱字说道。
少年是村中孤儿，靠给人放牛讨一碗红薯粥，也极是聪慧，当下就叩了头。
可能诸位要问，为什么不起出老坟，将少年的祖先葬入呢？
这里面原因很多，老人讲一来少年本是命薄之人，将祖先葬入此穴，可能未享其福，反受其害。二来，原葬之人因此穴全家死绝，穴中定然积蓄怨气，如果再将骨骸起出，此种恶怨恐怕更难以化解了。道士干脆来个偷龙换凤局，让这位少年认此穴为祖墓。
道士吩咐完就此离去，不知踪影，从此少年紧记道士的话，逢年过节，自家祖坟扫祭完，必带着烛纸上来祭拜。也是怪了，数年之后，少年就碰到机遇，从省城来了一伙人，说是少年祖上的至交，今天寻访故友，不忍故人之子沦落乡间，要将少年带到省城入学，少年就此命运大变，此后荣华显赫不便细说。
只是那帝王风水局因为附近坟都已迁走，帝王局少了拱卫，变得势单力薄。又确不是本家血脉，影响终是弱了点，九五之尊也是不可能的，再者武昌一枪响，中国再也没有皇帝了。少年虽然做不成什么天子，但也是极为显赫的人物。
当然，这是老人家的说辞，其中肯定有牵强附会。但凡一个地方出了大人物，难免要寻点风水上的原因。就像大家碰到自己理解不了的东西，往往会衍生乱力怪神之说。概因看不透。
我想起这个故事，琢磨着棍子是不是想抢我们家风水啊，得，那他得改姓谢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