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墨子的非命

我的眼前是无比巨大的山体内部空洞，刚才我感受到的寒风，正来自于头顶的梅里雪山的山底裂缝。通过那缝隙，清晰地可见一条璀璨的星河。

那似乎是可以遥望银河系的难得一见的风景，这次不再是我们在楚墨墓地的时候见到的假的星空，也不再是我们在张家宝库之中仰望的假的二十八星宿，那是真正的梅里雪山这座神山直指的宇宙星河！

而这巨大的山体内部的空洞里，是一座与山体差不多同高的，高耸入天的山体石雕。那是雕刻天工的手法，这雕像本身，就已让人无比崇敬到几乎跪拜了，而这雕像与山体的合二为一，更是让我们感受到了自然界那无法言说的奇迹。

那石雕十分古老，以致于并没有完整地保存下来，但由于常年在山体内部寒冷的环境，也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侵蚀，石雕上的面孔的一颦一笑仍清晰可见。

仰望那石雕的面孔，不是如来佛祖，不是道教老祖，不是任何我们叫得出名字来的存在于我们信仰之中的神仙。但是我们几个都认得那是谁！

那是个女人，她的背后有一双漂亮的翅膀，翅膀很像我们坐着飞上来的那种朱雀机关兽的。这女人穿着漂亮的仙裙，雕工刻画栩栩如生，飘逸欲飞。她的脖子上戴着那把墨字锁，她的右手拿着我在花山谜窟机关龙肚子壁画里看到的、可使万物生长的花瓶，左手伸展开来，手的前方是一个圆形的东西，似乎那是破碎的又拼凑在一起的圆。她的身上雕刻着一些很奇怪的图案，我不大能够看得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但是这些图案却十分像奶奶描述的爷爷1984年意外回归时候身上的符号。

她虽然不是传统的神仙，但是表情中带着一股神的气势。那又似乎是蒙娜丽莎的表情，不知是在微笑，还是暗藏玄机地凝望着众人，她就那样婀娜而不失雄伟地高耸挺立在我们面前，让我们每个人都窒息驻足地仰望，只是觉得一种难以名状的敬意在胸中起伏翻涌着。

“九天玄女！”张自成是我们中第一个打破了沉寂的人。他的声音回荡在我们耳边。九天玄女，九天玄女，九天玄女，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成哥惊诧的声音，奇怪的是，这些声音的语气并不与他的相同，有的是悲哀，有的是惊诧，有的是冷嘲热讽，那几乎是所有想得出或者想不出的语气聚合而成的回声。

“妈的，几个意思？”张自成被自己这怪异的回声吓了一跳，七哥举起一只手，示意大家不要出声，紧张地用眼神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山洞中除了这巨大的九天玄女的雕像，并没有老潘他们队伍中任何一个人的身影，这的确是有些诡异。七哥做了几个特殊的手势，一伙人四散分开，前往这山洞各处寻找端倪。

我和成哥还有影子留在了七哥的身后。我们四个人围成了一圈，一边观察着七哥分散到四方的队伍的状态，一边相互保护，默契如一。

很快，七哥的队伍都用手势报回信号，那可能是安全的意思，我见七哥对他们点了点头，又高举出第二个手势。

我看不懂这手势的意思，感觉很像花山谜窟的时候见到的墨语，但是墨语不是失传了很久吗？我心里暗喜，既然他们懂墨语，成哥又留着了爷爷留下的青铜片，那么可以让七哥看看青铜片上的墨语是什么意思了！

七哥的第二个手势之后，四面八方的队伍突然隐藏了起来，有的依靠山体躲在石头缝隙中，有的蹲下来观望，还都准备好了手里的武器，有几个人举起箭，一副整装待发、准备进攻的姿势，可是他们究竟要对付谁呢？影子用胳膊肘拐了拐我的后背，小声对我说：“大战要开始了，把长右戈给我，你又不会用！”

这句话问得我一惊，我们在张家宝库里是先关起了影子，然后天哥在护送我们出来的时候留给我长右戈。这件事情，影子怎么可能知道呢？他究竟是影子还是耿天赐？

我正在犹豫，七哥突然异常紧张地说了句：“给他！”

我四下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动静，不知道七哥在紧张什么。我对七哥绝对信任、言听计从，但是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让我把长右戈给这个跟我们并不是因为同一个目标而走到这里的影子。

我还是从怀里掏出长右戈，犹豫着递给影子。影子在极其安静的环境里，转动起那长右戈来。

那长右戈转动带风的声音，呼呼作响，搞得整个山洞中都充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这神秘兵器的声音。

这时，张自成又用胳膊捅了捅我的后背，我对他嘘了一声：“干吗？我可没兵器给你了！”张自成却摇摇头，示意我看那九天玄女石雕的翅膀，顺着他的目光，我突然看到九天玄女的翅膀上趴着一只老猴子，长得很像青铜门上的、长右戈上的、墨者墓地里面的老长右。那老猴子四只耳朵，两手抱住九天玄女的脖子，正目光警惕而阴森地自上而下盯着我们，确切地说，是盯着影子手中的长右戈。

“它是从哪冒出来的？”我看到这老猴子几乎崩溃，因为我看到这老猴子的后背上，仍然有上次在楚墨墓地之中见到的、与那只黑猩猩一样的棕红色的羽毛，那羽毛在风中缓缓地摇曳着，诡异而惊悚地摆动着妩媚的身躯。轻柔地环绕着老猴子，似乎是他身边的纱裙妖摆。

“不是它，是它们！”张自成低声纠正了我一下。

他说过后，我再向四面八方一看，果然，满山洞都是这种四耳老猴。不知道它们有多少岁了，看它们的眼神跟人已经无异，他们都在猫腰俯身，做出攻击前的准备，仿佛只要有恩一声令下，它们就会扑上来将我们撕个粉碎。

这一声号令，明显需要来自九天玄女翅膀上的那只长右。

可是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这么多猴子啊！

我看着数量有我们几倍多的满山洞的猴子，手上全是汗水。影子此刻用长右弄出的风声，已经贯穿于整个山谷之间。那风声在回声的反衬下，犹如一只恶龙猛虎在扑面而来，那时而低沉，时而高亢的风声，似乎在给所有蠢蠢欲动的猴子讲述着一个复杂甚至有些忧伤的故事。在这具有魔力的声音下，那些老猴子似乎都听入迷了。

就在这时，一声巨大的轰鸣盖过了长右戈的这风声，似乎是从九天玄女的身体里传来，影子的脸色有些异样的紧张。那九天玄女翅膀上的老长右听到这声轰鸣，神情巨变，它对着我们四个呲了一下牙，脸上的表情十分凶狠。

成哥暗叫了一声不好。四面八方都传过来各种语气的不好。下面的很多猴子蠢蠢欲动，七哥高举着手臂，镇定地发出第三个手势。

所有人仍在按兵不动！等待着那轰鸣背后的危险。

我紧张地看着九天玄女那暗藏玄机的表情，看着她身上那些奇怪的图案，思索着花山谜窟时候看到的壁画，脑子里快速地琢磨和推理着。这石雕似乎在我的内心深处拼起了一些破碎的东西，我似乎通过这九天玄女的神秘石雕，在内心深处偷偷地完成了一场与古人的隔空对话。

这是墨者禁地之中的九天玄女，说明了墨家起源于黄帝逐鹿大战的上古时期，那是五千年前，与上古神话时代共生的墨家吗？所以才有了南美汉人村、花山谜窟、楚墨禁地的这些信息吗？

那么，墨子所引经据典的世上有鬼，那句“古者有夏，方未有祸之时，百兽贞虫，允及飞鸟，莫不比方。矧隹人面，胡敢异心？”不正是墨家奇养的动物的情景。

那说明，墨子印证的有鬼，是那些比2000年前的墨家人更早的墨家人制造的假象吗？难道是墨家先用自己独特的能力制造了人们无法理解的事情，然后在墨子的时代去引经据典为明鬼？

我又想起了爷爷的那句话：“世界上本没有什么鬼，那还只是人类科学还没有办法去解释、没有办法去触及、没有认识到的暗科学而已！”

我又看着九天玄女手中拿着的那个破碎的圆，又想起徐星儿说过的一句话：“爱因斯坦曾经花了十年得出了广义相对论的方程组。这是思维时空的16个方程，每个方程都要用一大堆的符号才能书写完成。但是，如果看广义相对论的最小作用量，就会发现它其实极为简单——只有一个字母R。”

小猴子说：“所有的过程都是不可逆的，我们最终都逃脱不了那个神秘的R。”

爷爷说：“意识是一个超四维空间的独立存在。心灵感应，一念即佛，那都是量子纠缠的体验。在意识的这个空间里，灵魂只是一次有趣的旅行！宇宙之中，冥冥之间存在着一种深层次的内在联系！”

“整体性大于组成整体的个体之和。中国的传统哲学，比如墨家哲学和传统医学，都具有整体性的观点！一个新的世界观的时代就要来临，科学将发生重大的震撼世界的变化，科学和信仰的界限将会被挑战，最终消失。”

我看着九天玄女脸上的神情，在脑子里面过电影一样。

花山谜窟、楚墨墓地、鬼洞、张家老宅、爷爷的日记、墨者禁地全部过了一遍，等我用整体代替局部的眼光来观察面前的问题的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用哲学的整体的思想代替破碎的局部分析！

我突然醍醐灌顶一般，大声喊道：“它们不存在啊！”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我，包括影子和七哥。

“你说什么？”成哥对我扬起眉毛，“这又是哪一出？”

“我是说这些猴子，它们从哪里冒出来的？它们可能本身是量子纠缠的幻象，也就是说它们其实不存在。就好像，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你们也无法战胜一个不存在的东西。因为它们不在这里，也不是我们的敌人！”

“可是，那，那，那！”张自成指着满山洞中的猴子，看着它们蠢蠢欲动的表情，有些错愕不解地说，“它们，怎么能不在呢？”

“你想它在，它就在：你想它不在，它就不在！”我又说了一句，闭上眼睛。过了一小会儿，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九天玄女翅膀上那只猴子身上的棕红色的妖艳婀娜的羽毛真的消失了。

“不要徒劳地去挑战不存在的东西，那会让我们精疲力尽，那是我们永远都赢不了的战争。它们只是存在于我们的意识中，最终跟他们作战的人，只是我们自己！”

七哥似乎突然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看了我一眼。

就在这时，影子手中旋转着的长右戈中突然又蹦出了那只老长右猴子来，一样是张牙舞爪、厉害非常的模样。这一次我鼓起勇气，伸出手去，我坚定的目光之中，那老长右猴子的影像在我手心之中变得空空如也。一切都来自我的意识，我的内心，自从我可以让自己忘了那些羽毛，我就可以看到真实的事情了。

成哥在我的动作下惊讶地叫了一声，也伸手去抓那老长右的胳膊，他却没有扑空，拎起了老长右，拼命向地上一摔，那老长右的影像竟然被摔了个粉碎。

七哥等众人都惊悚地看着张自成，七哥喃喃地说：“你，你还真的会墨家通灵术啊！”

“啊？”张自成挠着脑袋，似乎对刚才自己所做的事情觉得十分过瘾，但也不十分明白，“这要感谢精神导师罗莫伏啊！”

他慢慢向前一步，走到一群猴子之间，用手轻轻旋转着在他们的脑袋上一拨，那些猴子突然分裂成无数细小的灰尘，向后散去。接着，他又准确地抓起一只猴子的胳膊，那猴子尖叫着企图用手扒开他，他将猴子用力向下一按，猴子被他按在了石缝底下。

“他的意识太强大了！他没有让那些幻觉消失，而是让自己比那些幻觉更加强大！”影子也有些错愕地看着墨七，两人似乎被张自成惊呆了，与此同时，一块小小的石头，直直地对着张自成的面门而来，七哥一个石子齐飞，拦截了突袭张自成的那个石头。这时候，九天玄女的背后，响起了熟悉的鼓掌声。

老潘一边鼓掌一边从九天玄女石雕的裙子底下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他的秦墨军队，黑衣人有秩序地鱼贯而出，他们丢盔卸甲，看起来狼狈不堪。黑衣人络绎不绝地涌出来，竟然有上千人。这就是刚才在屏幕中最终消失的小红点们。他们都整齐地站在老潘身后，最后一个出来的是徐星儿。她看了我们一眼，默默站到了老潘的身旁。

“你妈！潘闻屎，你不是每次出来都要热烈鼓掌吧？我可不觉得你的出场这么有趣！”

“不是我的出场有趣，是你们有趣！漂亮、精彩、出乎意料！墨尽天藏，不错！你们各怀绝技，慢慢在过程中激发出了潜能。你们的确没有让你们的长辈们失望！越来越精彩了！”

“老罗死的时候留下的线索看来你们是破解了，并且拿到了钥匙，最终打开了内心深处的谜团。是吗，罗莫伏？”老潘说罢，面色慈祥地看着我。

“他死了！”张自成突然对老潘说，“你看得见那些猴子吗？我们跟他们一样，也是虚幻的，我们早就死在张家宝库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别再用上次那些花把势骗我了。你们不知道，你们一直也在被我骗吧？”

“你连这群猴子都打不过，还能骗人吗！”影子冷哼了一声，看了看老潘身上的伤痕，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人，“你们大概是觉得躲进去是活下来的唯一出路吧！”

“耿天赐，楚墨，齐墨，秦墨各有擅长，你擅长的未必能赢得了我。我擅长的你却一定赢不了！你们不知道吗？很多时候我是在装！我比较爱装啊！不装，怎么能无声无息地在老罗的大棋背后布下天罗地网呢？怎么能让你们这些自以为能逆天自以为在救世的天才们尽入毂中？”

影子又冷笑一声：“你连我是耿天赐还是别人都分不出来，还在这里说笑话贻笑大方？你又擅长什么呢？你不妨试试看，看我能不能赢得了你！”

“当年《墨经》中的明鬼章节，有上中两篇没有流传于世，你可知原因是什么？”

“难不成在你们秦墨手中内部传承了？”

“不，他是偷了楚墨钜子的手抄本，但才学会了一点儿皮毛！”七哥阴郁着脸，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写在他的脸上。

“正是！明鬼章节中的每一个字都暗藏深意，《墨经》中的明鬼章节其实就是真正的墨家通灵秘术的古法秘笈。墨者明鬼，然则世上所谓的鬼，只是那些高阶的墨家通灵术法而已。也只有墨者，才能将‘通灵术’用得出神入化，神鬼难测！”

“狗屁，你这连猴子都害怕的人，还来吹这么大的牛，你也不怕吹爆了吗？”张自成哈哈大笑了一声。我却也觉得老潘的脸色有不对，也许事情并不是成哥猜测得那么简单。

“罗莫伏！”老潘又看着我微微一笑，“你最终能猜透如何认识世界，可是你又可曾会改变世界？当你认识了你眼前的墨家世界，认识了这震撼世界的奇迹，你难道不想有更加神圣而庞大的力量去改变它吗？以我们的力量，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更加友善、更加和睦、更加有力量，这不是很多人内心深处的英雄梦吗？难道你不想吗？过来孩子，你还想像在花山谜窟一样死去一次吗？楚墨劫数已到，大势已去，墨医的队伍几乎所剩无几，这次，又有谁来救你逃出升天呢？来吧，到我身边来。这次你不要再选错了！”

我默默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淡淡地说：“老潘，改变世界从来不是少数人的事情。改变世界要靠这里，不是靠双手或者血腥的武力。你醒醒吧，你一直做的要改变世界的梦，其实根本就不是一个英雄梦。你早已在追逐墨家秘密和神秘力量的过程之中迷失了自己，你杀了耿详，杀了徐子晴，杀了这世界上真正靠自己的力量慢慢在改变着世界的英雄。用小兔子的一句话来告诉你我和你的区别吧！”

“内心温暖的人的力量是无穷大的！你的内心冷若冰霜，无论我们多弱势，你也注定会输给我们！”

“不错！只有改变天下人的心意和理想，才能改变天下！你的想法就注定了你只能是一只猎场中的猎狗而已！”影子接着我的话说，他这一次说得义正言辞，充满了正义感。

“好吧，让你们看看猎狗的力量！”老潘听到这里，突然暴怒，他把两只手向空气中一抓，我突然看到他的两手之间有无数金色的粉尘向手心凝集。慢慢地他把这些金色的粉尘在空气中自如地旋转，改变着形状，糅合成一个巨大的金色圆盘。那圆盘在他面前不断地旋转着，发出磨盘一般的响动。七哥大惊，扔出手里的璇龟锁，大喊了一声你们快走！

已经来不及了，那巨大的圆盘突然变成了一只大型的朱雀玄鸟，它向着头顶的星空尖鸣了一声，一如刚才九天玄女身体内的那声唤醒长右的轰鸣。金色的朱雀巨鸟扇动起巨大的翅膀，那翅膀带动起一阵寒冷的狂风向我们吹来，我们都站不住，七扭八歪互相扶着。成哥大喊：“幻觉，我来破！”

他一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那金色大鸟的鸟腿，与此同时，老潘一个翻身骑上大鸟，大鸟一声尖鸣，冲上裂缝顶端，成哥却被它带了起来。他在空中随着金色大鸟快速地上升着，对着下面大喊：“七哥，妈蛋这不是幻觉吗？我怎么就上来了啊！”

他的声音由近及远，七哥抬头喊了一声：“不要放手，你会摔死的！”他好像投掷标枪一样，将璇龟锁扔了出去，璇龟锁扔到了金色大鸟的身体上，空空地穿了过去，似乎我们的这个空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大鸟。

头顶上只能听到骑在大鸟身上的老潘放肆的大笑：“墨七，怎么样！你们拿我的通灵术又有什么办法？告诉我楚墨的玉佩在哪，我留下你们几个楚墨的残兵败将不死！也算你们比民国那些人的下场好一些！”

“你别以为我看不到你是怎么拉张自成上去的！”墨七还没回答，影子却开始暴怒，他向大鸟扔出了长右戈。

长右戈转着圈儿穿过空空如也的金色大鸟的时候，突然挂住了一个绳索一样的东西，长右戈切断了那藏在黑暗中的绳索，张自成忽地从天上掉了下来，似乎勾住他衣服的东西从老潘的手里断掉了。

张自成一边啊啊大叫，一边手中还握着那金色的大鸟腿，幸好他落下的高度不高，徐星儿上前一步，稳稳地抱住了他。

张自成睁开眼睛，一看是徐星儿，立刻两手两脚盘上她的身体，大喊着媳妇，关键时刻就得靠媳妇！

徐星儿一把扯过他，用枪逼住他的脑袋，对七哥冷冷地喊：“墨七，他死了，所有墨家医院的人都得死！用他和墨家医院所有人的命换玉佩，这买卖划算吧！”

墨七看着徐星儿，又看了看似乎骑着金色大鸟从天而落的老潘。老潘狞笑着从大鸟上下来，将上次影子交给他的两个朱雀的眼球放到了金色大鸟的头上，瞬时，这大鸟的眼睛照出了江山地图，江山地图之间五彩斑斓，一些斑驳的影子在微微闪动。老潘拿出怀中的两个玉佩，看了看头顶的星空，低头找了一会儿，将两个玉佩放到一个朱雀形状的影子的空隙里面，玉佩在金色大鸟投下的地图间，犹如爷爷的日记中描述的那样，开始了缓慢地移动。

“和氏璧是上古奇物，内含莫名的行星引力，可以自动寻找自己的另外一部分身体。你们还不知道吧？”老潘一边怡然自得地跟着玉佩行走，一边对我们说。“你们以为我在逼问你们玉佩的下落，其实我只是在探究你们的水平而已。楚墨的玉佩，本应在诸葛花山谜窟机关龙的肚子里，被你们掉包换来了这里。你们以为我在机关龙的肚子里没有看到那东西被掉包了的痕迹吗？”

“楚墨隐灵洞不只一个，只要存有上古奇石的隐灵洞，都能匹配玉佩，产生无法想象的效力。你们以为，我不知道这个道理？”

“老罗一定进来过这里，藏好了玉佩。所以，他身上的符号，一定就来自这九天玄女的身上。那神秘的符号的意义，他一定把它留在了哪个地方！”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张自成的脖子。成哥吓得将那有墨语的青铜链向衣服里面藏了藏。

“老潘训练罗莫伏发现认识世界的方法，也是为了这里。你们以为，这一切我浑然不知吗！你们以为我是这个地方的侵略者？难道我就不能是这里的主人吗？难道我不能是老罗？不能是一个有良心的楚墨吗？”

老潘说得我们云山雾绕的时候，突然一挥手，身后的黑衣人都跟他刚才一样，伸出双手。我们差点趴下，却发现这次他们根本不用枪。他们每个人都变换出了一个金盘，金盘都在慢慢转换成大鸟，老潘大喊了一声：“我可以是任何人！我可以有任何一种可能！你们却只有一个结局，就是死亡！”

七哥见势不好，伸手打了一个手势，身后潜伏的楚墨者蜂拥而上，使用手中设备与黑衣人开战了。

这是一场旷世之战！

黑衣人中，金盘还没有形成的与我们势均力敌。但金盘形成的黑衣人一旦骑上大鸟，立刻就占据了主动地位，与之相斗的楚墨者被拖拉扯拽，疲于应付这金鸟的幻觉。

似乎老潘找到了类似“青铜门”一样的幻觉媒介，它更小、更厉害，还可被运用于无形！

楚墨的人本来就少，这一下立刻就处于下风。

七哥专心地与老潘纠缠在一起，但仍不能阻止他继续寻找楚墨玉佩的脚步。似乎老潘和玉佩都成了一个假象一般，七哥甚至无法接近老潘的身体。

“老潘，你找了这么久的玉佩，但你知道墨碎究竟是什么吗？”影子突然换了一个声音对老潘喊道，老潘一下愣住，呆呆地看着影子。喃喃地说：“你，你这声音……你，你是……”

“你是秦墨，难道不知道墨家为何为了藏起墨碎隐匿了数千年吗？”

“你，你是谁……”老潘没有理会影子的问题，继续错愕地问。

“你以为墨碎是一种无上神秘的力量吗？”影子的声音越来越大，回音古怪地从四面八方回响起来。

“那你就还是输了！”

影子说到这里，突然张开双手，我们的头顶开始下起了如丝的细雨，这时候老潘脚下的两枚玉佩突然停止了移动。

影子对着我们所有人哼笑了一声：“你们都只是听说过《墨子五行记》吧？明鬼的中章属于《墨子五行记》！这才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墨家通灵术！”影子说话的声音，慢慢地被滔天的海浪声掩盖，我看到了九天玄鸟石雕的翅膀上，又出现了那只老猴子长右，恍惚之间，落下的细雨掉入我的嘴里，是微咸的海水味道。我瞪大眼睛看着老猴子身上又长出了的那几根妖孽般摇曳着的红毛，大叫了一声不好。

来不及想更多了，因为滔天巨浪从山顶的裂缝中拍落下来，巨大如注的海水顿时淹没了这里，滔天的海浪翻涌着，让所有的金色巨鸟都化成了乌有。我的整个身体瞬间掉入了灌满这里的海水之中无法喘息，我看见张自成嘴里吐着巨大的气泡，徐星儿一着急竟然用嘴吻住了他。

只有七哥，在翻滚的海水中不但没有飘起，还能自如地行走，老潘早就被海浪拍打到九天玄女的裙子上。七哥在海水中自如地弯腰捡起了两块玉佩，对影子做了个胜利的姿势，影子呵呵一笑。他径直走到我身边来，用手拉住了我，他往我的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我只觉得一阵苦涩。他在我耳边的海水中，不可思议地轻轻对我说了一句：“闭上眼睛。”

我闭上眼睛，突然海水冰凉彻骨的感觉全部都消失了。我突然可以呼吸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并没有海水，徐星儿拉着张自成向我跑了过来，对七哥点了点头。

七哥给几个楚墨的兄弟们吞下药丸，我看到老潘捂住胸口，竟然在玄鸟石雕前慢慢站了起来，影子对他一挥手，老潘似乎又被什么东西重重地钉在了石雕上。

我们几个跟随影子快速前行。

我看着身边那些黑衣人窒息的模样，他们都在鼓着嘴巴惊愕地看着我们，我知道他们还在海水的幻觉中无法醒来。我心里暗自称奇，这墨家通灵术实在是太神了！

我们跟随七哥，沿着山体内部的一条细小的裂缝前行了一个多钟头，终于走出了山体。我一眼就看到了山脚下的雨崩冰湖，湖水中有暗流涌动。影子开始沿着山峰的脉络带着我们一路向下攀岩。

又经历了一个钟头，我们沿着前人留下的可攀登的岩石足迹，顺利到达了雨崩冰湖，遥望头顶的山峰裂缝，已经遥不可及，也无处可寻了。

七哥走上前去，一把握住了影子的双手。

“楚墨剩下的血脉，整个墨家医院的人，楚墨的孩子们，都感谢前辈的鼎力相救！”

“前，前辈？他不是别有用心的影子，也不是耿天赐，是个前辈吗？”成哥看着影子，结巴着说。

“他，他是……”我想着之前老潘听到他声音时候那恐惧的样子，想着爷爷的日记，“他，难道是耿新华吗！难怪他技高一筹，难怪老潘那么怕他，难怪他那么懂楚墨的技法，因为他跟张力本是那么好的朋友。难怪……”

影子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如果没有你的带路，我们不会那么快找到老潘；如果没有自成的血，你们也不会解了墨家医院的围；如果没有你的领悟，我们破不了墨者禁地的通灵兽长右。那长右跟我们耿家，可是有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要讲，所以我们才会把它放在武器上，所以刚才我才没有办法对付那只老猴子，所以我的爷爷才叫耿长佑。有机会，耿家的那些事，我都慢慢讲给你听。”

“长右是通灵兽？”张自成搂着徐星儿的肩膀走过来，“我喜欢这个名字。”

徐星儿对着耿新华一拱手，耿新华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继续说：“如果不是星儿刚才用枪顶住自成的脑袋。救下了他……”

“那这墨尽天藏的‘尽’可真的是吹灯拔蜡，尽了！还好‘藏’救了我！”张自成露出阳光般的笑容。徐星儿看了我一眼，一把脱开张自成。

“什么‘藏’？”

“不是‘藏’，是我媳妇！”张自成又要上去搂住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耿新华，“这公的龙种被引到了这里之后，为什么没带来毒气呢？”

“它在水中是没有毒素可以散发的。这雨崩冰湖是楚墨的先人在楚墨禁地奇养‘龙种’的湖，只要把‘龙种’控制在这湖里就没有危险。力本很厉害，能让你的血对它有这等作用……”

我们正说着，突然刚才攀爬的山体缝隙中有水声如瀑布一般响起。那原本是缝隙的地方，已有一条暗河在星光下涌了出来。

“是我们中的墨家通灵术还没结束吗？”张自成看着山顶的方向，眉头紧锁。

“这次是真的。通灵术最厉害的是真假结合，真真假假，谁都分不清楚，当你以为是假的时候，真的就来了。”耿新华对着张自成微微一笑。

“前辈，你是我叔叔的好朋友，我叔叔虽然……嗯，隐隐约约教会了我一些通灵术的本事，但是我才只懂了个皮毛。我这本事，不能保护楚墨，也斗不过敌人。”张自成继续看着山上渐缓流下的水流说,“前辈，你教我通灵术吧！明鬼的中篇！我刚才都听到了……”

耿新华哈哈一笑，似乎觉得很好玩，很快他摇了摇头：“你们四个的成长很惊人，等你们有一天开窍了，会超过我们之前所有力量的集合！我们都很期待那一天……”

“还有，罗莫伏，你可不是当墨医的材料，以后不要随便割人的肚皮啊！”

我点了点头，突然愣住了。

我在墨家医院中救耿天赐的时候，想要用小兔子的办法给耿天赐放血治病。这件事只有我和耿天赐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我突然想到徐子依给我的那个药膏，我把手插在兜里摸了一下，抱住耿新华乔装的耿天赐的身体，用手轻轻抹了一下他的脸，他的脸上没有任何乔装的颜色变化。“你，你究竟是不是耿新华？你是耿天赐？天哥？你是天哥？”我兴奋地喊叫得都岔气儿了！

“你认为我是耿天赐吗？”他又是对我温和地笑了一下，这次眼神跟耿天赐简直是完全匹配。

“我和他其实也并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不过，他在张家宝库里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耿新华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又跟在楚墨禁地的时候耿天赐的动作一样，结结实实地给了我胸口一拳。我错愕万分地看着他，他又把手里的长右戈给了我。

“这刻有墨家通灵兽的长右戈是个十分稀罕的宝贝，他跟张自成脖子上戴的那块青铜墨语一起，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它是‘所有人的性命’！有缘发话，你们会有知道关于它的真相的那一天！”

耿新华又对七哥拱手做了告别的姿势。

“这一次你们并没有灭了秦墨，相反，他们仍在逐渐强大。影子的力量也绝对不是他一个人。影子精通齐楚秦三家集大成的墨法秘术，他才是墨尽天藏最大的威胁。现在楚墨可集成和氏璧了，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一场大战势不可挡，及早准备。有事，可再写信给我……”

墨七没说什么，只是恭敬地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原来七哥求助的第三个力量，是耿新华……

“你为什么不以耿新华的面目出现，非要用耿天赐或者影子的面目呢？”小玉米从七哥的身后探出头来，无比崇拜地看着这位前辈。

“我和耿天赐，真的没什么区别……”对这件事，耿新华似乎不想多说了。

我似乎感觉在楚墨禁地、在墨家医院、在很多地方看到的那个人，并不是耿天赐，也不是影子，而是他。他和耿天赐有太多的关联，此刻的我，甚至感觉到耿天赐只是他心里住着的另一个人。

耿新华慢慢走了几步，扭过头看了我一眼：“罗莫伏，你现在懂得如何认识世界了吗？”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世界如此广大，光怪陆离，我们的科学都只能认识那么一点点。量子纠缠、暗物质，我们头顶广阔的宇宙，上古时期我们的先人经历了什么，掌握了什么样的方法，创造了什么，这一切我怎么能认识得清楚呢？但是，我不会再用简单的逻辑来认识世界了。逻辑是最低级的认识世界的方式。”我意味深长地对他说。

耿新华点了点头，抬头看着那山顶的裂缝。

“我们墨家的祖先，用十分极端的方式去认识了世界，他们把最宝贵的东西传承了下来。舍生取义，守诺守信，他们所做的，比你们看得到的、想得到的要多得多。既然当世，你们认识了墨家，那么，你们就继续去探索如何认识世界，并去认真地改变它吧！”

我知道他说的是孟胜舍生取义，那是小猴子说我们一辈子都不会明白的事。

“前辈，青铜墨语如果存在，那么给我青铜墨语的人是我爷爷吗？前些日子我在张家宝库中看到了苍老的他。如果我爷爷还在宝库，那他的死亡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身上那九天玄女身上的图案又是什么意思？墨碎，究竟是什么呢？”

耿新华对我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罗莫伏，我很想告诉你好多事，但是我没有时间说了，因为所有事情都是不可逆的！古人都说人生中冥冥有天命，墨子却说非命！‘墨尽天藏’已经打破了壁画中的宿命。不过，老潘可不是影子口中常说的猎狗那种角色，楚墨中也不都是忠肝义胆的勇士，你们要小心谨慎，一场十分难打的世纪大战才刚刚开始！还有，老潘刚才的一句话是对的，他在1989年的时候就知道了我们的局，当你们以为走出迷局的时候，其实也许只是走进了更深的局……”

耿新华这次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的背影要消失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猛兽的鸣叫，一只强壮的猞猁快速奔向他的身旁，陪着他一起向前走去。那只猞猁一瘸一拐，耿新华的身影孤独坚强又神秘迷人。那熟悉的一人一兽，就这样定格在我的记忆中，就这样成了我心目中最迷人的独侠……

与此同时，我们身旁的雨崩冰湖之中，突然有水花响动，那平静的湖水表面下，又开始了暗波流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