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后地河

三 后地河

这件事情过后一些时间后，人们慢慢的忘记了红眼野狗，被野狗抢走的女人和俏货郎的事，人们或许是在刻意的去回避不去谈论。其实不是人们忘记了，而是发生了很多事情导致村民不敢再说。

英俊的货郎死了，他的到来一直是个迷。谁都不知道他为什么来？从哪里来？来做什么？黄家的人把他打死后，草草的埋在了村口一个叫后地的地方，当地的管理来问了问也就不说什么了。毕竟那时候男女之间的事情是说不清楚的，再一个黄家的地位在当时可是很红的，抗日战争的时候黄家出过好几个英雄呢。

后地这个地方需要说一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叫后地。这里是仅次于死孩子山和黄坟子岗的地方，还有一个挺深的河，再干旱的年月这个河也没有干过。河里有鱼但是钓不上来，水黢黑黢黑看不到底，在这里淹死的人从来找不到尸体。据老一辈的人说在后地河曾见到过一群长着人模样的鱼，这些鱼个头很大脖子上还有个泡可以在水下呼吸。河上有一个用砖头砌的小桥，传说早年时候这里出现过一群黄鼠狼子集体过河的事件。

那是在冬天的深夜，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黄鼠狼子从结了冰的后地河迅速的跑过，穿过了村子朝着死孩子山和黄坟子岗跑去，路上所有的鸡.鸭甚至狗都被咬死。第二天早晨的时候，黄家人发现他们族的唯一一个光棍老汉被黄鼠狼吃的只剩下了脑袋和手上脚上还有点肉。脑袋连着的脖子上的骨头都啃断了，只剩下一根筋撑着没让脑袋离开身体，用床单裹着光棍老汉的尸体下葬的时候，脑袋掉了下来在地上咕噜咕噜的滚，眼珠子离开了眼窝子耷拉下来，黄家人说这是死不瞑目。据说黄家人里面最大胆的一个后生看到这一幕连吐了两天，一年都没有吃肉。常年抓黄鼠狼子的地不平说老汉是因为剥了几条黄鼠狼的族长得罪了黄鼠狼，还有的人说是因为做什么什么缺德事，人家做法让黄鼠狼子把他吃了。

有多事的人问地不平说：“你也抓黄鼠狼子，你怎么没让黄鼠狼子吃了。”

地不平嗤之以鼻的说：“我没他那么狠，一窝里面的小黄鼠狼子我都给留上一个。还有啊谁叫他不养狗，我养了两条狗呢，哪有抓黄鼠狼子人家不养狗的道理。”

众人笑着说：“你的腿不会就是让狗咬的吧。”

地不平知道这些人拿自己开玩笑，也不说什么，只是和大家一块笑笑。

当然事情过了也就过了，大家的日子还是会回到从前一样的生活。村子里一些青年还是会穿过后地河去镇上上学，也有一些人会路过这里到镇上去赶赶大集。这里没有死孩子山和黄坟子刚那么恐怖，所以还算是颇有人气的。一开始十里八村最出名的玻璃花就在后地河边住，玻璃花不仅仅是几个村里唯一的神汉，也是看老货的行家里手，有人刨出来了什么瓶瓶罐罐的，他用玻璃眼一看就知道什么年代的。关于他的玻璃眼也很神奇，据说他们家的人出生后都长着一双不一样颜色的眼睛，这双眼睛可以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他没有他父亲和爷爷那么深的道行，不过村里一些动土啦婚嫁啦之类的活也让他看看日期。玻璃花从来不劳动，就指着看事活着，他称这个叫-----拿活。用他的话来说，祖上给他的是拿活的本事，没有给他种地的本事。

还没有闹日本鬼子的时候，村民们听玻璃花说观音娘娘给他安排了一桩姻缘在东北方向，村民没有当回事嘻嘻哈哈的也就过去了，可是没几天他背起一口袋煎饼就出了村。几年后他就真的带着一个俊俏的东北妇女回到了村子，这个东北妇女很少露面，据传闻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女人一到玻璃花的家里，他的家里也弥漫着这种奇怪的味道。常年打黄鼠狼子的地不平说：这似乎是一种黄鼠狼子的味道，骚香骚香的。

后寨村里面也有很多进步学生，他们不相信鬼神一说，据说死孩子山上的土地很肥，他们就想把土地抢过来种上庄稼。也有一些人反对说：死孩子山是黄鼠狼的地方，你把黄鼠狼的地方占了，黄鼠狼会报仇的。

地不平专门找了黄家族长，黄家的族长又请来了黄家的当家大爷爷，大爷爷说：黄鼠狼子是最记仇的，千万不要打黄坟子岗的主意，就是把死孩子山占了也别占黄鼠狼子的地方。黄家族长却不信这一套的，再仗着黄家人天生大胆好战。面对利益，黄家族长说：“毛主席都说，历史是人民创造的，不创造怎么能是历史呢。”大爷爷见说不动他，也就不再相劝，一声叹息后甩袖离去。

说到这里适当的提一提后寨村的黄家。黄家是一个大家族，在村里一半以上都姓黄，而且根正苗红，所以黄家说的话就代表了整个村子。抗日战争的时候，日本鬼子打进来，是黄家的人先站出来和日本鬼子抗衡的。黄家一共三个人死在了鬼子的刺刀下，所以政府对黄家也是另眼相看。村子里的一些进步学生里面黄家的孩子占据大多数，所以这个主意也就这样定下来了，而进步学生的思想肯定是遵循族长的。所以这件事情就私自定了下来，甚至都没有给当地官员说一声就自行的开垦了。大爷爷年事已高，一些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其实在村子里真正说话算话的是大爷爷。

进步学生首先要做的就是找一个房子放整个村子的集体物资，也就是生产工具和骡子、马和驴子之类的东西。选来选去就选中了后地河旁边的一处荒废的宅子，也就是玻璃花没结婚之前的老宅子。他们让大胆的后生黄亮和黄家老人之一的黄老栓晚上住在这里，看着生产工具和骡马。黄亮是黄氏丈夫的表弟，他曾经暗恋过自己的表嫂，所以对货郎非常的憎恨。而恰巧的是货郎的坟子就在他们关骡马屋子的不远的地方。

黄亮是黄家里很精干的后生，学习好，家境不错，性格也很野。黄家很多的妮子都注意过他。当时发生黄家殴打货郎之事，勇敢的黄亮用锄头打断了货郎的左脚，当货郎的左脚骨发出清脆的断裂声音时，黄亮的脑袋里是兴奋的，他甚至想到要用锄头打裂货郎的脑袋听一听脑壳爆裂的声音。

这天黄亮在家里喝了点酒，就朝着后地河旁的集体物资的房屋走去。走到村中央的时候，他打算到村南头看看。他有个心仪的女同学在这里住。风一吹黄亮有点发飘了，他知道自己的酒上头了，一个饱嗝打上来酒气顺着鼻腔跑到了外面，他满足的揉着肚子，在这个年月里还有一顿饱饭吃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他唱起了一首当地的小曲：

妹妹你的手亮白白

握在哥哥我的手

哥哥想咬你妹妹的手

妹妹疼在手

哥哥疼在心。

黄亮正得意着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这声音很耳熟，似乎是村子里闹红眼子野狗那天货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黄亮一激灵借着月光一看，自己已经走到了货郎住过的天井外。

黄亮吐了口唾沫，塔拉着鞋子走进了货郎的天井，进了天井后那种奇怪的声音更明显了。他顺着声音看到天井角落里一个蓝火在空中忽上忽下的飘着，蓝火不是很亮但是很耀眼，仿佛一下子就能吹灭。

黄亮借着酒胆走到蓝火的跟前，蓝火却躲避着黄亮，黄亮向左蓝火就向右，黄亮往前蓝火就后退，黄亮后退蓝火就前进，始终和黄亮保持一个身位的距离。

黄亮十分生气，他脱下鞋子用臭鞋抽打蓝火。蓝火似乎害怕了开始躲避着黄亮的臭鞋，蓝火跑黄亮就追，一边追嘴里一边骂，所有恶毒的话都骂了出来。有在家还没休息的村民听到黄亮的咒骂就开开门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打开门的时候黄亮已经跑远了。

就这样蓝火带着黄亮到了后地河，黄亮右手拿着破鞋嘴里骂着也跑到了这里。已经在这里守着的黄老栓听到黄亮的咒骂后也走了出来。他看到黄亮罗锅着腰伸着脑袋拿着鞋子站在货郎坟子旁边，边指着坟子边骂娘。黄老栓喊了黄亮一声，黄亮没有听到，他又喊了几声黄亮还是没听到，黄老栓觉得事情不对劲了。这么空旷的地方，一点声音都能听到，为什么自己喊了半天黄亮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黄亮追到了货郎坟子前面看到蓝火上下跳动着，似乎在挑逗自己，心里就更生气了。他知道这肯定是货郎在作怪，天生大胆的黄亮拿破鞋就扔向了蓝火，蓝火“噗”的一声钻进了坟子，黄亮不打算放过他，继续指着坟子骂爹骂娘。

黄老栓赶紧走进屋从墙上摘下老桃树雕刻的木剑，这木剑还是玻璃花当年跳大神时的物件。黄老栓拿起桃木剑狠狠的敲在了黄亮的后脊梁上，黄亮顿时疼的呲牙咧嘴。

黄亮刚停下咒骂，就一屁股坐了下来。他捂着左腿嗷嗷的叫唤着，疼的死去活来。黄老栓拿起黄亮的左脚只看到一些黑乎乎的液体滴了下来，放到鼻子上闻了闻好像是血的味道，再看黄亮的样子疼的已经快要昏厥。黄老栓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黄亮搀扶进了屋子，借着微弱的烛光黄老栓看到在黄亮的左脚面上有两个指头一样粗的血窟窿，再看脚底也有两个血窟窿。血窟窿旁边的血已经有干了的迹象，也就是说被扎破至少半个时辰以上了。

黄老爽赶紧背起黄亮朝着族长家走去，族长让人大晚上拉着地排子车送黄亮去了镇医务所。黄亮的脚上并没有让黄家人觉得非同，他们只是阿Q式的想：肯定是黄亮跑的快了踩到了谁家的耙子。黄老栓也不敢往深里去想，不过白天的时候他在后地里找却怎么也没找到耙子。黄老栓想：可能白天的时候谁把耙子捡走了吧，不可能是在村里扎伤的脚，不然他还能跑着来后地河。

想到这里黄老栓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些，他握着老旧老旧的桃木剑自言自语的说：“桃木的，还真是个好玩意，等哪天我也在家里种颗桃树。”

晌午过后黄家的一个汉子从村里走过来告诉黄老栓说：“黄亮这一脚不知道踩到哪里了，到医院的时候伤口都发黑了，一看就是中毒了，什么毒医院也查不出来，不过问题不大了，清洗过后脚应该可以保住。”

汉子又说：“你说这个黄亮怎么这么大意呢，耙子这么大的东西还看不到，就算是晚上只能说一脚把耙子踢开，不可能那么老长还一脚踩上呀。”

黄老栓叹了口气说：“就怕不是这样呀，我当时叫亮子的时候，他根本就听不到我说话，就在那里愣愣的傻站着骂人呢，而且那时候他也根本感觉不到疼。”

“傻站着？这么说亮子不是在后地扎的脚？那他怎么到了后地才知道叫唤。”汉子吃惊的问。

黄老栓从口袋里拿出旱烟说：“就这么蹊跷，他站那里都没疼，我拿着桃木剑敲了他一下，他就疼的和他妈孙子一样，完了才觉得脚疼。我听说亮子是骂骂咧咧的跑过来的，一路上他也没感觉到多疼啊。”

汉子也拿出了旱烟，用烟锅子在黄老栓的烟袋里挖了一锅子烟草说：“老栓叔你说会不会是货郎报仇来了，我听亮子说他是追着一个蓝火跑到货郎的坟子地的。”说完他伸着头看了看门外不远处的小坟包。

黄老栓生气的说：“别胡咧咧，你懂什么。”

不过说归说，黄老栓心里还真的有点打鼓。黄老栓心想：要是真的那么神道，我在这里看来也不安全。不过亮子之前用锄头砸坏了货郎的左脚，就算是要报仇也找不到我，我毕竟什么都没干就光看了看。大不了我晚上给你烧点纸，敬上烟酒，陪你说说话。想到这里黄老栓已经有了初步的打算了。

他撵走了汉子就去了供销社，平时一毛不拔的黄老栓在供销社买了两瓶酒和一刀黄纸。供销社的社员认识黄老栓，看见黄老栓买黄纸就问：“老栓头这是烧给你爹啊还是你妈呀。”

黄老栓生气的说：“滚你的蛋，你懂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