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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聚衙堂共议案情
张公和岳继忠进衙,众人皆起身,白少卿率先向张公介绍了林含远。张公只是微微点头,随即往堂上正襟端坐。
张公先扫视了堂下,林含远双目平视,神色泰然地在堂间站着,两侧旁坐着白、周、岳三名属吏。
张公用手拍了拍公案,开门见山道:“林含远,你也知道本官传你来的原因,那咱们就不废话了。说吧,本月初五,你何时去的吴家,何时走的,中途说了些什么,一一与本官道来。”
林含远年纪和吴允江相仿,身上穿的是锦衣绣袍,脚上蹬的是衬毛短靴。束大带,系绸巾。通透玉珏腰间响,白花银两袖里藏。举手投足间,都足见其富贵景象。就使张公破案无数,也丝毫不能从他泰然神色中看出他究竟是强装的淡定还是果真清白故而无怯惧之心。
见张公如是问道,林含远不急不缓地拱拱手,敬而不卑道:“辰正三刻我去的,但几乎没怎么耽搁我就出来了。去的时候我还看到孟芸洲和一个女子从吴知县家走出来。”
“你看到的正是孟芸洲和喜雪梅。”张公道。
林含远不以为然,耸耸肩道:“我只认得孟芸洲,他经常给吴知县出馊主意对付我。他身边那个女的我第一次见,所以并不认得。”
“他们有看见你去吗?”
“没有,他们出门就往城东走了,而且没有回头。我是打北边的方向去的,所以他们根本没注意到我。”
“你说你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那你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都和吴知县说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说。”林含远突然有些气愤,“我怀疑是孟芸洲又出了什么馊主意。”
“为何这么说?”
“因为那天不是我自己要去的,而是吴知县事先和我约好了在他家见面的。但当我去的时候他又矢口否认,说没有约过我。所以我进去没多久就教我离开了。——一定是孟芸洲又出了别的什么计策来对付我,才使吴知县临时变了卦。”
“本官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除了孟芸洲和县衙里的人,他最近有无和别的人接触?”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这个问题大人更应该去问孟芸洲,他俩走得更近。”
张公问完最后一个问题后便没说话。正巧这时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范右堂从通州回来了。
于是张公叫林含远退去。待范右堂跨进衙堂后,张公便迫不及待问及银票一事详情。
范右堂拿出银票归还张公,同时回道:“下官昨天就到了通州,因掌柜的当时正在外地,我就只好拿出银票问伙计。伙计说银票确实是他家开出的,但数额较大的交易都是掌柜的亲自过手。所以我就只能等,结果等到酉时掌柜的还没回来。我看天色已晚,就只好先在附近旅店住下,等到第二天再问。今天早上,掌柜的回来了,我拿银票问他,他也承认银票出自自己钱庄,而且说是吴知县兑换的税银。”
“原来是税银,”张公顿时豁然,“难怪吴允江没有告诉谢夫人——毕竟是公款,说与不说倒是无所谓的了。”
之后张公让范亦在旁坐下,打算趁此大家都在场的机会,重新梳理一下整个案情的进展
此时衙堂左侧坐着白应春、范右堂;右侧坐着周正芳、岳继忠。张公目光从左到右依次从他们身上扫过,然后说道:“张首辅家中禽畜被毒一事及吴知县一案已迫在眉睫。良乡县如今也是人心惶惶,所以我们必须尽快破案,以安民心。现在大家都在,本官就把整个案件从起始到现在的所有线索从头梳理一遍。之后大家有什么想法和见解都可提出来讨论。”
说到此张公暂时停下,堂下四位僚属皆点头,众口应是。
于是张公把之前周正芳记录案情的记录簿挪到自己面前,开始边看边讲道:“我们先从案件的最初现象说起——也就是张首辅府上的禽畜死亡事件。本月初四早上,张首辅府中禽畜房鸡鸭犬豕尽皆被人下药毒毙。而且没有找到可以确定作案者身份的有效线索。之后在第二天——”说着张公拿起事先摆在公案上的信向堂下晃了晃,“张首辅府上护院在大门口捡到了这封带有威胁性质的信。信的落款处显示信时间是前一天,也就是发生禽畜房事件的那天——虽然本官已经发现了此信的蹊跷之处,但到现在为止,本官对凶手为何要如此做的目的依旧是一头雾水。我们接着往下说,这封信的内容是这样的,我再给大家念一遍:‘今日亡禽畜,明日亡心腹。若不止新法,早筑江陵墓。’其用语简单明了,就是要让张首辅向皇上提出停止一条鞭法。否则便会从他的心腹开始下手。凶手也的确行动迅速,就在张首辅还没来得及考虑时,良乡县噩耗传来——吴知县被人用同样的毒药毒死在自己家中。生前刚刚见过孟芸洲和林含远。从表面关系来讲,孟芸洲是吴知县至交好友,没有明显动机。而林含远正好相反,和吴知县因罚税催缴一事结有芥蒂,动机充分。但从死者是被投毒的杀人方式来考虑,因为毒药有约半炷香——也就是一刻钟左右的毒发间隔时间,而林含远到吴家并未耽搁多久就离开了——虽然仅凭他一己之言难以为证,但从谢夫人发现尸体的时间来推算是可以证明他没有说谎的。因此,从这点来讲,孟芸洲同样存在杀人条件。故到目前为止,这两人都是我们着重调查的嫌疑人。再往后,便是我们对两人进行的调查讯问了……”
之后,张公便巨细无遗地把在赶雨街得到的有关孟芸洲的消息告诉了大家。末了,张公问道:“关于眼下我们仅有的线索,诸位有何要说的没有?你们认为凶手还会不会再下毒手?如果会,那下一个是首辅大人还是其他心腹?”
张公连发三问,堂下,白应春、范右堂等人面面相觑一番。最后白应春先道:“其实我们可以简单推导一遍。首先,凶手先将首辅府上禽畜毒死,然后悄悄将信放在张府门外。从这点不难得出,凶手此举只是为了警告张首辅。但由于因张首辅是在第二天才发现恐吓信的存在,所以在拾到信的那天早朝上,不仅没有提出停止新法的言论,反而要求加大推广力度。这一变本加厉的做法彻底激怒了得到此消息的凶手,他认为首辅大人在蔑视自己的能力,于是按照信中所言那样开始对张首辅的心腹——负责协助新法的吴允江下手了。而尽管现在张首辅依然对坚持新法毫不动摇,但因他现在出门不论远近,皆派诸多壮士随身保护,就连家里也增添护院看守,所以直至今日尚且无事。”
“白大人说得有理,但不尽然。”这回范右堂说道。
白应春看向范寺丞,张公等人亦投去探询目光。白问道:“看来范大人另有高见。”
范谦虚回道:“高见谈不上,只是有些疑问罢了。白大人说凶手近日不再有动静是因为张首辅保护措施做得严密之故。但事实上,凶手杀人采用的是投毒。既然凶手有可以轻而易举翻入首辅府里投毒且不露行迹的本事,想必要找机会给张首辅下毒也并非什么难事,这和随行保护人员的多少并无太大关系。还有一点,从早朝到吴知县被害,不过几个时辰的事,我想若非有人从中相助及时通报消息,凶手恐难以反应得如此迅速而顺利。”
白应春正思忖间,坐在对面的周正芳先问范道:“莫非范大人怀疑朝廷有人给凶手作内应通报消息?”
范道:“十有八九。”
“就算有人做内应,可凶手得到消息后又如何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赶去良乡投毒呢?”这回是岳继忠说道。
张公掐指算了算时辰,拍了拍公案道:“完全能做到。宫里早朝是卯时,至朝毕也不过半个时辰罢了。孟芸洲约是辰正时分去的吴家,待了大概二刻后便离开。紧接着林含远又去了吴家,但很快也离去,其间不超过一刻钟甚至半刻钟。之后在辰正三刻左右吴知县感到身体不舒服让妻子烫酒。此后一直到巳正时分谢夫人发现尸体为止,吴知县再未接触过其他人。据此我们不难推出,吴知县真正的毒发身亡时间应该在巳初左右。而这个时间离早朝时间足有一个半时辰的间隔。良乡吴知县家距京师朝庭不过百里。凶手得知张首辅在早朝申请加大新法推行力度的消息后要赶到良乡实施投毒计划是有充足的时间的。”
白应春道:“既然大人推出吴知县确是死于巳初,而林含远走后吴知县再也没有接触任何外人,那么凶手也只能是孟芸洲和林含远两人中的其中一个了。”
张公道:“这就是今天和大伙一起讨论的目的,不管我们相不相信,眼前的线索都只指向这两人。”
“大人有没有想过,”周正芳道,“如果——谢夫人在说谎呢?”
张公猛地看向周:“你怀疑谢畹春?”
“既然谢畹春有可能说谎,那么陆远的话恐也不能全信。”白应春补充道。
“陆远应该没撒谎,”范右堂立马回白道,“岳寺副曾跟踪过他,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没错白大人,”岳继忠接道,“起初卑职也怀疑过陆管家,但并没发现他有撒谎的迹象,而且一直为吴知县的死悲伤不已。”
张公这时思量片刻后道:“本官也问过谢夫人,倒也没觉察出有说谎的迹象。”
“现在的女人城府极深,大人可不能轻信。”周正芳又道。
张公又思忖半晌,依旧想不出有什么蹊跷,便索性回归最初的目的,说道:“不管吴知县的家人有无撒谎,眼下孟芸洲和林含远的的确确有重大嫌疑。在调查新的嫌疑人之前,我们务必先查清他俩是否有罪。对于这两人,你们怎么看?”
听到张公发问,依旧是白应春先回道:“从首辅府上发生的禽畜死亡事件结合来看,林含远的嫌疑更大。而且他还是吴知县生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当然,这里确切来说应是最后一个外人。总之不管从哪一点考虑,林含远都是最具杀人动机和投毒条件的人。”
“下官亦赞同白大人言论。”周正芳紧随其后附和道。
张公又看向范右堂,后者回道:“下官考虑了一下,现在我倒认为孟芸洲和林含远的嫌疑其实不相上下。”
“噢——”张公看向他,似乎很乐意听到不同的见解,对此饶有兴致问道,“你说嫌疑一样大,依据是什么?”此时其余三人也都向范看去。
范右堂解释道:“先说动机。虽然表面上孟芸洲算得上是吴知县的心腹好友,但人心是会变的。自古至今,有多少人为了钱、权二字走了不归路?何况吴知县是两样都占。权就不用多解释了,吴知县如今是首辅大人手下的红人,最招人眼馋妒忌。至于钱,吴知县现在在负责催缴代收赋税。我们看到的就有两万五千两,我们没看到的呢?吴知县深信孟芸洲,所以这就给孟找到了充分的杀人动机——或许是为钱,或许是争权。而另一方面,孟芸洲因经常和吴知县商量林含远的事情,所以他完全可以经过精心策划把整个事情嫁祸到林的身上。让所以人都以为这是一个反对新法的人犯下的罪行。孟芸洲或许没有去过首辅府上,但作为首辅心腹的吴允江一定没少为了新法的事往他府上跑,这就给孟芸洲打听府上禽畜房位置提供了条件——在这点上,林含远恐很难做到。如此一来,无论是禽畜房事件还是吴知县被害,孟芸洲都比林含远更具实施条件。”
张公思忖良久,还没来得及回应,这时岳继忠也表态道:“卑职亦认同范大人所言。范大人这个推论正好可以解释为什么凶手可以如此顺利地将吴知县毒死。正是因为吴知县对孟芸洲一向倚重信任,所以不会有戒备。而林含远就不会这么顺利了,若是林含远想拿什么下了毒的东西给吴知县吃恐怕没这么容易。毕竟两人因催缴赋税一事有过矛盾,所以吴知县不会不防。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可以佐证,昨日卑职带陆远来衙后您问他吴知县和孟芸洲的关系时他说了一句话,大意是说吴知县念书困难时期孟芸洲经常以食物相赠,就是到了现在他也会经常拿些好吃好喝的和吴知县分享。所以就这点来看,佐证了吴知县有很大可能会吃下孟芸洲给的带毒食物。”
张公“嗯”了一声,点头道:“若照这么说来,那个喜雪梅也是谎话连篇了?”
“也不能这么说,”岳继忠道,“大人当时并未提过孟芸洲是否拿过东西给吴知县吃的问题,所以喜雪梅不一定就撒谎,或许她也不知道孟芸洲对吴知县怀有杀心呢。”
“有道理!”张公赞成道,之后长出了一口气,接道,“看来明天我们还得去找孟芸洲‘了解了解’情况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