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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乔装者认罪低头
就在张公有了重大发现回大理寺的时候,范右堂方面也有了进展。黄昏时分有个故意往脸上抹黄泥乔装成一个干瘦老头模样的壮年男子被守城官兵逮了个正着,此时范右堂和周正芳在一起,两人接到消息赶至城门,先命该男子将乔装的妆容洗去。之后又拿画像与之对比——果然与画中男子是一般模样。随后两人便与数名衙差将乔装者押回大理寺衙。
张公回来时已是戌时,天已黑尽。他和岳继忠并未立马去大理寺,而是点着灯笼先去了一趟闲趣楼……
大理寺的衙堂明烛高点,白应春、范右堂以及周正芳皆神情严肃地坐在堂侧,堂下跪着乔装男子,虽然已将画像与之对质,但对方仍旧不肯承认。众人只好等张公回来定夺。
等到时近亥时,张公终于和岳继忠回来。范右堂立马将堂下男子的情况汇报了一遍。张公只是微微点头,遂坐于堂上。岳继忠亦在周正芳身旁落座。
张公举目望去,先看看白应春,紧接着又扫过范右堂等人,最后才将目光落在乔装者身上。
就在众人屏息凝神、气氛似已凝固的关口,张公突地一声惊堂木响,伴随着口中厉喝道:“下跪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乔装者一时慌了神,深埋着头,嘴里支吾其词道:“我……我……我叫余……余……余……”
“余,余什么余!”张公呛他一句道,“你搁我这儿唤马呢?!”
“我……我叫余大。”乔装者吓得一愣,终于说道,但仍旧低着头。
“余大是吧?”张公重复了一句,又下令道,“你抬头让本官看看。”
对方听了没反应,不肯抬头。范右堂又喝斥他道:“大人让你抬头没听见吗?!”
这时乔装者才缓缓抬头。张公从公案上拿起画像,走到乔装者身旁,将画像置于对方头侧对比,之后又走回堂上,道:“余——大——”张公故意把声调拉得老长,随后便质问道,“这是你的别名吧?你大名叫余再隆,原名唐再隆,后过继——不对,确切地说是被你父亲卖给了余家,是唐再兴的孪生弟弟。——本官这么说没错吧?”
乔装者依然不承认,反驳道:“大人明察,小人并不认识什么唐再兴唐再隆,小人一出生就在余家,从未过继过给谁。”
张公对此抵赖也不急不恼,依然缓声和气道:“本官这里有你哥哥的画像为证,你二人可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恕小人冒犯。”乔装者道,“天底下皇皇数千万人之巨,就是毫无血缘长得极像者亦大有人在。这并不能认为小人就是唐再隆。”
“简直是诡辩!”张公突然放大声音道,“既然你不是唐再隆,平白无故为何要乔装成老者模样,想要蒙混过关。”
张公质问的语气一会儿严厉,一会儿柔和,一张一弛间倒使乔装者愈发紧张起来,身子也抖个不停。支吾了半天回答不上来。张公随即又命守在两旁的衙差上前将他双鞋脱掉,顿时便见他左脚缺了一根小趾。
张公又道:“据本官所知,唐再隆曾因赌输了没钱耍赖,被人剁掉一根脚趾,你这残废的左脚又如何解释。”
“我这是……干活时不小心被耒耜砸掉的。”乔装者依旧挣扎着不肯承认。
张公叹了口气,又道:“既然你还要抵赖。那本官也没办法了。把他的裤子扒了!”
脱他鞋子的衙差又上前要扒他裤子,没想到乔装者倒羞臊起来,一边捂住裤腰带一边问张公道:“大人你这是干嘛。古云士可杀不可辱——”
“等等。”张公又一声令下,两名衙差应声退后一步,张公接道,“好一句‘士可杀不可辱’,本官也没有羞辱你的意思,只是本官得了消息,称唐再隆前些年在凤阳欺负民女,被知府大人打得屁股开花,我想既然这么狠,到现在一定还有不少伤疤,所以要脱你裤子验一验。本官劝你还是乖乖承认好,别等到本官验出真相了,到时羞也羞了,还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一听又有皮肉之苦,乔装者立马就怂了,赶紧磕头道:“大人饶命,可千万别鞭打小人了。”
这时张公总算松了口气,与白应春等人相视一笑。随后白对乔装者——唐再隆道:“既然你肯承认,就老实交代。本月十四和十五都做了些什么,你哥哥唐再兴是不是你杀的?”
“这……这不关小人的事啊!”唐再隆看看白应春,又看看张公,带着哭腔道。
张公道:“本官知道,背后有人指使你这么做,但不管你是被威逼还是利诱,你先把如何杀害你哥哥唐再兴的事从实招来。”
此时唐再隆心理防线彻底决堤,丝毫不再狡辩,也无从狡辩。他开始把杀害唐再兴的事和盘托出:“本月初十,有人找到我,说我哥哥在京城有一座阁楼——也就是那座闲趣楼。他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以我哥的名义在一张纸上签字画押。之后还让我继续冒充我哥的身份,出面找人将闲趣楼漆刷一新——”
“等一等!”张公打断他道,“据本官所知,你和你哥哥分居多年,并且他为了躲你搬到了京郊隐居,常年深居简出,如此说来你所知道的你哥哥的消息全是那个让你冒充的人提供的?”
“没错,”唐再隆点头,“他似乎权利很大,我答应他就可以得一笔钱,不答应反而遭他报复。会值小人当时在老家无所事事,寅吃卯粮,生活过得实在不如意,于是就答应了他。”
“那你又如何把唐再兴勒死的?继续说。”张公道。
“是大人,”唐再隆又接着前头讲道,“刚才小人说了,叫我冒充我哥哥的人权大势大。他命令——不,是威胁我冒充一事必须做到天衣无缝,决不允许露馅,说如果事情出了闪失他要我人头抵过。那天早上我从客栈起来偶然听到人们议论大人在调查我哥哥,当时我很怕你们去找我哥哥使我假身份暴露,所以我立马往我哥哥的住处赶,想在你们来找之前将他引开或是找个借口让他暂时离开那里。哥哥不知道我在冒充他的身份,我也不敢说,后来我们因为这事吵了起来,一边是因为生气,一边又担心你们来了,所以我就从屋里找了根细麻绳从背后绕在他脖子上将他勒死,之后又把他扔进池塘。事情就是这样,大人,这都是那个幕后人逼得,我也不想杀我大哥,但我更不想死……呜呜……”话音未落,唐再隆就忍不住哭起来,不知是为死去的哥哥还是自己。
“真是愚蠢至极!”张公对此愤慨道,“你不想死,你哥哥就想吗?你如此荒唐的行为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白应春也愤愤不平道:“你的亲兄弟你也能下得了手,可见你早已没有人性了。亏得韩姑娘还差点被你感动。”
“我们倒还得感谢韩姑娘呢,”周正芳亦道,“若不是她我们对唐氏兄弟的调查也不会进展得如此之快。”
“这也是自作孽不可活,”范右堂道,“谁让他平日里总爱拈花惹草呢。”
此时的唐再隆俨然一副斗败了的公鸡模样,一蹶不振。张公也不理会他,而是转向白应春道:“白大人,本官让你打听的事打听得如何了?”
白应春道:“打听清楚了大人。这唐悔仁万历七年在礼部主客司做员外郎,之后不久他耗尽积蓄为自己修建了闲趣楼,建成后还请了彼时任主客司郎中的胡丙琛参观,结果胡丙琛看完不过瘾,还惦记上了,一开始想低价从唐悔仁手中买下,虽说胡官阶比自己高一级,但唐还是舍不得没有同意。就因这个胡一直耿耿于怀。不久便与礼部左侍郎一起弹劾唐悔仁,使之被贬。如今胡丙琛已升任礼部右侍郎,主客司的新郎中叫薛顶——即胡丙琛的下辖属吏。而在征用闲趣楼还是济贤楼的问题上,就是薛顶负责的。换句话说,这件事最后选定闲趣楼,很可能是胡丙琛授意薛顶这么做的,其目的或在于报复,或借唐被贬之机将其揽为私产。”
“若是这样事情反倒好办了,”张公磕了磕惊堂木,“今天先将唐再隆下狱,明日本官定要完破此案。”
随后,唐再隆被押下,众人也陆续退去,只有白应春延挨了须时,将回图生所言之事和忠告一并陈与张公。张公听了,也只是淡淡点头,并未作任何表态。此时张公脑子里只听得进去事情,哪听得进什么忠告,心里一直想的是另外一件要事……
夜虽已深,张公回到府邸,仍然毫无睡意。如往常遇到难题一样,在床边不停徘徊。
不一会儿,宫淑人醒来,见丈夫还在冥思苦索,也不免心疼。亦披了件暖袍起床,倒了杯茶给张公。
张公回头见夫人起床,忙接过茶放到一边桌上,又扶她在床边坐下,道:“夫人你起来干什么?是我脚步声吵着你啦?”
宫氏道:“我见你还没睡,怕你渴了,便帮你倒杯茶水。”
“唉!”张公道,“夫人有所不知,今日我在衙堂夸口说要结案,但为夫眼下还有一个疑点始终不能开解。因此烦躁难眠。”
宫氏道:“还是闲趣楼的案子吗?”张公点头。
“那相公不妨说来听听,跟你过了这么些年,对这种事我也是很感兴趣的呢,说不定还能帮上你。”
张公却摆手道:“罢了罢了,这种事,你一女人家还是少了解的好。动不动就是血和尸体,听多了会做噩梦的。”
宫氏见丈夫不肯说,也不勉强,自己走到房间的桌案前,桌案上点了一盏灯,灯下放着那张沾了漆料的白纸。
宫氏拿起一角看了眼,又放下,随口问道:“是和一个姓‘内’的人有关吗?不过姓内的人倒是少见。”
张公以为夫人念错,便更正道:“那上面是个苗字。”
宫氏把纸塞到张公怀里:“你自己看,那最边上是不是有个内字。说得好像我连这两个字都识不得似的。”
张公把纸摊开,又来回看四个底边,果然在背面的底边中部位置还有个红漆印出来的字,从笔画来看颇似个“内”字。
张公对此深感困惑,嘴里一直来回念叨着这两个字。百思不得其解后他把纸拿到灯下。突然,他看向纸上一处地方,脑中灵光一现,顿时醍醐灌顶,猛地拍案道:“原来如此!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次日,张公起得比往常都早,今天他依然“兵”分多路,为下午的审理做着最后的准备。
白应春得了命令再次进宫,范右堂则提前备好张公审案时需要配合出示的相关物证;周正芳负责整理近些天来所记录的案卷材料,岳继忠则派人火速通知包括苗疆在内的相关人等。吩咐完后张公又命众人未时以后在闲趣楼集合。
待众人各自领命忙去,张公自然也不独闲,他先再次去了一个老地方,之后又转去白应春府上,他要为今天下午的审理加上最后一道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