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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裘周供述终获罪
回到开封,已是未时。张梦鲤先带鸨母儿去了义庄,鸨母儿一见到尸体,立马掩面而泣,伤心得如同亲生母亲一般。分不清是哭自己失了摇钱树还是少了一个如同“女儿”一般的“亲人”。
张梦鲤见鸨母儿实在伤心,便叫凌鹤羽将她带回了衙门。自己则和房仵作围在停尸台前检验着尸体。
房仵作围着停尸台转了一圈,一会儿挨得很近,一会儿又故意离得远远儿的观看。最后对张梦鲤道:“大人,这尸体看上去总觉得有些别扭似的。”
“哦,”张梦鲤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看到没看出什么,”房仵作道,“只有感觉有点别扭,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也说不上来。另外还有一点,这具尸体虽然已成尸蜡,但身躯较头部腐烂的速度似乎要更快些,可以看出来,尸体面部的肌肉还未完全硬化。当然,这点说怪其实也不怪,因为如果尸体所埋之地头部和身躯所在位置的土质及湿润度不一样,也会导致身体各部腐败程度不同的情形出现。”
“那除此之外尸体还有别的异常吗?”张梦鲤问。
“暂时没什么了。”房仵作道。
“能看出因何致死吗?”
“很难,”房仵作坦诚道,“尸体死去少说也有两个月了。而且周身上下既无刀伤也无钝挫伤。所以,死者要么是受内伤致死,要么就是中毒身亡。不过如今死者脏腑俱化成腐液从体内排出,没了五脏六腑,既不能验伤也不能验毒。要想精确找出死因,坦白来说,几乎不可能。”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张梦鲤略显失望道。
“如果是想直接通过尸体怕是不太现实了,”房仵作坦言道,“不过可以寻找一些佐证来利用排除法确定其死因。当然,也可以寻找其他证据找出凶手,让他在铁证前自行招供。”
“行了,我知道了。”张梦鲤沉下心,淡定下来,随后对房仵作道,“没别的事你先走吧,本官再好好想想。”
“是大人。”房万同行礼告了退,只留下张公一人在义庄盯着尸体发呆……
一刻钟后,张梦鲤终于从义庄出来,回了衙门。和之前不同的是,此时他的脸上不再是忧虑,而是胸有成竹般的自信。
刚一走进衙门,凌鹤羽便兴冲冲来报道:“大人,鸨母儿在堂上等您,说有要事相告。”
来到堂上,鸨母儿“扑”地一声跪了下来。让张公好生吃惊,问道:“裘素珍,你这是什么意思?”
鸨母儿哽咽道:“大人,老妇有罪,知情不报。”
“嗯?”张梦鲤听这话,反倒不以为意,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鸨母儿嗫嚅道:“上次大人问我为什么不报案,我说是怕影响生意,其实主因并非如此,而是周公子不让我报的。”
“什么?”张梦鲤把身子往前猛地一倾,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到底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鸨母儿进一步解释道,“寇彩莲毒亡后,朵小猜最先发现此事,然后便是老妇。我们发现寇彩莲吃的其实是周卫南送的糕点。后来周卫南得知此事后,担心是自己的糕点有毒,所以就给老妇塞了一点好处,让我拿着柳羡卿送的糕点去找赵郎中验毒。所以……后来的事大人想必都猜得出来了。”
“岂有此理!”张梦鲤惊堂木一拍,转向凌鹤羽道,“去把周卫南火速押来。”
凌鹤羽应了声“是”,又问:“大人,那赵郎中要不要……”
“不必了,”张梦鲤摆摆手,“让你找谁你就找谁,其他人不用管。”凌鹤羽又答应一声便退了下去。
凌鹤羽去后,张梦鲤看了眼门外,见天色已晚,恐最早也得明天早上才能审问周卫南了。于是让鸨母儿暂且回去,明日一早再来。
鸨母儿一走,常丙琨便走进来报道:“大人,按您吩咐,我去档案室找胡道林一案的卷宗。但翻遍了整个公文架,依旧没有找到。”
“什么?没有!”张梦鲤诧异道,“你确定全部清查过了?”
“确定,”常丙琨肯定道,“也许是年日太久被批量销毁了吧。”
“不可能,”张梦鲤立马道,“像这种性质恶劣的谋杀案,一般存档时间至少是五年,若是存疑的甚至更久。胡道林案是嘉靖四十三年的事,距今不过四年时间,按理不可能提前销毁。除非——有人故意消除档案记录。”
“大人是怀疑有人故意销毁?”常丙琨探询道。
张梦鲤点点头,又问:“府中档案有统一编号吗?”
“有的,”常丙琨回道,“大人这么一说卑职倒真想起来了,府中案卷是按时间长短和案件性质分别归类。而在嘉靖四十三年谋杀案的档案架上唯独缺了第九号卷宗。该不会胡道林一案就是这‘九号卷宗’吧?”
“若这么说来极有可能就是如此,”张梦鲤不免叹口气道,“看来还是得等吕同知回来再当面问他一问了。眼下寇彩莲一案进展不错,可以先利用这个空当先将其彻底解决,然后再一心针对狱鼎门事件。”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不过大人别忘了,冯老知县之死还没着落呢?”
“嗯,我知道,”张梦鲤脸上拂过一丝惆怅道,“但愿尽快找到霍秋元吧,冯知县的死肯定和他有关,否则他没有必要刻意躲着我们,只要找到他,我想冯知县一案就能迎刃而解了。”
“那我们现在需要做些什么?”
“等。现在我们什么都别做,等就是了。”
“大人,用不用我去一趟长葛县,把朵小猜的事告诉她母亲?”
“不急,”张梦鲤抬手道,“刚刚给了她希望,何必又这么快就让她绝望呢。等到这事尘埃落定后再说吧,也许那时不用我们劝说他们自己也会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常丙琨点点头,沉默下来。
到了翌日。因为要开堂审周卫南,张梦鲤早早就起床洗漱,换上新湔洗的官服,煞是威仪大方。到了公堂,两旁站班早已手持水火棍威严而立。堂下已经跪着鸨母儿和周卫南。
张梦鲤正襟危坐,一声惊堂木落下,厉声道:“周卫南!如今裘素珍就在你旁边,昨天她已经老实交代了你行贿隐恶之事,你最好也老实交代,否则本官大刑一上,可就悔之晚矣!”
周卫南不再像之前那样举手投足间都充满着温文尔雅的书生气,而是一副愁眉苦眼的样子,哭丧着脸回张公道:“大人明鉴。小生虽有撒谎之过,但绝无害人之心啊。”
张梦鲤道:“周卫南,莫要说得如此笼统,到底事实如何,从头至尾细细说来。究竟有无罪责,本官自有定夺。”
“是大人,”于是周卫南开始和盘托出实情道,“八月初六那天,小生听闻彩莲大病初愈,便特别拿了一些名贵糕点来送与彩莲尝鲜,并约她晚上一起去小西湖游湖对弈。因为那糕点本是一外地友人赠予我父亲的,我也不曾尝过,并不知道其有无毒性。当天晚上我去接彩莲游湖,却传来彩莲中毒身亡的消息,而且中毒前还吃过小生送去的糕点。当时我就怕了,因家父朋友关系繁杂,不少笑面虎表面对家父友好背地里却一心想着算计他老人家,所以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这糕点真的有毒。为了保险起见,我便悄悄找到裘四妈,给了她一笔钱钞,让她先不要报警。然后又悄悄把桌上的糕点换成了柳羡卿,并制造出彩莲咬过几口的假象。然后我又让裘四妈拿柳羡卿的糕点去找赵郎中验毒,为了陷害柳羡卿,我事先就买通了赵郎中,让他指证糕点有剧毒。大人,是小生害怕担责才做出这等诬陷之事,小生愿补偿柳公子毁誉之失,还望大人恕罪。”
“哼哼,”张梦鲤冷笑两声,“你以为只有毁誉之失吗?如今柳羡卿还拜你所赐关在府衙大牢里受囹圄之苦呢!”
周卫南愣了愣,又磕了一响头,道:“小生愿一并赔偿,并亲自致歉请求柳公子原谅。”
“本府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张梦鲤道,“不过你先回答本府的问题。”
“大人尽管问,不敢隐瞒。”
“你送寇彩莲的糕点还在否?”
“大人说笑,这彩莲死后小生早吓得魂不附体,哪还敢留着这劳什子?早扔了个海远。”
“唉!”张梦鲤叹了口气,“若有的话拿它来验上一验,岂不省事。”
“大人说的是,”周卫南悔不当初道,“只怪小生当初心急,一时考虑不周。”
“你刚才说有不少人想算计你父亲,所以不确定糕点是否有毒。如今事发这么久了,可有让你父亲质问过送糕点的友人。”
“这个家父也曾私下写信问过,不过对方信誓旦旦说自己不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我们没有证据,也不好随便怀疑对方。”
张梦鲤眉头一拧,考虑了一番后先对鸨母儿宣判道:“裘素珍!寇彩莲被毒杀,你作为死者朝夕相处的东家,不思为其查出凶手以慰冤灵,反而财迷心窍,为一己私利收受贿金,伙同嫌疑人周卫南一起制造伪证嫁祸于柳羡卿。使得无辜者饱受冤屈,颓废于牢狱之中,狼藉于世人之前,声名尽毁,前途不在。你虽未有杀人之心,但却为了钱财陷他人于不义。道德沦丧,良心泯灭。不罚不足以平民愤,不罚不足以正国法。你开设青楼,买卖年轻女子,借财仗势,勾结不法官宦,为所欲为。其间,更令无辜侍女赵静香被人夺其贞洁,毁其一世清誉,致其羞愤而不敢嫁,只能孤寡青灯,孑然到老。以上种种,不过本府近来得知之罪,而未尝知晓者,怕擢发而不可数,罄竹而不可书。你虽死罪不及,但活罪难免。今本府着令你散银千两,偿与寇彩莲之父寇以桓、朵小猜之母楼桂花、赵静香养父母,作为赡养之资。另,本府命你解散香悦楼,散发路费,放其贫家女子从良,不得违令,否则罪加一等。至于你自身,下在本府狱中,牢期三月,以兹惩戒。”
张梦鲤一口道完宣判,鸨母儿一声不敢吭,只是磕头应承。随后张公又看向周卫南——此时周已吓得面如土色——只闻张公又如之前一般义正辞严道:“周卫南!你身为读书人,思想壅塞,胆小怕事。只因不敢担责,恐惹命案之祸,便依仗钱财,各处打点,以此脱罪。但你身为文人,自称儒雅之士,礼敬之人,却将为人最基本的仁义道德抛之不顾。为了自己洗脱嫌疑,不惜颠倒黑白、易是成非。真个心口不一的伪君子。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倾慕于寇彩莲,而寇彩莲一死,你不思查明真相,还所爱之人一个公理,使其泉下得以瞑目,却第一时间想到为自己开脱,真是君子之言,小人之行。世间若有你这等读书人,那文人贤德又当如何衡量之?如今寇彩莲之死尚未真相大白,本府先将你下狱,若日后证明寇彩莲非因你而死,一个月后自当释放,若查出寇彩莲之死果是由你造成,本府自当上报刑部,依大明律处之!”
周卫南听了宣判,也如鸨母儿一般,大气都不敢出。随后张梦鲤朝堂下招了招手,堂下的常丙琨一见是在招呼自己,连忙走到张公旁听候指示。张公道:“把他们带下去,然后立马释放柳羡卿。”说罢张公拍响惊堂木,宣布退堂,然后自己转到衙后去了。
退了堂,张梦鲤在衙后休息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凌鹤羽便来报道:“大人,沈彪复命来了。”
张梦鲤一听,大喜:“快带他进来说话。”
很快,沈彪被领进后堂,手里还提了一个药包。见了张梦鲤,行礼已毕。张梦鲤又给他看了座。便急切问道:“事情怎么样?赵郎中徒弟怎么说?”
沈彪缓了口气,道:“容小的慢禀。大人让我去杏林馆抓药时避着赵郎中,小的也故意留了个心眼。去之前先远远观望,见有人从馆中出来,便叫过来打听了一番,知道了这赵郎中的徒弟姓安名小顺,老主顾熟识他的都叫他小顺儿。还打听得赵郎中每天忙到未时时会离馆回家休息,然后到了酉时再回医馆,只有这时馆中才只会留得安小顺一人看守。于是小的便一直捱到未时,果见赵郎中叮嘱了徒弟后便出了医馆,随后我便趁此时机上去抓药。这安小顺一见了我这药方,便主动问起我来,说:‘你家老爷的腋气病还没见效呢?’虽然我听得莫名奇妙,但怕他识破我,便顺着附和道:‘是的,还差点意思。’然后他一边给我抓药一边半开玩笑的样子道:‘这次你们不会再白讹我一付药了吧?’我又说:‘不会不会,肯定给钱的。’他又道:‘你们大老爷家财万贯,这长葛县里谁不知道苟万财这个大名呀,我料想你们也不会做出这讹人的事来。估计是上次那小厮不小心弄丢了,怕赔钱,所以故意说没取到药。’——小的和安小顺就这么来回说了几句,他说的越来越莫名奇妙,我也不好套问什么,领了药便赶紧离了医馆。原本昨天就想来复命的,只因小的没钱坐马车,所以今早打听得一顺路的同乡,蹭他的牛车来的。”说罢沈彪将手中的药包呈上。
张梦鲤拆开药包看了看,正是药方所列之药。于是又将其包好收下。然后对沈彪道:“你做得很好,”说着从囊里掏出几块碎银递与对方,接道,“本官言而有信,这些银两除去你买药垫付的钱,剩下的都算本府兑现给你的赏银。”
沈彪接过银子,当下好生激动,说话都不利索了,只知道在感恩戴德地谢赏。至于说的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送走沈彪后,凌鹤羽问张梦鲤道:“大人,看来您所料不错,这一直被我们忽略的赵郎中才是寇彩莲一案的最大嫌疑人啊。”
张梦鲤朝他笑道:“你这‘所料不错’四个字用得不恰当吧?本官可从来没说过赵郎中就是凶手啊。”
凌鹤羽也笑道:“大人不用不承认了,从大人在药方上做功夫,然后鸨母儿又买通赵郎中作假证。这些情况都足以证明赵郎中绝非十足清白之人,即便不是杀人之罪也有受贿伪造证据之罪。无论那样都不会就这么轻易地逃过大人的法掌,这点在裘素珍和周卫南身上就可见一斑了。”
“哈哈哈……”张梦鲤抬手指了指凌鹤羽,“凌兄就是凌兄,果然深得我意。不过我们暂时还不能轻举妄动,一来容易打草惊蛇,二来手里证据尚且不足。接下来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凌鹤羽接道:“若卑职猜得不错,大人要去的是苟万财家吧?”
“哈哈哈……”有一阵爽朗的笑声后,张梦鲤抬手指着门口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走吧。”
张公这边出发去了长葛,在府衙某个角落的门后,正立着一个人,看着张公二人远去的背影,他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他不是别人,正是一直想抓张公把柄的史孝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