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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拍案堂中举座惊
从赵府回来后,张梦鲤表现得异常兴奋。先是找出那本从杨家搜来的手抄诗集,发现果真如自己所料少了几页。于是跑去询问杨复维。
杨复维摸着脑袋前后翻看了半天,道:“这少的几页应该是《长恨歌》。可我记得我没撕过呀!”
张梦鲤也不理会他的纳闷,只管连连口呼“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许定上前探问究竟,也不解释。而是回到书案旁写了一封信,之后叫来祝拱,让其转交给已回县衙的洛忠。
祝拱去后,张梦鲤又在周星芷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话。周星芷先是一脸诧异,随即问道:“为什么这么做?”
张梦鲤很是着急,只说道:“你先去吧,没时间了,回来再慢慢跟你解释。”
周星芷去后,张梦鲤又对许定道:“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一件案子,凶手总比查案人快上一步,这是为何?”
许定稍一思索,便听懂了张公的言外之意,说道:“大人的意思是凶手混在我们之中?”
“正是。”张梦鲤回道,“刚才在回来的路上我梳理了一下整件案子的脉络,发现在我们之中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有作案的机会——”
杨复维听见此话,顿时愀然不悦,道:“张大人,看来你还是在怀疑我对吧?”
“你误会了,”张梦鲤转向他道,“我刚才所言另有其人。”
“大人已经查出这人的身份了?”许定追问道。杨复维也端端地看着张公等待答案。
张梦鲤看着两人,长出了一口气道:“该来的总会来的,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忙了一上午了,你们去休息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说罢便自顾自地朝院门外走去,留下一脸茫然的两人呆在原地……
张梦鲤一边沿着小径漫步,一边思考着案中疑点。想了半天后,突然闻听林中传来乌鸦的叫声,其声甚是凄厉。走近看时,才知一大树上乌鸦的窠巢被人捅破,地上摔破不少鸟卵。那乌鸦回来见到后不免发出声声哀啼。张梦鲤想到乌鸦多半是因为被人嫌弃不吉利,才遭捣窠毁卵之祸。不由触景生情,口占一绝道:
世间多少衣冠客,白面黑心官宦家。
利欲熏时亲莫认,可怜不如一老鸹!
吟毕,张梦鲤又突生醍醐灌顶之感,心有所悟。顿时喜不自胜,忙转路回园……
酉时许。张梦鲤把杨复维及许定叫到大堂,又在两排摆上木椅,俨然一个议事厅的摆设。不多时,院外便响起说话声——周星芷和范文通走了进来。一见到张梦鲤,范文通便汇报道:“大人,我去晚了一步。俞辅勤他……被杀了!”
张梦鲤拍着范文通的肩膀道:“没事,我早就料到了,我让周姑娘把你叫回来正是要宣布关于此案的一些真相。”
说着张梦鲤便招呼众人入座,由于众家仆也参与了调查,也算是涉足了此案,所以许定也把张全和易华平带到堂中坐下。
众人落座完毕后,张公扫视了一眼,除了祝拱和佟富有任务尚未回来外,参与此案调查的人员基本都到齐了。
张公清了清嗓子道:“诸位,今日把大家召集于此是有要事宣布,多谢各位的密切配合。张某不才,承蒙圣上赏识。忝居密诏特使一职,专攻密谋造反一案。自八月二十三日初入光山县起,至今天恰十日整。其间不可谓不是枝节横生,命案频发。虽然凶手奸诈狡猾,但我们也有失职之过。而我们之所以会被凶手牵着鼻子走,是因为凶手对我们的行动计划了如指掌。为何会如此,无外乎一个原因,那就是——凶手一直与我们同行!”
此言一出,好似晴天霹雳,又如六月霜飞。堂下众人一下炸了锅,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头接耳,议论不绝。只有许定因知道一些实情,稍为淡定。
张梦鲤趁机暗中观察了一下诸人的表情,心下顿时又多添了几分自信。于是挥手制止了众人的说话,又道:“大家安静,听我说。这个结论并非本官在此危言耸听,我会拿出让各位信服的凭据的。要想把此案阐述清楚,我们就必须分开来讨论。而为了便于大家理解,在讨论之前我们先来回顾一下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第一件事便是我们和武氏祖孙从光山去新县时途经土木岭遇袭的事。这次遇袭我们一开始都以为是普通的山贼,当时虽然周姑娘出手相救,使我们躲过一劫。但不幸的是,最后山贼并不死心,追上了因故先行一步的武氏祖孙,并掳走了武婉婷的祖父武雁堂。当时山贼头目还让我们拿三百两银子赎人,因此我也一直以为确是山贼所为。后来我和武婉婷继续向新县行进,而许定则被我留在了土木岭调查山贼。因为当时长居土木岭的孟老夫妇通过我们的描述,认为这伙山贼就是在当地臭名昭著的鲁啸天——为了便于大家理解,我用笔给大家粗略勾勒一下。”
说着张梦鲤从书案下抽出一轴白布挂在堂正中的墙壁上,又掏出一支前端被烧成黑炭的木棍,然后在白布上写下了“山贼”、“吾等”、“鲁”以及“武氏”四组文字。写完后回头看着大家问道:“这样大家是否更容易明白我说的意思?”众人点头称是。
于是,张公转向墙壁在白布上又写下了两个姓氏——曲、杨。之后便如夫子教学般用木棍指着布上的字向众人继续道:“这两个姓,一个代表已死的曲靖夫,一个代表杨复维——”此时堂下的杨复维下意识地扭动了一下身躯,“曲靖夫的死让我开始怀疑山贼的身份并不简单。为何?理由很简单。当时杨复维是整个土木岭唯一一个在与鲁啸天打交道的人,所以许定要找鲁啸天,势必要通过杨复维——杨兄,我说得没错吧?”
说着张梦鲤看向堂下的杨复维,杨复维则点头同意道:“大人说得没错。在下确实有与鲁啸天打交道。而且原因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了,我请了曲夫子去古陵岥寨,授鲁啸天及其手下以仁德之道,希望他们能弃恶从善,改过自新。”说罢众人都向杨复维投去钦佩的目光。
张梦鲤也不吝褒扬道:“杨兄此举真乃大丈夫也。”
杨复维拱手谦逊道:“大人过奖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还请大人继续分析案子。”
“好,”张梦鲤笑着转回话头道,“我们继续往下分析。许定去找杨复维,却碰上被杀死在杨家的曲靖夫。而曲靖夫之死使我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个问题——那伙掳走武雁堂的人是否真的只是山贼?此时心中虽有此疑问,但也只是一个想法而已,毕竟还没有得到证明。前面我已经说过,土木岭遇袭后我和许定便一走一留。关于曲靖夫的死便是许定事后来新县找我时告诉我的,那时候我和武婉婷正在调查武婉婷之父武罢和的死亡之谜。其时,武罢和的死疑点重重,出现了一些异象,被两个道士说成是中了巫术中的厌胜之法,还说死后冤魂不散,会被使巫术者召唤出来害人。总之说的是玄乎其玄。”说到此张梦鲤又停下来,在白布上写下麟、玄二字,并解释道,“这两个字分别代表杨焕麟和董赤玄。后来在开武罢和棺时董还曾出面劝阻过我,我没听。等到开棺后又出现了一件怪事——尸体不见了。而就在我们准备将此事告知因不忍父亲被掘墓而避到林中的武婉婷时,我们的范兄登场了——”堂下的范文通见念到自己名字,也附和着露出笑脸,张梦鲤也对他笑了笑,继续道,“范文通告诉了我们一个秘密,说昨晚看到一老一壮两个男人曾在墓场出现,之后两人发现了他,把他打晕拖进了洞里。这里有必要提一点,根据范文通的说法,对方以为已将范打死了,并不知道他只是晕厥而已。后来范文通身体恢复以后为报救命之恩情愿在我麾下效劳——当然,除了我和众家仆,余下的各位都是后来才加入案件调查的,也包括外出还未回来的祝拱。”
此时堂中周星芷、杨复维、范文通以及许定都开始面面相觑,似乎已经听出了张公此话的言外之意。一个个神情严肃,默然不语。
张梦鲤再次扫视了一眼众人,只管继续道:“尽管范文通告诉了我如此重要的线索,只因当时无迹可循,只好暂且丢在一边。等到许定来找我并告诉了我曲靖夫被害一事后我便和范文通还有许定又回到了土木岭,径直去了杨复维的家。接下来我便闻知杨复维因被官府怀疑杀人而被押去县衙受审。而我又以在案发现场发现的种种疑点推翻了主审知县扈传中的怀疑,洗脱了杨复维的嫌疑,此时起,杨复维也自愿地为本官效力。之后我又见了汝宁府知府羊遇荣,并从他那得到了不少关于逆贼谋反的机密消息。而在和羊知府会谈期间,却遇到了一个偷听者。他是羊知府及众人口中的‘怪老头’,而他的真名叫俞辅勤,也正是范文通今天去找的的那人。这个人为何偷听我和羊知府谈话,又如何会让我写一封免罪书,待会儿都会言及,在此暂且先略过——当案情发展到八月二十七日时,那天下午,我再次见到了当初在土木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周星芷。周姑娘把我叫到了竹林,她也跟我说起了本案的重中之重——投毒弑君以谋反。”
一听到“弑君”、“谋反”等字眼,众人本处于亢奋状态的精神又多了几分紧张和不安。
张梦鲤见了,欲趁热打铁,于是又加快述说道:“关于那帮逆贼想用什么方法害死当今圣上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在此我就不赘言了。接下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总让我始料未及。”说着张梦鲤从书案上抽出一张写满字的纸,继续道,“为了便于记忆,我把这些事大概记录了一下。先是我和周星芷去新县时在峡谷被蒙面人拦截,之后武雁堂的尸体出现、武罢和好友穆之灵被毒杀。后来我去武罢和采药的黄土岭调查时又发现惊天秘密——谋反者炼制金丹之毒的山洞。出来时又遇到一飞速逃窜开去的人影,之后又找到中毒身亡倒在草丛中的晁通晁捕快。其中有一点需要跟大家说明一下,我和周星芷去新县被蒙面人拦截时曾发生了一场打斗,我也因此拾到了蒙面人落下的‘法宝’——一瓶用以乔装易容的黏性树脂。也正是凭借这个东西,我解开了武雁堂被掳之谜,事后那帮山贼给我丢下武雁堂尸体时我也毫不意外。因为在此之前我刚好得知武雁堂早已被绑走,而我们所看到的跟武婉婷一起之后又在土木岭被掳走的武雁堂不过是易容冒充者罢了。由此我也得出结论——那帮山贼与本案有直接关系!另外还有一点也不得不说。我在武雁堂尸体的衣服里曾掏出了周星芷飞刀上独有的琉璃坠饰,而晁通尸体上也有一道伤口是被流离刀所伤,等我们下山后周星芷又不告而别了。于是乎,周星芷成了当时最可疑的人。”
说到此张梦鲤刻意看了一眼周星芷,对方也正好看着他,并且显得有些尴尬。众人的目光也自然而然地投向周星芷,直到张公再次发话时才从她身上移开。
张梦鲤接着道:“发生的这一系列令我猝不及防的事件不得不让我重新慎重考虑。当我想到羊知府曾跟我说过的关于王金的事后,我才猛然觉悟,此案应由两股势力组成。一股是为了造反而不断活动的逆贼;还有一股则是得知那逆贼为王金备有重金而闻风而动的团伙,我们暂且称之为‘夺金者’。关于这点从黄土岭的山洞处得到了佐证,我们在山洞里发现有放置箱子的痕迹,而这些痕迹应该就是沉重的宝箱造成的。穆之灵死时曾写下‘山洞’、‘毒烟’、‘丹炉’以及一个‘宀’字。而这最后这个‘宀’应该就是没来及写完的‘宝’字,这也再次证明了这笔重金的真实性。刚才我例举了一系列事件,这些事件使我意识到凶手总是快我一步。就像我一开始说过的那样,这个情况使我不得不怀疑,我们费尽心思调查的某人,其实他就在我们之中——”顿时堂下众人再次为之一震,而张梦鲤这次却丝毫不理会众人的惊惶,淡定自若地继续道,“当我意识到这是两股势力分别行动后,我也开始分别考虑。而不是混为一谈,以避免自己被错综复杂的案情迷惑了头脑。而要想各个击破,那么无论是某一件事的可能性,还是发生的时间、地点、相关人等。我都要重头思量一番。既然确定凶手就藏在我们之间,那必定有一个人有绝佳的行动时机,由此也可以排除掉一部分人——但有一点必须提出,尽管某些人因某些事被排除,但由于此案是两股势力。所以,即便这件事不是他所为并不代表另外一件事也不是。直到今天,我才在纠结中解脱出来,也正是到了今天我才敢肯定藏在我们之中的那个‘先知’到底是谁!”
此时的堂下,鸦雀无声,谁也不说话,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诸如怀疑、愤怒、担忧等不尽相同的表情。
许定忍不住,终于问道:“大人,我许某人身正不怕影子斜。敢问一句,大人所说的那个浑水摸鱼的家伙到底是谁?”
张梦鲤沉了口气,死死地盯着座中某人,猛地道:“范文通,是我来说呢还是你自己坦白!”
“啊!”范文通骤然抬头,一脸惊慌,随即又是一副无辜且茫然的表情,道,“大人想让我说什么,范某不知。”
此时,堂中众人也齐刷刷地朝范文通看去,眼里都是恐惧和怀疑。只有许定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如视仇敌的愤怒。
“好吧,”张梦鲤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先说说去找俞辅勤的经过吧。”
范文通坐在堂下右侧的最前面,和许定斜对而坐,他回头看了眼众人,当看到满脸怒意的许定时不禁打了个寒噤。急忙转向张公禀道:“在下奉大人之命去找俞辅勤。可我到达俞家后发现俞辅勤已经死在自己卧房,浑身是血,遍地狼藉。于是我也没敢多想,立马返回汇报,正好途中又遇到大人派来找我的周姑娘,所以我们便一起回来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相信,”张梦鲤别有深意地看着范文通道,“但有一点我不敢苟同。那就是一开始我并没有让你去找俞辅勤,而是你听了有关俞辅勤的事情后主动请缨的。”
“对没错,”范文通又道,“是我主动提出要去找俞辅勤的,但我只是想着多为大人分忧而已。况且我去的时候他确实已经被杀了,大人如果执意怀疑是我杀了人,不妨派人去查看尸体,我绝对没有加害俞辅勤,甚至连他的卧房门都没跨进去过。”
“你不要激动,”张梦鲤说着放慢语速道,“太激动——可是容易露出破绽的。”
范文通依旧一副凛然神色,掷地有声道:“小的确实不明白大人在说什么。”
“好!”张梦鲤同样高声回应道,“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也告诉大家。看看你是如何在我们之中瞒天过海的。”
此时堂下众人,包括范文通本人在内,皆屏气凝神,等待张公的最后一击。
张梦鲤以手托腮,沉思片刻后道:“范文通,要想搞清楚你的来龙去脉不得不从你出现那天说起。那天是八月二十六,也就是掘武罢和坟墓的那天。武婉婷因不忍看到父亲被开棺特意避开众人漫步到了附近的树林里,而就是在林中一个山洞中找到了你,当时你昏厥过去了,醒来后告诉了我们昨晚你的不幸遭遇,还特意说是有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一开始我还对你的身份有所怀疑,但听你说出这个重要线索后我又对你产生了信任。还因此怀疑到了董赤玄和杨焕麟身上,觉得尸体是他们所盗。只因当时无其他证据证明,仅凭你一面之词我也无从查起。而对于当时的你来说,不管我是否相信你提供的这个线索,你都达到了获取我信任的目的,而我也确实对你器重有加。直到我们兵分四路开展调查任务后,我才对你的身份又起了疑心。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祝拱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他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太多的巧合会在同一时间发生,我很赞成这句话。的确,任何事物都有它存在的必然性。这不是传奇故事,也不是演义小说,不会有那么多的巧合让我们为之震惊。那次分开调查的任务暂告结束后,我从新县回来,正巧在土木岭附近的峡谷处碰到祝拱。祝拱告诉了我两件事:一是范文通跌落陷阱受伤;第二就是古陵岥寨的寨门外的河里发现一具浮尸。当时我和祝拱又去了古陵岥寨,后来我让祝拱领着尸体先回了光山。而我则先是去看了一眼那个使范文通受伤的陷阱,之后又去他养伤的孟老翁家看望了一眼,并在那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才赶回光山。我之所以对你产生怀疑正是因为那个陷阱。出发那天我记得当时你和祝拱先行一步,我因为要等周星芷同行所以在你们之后。而根据时间来看——”张梦鲤突然指着范文通道,“你不小心跌落陷阱的时间与我和周星芷在峡谷遇蒙面人拦截的时间正好是一前一后。”
范文通双肩不由一耸,又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反驳道:“大人说得煞有介事,却不过是自己的全盘臆测罢了。大人可不能因为不相信巧合而否定巧合存在的事实。”
“好,”张梦鲤也反驳道,“就算是有巧合存在,但这次绝对不会是巧合。”接着看向许定,问道,“许定,你还记得你来新县汇报曲靖夫之死后,第二天下午我们回去时的情形吗?”
许定回忆片刻,道:“记得大人,我是八月二十五日晚到达武姑娘家跟您汇报情况的,返回时是第二天的下午。当时范文通也和我们一起的。我还记得到了土木岭时我却忘了怎么走了。”
“对,没错,”张梦鲤道,“我们返回时大概是酉时二刻到达途中的土木岭,当时他忘了路线怎么走,这时从来没有去过杨复维家的范文通出于‘一片好意’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你还记得吗?”
许定想了半天,才犹疑不决道:“记得不太清楚了,好像是建议让我往东边去寻路吧。”
张梦鲤笑笑,暂不置可否。又看向范文通问道:“你呢,你还记得那时你怎么建议的吗?”
范文通眼神不停游移着,避开了张公锋芒毕露的凌厉目光。思忖片刻后又闪烁其辞道:“回……回大人。这等小事我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
“好吧,”张梦鲤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看着众人道,“既然你是贵人多忘事,那我就替你告诉各位到底是怎么回事吧。当时许定忘了去杨家的路线,你给出了一个建议:让他去东边那条路看看,而你则去北边。——尽管这个建议现在看起来并没有毛病,但只要和后面发生的情况相结合,就能看破你差点得逞的阴谋。因为当时许定虽然忘了路线,却没有忘记杨家所处位置的大环境。他说杨复维家附近都是栎树林,而东边那条路过去都是松柏树,所以敢肯定你建议的东边那条路绝对是错的,因此也没有按照你的建议来做。事后一想,真的是逃过一劫啊。也正是在看了范文通跌落的陷阱后我才知道,那条东边的小路尽头是另一条与其相垂直、正好形成‘丁’字的小路,而这条小路正是范文通所谓的去古陵岥寨的近道。这两条路的交叉口也正是陷阱所在。”
“啊!”许定吃了一惊,露出一副劫后余生般的表情。
这时周星芷也听出了几分端倪,道:“大人,我先申明一点,我不是要替范文通说什么话。只是有一点感到不解,想请赐教。”
“周姑娘客气了,”张梦鲤笑着道,“有什么疑问但说无妨。”
“好,”周星芷便道,“听刚才大人推论的意思是范文通早就知道那个陷阱,而且还曾想以此陷阱加害许定。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他已经知道那里有陷阱,为何自己还掉下去了呢?”
“这个问题很好解释,”张梦鲤道,“范文通之所以掉进陷阱不是因为他忘了,也不是因为不小心,而是故意让自己摔下去的。”
“什么?”
“怎么会这样?”
“想必他是疯了!”
此时堂下众人又是一阵骚动。不仅许定和周星芷议论不停,就连平时无话的张全和易华平也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只有范文通,瘫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不知是因为不屑,还是因为被戳中了软肋。
“好了好了,”张梦鲤摆摆手,示意大家停下来。
这时,周星芷又提出质疑道:“我又想到一点大人。你刚才说范文通是故意让自己掉下陷阱的,那他目的何在?还有,范文通是以抄近道的理由走那条小道的。依照大人的意思他选择这条小路只是为了让自己‘掉进’陷阱。也就是说,这条小路一定不会这么巧,正好在通往古陵岥的近道上。那么问题又来了,如果事后被证明出那条路根本不通古陵岥寨,那范文通又该以何种解释来消除这么大的漏洞呢?”
“问得好周姑娘,”张梦鲤抚掌而赞,同时回答道,“这个问题就要结合我们被蒙面人拦截的事来说了。刚才我也说过了,世界上是有上巧合的事存在,但如果几件巧合的事同时发生就不得不让人生疑了。我们被黑衣人拦截的时间正好和范文通跌落陷阱的时间相当,如果这个也要用巧合来解释未免太自欺欺人了。如果不以难禁推敲的巧合来考虑,我倒是有一个很合理的推论。那就是,范文通之所以一定要自己跌落这个自己明知道存在的陷阱,只是因为他想为自己争取到单独行动的时间。为什么我要怀疑范文通就是这个拦截我和周星芷的黑衣人呢。我们不妨推断一番。我此前已经说过,本案自我等进入光山县以后有幕后黑手总是快人一步,使案情发展跌宕起伏,让我等顾之不及。也是因为这点使我察觉到有人潜伏在我们之中。而在我和周星芷遇袭之时,除了我从家中带出的仆人可以排除嫌疑外。周星芷和我一路,当然也可排除。许定虽然也是半道加入我等队伍,不过他是代传朝廷下发让我督办此案的诏书的,也不太可能。即便抛开这层关系不谈,当时许定和张全执行的都是监视扈传中这一个任务,张全可以起到监督作用,所以许定也没有时间来土木岭拦截我们。还有杨复维,当初我给他的任务是调查赵久宁,但后来周星芷证实说,他实际上是去调查扈传中去了,还因此发现了侯输送信的事。这和张全在县衙外看到的情况一致,说明周星芷没有替杨复维撒谎。除去上述所说后,只剩下祝拱和范文通了,如果说这事是祝拱所为,那么范文通落下陷阱的事就应该是他一手策划,但事实上却相反,知道这个陷阱存在的是范文通而非祝拱。所以祝拱也可排除,剩下的只有范文通了。那接下来我要解释的就是范文通为何非要让自己掉进陷阱不可。”
“刚才大人不说了吗?”周星芷提醒道,“你说他是为了给自己争取单独行动的时间。想必大人说的这个时间就是他用来拦截我们,问我要那本‘诸品仙方’吧?”
“简直就是一派胡言!这是栽赃陷害,是污蔑……”范文通又坐不住了,不停地扭动着身躯,口中似是抗议,似是自言自语,说个不停。
张梦鲤才不管范文通的抗议。在他看来,范文通越是如此,就越是证明自己的推论是正确的。他对周星芷点点头道:“没错。范文通之所以要故意跌入陷阱正是为了抽出时间来拦截我们。当时和他一起的祝拱因为要去求援所以离开他身边,他有充足的时间来拦截我们。”
“大人,”这时许定又提出异议,“恕我直言。如果这事真是范文通干的,那他目的何在?为何要索要那本邪书,难不成他就是意欲谋变者之一?”
“不一定,”张梦鲤立马回道,“索要《诸品仙方》不一定是谋变者,还有可能是为了那几箱财宝。如果范文通是‘夺金者’,他当然知道谋变者想得到这本书,所以他如果有了这本书,必定可以以此和那帮意图谋变的逆贼做交易,让他们拿财宝去换。所以无论是谋变者还是夺金者,想要夺取这两本书的做法都不奇怪。”
“我也有几个问题,”周星芷又接上来道,“他怎么知道我只偷了一本书?又怎么知道这本书就是《诸品仙方》?既然觊觎重金的人和策划弑君谋反的人都想得到此书,那范文通到底属于哪一派人?”
张梦鲤回道:“问得好。其实这整件案子就是一个巨大的圈,看似各不相关却又环环相扣。你所问这几个问题都得结合新县和土木岭两地发生的事情来看。为何说各不相关呢,原因在于觊觎金银珠宝的夺金者本身就和谋逆者是两个对立的势力。这批珠宝是用来贿赂王金的,自然和觊觎者势不两立。所以两股势力的行动计划都是各自独立的,谁也不会知道谁的底细。而对于范文通而言,不管他的身份是哪一派,他要知道周星芷偷书的消息都很简单,只需要通过扈传中即可。这里顺带提一下,扈传中在整个案件中是个特殊的存在,算得上是一个有恃无恐的角色,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用隐藏自己身份。谋反传言在光、新两地传得人心惶惶,尽人皆知。对于扈传中而言,他要干的就是露脸的活。而且他知道我们没有证据,暂且也奈何不了他。也许在他看来,等我们有了证据,也许早就江山易主,他也早以开国元老自居了。关于扈传中暂且就先说到这里,我们继续来看为何夺金者可以从扈传中那里知道周星芷手上持有哪本书。我们知道,夺金者的目的只有一个——拿到那批财宝。无论用什么方法,达到目的便可。而用书交换也是一个不错的方法。赵久宁家书房被周星芷光顾后,原本赵久宁并不在意,即便被偷走几本书对赵久宁而言都无大碍。而据姚秉天透露,扈传中听闻此事后煞是殷勤,非要出头帮忙捉贼。说是帮忙捉贼,想必其真实用意不过是为了找回那本书而已。还美其名曰回报赵久宁协助赈灾的恩情。现在想来真是可笑至极,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怕只有他扈传中有脸说出口了,真是恬不知耻!扈传中想要抓贼,自然会号召江湖勇夫,范文通知道这个消息,想要从扈嘴里套出什么消息怕也并非难事。”
“老爷,小的也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这时趁着空当插进话来的是张全。他抱拳行礼,恭敬非常。
张梦鲤和蔼笑道:“张全,你有何看法都可直言,现在不必考虑主仆间的繁文缛节。”
“谢老爷。”张全这才说道,“如果照大人推断的方式,那么范文通定是属于夺金者无疑了。”
“嗯,”张梦鲤微笑着点点头,引导道,“说说看,为何这么说?”
“回老爷,”张全道,“如果范文通是谋变者,那他也不可能再去找扈传中打听情况。刚才听大人的口气不难猜出,这扈传中和谋变者应是串通一气的。在这种情况下,周星芷的事他一定会主动告知谋变者。所以,便能得出范文通不是谋变者的结论,既然他不是谋变者,便只能是夺金者的身份了。”
“你分析的很好,”张梦鲤赞扬道,“看你平日沉默寡言,不曾想也心思缜密。不错不错。”
“老爷过奖了,”张全谦逊道,“常在老爷身旁,看事情的能力自然跟着长进许多。”
“张大人,”范文通终于又插进话来道,“恕我直言,刚才你们的推论看似严丝合缝,却也只是建立在诸多假设之上。就好比刚才这位张兄弟说的,如果我是谋变者扈传中一定会主动告诉我而不用我上门打听。可我上门打听这种事完全是大人为了证明自己的推测而凭空假设出来的。你说扈传中有参与谋变的嫌疑我不反对,但你仅以假设就把我定为夺金者根本就是无中生有,丝毫立不住脚。”
“张大人,”这时周星芷也接道,“范文通所言也有一定的道理。你是以范文通从扈传中那里得知我的消息而认定他是夺金者的,可这一点也是大人猜测出来的,并无实证可以证明,范文通确实去找过扈传中打听书的消息。所以——我也觉得说范文通是夺金者的结论太牵强。”
“好!”张梦鲤庞袖一甩将手背在身后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我不妨再啰嗦两句。刚才我就说过,这件案子环环相扣,必须把诸多事件结合起来方能给出令人信服的证明。我们先来看看新县方面的情况。我在新县武罢和曾经采药的黄土岭上发现一个山洞。洞内有炼丹炉。而武罢和在七月进山采药后曾有头晕目眩之症,第二次进山后,症状越发严重,直至暴毙。另一方面,和他一起进过山的穆之灵死前写下了毒烟、山洞等字眼。由此可以证明,武罢和和他的朋友一定也发现了山洞的秘密,而他们的死无疑和山洞的秘密有关。山洞的隐秘、炼丹炉、丹炉中熬制的毒药草以及宝箱放置的痕迹,无不告诉我们这就是谋变者的炼药地。包括我们调查完出山洞时看到的人影以及被毒害的晁捕快。这种种事迹都表明谋变者当时正在新县活动。而此时的范文通正在土木岭上演自己假装掉入陷阱的把戏,根本不可能来回跑。所以,排除掉范文通是谋变者身份的可能性后,剩下的只能是夺金者了。”
张梦鲤话音刚落,许定便说道,“您说的我都相信,不过有一点还是没搞懂。您刚才说过夺金者的目的只是为了金银珠宝,为何当初又想把我引到陷阱处欲置我于死地呢?”
“很简单,”张梦鲤不假思索回道,“因为你是他混入我们队伍后的一个潜在威胁。从范文通一出现,你就对他抱有不满和怀疑。他当然想要除掉你以绝后患。而你当初若真的听他的建议掉进陷阱受伤或身亡,只会让我们以为是场意外。”说着张梦鲤又看向沉默不语的范文通道,“我说得没错吧?范文通。”
范文通抬起头来,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张公,似是在思考什么,不一会儿又垂下头去。
张梦鲤毫不理会范的冷漠,继续对他道:“其实你太过小心了,与其说许定是怀疑你的身份,倒不如说他只是看不惯你和武婉婷套近乎而已。”范文通突地又抬眼看了眼许定,依旧什么都没说,最后又低下头去。
许定见张公说到这个话题,连忙转开话题问道:“大人,既然范文通是自愿跌进陷阱的,想必一定有防备,为何却依旧受那么重的伤呢?如果是这样他去拦截你们时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吗?”说到此问题时范文通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伤臂。
“许弟,”张梦鲤解释道,“你正好说反了。范文通落进陷阱时自然有准备,肯定不会让自己伤得厉害。祝拱所听到的那声惨叫也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另外,他手臂上的伤并非‘掉’入陷阱时划伤的,而是我给他造成的。就在峡谷——”
“我想起来了!”张梦鲤话还没说完,周星芷突然激动不已,丝毫不顾礼节插进话来道,“在和那黑衣人打斗时大人曾用地上的飞刀将其刺伤过。而他却将计就计,说成是摔入陷阱所伤对吧?”
“没错,”张梦鲤接道,“为了达到以假乱真的目的,他还使用苦肉计故意划伤了自己的小腿,这样看上去就如同真的是被摔伤的一样。其实当时我就怀疑了,但为了稳住他不打草惊蛇,我假装深信不疑,就为了等他更大的破绽出现。”
“更大的破绽?”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没错,”张梦鲤胸有成竹道,“这个破绽不仅昭示了他的种种恶行,还揭露出他的另一重身份。也正是因为这个破绽的出现,才使我敢在今天对他进行最后的宣判。这个破绽就来自于俞辅勤。”
堂下已经不知有过多少次因震惊而引起的骚动了,这次也一样。除了范文通本人不屑地置之一笑外,其余人表现出来的更多的是难以置信。一个个瞠目结舌,仿佛从来没想过这个曾经毫不起眼的怪老头竟然会成为如此关键的人物。
等众人重新安静下来等着听解释后,张梦鲤才不慌不忙道:“俞辅勤这个人其实跟本案的勾心斗角没有任何关系,只因他所不经意看到的一些东西让他成为了破案的关键。记得今天我让许定去送免罪书时,正好范文通也在场。当时范文通便问我俞辅勤是谁,许定则抢先替我告诉了他,还说了俞辅勤正是范文通在河边洗衣服上的粪便时所看到的那个穿黑袍的人。这时范文通便自告奋勇要去送免罪书。当时我想了一下,觉得这是一个测试我心中疑虑的好机会。正巧这时又碰见洛捕头来报赵府的事,于是我便立马同意了下来。当时范文通便拿着免罪书出了门。在这里跟大家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给俞辅勤开具一张免罪凭书。不仅是因为俞辅勤窃听公家秘密担心获罪,更因为他前些年因痴迷修道之法,竟至亲眷有病却只许做法,使其不药而亡。后嘉靖帝仙逝后,曾打压过荧惑人间的邪道徒,尤其是专信和鼓吹长生之道的道人。此后俞辅勤以装疯卖傻,甚至自毁容貌来躲避世人追究。暗地里对长生之道依旧深信不疑。这次被我等拆穿其自欺欺人的把戏,自然害怕我等将他问罪下狱。故以自己所知道的一个大秘密来做交换,让我亲自写一封免罪书,保他安然无恙,才肯将秘密说出。——这便是为什么要送免罪书的原因。而范文通之所以主动请缨去送这免罪书完全是要去杀人灭口,因为俞辅勤所知道的这个秘密正是你不小心败露的恶行。”
堂下众人又开始猜测起来。只有范文通不屑地“哼”了一声,提出质疑道:“张大人想象力真是丰富。不过我可有点好奇,既然大人一直认为我有罪,为何不直接把我抓起来,还试探这么多干嘛?想必你还是只是口说无凭,没有证据吧?哈哈哈……”说完又大笑起来。
“哈哈哈……”令范文通意外的是张梦鲤也大笑起来,笑过后又义正辞严道,“我这么做当然有其原因所在。第一是为了有充分的证人或证据定你的罪,第二就是要彻底排除掉两个同样有嫌疑的人。”说着张梦鲤看向同时朝自己看过来的周星芷和杨复维,道,“没错,就是你们俩。”接着依旧用朝大众说话的口吻道,“周星芷和杨复维都被怀疑过,而他们也都为自己辩白过。不过由于都是一家之言,而且还是相互为对方辩解,所以尽管我相信他们,但现在公正的角度来看,光我相信他们还不够,必须找出更可信的证明才行。这个证明如今已经有了,它是在赵府书房被‘挖掘’出来的。”说着张梦鲤看了眼瞪大眼睛表现出不可思议神情的周星芷和许定,接着自己的话说道,“今天在赵久宁书房的时候,周星芷看到一幅仿苏东坡的画作。周星芷不仅认出了该画系赝品,而且还说出了很重要的一点,也就是落款的伪造方式。而周星芷所说的这种临摹后粘贴的方式让我突然联想到了使杨复维陷入不利处境的反诗。”说着张梦鲤掏出反诗,又从书案下抽出那本从杨复维家中搜出来的手抄诗集,道,“这首反诗是这样的,我给大家念一遍:重九之时入都门,遂教新皇魄弃身。有朝一日天子死,从此江山共君分。此诗意义明显,写的就是重阳节起事的计划。我也因此诗怀疑杨复维。因为这首诗是从扈府所得,所以也使我更加肯定扈传中就是一个彻头彻尾且嚣张至极的逆臣。当我怀疑杨复维后,他也为自己做出了辩解,更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个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我手上的这本手抄诗集则是从杨复维家中抢救出来的。当时杨复维已经知道反诗的字迹和自己的字迹一样,尽管知道自己是被陷害的,但他拿不出证明,唯一能做的便是毁掉所有能对比自己字迹的东西。这本诗集便是我和许定提前去他家搜出来的。自周星芷说出那幅赝品伪造落款所用的手段后我便有所怀疑,回来后我又立马翻看了一下诗集,发现上面被撕掉了几页。我又马上去问杨复维,他告诉我被撕掉的内容是白居易的《长恨歌》。顿时我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其实这首诗是有人用裁剪粘贴的的办法用来陷害杨复维的,而且实行起来很容易。他们先趁杨复维不在家时偷偷撕掉他的诗集中的这首《长恨歌》,然后从长恨歌中选出二十八个字,通过裁剪粘贴拼凑成了这首反诗,而且由于我们捡到此信时本就被撕成了好几块儿,所以当时并未察觉。大家若不信,可以找来《长恨歌》原诗对照一番。”
听到此,杨复维自然身先士卒,拿过反诗道:“大人不必这么麻烦,我可以背诵长恨歌,只需看一遍便知。”接着便边看边念道,“反诗第一句中‘重九’二字从长恨歌中‘九重城阙烟尘生’一句中可得;‘之时’可从‘升天入地求之遍’及‘夜半无人私语时’两句中得来;‘入都门’则可分别从‘骊宫高处入青云’和‘东望都门信马归’得之。第二句中‘遂教’可从‘遂教方士殷勤觅’一句摘得;‘新皇’可从‘梨园弟子白发新’、‘汉皇重色思倾国’两句得来;‘魄弃身’则可从‘能以精诚致魂魄’、‘天生丽质难自弃’以及‘三千宠爱在一身’三句中得来。第三句中‘有朝一日’可摘自‘杨家有女初长成’、‘一朝选在君王侧’、‘春宵苦短日高起’;‘天子死’可摘自‘闻道汉家天子使’、‘不见玉颜空死处’。最后一句‘从此江山共君分’可摘自‘从此君王不早朝’、‘蜀江水碧蜀山清’、‘钗擘黄金合分钿’三句。——正如大人所言,反诗内容的每个字都可从《长恨歌》一诗中找出。”
杨复维说完后将反诗还给张公,此时众人无不投去钦佩的目光。当然,脸色愈发难看的范文通除外。
“大人,”许定道,“刚才杨兄分析了反诗的内容,我等无不信服。只是有一点,这首诗就算是裁剪自杨兄被人撕去的手抄唐诗,那也只能证明杨兄的清白,怎么能证明周星芷也是被陷害的呢?”
张梦鲤放下手中反诗及诗集,回道:“这首诗当然能证明,但不是诗的来源及内容,而是这种粘贴的方法。这种方法正是周星芷在赵府品评假画时说出来的。大家试想一下,如果这首反诗正是周星芷所为,她还会自曝其短,不打自招地说出这个作假方法吗?”
这时,堂下各个热血填膺,拍手叫绝。张梦鲤见时机成熟,决定彻底断了范文通的侥幸心理,于是朝门外大喊道:“佟富,把人带进来吧。”
这时从堂外走进两人——一个是忠仆佟富;还有一个便是俞辅勤。两人拜谒了张梦鲤后,佟富被示意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俞辅勤则站立原地听候指令。
看到毫发未损的俞辅勤,范文通不禁唬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滑出去。他一脸惶遽地指着对方,吞吐其词道:“他……他……他不是已经……已经死了吗?我明明看到他……躺在血泊中的!”
众人也和范文通一样,纳闷不已。张梦鲤却胸有成竹地笑着解释道:“大家不必感到惊讶。之前我就说过我要借送免罪书一事试探范文通。我也说过,俞辅勤要用一个至关重大的秘密来交换我写的免罪书。当时我就在想:会不会是他在河边看到了什么呢?因为我一直有怀疑范文通,所以想到俞辅勤可能是在河边发现了范文通的什么秘密。而范文通一听说俞辅勤就是那天在河边看到的黑袍男人后也立马提出要去送免罪书。所以我更加坚信此秘密和范文通有关。于是在范文通出发去找俞辅勤后,我立马暗遣佟富快马加鞭赶到范文通的前面去,提前通知俞辅勤他有危险,并以为他化解危险为由让他说出秘密。如果秘密确是和范文通有关便让他用牲畜之血把俞辅勤布置成被杀的情形,以此来迷惑范文通。范文通本就怕遭到怀疑,看到俞辅勤倒在血泊中,自然满心欢喜,也绝不会冒着被怀疑的风险趟进满是血迹的卧房检查。所以俞辅勤能得以躲过一劫,且来此亲自告诉我们这个秘密。——俞辅勤,现在你可以当着众人面说出你的秘密了。”
俞辅勤环顾了一周,然后指着范文通战战兢兢道:“没错,就是他!那天我偷听大人和羊知府的话被发现后,我逃到林中河畔处时就是看到他往河里扔了一具死尸。他还想追我,不过没能得逞。”
“多谢。”张梦鲤谢道,同时指了一下堂下的空位,示意他入座。俞辅勤谢过后在佟富身旁坐了下来。“果然不出我所料。范文通!你还有何话说?”
“等一等大人。”周星芷突然伸手道。
“怎么,周姑娘还有问题吗?”张梦鲤问。
“有,”周星芷回道,“范文通扔的那具尸体是谁?”
“这个问题很快也会有答案了。”张梦鲤话音刚落,门外便走进两人,众人回头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祝拱和洛忠。张公笑着道,“说曹操曹操到,告诉我们答案的人来了。”
两人拜见了上级后,也在两旁剩余的空位上坐了下来。随后张梦鲤便问道:“说吧,看你们喜形于色的表情,想必收获不小。”
“回大人,”祝拱率先禀道,“我按照您的吩咐找到了洛捕头,让他帮忙查了最近失踪的秀才。之后我又去了范文通故意弄脏衣服后去的那条河边,我沿着下游走了两三里地,之后问了一老农,他告诉我的正如大人所推测的一样,那条河的确流经古陵岥,之后入潢川。”
“现在大家知道了吧,”张梦鲤公布真相道,“范文通所扔的那具尸体就是在古陵岥寨发现的浮尸。”
众人皆惊,一时议论纷纷。
等众人一安静下来,洛忠也相继汇报道:“大人,我按照您的吩咐查看了最近一个月以来的失踪案。其中有三个秀才,不过其中两个已经,找到。剩下的那个一直没有音讯,应该是自杀了。他就是之前我跟大人提过的那个托我们送家书的,后来他的两个好友还来县衙问过这事。大人给我的香囊我也给他们认过了,他们都说似曾在失踪的朋友那里见过。”
“等一等!”许定突然打断道。
“怎么啦?”张梦鲤问。
“大人,我好像想起什么,”许定仰头回忆了片刻,道,“记得我刚去‘何须酒’茶坊时曾遇到过三个刚科考下来的秀才——对了,洛捕头,这失踪秀才的朋友中是不是有一个叫郑虎的。”
“你怎么知道?”洛忠诧异道,“他们一个叫郑虎,一个叫陶安。你们见过?”
“不算见过,”许定回道,“只是偶然遇到过一次。”说着又转向张公,“刚来光山那天,大人让我去茶楼酒肆打听关于传言的消息。我在何须酒茶坊遇到了武姑娘,而在我邻座坐的就是这三个秀才。当时我没在意他们,所以没打量他们容貌。只记得其中一个口中说了郑虎这个名字。另外两个好像是姓陶和姓范的。当时听他们谈话,好像这姓范的落了榜,意气消沉,两个好友相劝不已。想必那失踪的秀才就是姓范的了。”
“对没错,”洛忠又点头,看了眼范文通道,“刚才听你们叫他范文通,我还以为只是碰巧同名同姓而已,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层蹊跷。”
“大人,”周星芷问道,“刚才你说的范文通的另一重身份就是指这个吧。在这件案子中,不仅武雁堂被假冒,范文通也是假秀才。”
“等等等等……”洛忠突然插进话来,“你们说他是冒充,那他为啥不易容呢?他可跟那个真范文通一点都不像。”
“那是已经没有易容的必要,”张梦鲤解释道,“武雁堂的冒充者之所以要易容是因为他要混在武婉婷身旁打听消息,而范文通的冒充者则不必,因为我们当中没有谁认识范秀才这个人,我想他在杀范秀才之前也并不知道对方有自杀的倾向吧?如果他知道范秀才之前曾往县衙送过家书,兴许他不会冒这个险吧。怎么样范文通,你还不肯认罪吗?”
范文通沉吟良久,没有回答。洛忠见了,便建议道:“大人,要不我去把那郑虎和陶安叫过来,当面辨认,不信他不招。”
“不必了!”范文通突然说道——此时他的声音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他站起身,挥了挥手,许定和祝拱也警惕地摸着腰间的配刀,只见他挪步到堂中,冷笑了两声接着道,“我认,我都认。”
张梦鲤一听,觉得有些耳熟,乍一回想,猛然醒悟,大声道:“你就是冒充武雁堂的人!”
“什么!”周星芷也大吃一惊,“武雁堂也是他冒充的?”
不仅是周星芷,包括许定在内,所有知情者无不错愕万分,如坠梦幻一般。
“没错,”张梦鲤道,“你还记得当初我是怎么识破武雁堂的冒充技俩的吗?”
周星芷略一回想,便道:“易容和声音。”
“没错,”张梦鲤点头,“主要是声音的转变。现在他的声音和峡谷黑衣人以及假武雁堂在受伤时发出的本能惨叫一模一样,由此可以得知他就是两人的冒充者。他在武罢和墓地附近的山洞里,引诱武婉婷去洞里发现了他。自此以后,他便以范文通的身份混在我们之间。”
“我服了,”假范文通终于彻底承认了,他颓丧道,“没想到我步步为营,如此小心谨慎,却还是败给了你张梦鲤。”
“不!”张梦鲤摇头,“你不是败给了我,你是败给了细节。天下之所以没有天衣无缝的计划是因为没有人能做到十全十美。这就好比是一桶水。我只需在你看似牢不可破的桶底戳上一个哪怕只是针尖大小的洞,你最终都会全盘覆灭。毕竟罪行越多,破绽越多,要想从头到尾不露马脚,谈何容易。”
“好,我全招,”范文通沮丧后反而变得坦然起来,“能败在张大人这样的聪明人手里,我甘拜下风。”
于是,不等张梦鲤开口,范文通便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道:“大人说的没错。我没想谋反,我就是为了那批重金来的。也就是你们说的‘夺金者’。我叫钱宁求,就是这汝宁府人氏。嘉靖末年供职于圣济殿,专管各类御用药材。其时,世宗皇帝沉迷仙道,大兴斋醮。我们圣济殿不蓄松茸雪莲,倒成了道士们存放雄黄、水银、甚至是石灰粉的地方了。后来因为不得志,我和当时一起在圣济殿供职的李时珍离开了京城。我兀自回来这里,待到嘉靖帝崩,隆庆帝立。我一直在这汝宁府过着清苦艰难的生活。直到后来听闻谋反传言,而新县武罢和的死也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我在朝廷当差时听李时珍说过这种症状,知道武罢和是中了类如金丹之毒死的。又听得谋反传言中有言及重金一事,于是我便动了夺财之心。也是天意如此,我正巧听李时珍说起过用桃李树脂熬制成胶可塑膜面容的易容之法,而我又有口技之长。于是我便通过多番试验,终于成功,之后就正如大人所说,我趁武雁堂独自在儿子墓前哀思的时候绑走了他。我本不想杀他的,只因在我制造面具时极不配合,一怒之下我才一不做二不休的。我冒充武雁堂在武婉婷身边待了那么多天,我原以为能从她那儿得到些什么消息,可惜一无所获,于是决定伺机离开武家。
“后来听说大人你来光山县督办此案,我便看到了希望。我请了一伙山贼,许以好处,让他们假装半路抢劫助我脱离武家。后来你们在新县时见到的武雁堂的尸体也是我托那帮山贼去送的,尸体上的吊坠也是我让山贼头子放上去的,旨在迷惑你们的调查思路,让你们把视线转移到周星芷身上去。而且为了混淆你们视听,山贼们故意打扮成古陵岥寨鲁啸天那伙人的样子。后来我又打听出村里唯一知道鲁啸天消息的人叫杨复维。为了让你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鲁啸天去证实此事,所以我在一被‘掳走’之后便去杨复维家蹲守,打算将他暗杀。也确实如大人之前在县衙所推理的一样,我的确因等得太久,腹中饥饿,才寻着锅里的剩饭吃了一碗,当时我也的确是因为没找着饭勺才直接用筷子来擓的饭。因为我早已打听出杨复维乃是一人独居,家中并无他人,所以做起事来稍微胆大了一些。后来遇有一男子开门进来,我立马藏身暗处伺机偷袭。只见他在客堂拿起来一张纸条,然后又进了卧室,从卧室捧出一套文房,在书案旁准备写什么,研墨间却不料洒落了不少墨汁在地,为了清洗,他便去井中汲水,然后依旧和大人之前推断的一样,我在水井边下了手,再移尸到米缸里的。当然,我还顺便拿走了米缸里的银子。
“离开杨复维家后我便去了新县,开始想办法混在大人身边。直到后来许定来新县后,我也才得知自己杀错了人。而关于如何成功混入大人身边以打探宝藏下落,我也是为此绞尽了脑汁。记得在我还在冒充武雁堂期间,想起大人曾说过身边缺一名录事,而我曾读过几年书,通得笔墨。所以便想冒充成秀才混到你们身边,只是为了使大人相信,我得拿出自己是秀才的身份凭证。范文通这种落了第亟待解决生活困难的秀才正好成了我的目标。只是到如今我才知道——世上最愚蠢的事莫过于谋杀一个有自杀倾向的人。我是在新县遇到范文通的,当时他手里拿着酒壶,醉醺醺地走在路上,一副颓废不堪的样子。我很容易得了手,之后我拿了他的包袱,把尸体丢进了河里。在这里我得申明一点,关于那天在马厩衣服被马粪弄脏的事。那是真的意外,并非我故意为之。我是去洗衣裳时才发现范文通的尸体浮起来后流到了这里。当时我非常惶恐。可能是因为下游的人怕河水太脏,所以在我洗衣服的地方拦了一道竹编篱笆,用以拦截河中废物。而尸体也是顺着下游漂浮到这里后就被挡住了。我也是此时才明白这条河是连通光山与新县的。
“当我把水中篱笆取下后尸体才顺着下游继续流去。只是没曾想会被俞辅勤发现我放走尸体的事。更没想到尸体会在古陵岥寨被打捞起来。再之后,发生的那些事都是大人说过的了,基本一致。只是有一点说错了,当初武婉婷在洞中发现的并不是我,而是真的尸体,而且就是武罢和的尸体。”
堂下又一阵哗然,原本扑朔迷离的案情已经让众人大为惊骇,却不料背后的真相竟也让人毛骨悚然、惊愕不已。
已承认自己身份的钱宁求似乎很享受自己的阴谋给众人带来的恐惧,他继续侃侃而谈道:“我在好几天前就挖出了武罢和的尸体。因为武罢和之所以中毒而死本就是因为发现了黄土岭上的秘密,这个秘密一定和那批宝藏有关。由于他死得如此怪异,所以我一度以为秘密就藏在他的身上,只是无人破解这些异象罢了。为了证明和寻找秘密,我决定掘墓偷尸。此时的尸体正在加速腐烂,头发也开始脱落。当我偷出尸体后就把它藏在那个我被发现的山洞里。为了防止臭味,我还给尸体裹上了多层油纸。当时我正在洞中检查尸体,没想到声响引来了武婉婷,她还触碰到了尸体,当时她便吓得离开了山洞。而为了尸体不被你们带走,我只好趁你们到来之前把尸体重新裹好,往山洞深处藏去,自己则躺在靠近洞口处,假装昏迷。你们既然从洞中已经找到了我,自然不会深查洞中情况,而我也被迫提前冒充了范文通的身份。以后你们问我时,我又编造了一通谎言,本以为你们根据我的谎言会把盗尸之事怀疑到董赤玄那帮道士头上。很遗憾,你没有那么做。”
“幸亏当初我没有那么做,”张梦鲤庆幸道,“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武罢和的尸体绝不可能是在我们开棺的前一天被盗的。”
钱宁求道:“哦,怎么如此肯定?就算你能证明董赤玄等人不可能盗尸但也不代表别的人不去做这件事。而且当初我也没有说一定是董赤玄,只是你根据我的描述去怀疑的。”
“要换成以前我确实不敢肯定。”张梦鲤又道:“但如今不同了。因为我想起了一件事,也就是这件看似毫不起眼的小事使我敢肯定无论是董赤玄还是杨焕麟——抑或是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在你所说的那天晚上去偷尸。”说着张梦鲤转向许定,“你还记得开棺那天发生的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吗?”
许定想了半天,挠挠头道:“不好意思大人,我记不太清了。”
“我一说你就想起来了,”张梦鲤道,“那天你不小心被蚂蚁咬了几口,还指给我看地上被挖起来的蚁窝。当时我也不以为意。直到今天,我在林中见一老鸹窠巢被毁。由此思彼,触类旁通,联想到了那窝被不幸捣了巢穴的蚂蚁。如果说开棺前一晚有人掘墓盗尸,那么地下的蚁穴也同样会被毁,我们在第二天掘墓时就不可能再遇到蚁群。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尸体至少在好几天前就被人掘开盗走,以至于我们来挖坟时又有了新的蚁穴存在。”
“你说的都对,”钱宁求道,“后来我没有在武罢和的尸体上找到任何秘密,于是就想把他处理掉。不过此时对于已经是范文通身份的我来说已经没有机会去挖坑了,而就在你到孟老翁家看望我时,我又从你口中得知了浮尸被打捞起来的消息。当时的我其实万分恐惧,我知道,你们一旦查出死者身份,我就彻底败露了。相比于武罢和,范文通的尸体才是我最大的威胁。于是我心生一计,同意了你让我留在孟老翁家养伤的建议,之后趁孟老翁出门时我去了义庄,打算用火来毁尸灭迹。由于守庄的老头看到过我,所以他必须死。而为了让这次火灾看上去更像意外,我又在放火前先在他的酒里下了药。这样他也不会这么痛苦。也算是积了一点德吧。”
“好一个积德!”张梦鲤眼含怒火道,“你简直就是魔鬼!你以为我留你在孟老翁家真是为了让你养伤呢,你错了,我不过是对你有所防范,不想让你过多地参与查案罢了。没想到却因此害了姜老伯。”说罢张梦鲤仰首一声长叹。
“张大人,”钱宁求嗤嗤笑着道,“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说这些没用了。就算我当初跟着你回光山了,我也会想办法烧掉义庄的。”
“好吧,”张梦鲤又道,“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把武罢和的尸体弄到义庄去的?尸体不是一直在墓地附近的那个山洞里吗?”
“不!”钱宁求大声反驳道,“我烧义庄只是为了毁掉那具浮尸。并没有运过武罢和的尸体去义庄。除非我脑子坏掉了,不然怎么可能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做毫无意义的事。事实上我准备烧完义庄后找个时间就挖坑把武罢和处理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许定就来土木岭找我了。再者,即便我没有时间处理武罢和的尸体,其实也无大碍。那洞里本来就有腐烂的动物尸体,所以即便传出臭味也不会有人生疑。更何况那山洞长年无人往之。所以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我都没必要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
张梦鲤听了,沉默起来,心中暗自思忖道:这事不是钱宁求干的那又会是谁呢?他说的也在理,他确实没必要冒这个险。那——难不成还有人在背地里窥视着这一切?
许定见张公良久不语,便寻问道:“大人,这钱宁求如何处置?”
张梦鲤回过神来,向洛忠道:“洛捕头,还得有劳你,暂时收押在光山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见。”
洛忠领命,找来绳索将钱宁求五花大绑。张梦鲤知道钱宁求功夫了得,为以防万一,又让许定一同前往。
钱宁求被押走后,周星芷如梦醒一般,痴痴地看着张梦鲤,问道:“张大人,这接下来怎么办?晁捕快和穆之灵的死还没着落呢?”
“不必担心,”张梦鲤自信满满道,“现在只剩一股势力了。好说得很。晁捕快和穆之灵的死既然已经知道不是夺金者所为,那就只剩下谋逆者了。只要略施技俩,相信这些疑点都会迎刃而解的。”
周星芷“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依旧痴痴地看着张梦鲤。但不知怎地,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她对张梦鲤除了满怀敬佩之意外竟还多了几分深情款款。直到张梦鲤用手在她眼前晃动时她才惊慌失措般回过神来,羞赧地朝堂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