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冰封中的船队2

数小时后，一切准备就绪，雪绒号再次启航，身后跟着伤痕累累的向日红号。南极的冰海非常奇怪，外围是世界上最为狂暴的暴风圈，近岸的一片却又被称为极地无风带。当然不会真的无风，但相比暴风圈来 说真的好太多了，但就是冷。

雪绒号像一把钝到极点的剪刀，在一张白纸上裁剪出了一道长长的蓝黑色沟壑，无数的雪白碎屑散落其中，一路直通向天边。这一路走得还算顺利，三天之后的日初时分，他们到了中山站。

对于向日红号上的绝大多数船员来说，这是他们漂泊许久，远望南极多日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登陆南极大陆。很多船员上岸就嚎啕大哭起来，洛雨等女子也是泪流满面，连水静都把头埋在洛雨怀里哭了起来。她一路都在目睹船上的惨状，每每看到那些惨叫着截肢、安静地死去的船员，她无数次祈求过她的神仙，可祈愿从来都没有实现过。冰冷的南极，真正让她切切实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天地不仁”。经历过才明白，这一路上，他们走得实在太不容易，也失去了太多了。

“都别哭！”早就被风雪打成一块黑木炭的方广利大喊道，作为向日红号的船长，这一路的表现早已让他在团队里树立起了莫大的威信。“都别哭！你们以为上岸就完了吗？我们只是迈出了第一步，这只是我们远征的开始！我们的使命还没有完成！想想那些死去的兄弟，如果我们失败了，他们就是白死了，他们的牺牲也会变得完全没有意义！所以，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他们的荣誉就背负在我们肩上，我们要将他们那一份责任，一起扛起来！所以，现在全都不许哭！把眼泪给我憋回去，把这股劲儿给我留着！”

所有人都在拼命忍着不让眼里掉下来，洛瑶深深吸了口气，向萧卓鞠了躬说道：“卓姐，我的命是萧正楼的命换来的，他的一份，由我来完成！”

“用不着，有我这个表姐在，还轮不到你！”萧卓道。

“好了别争了，是我把大家聚到一起的，照你们这说法，那一切都该由我来背负才对。”洛雨道。

“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陆林道，“什么你聚到一起的，好像大家都是冲着你才来的似的。弄个事情换个情况，你看你能叫得动谁？！除了我！”眼看洛雨脸露怒色，他机智地加上了最后一句。接着又连忙指着身后转移话题道：“看！把大家聚在一起的人来了！”

大家回头看，原来是雪绒号的登陆队到了，他们有一系列的规定流程都要做完才能登陆，所以耽误了。朝阳之下，队伍最前面是一杆迎风怒放的五星红旗，旗帜被狂风刮的猎猎作响，那天地间唯一的一抹艳红，在被晓日映成蓝紫色的冰原上显得愈发的鲜艳和夺目，所有人神为之夺！

虽然来时在船上，听蒋队和孙队念叨过好多次他们第一次登上南极时的经历，第一次看到国旗飘扬在南极大陆上时的骄傲，但不身临其境，根本无法体会那一刻是什么感觉。在南极这片无主之地上，国旗代表的就是一个国家的骄傲！此时的大家同样骄傲，当所有国家面对风圈止步不前瑟瑟发抖时，他们付出了无数的艰辛，第一个做到了。

陆林道：“看吧，这才是把大家聚到的一起的力量！为了她，我九死不悔。”

“你那点本事，都长嘴上了！”洛雨嗔怒回了一句，默默认同了他的话。

项昊早跑了过去，“杨船长，这旗真大！举着累吧？来来，我替您我替您！”被他这么一闹，好多人都抢着想去举旗，仿佛那不是一片布，而是无上的荣耀。

本来举旗登陆是领导干的活儿，但已经算是登上陆地了，大家一路又这么不容易，船长倒是很讲情面，笑着将旗递了过去，没想到一阵狂风，整个人被旗杆带得一个踉跄，还好被项昊扶稳了。他将旗杆交到项昊手里，拍拍他的肩膀道：“举好了，别让她倒了！”

原本他该留在船上，但正副队长都不在了，作为熟悉中山站的人，责无旁贷地肩负起了接洽工作，回头安顿好队员，他还要回雪绒号上值守。

中山站位于南极大陆拉斯曼丘陵之上，6月的平均气温为零下15度左右，最低气温零下26度，选址相对来说算是一片比较温暖的区域，但气候巨变之后，这里的平均温度低了十几度，已经逼近零下30度了。中山今年越冬的队员有15名，较长城站还要多，作为目前华夏在南极最大最先进的考察站，这里也储备着最丰富的物资，食物燃料这些都是数以百吨计的。

数栋简易建筑散落在高低错落的丘陵之间，一面临海，一面是无数嶙峋的小山丘，虽然不及麦克默多站的位置那么避风，但相对冰原上风已经算是小了很多。考察站主建筑是一座长长的二层小楼，被困人员看到有人来了，而且是打着国旗来的，早早就接了出去。通讯中断之后，站上人员就和祖国失去了联系，也是心里没底整天惶惶不可终日。看到国旗和见到亲人了一样，紧紧拉着杨船长的手道：“你们来了，我们总算踏实了！”

“见到你们，我们也总算踏实了！”杨船长道，两人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颇有几分胜利会师的样子。这是人最全的一次登陆，两艘船上除了留下几名船员警备看船之外，其余人全都进了中山站。特别是一直留在向日红号上的船员们，他们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在这么温暖的室内待过了。

双方第一件事就是通报风圈内外的情况，站里人完全不知道外面风圈暴虐，船进不来的情形。当听说他们为了突破风圈冲入南极，正副队长先后牺牲，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之后，站里人也是一阵唏嘘。又说到他们在麦克默多的遭遇，一个个都气愤不已，“这帮美国佬霸道惯了，回头咱们去国家南极考察委员会告他们！你们放心，这事国家会作主的，不能就这么算了！”

之后站里人也从他们的角度说起了南极的巨变，到底是自家人，跟在麦克默多站那般藏着掖着完全不一样。可惜站内和麦克默多一样，队员极少外出，同时在巨变之初遭遇了一场超强的地面台风，很多设备出了毛病，有用的信息并不太多。

这时，陆林拿出了离开麦克默多时，大卫偷偷给他的那只装满了数据的U盘，“这是美国人的一些测绘数据，临走时他们的生物学家大卫偷偷给我的，你们看看有没有有用的信息。”

“他为什么给你这个？”

“他觉得单靠美国人解决不了这场危机，希望能联合更多的力量。而我们，则是除了他们之外唯一登陆南极的人。”陆林道。

“那可得好好看看……”

大家围在大屏幕周围，站里的专家和随船来的测绘专家赵彩霞一起检索着U盘里的数据。数据最重要的有三部分，一是地磁、二是温度、三是风力的变化趋势。天气变化之后卫星遥感发挥不了作用，这些数据全是安插在极地各处的监测设施汇总出来的地面数据。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最重要的，其中竟然有一份今年夏季版的南极地形图。

地形图不同于地图，特别是在南极这片冰原上，冰架运动、地质运动、表层冰的融化和再次冻结，一系列的原因都会导致地形变化。比如去年某地还是冰原，今年就可能新出现一道大冰裂，再比如某片区域去年非常稳固车辆随便通行，今年却可能出现大概率的垮塌……麦克默多的这张图，由于其在装备和科技上的优势，特别是穿行于大陆的人数上的优势，绘制的比华夏站的详细太多。虽然不能完全表明冬季地形，却也能起到极大的作用。

赵彩霞翻看着温度数据，用鼠标指着说道：“你们看，最早的热点出现在这里……然后这片……随后范围越来越大……更加扩大……哎？这里是……”她指着一片被波及的区域一愣。

“那是美国建在极点附近的阿蒙森—斯科特站，那里离最初的事发区域好近！”站上科学家道。

“不用管那里了，如果不出意外，那里应该已经完蛋了……”陆林道。直接波及区域，意味着最初直面了那些地下生物，此时的阿蒙森—斯科特站怕是没人能够幸免。

“等等！”站内那位科学家似乎发现了什么，“你看这张磁场异动图，看这个时间。热点第一次出现后，先是这场磁场异动，随后才开始升温扩大的。两者会不会存在什么关联？”

“说起来那次磁场变动的区域……”变化区域是分布在极点附近的一个个点，数值从地表监测到的结果来看都不大，这些点像个不规则的圈子，而后来的温度变化数据，似乎就是围绕着这个圈子的形状一点点扩张的。

洛雨道：“真是不理解这种现象，温度传导从来都是从高温向低温，再趋于平衡。若是极点变得极寒，导致周围温度下降还说得过去。可这种中心变热，周围反而变冷的情况，简直就是两极分化一样。”

“应该还有什么我们目前不知道的因素在里面。美国人的这些数据也不全，我看过他们过去的监测图，监测点不只这些，应该还有很多是被损坏掉了。”站内专家道。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尽快动身赶到热源那里。美军已经出发两周了，不能再耽误了。”陆林指着地图说道。

“兄弟，照你们之前说的，对方有2000人还有装甲集群，你们打算去多少？”站内一人问道。

“大约几十人吧。”陆林心算了一下船上还算健康的人答道。

“这么多人……去极点恐怕有困难……”站内人答道。

一番了解才知道，中山站虽然比长城站大，但也远远没有大到麦克默多那个水准，更别提那边本来就是国际旅行者的中转站，一应大型设备齐全。而这里只是单纯地进行研究的地方，车辆不够，大型的机械装备也不够，即使前年探索高点登陆冰穹A那么大的动作，也只派出了13个人。平时有行动都是四五个人出去，鲜有超过二十人的集体行动。数十人一同出发，运力有些吃紧。

“还有我们，我们也要再探访一下冰穹A，上面有任务的。”船长说道。

算来算去，算上雪绒号和向日红号上的车辆，兵分两路完全不够用，就算一块走，也只是勉强把人装上。但想再搭载足够的装备物资，特别是食物，却可能出问题。这种天气去极点不是一蹴而就的，不可能夕发朝至，路上不知要花多少时间。更别说陆林他们算是吃够了没有补给的苦，这次说什么也要周全一点。

“不行就少去几个人吧。人家有2000人，咱们50人还是去10个人，基本没什么区别。”方广利道。

但把情况一说，除了那些动不了的队员之外，受伤较轻的加上还算健康的，谁都不肯留下。他们的理由还特别充分，大家吃这么多苦，不是为了跑到这冰天雪地里来养伤疗养的，说好了的，他们要把死去兄弟的那份荣誉也挣出来，怎么可以事到临头为了“车坐不下”这种理由就不去了呢？挤挤总能坐下的，大不了少吃点。

“挤挤就坐下了？你们以为是在印度呀？！”陆林吐槽了一句。

“拖车呢？把要带的东西挂到履带车后面。”有人提议道。

“那样速度就慢了，预计最快到达冰穹A也需要20-30天左右的时间，到极点附近的话……两个月吧。而且有些没必要，重型拖挂本身就是个大累赘，又不是让他们去建站。”

“那个……这次装船我们也没带着拖挂来。”杨船长道。

“其实也可以这样，”越冬的负责同志走到地图前说道，“04年我们第一次远征冰穹A，12月份出发，次年1月18日才穿过了那个百眼魔窟，把国旗插在了至高点上。那还是夏天，现在这季节，直接前往极点难度很大的，我都感觉没人能够成功，而且补给也是问题。若你们一同走，到达冰穹A，路程等于已经走了一大半，等他们把工作做完，然后再一起去极点。两路并一路，勉强够用。”

“那还是空间紧张呀，物资还是问题。”项昊道。

“听我说完，看这里，”他指着一处和冰穹A纬度接近，距离也不是很远的地方，“这里是俄罗斯的东方站，到达冰穹A之后，成完你们的工作，物资肯定是够的。再不济，就去老毛子那里进行一下休整，之后再从这里出发前往极点。到那儿提我就行，咱们两个站关系还是不错的，他们肯定会帮忙。”

“东方站？”陆林听得一愣，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倒是站内一个人惊叫道：“东方站？！你让他们现在去东方站？！老方你糊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