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西风狂诗曲（下）2

陆林和项昊换班后就留在舱室里睡觉，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吵醒了，还没来得急起床他就感觉船飞了起来，然后自己也飞了起来，之后雪绒号在巨响中摔了下来，自己也哐当一声摔回了床上。

陆林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一个跟头翻下床，于剧烈的摇晃中飞一般冲出了舱室。等他赶到驾驶舱，一切已经全乱套了。此时的风浪比之前的还要大，驾驶室的几个人免强支撑着身体各自做着自己的事。通过监控看到，各个区域都有人影晃动。有了上次的事件，这次大家没人休息，所有队员船员全都自发自觉地站在了自己的岗位上。

看到进来的陆林，船长道：“我们已经出了格林航道，再次进入了暴风圈！坚持一下，我们全速冲出去！已经在边缘了！”

船外风声嘶吼，洛雨大喊道：“陆林，你快去后甲板！刚才我看到孙诺一个人去后面了！孙副队死后这两天他的情绪非常低落，别让他出事儿！”

“该死！”陆林闻言就往外跑，他值班时也见过孙诺一个人去后甲板抽烟，没想到赶在这节骨眼上他又去了。

从晃荡的船体内穿过一条条的通道，一直来到通向后甲板的舱门附近，陆林一眼就看到了昏倒在舱口的孙诺。他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过去检查孙诺的情况，发现只是昏厥了过去。

“孙诺？！孙诺？！你没事儿吧？”陆林将孙诺摇醒了。

“陆林？”孙诺摇晃着脑袋清醒了过来，“是你救了我？”

“我来之前你就在这了。发生了什么事？”陆林问道。

“之前我在后甲板抽烟，风浪突然就大了，然后……”孙诺扶着头努力地回想，“然后我就想回船舱，结果一个浪过来，我一倒，就撞到甲板什么东西上，然后就晕过去了……”

“不是你自己？那是谁把你救过来的？”陆林疑惑道，但旋即想到也许是有负责甲板的船员已经过来了，正好在甲板上救了孙诺，便道：“你还能自己走吗？”孙诺点头。“那马上回船舱！我去看看是不是还有同志留在外面！”言罢让孙诺往里走走，自己推开舱门，顶着狂灌进来的冷风一步蹿了出去。

“有人吗？……有人在吗？……还有人……”一股狂风将他还没出口的话堵了回去，零下三十度的气流让他感觉五脏六腑都冻住了。此时的舱外狂风暴雪，脚下的甲板疯狂地上下翻腾，连个人影都没有。他没有放弃，踉跄着走上了后甲板。刚抓住结了一层冰的护栏，身后一个大浪就撞到了船尾，船尾像坐上过山车，瞬间就被抛了起来，同时被激起的是三十多米高的巨浪。大浪如一个玻璃罩子，自上而下笼罩了整个船身，然后狠狠地拍了下来。陆林一下子被甩到了船尾之外，好在还紧紧抓着护栏。头脸上的水瞬间结了冰，眼前只剩模糊的一片。

他并没慌张，抬起一只手想发力往上爬，戴着手套单手抓着结冰的护栏本就费力，旧力已泄新力未生之际，没想到已经飞起来的船尾又狠狠拍到了海面上，那只抓着护栏的手瞬间就被甩开了，眼看陆林就要掉进海里。

千钧一发之际，船上竟然伸来了一只手，一把抓住了陆林的手。陆林抓着救命稻草般借力一拉，另一只手终于再次抓住了护栏，然后借着那只手传来的力道，重新攀上了护栏，翻身摔倒在了甲板上。他只感觉自己的人生经历里还从来没有这样惊险过，本以为死定了。他死死抓着护栏喘息了好几口，才算勉强平复下了心神。

刚才冰雪覆盖的眉眼间陆林根本看不清来人，只看到个模糊的人影，此时再抬头找人，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压下疑惑他不敢再多停留，踉跄地爬回舱门，进到了船舱里。又是坐下缓了好一会儿，整个人的精神才算恢复了过来。

又过了十几分钟，船外的风浪似乎开始小了，而且许久没有增大的趋势。陆林脱力似的扶着走廊往回走，还没到船头，就看到各机舱都有船员跑了出来。大家相互搀扶着上了甲板，海上的寒风依然刺骨，却再不像刚才那样凛冽得能把人吹走；雪花依然再飘飞，却不似之前那样如利剑般刺得人生疼。甲板上的风小了，越来越小……

此时船长也走了出来，站在舰桥上面带笑容看着所有人道：“同志们！我们已经成功地冲出了西风带！我们……胜利了！”

劫后余生的队员和船员们拼命欢呼起来，很多人拥抱在一起，但随后好几个人都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现在的死亡西风带是一道天谴，他们突破了，他们胜利了！但这胜利，实在来之不易，实在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船长手向下压了压继续道：“好啦好啦，外面太冷，同志们都回舱里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包括通讯系统在内的很多系统还没有修复，刚才发动机全功率运转，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等我们离暴风圈再远一点，就要停下来好好做个大检修了，估计要耽误很长时间。”

众人简单庆祝了一下就散去了，外面实在太冷。陆林将洛雨等几个人都叫到船舱里，表情凝重道：“刚才最后一拔飓风里，我差点掉下船，结果被人救了。在我之前，他应该还救了孙诺。但是这个人，肯定不是船上的人！”

“什么意思？”项昊听得有些晕。

“这船上有别人混进来了！”陆林严肃道。

“怎么会？当时蒋队可是让人检查了好几遍！”萧卓惊叫道。洛雨等人也变了脸色。

陆林苦笑道：“那么容易被找到，就不会今天才被发现了，而且还是为了救人。他应该没有恶意，不是跟万诚他们一伙的。毕竟万诚是想彻底毁了雪绒号，而这位神秘的旅客还知道帮忙救人，多少还是有点‘同在一条船上’的觉悟。”他不由回忆起在船尾被人救下的那一幕。抓住他的那只手很小，像是只女人的手；很冷，透过手套都能感觉到那只手的冰冷。

“嗯，一位真正的搭船人？”洛雨自语道，“这位神秘的乘客，应该是在弗里曼特尔港借着混乱登船的！”她边回忆边冷静分析，“当时咱们被万诚的同伙困在监狱，也许是为了调虎离山让万诚借机在船上搞破坏，也许是为了让他的被困显得不那么突兀。但他们估计也没想到，真的有人利用那个时机上了船。要知道，那座港口当时可是滞留不少打算去南极的队伍，他们没有国家强大力量的支持，过去了风暴圈，一直在等机会！”

众人一想，似乎还真有这种可能。一群人在港口眼巴巴的等着去南极，当时他们的船又正好路过，于是有艺高胆大者偷渡了上来。“呵呵，原来当时盯上咱们的还不只一拔人。可我感觉救我那个……应该是个女人。”陆林不确定地说道。

萧卓猛得一拍巴掌：“对了！中午王大厨不是说有人偷菜吗？！当时没人承认，会不会就是他？”

洛雨说道：“如果对方没有恶意，就先别惊动大家，要不容易造成恐慌。万一真像陆林说得那么厉害，一个处理不好还可能发生冲突。既然藏了这么久都没被发现，就让他们继续藏着，咱们自己暗地里找一找！”

陆林点头同意道：“至少现在看来对方只是单纯想搭船去南极，不会对雪绒号造成伤害。至于上岸之后的事……我也说不好，毕竟人家还救了我一命。唯一可虑者，就是他去南极的目的。真搞不懂咱这位乘客怎么想的，这种天气一个人去南极，真是找死。”

“偷渡者也可能不只一个人。”项昊道。

“不会吧？人多藏得住吗？你们说他能躲到哪儿？”萧卓想到另一个问题。

“这么大一艘船，哪个犄角旮旯藏个人还不容易？比如通风管道、垃圾舱还有外面……”项昊道，但转念一想，“问题是在这种环境和天气里，除了正常工作生活的区域，其他地方简直不适合人类生存，这么一寻思，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反正我是不行。林子，找人就靠你啦，朕封你为御猫，一定要把这只老鼠给揪出来！”

“好啊，反正船马上要检修一阵子，咱们就悄悄玩一场猫鼠游戏好了。”陆林道。

雪绒号继续向前航行了两小时，发动机就因为之前的全速推进出现了不稳定。好在此时已经正式进入了风力相对较小的极地东风带，距离南极也已经不远，船长这才放心地命令停船检修。

“现在比较大的问题是……我们偏航偏的非常严重！”船长对陆林等人说道。

“有多严重？”

“差不多算是偏航到了地球的另一面……”

“啥？？”

“我们在格林航道中一直被水带着向东南方航行，就像这样……”船长在地图上南纬45度到60度之间做了一个斜切的手势，“等出了格林航道，我们已经到这里了！”此时手指已经划过了小半个南极大陆的距离。

“怎么可能？！这都偏航到姥姥家去了！我们才航行了那么点时间，还是最低速……”

“地球是圆的，如果你是在赤道上想去世界背面，那就需要走两万公里，但如果你在极点上，却只需要跨一步！”船长解释道，“原本我们穿过澳大利亚应该向西南航行，目标是东经76度的中山站，但实际上我们一直在向东南偏航。现在已经跨过了经线，进入了西经170度左右。”

“那我们怎么办？往西走去中山站？”陆林问道。

“其实我们离长城更近一些，计划里两个都是要去的……先修船吧，之后再决定。”船长似乎还没拿定主意。

之后的时间里，陆林项昊开始不动声色地在船内搜查了起来。可翻遍犄角旮旯，也没有找到对方的一点痕迹。这时又一个坏消息传来，发动机过载造成的损害比想象中还严重，沈建安估计完全修复需要近一周的时间。这远远超出了大家的预料，一来，这段时间里南极不知会发生多少变故。二来，对方让万诚重新上船，是因为知道他们发现了格林萨姆的秘密，那么这样一来，对方会不会同样破解了密码，知悉了这条安全航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但发动机没修好，就算他们再急，又如之奈何？

“大家快来！快上甲板！”第二天中午吃饭时，值班人员一脸喜气疯了似的跑进了餐厅叫道。大家不明就里地跟了出去，上了甲板顺着船员的指引望向远方。

远方的海雾中有一艘船影在慢慢靠近，随着形貌越来越清晰，大家脸上全都露出了难以至信的喜色，那竟然早已消失在风浪里的向日红号。向日红号竟然也驶入了格林航道，还平安地跟了上来！

“奇迹！奇迹呀！天啊！我一定要见见这位船长，太了不起了！当时他们船体都破裂了，怎么可能……”船长激动得语无伦次。

最激动的莫过于陆林项昊等人，洛雨萧卓激动得喜极而泣，谁能想到注定飞不过沧海的同伴，竟然奇迹般地穿越风暴，再次来到了他们面前。

“我真想亲他娘方广利一口！太牛掰了！”项昊狠狠地说道，结果换了一大堆的白眼。

在大家满怀期待的目光中，伤痕累累的向日红号终于航行到了近前，而此时雪绒号上挥手欢呼的众人突然凝固在了那里：向日红号上的船员们相互搀扶着站在甲板上，几乎没有不带伤的。一群钢铁般的汉子，此时一个个泪流满面。大家这才注意到对面甲板上的船员，比之前出发时减少了一半还要多。如果没上甲板的人都已经不在了，那这恐怖的西风带到底让向日红号减员到了什么程度？！

方广利、旺仔、洛瑶带着数名重伤员，坐着一艘小船，登上了雪绒号。“小雨姐！”看到洛雨，洛瑶哇的一声哭着就扑了过去，好半天才抽泣着说道：“赵金奎为了修补缺口摔下了海……萧正楼为了救我全身冻伤……船上医疗条件又差……我们好多兄弟本可以不死的……”说着又嚎啕大哭起来。

“昊哥，我们来了……”旺仔擦着眼角的泪和项昊点了点头，之后就木然地站在了旁边也不说话。方广利的情绪还算稳定，虽然满脸的疲惫和悲伤，但还是介绍起了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