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东海之东

海岛之上，当鼓声止息光芒散去后，一切都渐渐平静了下来，四方浪波不兴处，风与云似乎也停止了。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老爷子，你说的苍天已死，不过是指这个吧？！”罗瑞问道，“这不是黄巾之乱时张角的造反口吗？看过三国的谁不知道？”

“听老爷子说完！严格算起来，张角出身太平道，本就是道门出身，说是道教创始人之一都不为过。”赵庆中道，他略微一沉思，扭头问老者道：“老爷子，您的意思是，这句‘苍天已死’早在先秦就已流传世间，并非张角首创？”

老者点头道：“没错，不过只有‘苍天已死’这一句。诸子中曾有记载，这句话由来已久，甚至于春秋之前便在流传。但既无人知其所指，又无人知其出处。后面‘黄天当立’那几句，不过是张角为了起义自己加上去的。”

“您是说，这‘苍天’，指得就是葬天之地里葬的那个天？”赵庆中问道。

“呵呵，这怕是只有天知道了。”老者轻笑。

“这话从哪来的？还有别的线索吗？”陆林在一旁问道。

“没有，不过回去找找，未必不会有发现。”老者说道，“人都言‘先秦诸子’，其实成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但究其起源，大多脱不出黄老之学，太公之法，巫神之术的范畴。前人足迹，后人拓之，想来这句话，应该也脱不出这个范围。细细查之，也许会有收获。”

“黄老之学，太公之法，巫神之术……”赵庆中细细品着老者话中的意思。黄帝与老子的经易和道德之学，太公姜尚的政论与兵法，巫神术士的神学与巫法，似乎整个华夏文化的起源都脱不出这个范畴。而其时间跨度更是从三皇五帝直到春秋战国，囊括了整个华夏思想的启蒙过程。那么这句话到底是从时候开始，由什么人嘴里说出来的呢？若说这葬天之地所谓的葬天，指得便是此言中的苍天，可这“天”，又怎么会死？怎么埋葬呢？

赵庆中陷入沉思没有说话，一旁的陆林又犹豫着问道：“说起道家……这也该算是百家中的一家吧？”

“当然，而且是现今除儒家之外最大一家。中国最早最大的本土宗教，如果不是太平道、天师道的几次起义，把整个道家在统治者心中的形象都带歪了，它应该比现在更受统治者欢迎。不过道家开宗立派显于世间，与我们这诸家还是不同的。”老者答道。

“现在道家也算是诸子后裔中的一支吗？那您是否认识，一个叫御清子的老道士？”陆林问道。

这是刚才老者再次提到黄老之学时他猛然想到的，既然道家也是百家之一，而且是最有影响力的一支，那么水静的师傅御清子，又似是道家中颇有身份的人。是否会和诸子后裔有联系呢？回想昨日他们初到天台山夜探巫女墓的情形，对方的人肯定是有准备预先埋伏在地下通道里的。否则总不可能千年以来，年年月月都有人守在地道里，只等有人来时吓走他们吧？但对方怎么知道自己一行的人行踪的？这可就有点不好说了。而他们来天台山的消息，除了远在异国的洛雨等人，知道的就只有水静了！

这念头让陆林很不舒服，他盯着老者的眼睛等他回答。

“好聪明的小子！不错，认识，他可不只是在道门中地位较高，”老者眼睛一眯说道，“若不是他的叮嘱，我们哪会这么轻易放过闯入巫女墓的人。真当只凭王轩的几句话就能破了规矩吗？”

“那我们的行踪也是他透漏的吗？之前还透漏过关于我们的其它消息吗？”陆林又问，神情严肃了很多。“他那个小徒弟水静，也是你们的人吗？”

“水静？没听过。这个你们恐怕要自己问她了。不过这次是御清子第一次跟我们提到你们，而且是担心双方碰头产生误会，刻意嘱咐我们一定要手下留情。”老者听懂了他的意思，却也没有多说。

陆林看向项昊和罗瑞，项昊想都没想就摇头道：“不可能，小姑娘不是那种人！”

罗瑞也不想在水静是不是奸细的问题上深究，转移话题道：“刚才一直没来得急问，这是哪里？这么个小岛，一看平时就没人居住。别告诉我这就是您们隐居的地方，根本没有那样的条件！”

“呵呵，你猜这是哪里？”老者笑着问道。

四面汪洋，罗瑞哪里分辨的出，只得嘴硬道：“总归是在黄海或者东海上。不过我知道，你们隐居的地方至少不会离这里太远，多半就在胶东半岛！”

“哈哈哈，接着猜吧小子！好啦，此间事了，你们的朋友安全了，也该离开了。跟我们走有个条件，你们要蒙上眼睛！否则就自己游回去吧！”老者回避了罗瑞的问题说道。

陆林几个人相互看了看，似乎也只能跟他们一起走了。当金属支架再次沉入了地下，陆林收起了余热已消的通天宝鉴，几个人就都被带上头套蒙住了眼睛。赵庆中还想偷偷凭借感觉，试着辨识方向和距离，但没想到带上头套后整个人一个子就有点晕了。不急多想，就被人拽着往前走，脚下像踩了棉花似的飘飘忽忽，到后来他甚至觉得自己飘了起来，耳畔生风飞也似的极速在空中滑行。等再次摘下眼罩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他们当初下去的地方。

“老爷子，刚才……我们是飞着回来的吗？您这手太帅了，什么机关呀？回头能不能教教我？”罗瑞讨好着问道。

陆林拿着手中的头套有些发呆，里面似乎有些凸出的硬块，带上时正好顶到头上的一些部位，那飘忽的眩晕感似乎就是由此而来。他不由问道：“这个东西……怎么感觉很像是巴比伦通天神庙里那种插进脑袋的头盔呢？大爷，这玩意谁发明的？中医的针灸吗？”

“巫术中改良而来，不过非是针灸，而是祝由。”老者答道。

“祝由术？还真有祝由十三科呀？！”罗瑞惊问道。之前他就听过，祝由科曾隶属于中医的一部分，自黄帝时代便已存在。但严格来说它更像巫术，以画符、念咒、舞蹈等非医疗手段，靠催眠和心理暗示，让身体自己治疗自己，听着就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民间迷信中的巫医跳大神，便是由此衍化而来。他再次端详头套，自语道：“这是通过加入硬件设备，放大了巫医的催眠效果吗？”

“呵呵……”老者打着哈哈没有回答。

陆林看了一眼赵庆中，发现他也是一脸懵懂的表情，看来对这些同样不了解。不由感叹世家传承千年，传承的是钱财和人脉，可眼前的诸子后裔，传承的却是本土文化的发展，这种底蕴，远不是世家能比的。

不想这时站在一旁的老者向他发问了：“小伙子，你说的巴比伦通天神庙是什么东西？什么头盔？详细说说呗？”

百家势微多年，看来闭门造车的地域局限性还是有的，倒是正好借这个机会交换一下情报，陆林心中暗道。旋即答道：“这个说来可就话长了，不如咱找地方好好聊聊？最好的能屈尊多呆几天，等我们几个朋友回来，她们这些海外之旅，可是有不少新发现。”

老者沉吟了一会不知在想什么，之后便答道：“也好，等她们回来，你们联系王轩即可，我们自会前来。”说完便当下往山下去了。

就这样在附近住了两天，洛雨等人终于回来了，不想路上又出了问题，王宣威昏厥的毛病竟然在飞机上又犯了！而且这次比上次严重的多，口鼻流血，浑身都轻微的抽搐，把同行的几个人全吓坏了。下飞机后众人第一时间送去了医院，不想王宣威当天就醒了过来。之后又跟个没事人似的，硬说自己没事，不顾众人的反对出了院。

他不明原因的细胞活性异常，似乎一次比一次严重了。而医院对此完全束手无策！用医生的说法就是没事时没事，有事就是等死，没有解决办法。洛雨则想到了洛浩云手中的娲皇石，如果之前洛浩云所言不虚，那东西对生命来说简直是件神器，也许对王宣威会有用。可洛浩云已经死在了马耳他，娲皇石暂时没有下落，也许只能依靠洛氏来找线索了。

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破解通天之路的秘密，使用通天宝鉴找到葬天之地。在王宣威的一再坚持下，大家出了医院第一时间就赶赴了天台山。马耳他发生的一切已经过去两天，外界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旅游圣地，光天化日，一只舰队瞬间损伤过半，如此惊世骇俗的新闻，洛雨搜遍谷歌却也只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条，“某国舰队于地中海试射武器时，由于操作不慎引发导弹爆炸，至使数艘舰艇受损”的简短消息。

除此之外，报端、网络，再无其它消息，照片视频更是没有。但越是这样，洛雨心中越是不安。一来是震惊于文明守护者恐怖的控制力；二来平静的背后，那些知道真相的国家暗地里恐怕早就炸锅了吧！

接到了洛雨，陆林便联系王轩约了老者见面。天台山上，众人齐聚，当日的三名老者今天只来了中间的一位，反倒是王轩和曾经交过手的孙墨灵跟了来。

“她怎么来了？她也在这边？”项昊把王轩拉到一边问道。

“没毛病呀，我是司机，她是保镖。你们不是才见过吗？那天的巫女就是她扮的。”王轩笑道。

“那天是她呀？！真没认出来，难怪鬼里鬼气的。”项昊道。走在前面的孙墨灵似乎听到了，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项昊扭头假装没看见。

双方在天台山顶找地方坐了下来，洛雨异常激动，她从来没想到断绝千年的诸子百家，竟然还以这种方式存在于世间，而且似乎学说还有发展。另一方面，百家后裔千载下传承不绝，简直就是活的历史书一样，很多断了篇的久远历史，可能都能从他们这里找到答案！

老者让大家称他“南山翁”就可以，一阵寒暄之后，洛雨开始讲述自己一行的两次西方之旅，从通天神庙遇到文明守护者，一直讲到马耳他的史前神庙群。主是是国外古迹和神话传说中的线索，但其中的一些关键点，涉及宝物和王宣威身份的地方，则被模糊带过。

南山翁静静听着，他对巴比伦，乃至其它古文明的事迹知之有限，时不时会发问，每到中西传说中的相似之处，就会沉吟不语。听洛雨讲完经历，他缓缓摇头道：“你说巴比伦神庙中的三大神祇，恩基和宁玛，很像伏羲和女祸，而恩利尔则是西教里的耶和华。这不对，绝不可能！我华夏始祖怎么可能来自域外！”

“那怎么解释羲皇印，也就是伏羲氏的太昊之印，会出现在巴比伦神殿里？通天宝鉴又怎么会由西方随着先民追逐太阳的脚步一路被带到中土？什么都论都该从既有的事实出发，而且人类的祖先都是走出非洲大陆后迁徙到世界各地的，照这个说法，我们的根子还在非洲呢！”洛雨反驳道。

“人类起源非洲的说法我听过，但那也只是西方人的猜测而已。而且这两者能一样吗？至少差了100万年！不对，肯定有什么地方你们搞错了！”南山翁固执道。中华正朔，自当起源于中土。

气氛有些僵，陆林连忙转移话题道：“老爷子，你不是说回去找线索了吗？怎么样？找到了吗？”

南山翁道：“才不过两天，哪有这么快！现有资料里，苍天已死这句话，最早竟然是在农家记载里找到的，而此言竟然出于神农氏。”

罗瑞道：“我记得神农氏不就是炎帝吗？好像在黄帝之前他才是天下共主吗？会不会和黄帝打了败仗，才说了这么一句丧气话？”

洛雨道：“你说对了一半，严格来讲神农氏是一支氏族而不是指一个人。炎帝则是部落首领的称号，《三皇本纪》中言‘女娲氏没，神农氏作’。女娲氏失落后，神农氏掌管了天下。相传神农氏传了七十余世，直到黄帝和蚩尤崛起，神农氏战败，才归于黄帝，共称炎黄。尝百草的那位神农，跟归附于黄帝的炎帝，相差了几十代。”说完她目光炯炯的看向南山翁，希望能从他这里找到更准确的补充。

“太古三皇之一的神农自是确有其人，乃是神农氏的第一代部落首领，想来这话便是他说的。只是那时没有统一的纪年，具体时间不好和国外的比较。”南山翁道。

“是呀，纪年一直是个问题。不知道他生活的时代跟巴比伦神庙和马耳他史前遗迹，哪个更早。”洛雨点头道，马耳他史前神庙群的历史可以追述到公元前5000年之前，洛雨记得专家们对神农氏生活年份也是估算到距今六千到七千年左右，但谁先谁后现在真的不好比较。

“莫要以为我就知道多详细。”南山翁道，“其实我们的资料并没有你们想像的那么齐全，一次次的山河破碎，谁能真的独善其身？特别是先秦之前诸子初现时的资料。一场焚书坑儒，烧掉的可不只是儒家经典，坑得那些也不只是儒生。”

“没那么严重吧老爷子？烧个书而已，后世的先秦典籍不是也有很多流传下来了吗？”罗瑞道。

“多？那你倒是我给数数!”南山翁一听就有点火了，“诸子百家，春秋战国，那是个思想启蒙的时代，数百年的发展和传承，每家都只留下那短短的几百字？诚然精华的部分大多留下了，但缺失的部分更多。你莫要小看史书上这‘焚书坑儒’短短四字，现在人根本理解不了它的含义！”

他歇口气继续道：“大秦以法家制国，严刑酷吏。自春秋始，华夏诸国便渐渐进入了一个思潮翻涌、理念大爆炸的时代，社会变革中各国都在寻求一条出路，没有统一的思想，全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你们想过那种，没有伦理道德观念，在一片混沌的社会里，将一个理念发展的极致会是什么样子吗？哪怕它是错误的！法家大秦，刑罚之严，根本不是后世你们这些自幼便在儒家社会氛围中生活的人所能想象的。彼时儒家礼法再严，也少不了人情，少不了仁义，极少突破‘仁’这个社会道德基础。但那时候没有这些！商鞅变法后，整个秦国都进入了一种严厉的军事化管理状态。500万人口供养100万军队，军戎竟然能远超六国，赳赳老秦，死不休战！”

“在那种社会制度下，皇帝一句‘焚书’，几乎就是一条最高军事命令！除了医药、巫卜、种植之书，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敢言诗书者斩首，以古非今者灭族，知而不报者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者，刺字徭役。法家制国，言出法随！当初的政令比现在还好使，一条条的刑罚都不是空话，谁还敢藏私？先秦藏书至此，多半都失传了。”

“民间没有了，但官方总有收藏吧？”陆林问道。

洛雨答道：“当然有，始皇帝藏天下书简于国家图书馆，收六国金铁铸12金人于咸阳，希望以此保证大秦国远长久。可怜项羽在阿房宫的一把大火，让什么都没留下。法家制国，暴秦之说非是虚言，否则也不会二世而亡。”

萧卓道：“这就是所谓的‘天下苦秦久矣’吧？按老爷子的说法，我现在突然有点庆幸，后世的道统是儒家而不是法家了。”说着她叹了口气又道，“那怎么办？怎么确定这第三个点？又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了？”

“倒也未必。”南山翁道，“古人寻葬天之地，说到底都是个寻古求仙。上古传说，自商周而至战国，于纷乱中分散各国。始皇帝灭六国，却将这一切重新都集中到了自己手里。即便是紧随其后的大汉，也因为伐秦时先入咸阳的是项羽，大火烧尽藏书而少去了不少资料。”

“老爷子您说这么半天有什么用？还是全都烧了！”萧卓泄气道。

洛雨灵光一闪问道：“您的意思是说，始皇帝手中的线索远比汉时全面，所以他寻找的方向更为准确？！对了！虽然资料都烧了，但他搜集到线索后是采取了确切行动的！求仙！秦皇求仙！难道线索是徐福？！”

南山翁点头道：“不错，你们既然能从汉武帝留下的线索找到这里，不如再缕一缕始皇帝的经历。徐福，彼时之大方士，载童男女求仙东渡者。其人虽是百家中的方士，然求仙之事大张旗鼓，内情却极为私密，便是我们也所知有限。这就如本朝当年研发原子弹那般，事迹举国皆知，但个中细节，那就完全是绝密了。不知他从始皇帝那里具体得到了什么旨意和提示，只从他遗留的只言片语可以判断，其出海的目的地是非常明确的，指向的绝不是瀛洲、蓬莱这样的虚无之地！虽然现在都传说徐福最终是到了日本，但他当时的目的地绝不是那里。按照他的计划，那最后一次出海的航程应该比到达日本要远得多！甚至当时公开的路线都是假的！”

赵庆中从旁说道：“说到这个，我倒是听说过一个说法。秦始皇派徐福东渡，求仙只是目地之一。对这个一统天下的扩土狂人来说，扩张疆土也是他的目的之一。当时徐福出海还带了三千童男童女，带这些孩子有什么用？他们既不能征战，也无力劳役，更别说自古无论哪个国家的航海法则里，都是非常忌讳船上有女子的！所以就有人分析，带这些少男少女出海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在东渡目的地繁衍后代，也就是……殖民！”

“徐福吗……？”洛雨刚才喃喃自语了一句，之后就沉默了下来。她想起了因为之前手头事忙，而一直没有被重视起来的那部《徐福东流书》！因为赵庆中在场，她并没有提及此书，那书中会不会就隐藏着什么线索呢？她不禁陷入沉思。

“老爷子，说了这么半天，您手里到底有没有点指向明确，实际可执行的线索呀？”萧卓有些抱怨的问道。

“江湖之远，不足以形容其之远，窅冥之暗，不足以形容其之秘。千载岁月，万里烟波，斯人扬帆远去，无迹可寻……”南山翁一副高深的模样摇头道。

不过他接着又道：“徐福虽然走了，但还有同代方士卢生。始皇帝一生所信重方士，不出其二人。前者东渡求仙，后者，自称自东海之外寻得仙册。上书‘亡秦者，胡也’！只此一句，便引出始皇帝钦命三十万大军北伐匈奴，百万征夫筑万里长城。说不得，卢生也是自海外归来而得仙册，倒是可以从他这里找到些线索。”

“可我记得他不是骗术被揭穿之后就跑了吗？甚至有传说，始皇帝后来之所以焚书坑儒，就是因为发现自己被他骗了，才迁怒了其他的儒生和士术。”洛雨道。

“你不会真当始皇帝是傻子吧？战国七雄，其间多少诡谲多少高士，最后都没逃过为秦所灭的命运。这样的千古一帝，真的会因为一句没由来的仙册谶语，就做了两件足以动摇国本的大事？！”

“您的意思是不会是说……那话是真的？真的是卢生自海外什么地方找到的？而不是他编出来骗秦始皇的？！”赵庆忠皱眉问道，眼神中却透着深深的怀疑。

“老夫可没这么说！其实卢生便是卢敖，《淮南子·道应训》记载过他的一番经历，””南山翁用尽量白话的语言继续道：“言卢敖游北海，到达日落之处，见一人深目而玄鬓，脖子粗短，肩耸如鹰，上身丰满，下身瘦削，迎风而舞，极为神异。便上前搭话说，我穷观于六合之外，游遍四方极远，唯独没探索过北阴，你可愿与我同去？”

“没想到其人笑答道：你是中土人事，竟到达了这么远的地方。不过这里依然为日月拱照，阴阳运行，四时交替之地，比之夫不名之地，还差得远呢！像我南游无尽荒野，北息无光之地，西穷幽深地下，东到日初之所，这些地方下无地上无天，听焉无闻，视焉无眴，此其外，犹有汰沃之汜。吾虽一举而千万里，犹未能达之。现在你才游历到这里，还差得远呢！我与汗漫约好在九天之外见面，所以就不在这里陪你了。那人说罢，举臂耸身便飞入云端，再不见踪影。”

罗瑞听罢喃喃道：“这个……应该算是神话故事吧？不能算数吧？怎么听起来像是遇到了外星人了似的。四极之外极远，上无天下无地，没声音，一片黑暗，简直是进了太空一样。他还一动就是千万里，还能飞到九天之外和人见面。坐飞碟的吧？汗漫？听着像个外国人的名字。那人说的‘不名之地’，会不会就是指葬天之地呢？但这说得也太神了，怎么听都像是编的。”

“当然是编的，有方士曾言卢生其人好夸大其词，常夸琐事成异事，这也是他得到始皇帝信任的原因之一。不过老夫当年读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倒是觉得他遇到的是禺强，北海之神！《山海经·大荒北经》有载，‘北海之渚中，有神，人面鸟身，珥两青蛇，践两青蛇，名曰禺强’。你们再想想《淮南子》中所提到那人的形象，深目玄鬓，脖子粗短，肩耸如鹰，上身丰满，下身瘦削，迎风而舞。抛去‘深目玄鬓’这一人脸的形像不提，剩下那些描述的简直就是一只鸟！”南山翁道。

大家不由的想了想，后面那些形像还真就是形容鸟的。陆林不禁问道：“让您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鸟人的形像在里面。您是说他出海遇到了北海之神？这好像也很玄乎呀……”

“老夫要说的不是这个，我要说得是，淮南子曾在书外提到过，卢生此行，便是他寻得仙册的那次远行！虽然老夫不知道他此行到底遇到了什么，但可以肯定，他真的遇到了一些东西，或者人！由此才引出了仙册上的那句谶语，而并非他自己凭空编造出来的。”南山翁道。

“不可能，我绝不相信真有人会有这种精准的预言能力，哪怕对方是什么北海之神！”洛雨摇头，一边思索一边继续道：“不过按照现在的解释，神怪的形像往往是部落图腾的一种表现，不排除他在海外遇到了一个以人面鸟为图腾，自称海神的部族。但若说域外土著能说出‘亡秦者，胡也’这种话，我一万个不相信！倒是不排除他得到过什么提示，然后回来编造了这句谶语。只是这编得也太准了吧……呵呵，亡秦者，胡也。谁能想到此‘胡’非指胡人，而是始皇次子胡亥。巧得简直跟小说一样。”洛雨想了半天，挠头苦笑道：“咱们还是继续研究徐福当年的出海路线吧，看看这第三个点会不会在跨过日本列岛后的太平洋里。这个卢生的故事，总感觉更加不靠谱……”

南山翁用赞赏的眼光看着洛雨道：“小姑娘分析的很有道理，发前人所未发！世人都道卢生带回来的是一句谶语，其实诸家收藏的前人竹简中，没有任何一封提到过仙册里的内容就是这句‘亡秦者，胡也’！老夫更倾向于是卢生出海带回了一个秘密，始皇帝在经过一番考量后，将这个秘密具象化的解释成了那句‘亡秦者，胡也’！”

洛雨听懂了，假借神明启示，行自家之事，在古时实在再正常不过。秦末鱼腹藏书、斩蛇起义，其实都是这么个形式，并不鲜见。只是“亡秦者胡”这句实在太准了也太戏剧性了，竟然一语中的，才让人印像如此深刻。

南山翁继续说道：“想一想，始皇帝在给出这个‘亡秦者胡’的提示后做了什么？30大军北击匈奴！百万征夫修建长城！而且徐福的再次东渡，都跟卢生那次在海外的见闻脱不开关系！秦灭六国之后，对内实行各项大一统的政策，对外一共就也做了这么几件大事！卢生在海外到底发现了什么秘密，才足以让始皇帝如此兴师动众呢？”

陆林道：“我有点听明白了，老爷子，您的意思是说，只要找到卢生出海的线索，就能了解到徐福东渡的真实目的和目地的。可之前我连卢生这么个人都没听过，他怕是比徐福还难查吧？”他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洛雨。

洛雨摇头道：“不知道，除了说他是个骗子，几乎没提到过别的。最后的结局一说隐居，一说被秦始皇识破骗局跑了。唉，几乎没有线索，咱们还是回去研究徐福吧。那是官方派出的真正的探索船队，只要找到他计划中的目的地，说不定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她向陆林使了个眼色，手中有《徐福东流书》，比找什么卢生的线索要容易多了。如果南山翁所言不虚，那么徐福要去的地方，很可能远在日本列岛之东，是太平洋上的某个地方。传说徐福的船队到达了日本的和歌山附近，但并没有提过他后来是否又继续东行过。一来，以日本当时连文字都还没有的文明水平，不可能留下太多的记载；二来，越过日本海向东，便是一望无际的太平洋！那是一片更不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也是一道于2000年前不可能跨越的天堑！

这时赵庆中在一旁插话道：“我想一个地方肯定会有线索！虽然徐福走了，卢生跑了，但还有个人却一直在！也许最高的机密就记录在他身边，而且他在那躺了两千多年，基本没人动过。就是这一切决策者，秦始皇，秦皇陵！”

“那个绝不能碰！你敢动我现在就去举报你！”洛雨跟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叫道。她觉得赵庆中可能真的猜对了，秦皇陵里说不定真的会有线索，而且这货是真敢偷偷去挖！但对一个考古工作者来 说，这是她绝对不允许的。

王轩劝解道：“你们先莫要吵！师伯祖断不会无缘无故提到卢生，先听师伯祖把话说完。”

“祖龙之墓，动之不祥。莫打它的主意。”南山翁赞许的看了王轩一眼，对众人道：“卢生后来确实是消失了，到底是跑了，还是被始皇帝杀了，没人知道。他知道的太多，始皇注定不会放过他。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曾对一个同为方士的朋友说过，将自己游历的经历镌刻了一来，利用为始皇办事的机会偷偷藏在了一个地方。”

“那就好那就好，至少不用去挖秦始皇陵了。”陆林听完精神不由一松，他们手中本就有《徐福东流书》，此时又知道卢生还留了一条线索。双管齐下，这第三个节点的位置还不是手到擒来？！“那您倒是快说呀，他把东西藏哪了？”

南山翁眯着眼睛望着远方喃喃道：“夫千年百代，护我华夏黎庶，其出力最甚者，非汉武唐宗，非卫青李靖，实乃一墙耳！蜿蜒万里连云际，黄沙白骨拥长城！”

众人闻言不由呆了，似乎有些转不过这个弯。只是洛雨喃喃道：“您是说，线索竟然是在……长城？！！！”

这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大家的思绪，来电者竟远在帝都的周欣。

“小雨姐！你们回来了吗？大发现！大发现！我在……”周欣兴奋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背景声音嘈杂，似在播着新闻。

“你在家吗？电视声音太大听不清你说什么！慢点再说一遍……”洛雨道。

“我是说，我在人皮地图上发现了线索！就是在沙漠里拍到的那个干尸背上的地图！对照你在《古事纪》里标出的地点，我发现……”

周欣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的说着，洛雨静静听着，时不时的点点头，都没留意对面电视新闻里正在播报着：“近日，由美军主导，多国海军参与的年度‘环太平洋军演’，将于月末如期举行……”

（第五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