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聚散无常

大家都跟她的反应差不多，不想再多看一眼画面中的胜利者，这是他们的狂欢，也是南宋王朝最后的葬礼，那血和火的场面令他们厌恶、恐怖。即使是参过军的项昊和陆林，手下有武装力量的赵庆中，在看到这国与国的大战后也会不寒而栗，个人的力量在其中实在太渺小了。他们甚至感觉自己如果身在这样的战场，会像狂风中的尘埃一样随时被卷得无影无踪。当时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不久的将来，他们真的会置身在冰冷的战场上。

沉船墓场里的残骸还在噼里啪啦的燃烧着，水气慢慢散去，画面中的雨似乎也停了，而画面本身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众人已经不想再往下看了，往后的事文天祥的诗中已经写的很清楚：昨朝南船满崖海，今朝只有北船在。昨朝两边桴鼓鸣，今朝船船鼾睡声……

“朅来南海上，人死乱如麻。

腥浪拍心碎，飙风吹鬓华。

一山还一水，无国又无家。

男子千年志，吾生未有涯。”

先生一边吟着诗，一边挣扎着在孙墨灵的搀扶中站直了身，苍老的面容下，眼中似有星光闪烁。“男子千年志，吾生未有涯……文山先生终究不负此言，在狱中依然一腔正气。”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要做的事还很多呀。该找的人找到了，该看的也都看到了，墨灵，我们走吧。锦儿，跟我们回去！”

“可是先生，王轩他……”苏锦不敢跟先生顶嘴，手里却把王轩抱的很紧，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

孙墨灵怒喝道：“苏锦！你还敢悖拂逆先生……”

“带他一起走吧。”先生打断孙墨灵的话说道。孙苏二人听了一愣，“可是先生这不合规矩……”孙墨灵呆呆看向先生说道。

先生摇了摇手让她不要再说下去，不知是受了刚才画面的影响还是毒伤发作，他胸口起伏的厉害，情绪好像还不太稳定。就听他继续说道：“带他一起走吧，不管怎么说，这孩子刚才是为救我才中毒的。他中毒比我深，不带回咱们那里医治，就算不死也会留下后遗症。而且，刚才我想起了一些事情。规矩不能破，但是……呵呵，回去再说吧。”他欲言又止，没把最后的话说出来。

苏锦还愣在那里没明白意思，众人却似乎从那个“但是”上听出了转机。“难道是被刚才那壮烈的一幕刺激的有了什么想法？或者因为王轩救了他的命？”萧卓很不负责人的想着。不管怎么说，至少他们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分开了，王轩的目的到底还是达到了。这大概是下洞以来遇到的最好的一件事了，大家都打心眼儿里为王苏二人高兴。洛雨收拾心情，擦了擦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睛，拍了拍装着玉匣的背包对众人说道：“好了，电影散场了，我们也该离开了。”

此时画面已经看不清了，影像越来越淡，好像被一层层的纱遮挡在了里面。众人回身准备离开，才发现洞顶上的磷火在刚才的燃烧中已经少了很多，一切安静下来之后，它们又开始像刚才在那样在空中悠闲的飘荡起来。“小雨姐，这些会不会当年崖山投海的先人们呢？”周欣问道，再次看向它们的时候，周欣眼中没了恐惧却都多了一分崇敬。

洛雨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吧。唉，都是些不幸生在战争年月的可怜人。那场面我可不想再看第二次了，但愿战争再也不要出现。”

“哎呀！刚才光顾着看，我忘记拍下来了！”周欣说着连忙去掏相机，想记录下还没消散干净的画面。

不料洛雨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道：“不要拍了。这东西一旦面世，不知道会引发多大震动。学术界对它会有多大的质疑和反对姑且不提，重要的是一切都已经过去一千年，现在早已经不是那个残忍的年代了。这种容易激化社会矛盾的东西还是不要让它出现为好，民族团结才是主旋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周欣无奈应了一声，乖乖把相机装了回去。一行人默默走回到来时的洞道入口，陆林和项昊两个人早已知机的夹在赵庆中前后，生怕他打玉匣的主意。虽说刚才看那场海战时赵庆中也流下了两行热泪，可转眼间这厮的脸就又沉得跟黑锅底似的。如此铁血的人，是不会为了一时的激动而影响他的判断的。一旦赵庆中暴起发难，这里没人是他的对手，所以不得不防。出了这条洞道，大家就再次是敌人了，或者他们从来都是。

赵庆中自然明白两人的意思，冷笑着说道：“有机会，我一定要和你们好好打一场，打服你们！让你们知道这样根本没有用！”看着项昊开始瞪眼，他继续说道：“呵呵，你们不用紧张，不会是现在。唉，看了那样的场面之后，我现在什么心思都提不起来了。这次就这么算了，哼，真是便宜了洛家！”

说着他叹口气又道：“战争呀，才是现实中最可怕的怪物，只要出现就不知道会吞噬掉多少条性命。记得你们两个也当过兵是吧？说真的，刚才那场面，你们怕吗？我怕！作为家族武装的管理者，背后有太多东西是需要我来保护的。如果我也在刚才那个战场上，我一定会死。”

项昊和陆林都认同的点了点头，谁没有需要保护的东西？谁有不怕死？陆林挠挠头道：“能不怕么？但该上也得上呀。”

说话的功夫，一行人顺序钻进了洞道。王轩一下在昏迷，队伍在漆黑的洞道里前行的很慢。他们迎着洞口微弱的光芒钻出了洞道，相互提携着回到了山坡上。逃出满是陈腐气息的山洞，大家不约而同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久违的天光又出现在了眼前，柔和的光线并不刺眼，袅袅的晨雾弥漫在山中和远处的崖山海湾里。时值清晨，他们竟然在山洞里钻了一夜。也许是出自陆上生物的本能，看着眼前的天空、高山和大海，每次从危险的地底环境回到地面，众人都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他们爬出的洞道的位置，正是当年地质变动之前那海洞的位置，也就是光线入射进海洞映在岩壁上的位置。众人站在此处看到的景像，与那被存储在岩壁上的画面视角相同。远眺对岸的崖山，一切都与先前崖山海战的影像相去甚远。曾经满是枯山荒草的荒凉崖门早已布满林立的村庄、横江的大桥，一望无际的宽广海湾如今只剩下狭窄的河道，崖山周围的海湾也变成了大片的农田，与陆地连接到了一起。

只有崖山没有改变它的位置，曾历了千年的风雨依然孤独的伫立在江边。江流石不转，如果不是有这个地标做参照物，众人大概真的会怀疑刚才在岩壁看到的那一切，都是发生在遥远梦中的另一个世界里。苏锦惦记王轩的伤势，当即和众人告别准备离开。

“我知道你着急王轩的伤，那就不留你们了，等他好了，记得跟我们说一声。”萧卓抓着苏锦的手说道，回想起最初与两个人在风雪中不打不相识的那个傍晚，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也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吧。“对了，回头你们成亲也一定要告诉我！如果有人阻拦需要帮忙，就来找我！”说着她递上了自己有名片，还挑衅似的狠狠瞪了孙墨灵一眼，而且后者一脸冷漠视而不见。

“谢谢你卓姐，不过说真的，以后大概真的没机会见面了。”苏锦满头白发随风飘荡，离别的泪在眼圈里打着转，“我们本是不该出现在世上的人，如果我没遇到王轩，我们大概都会各自老死在属于自己的地方。墨灵和先生更不可能入世，我们这次回去，大概再也不出来了。”

萧卓听得一愣，旋即释然道：“这才叫因缘际会嘛，有缘相逢，总会有机会再聚的。跟姐交个底，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苏锦沉默了一会，最终摇了摇头说道：“卓姐，你就别问了，知道了真没好处。我们不该出现在这世上的，你们最好就当没遇到过我们，以后也永远别遇到我们。”苏锦说着叹了口气，撩开袖子露出了一只手环，她打开环扣把手环摘下，又套到了萧卓的手腕上，“卓姐，这个你留着，我们身无常物，这个就算是个纪念吧。”

那手环长约两寸，厚不到半分，通体被磨得锃亮，似乎已经带了很久。颜色亮白，又不太像是白银或白金打造。手环背面雕有一个寸许见方的标记，像是个字，又像一个图腾化的图案，标记两侧有一道深深的凹痕将手环绕了一圈。最特别的是它的腕扣，不到半分厚的接口中竟然有一层层的伸缩层，可以控制整个手环的直径。这种制式连见多识广的萧卓也没见过，不是西式手环和手表的设计，倒像是中国某种古代工艺的延伸。

“谢啦！那姐就收到下了！”萧卓也不客气，随手就把手环戴上了。黄金钻石的她都不知见过多少，对这个白银手环并没太在意，只当是苏锦的一片心意。“有什么好保密的，就跟姐说下嘛！姐什么人没见过？说真的，你们就算是中南海影子保镖姐都不会惊讶。”说着她又转向孙墨灵道：“我说，咱也算共过患难同生共死了，这点小事还要保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