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岩中画

画面上帝舟停在洞口不远，被数十条战船保护着，船上的人没有参战，却能看到有很多小黑点在甲板上焦急的眺望着。他们抬头看看天空，又低头关注海面上的战事，不断的重复这两个动作。这时众人突然看到一个弦窗口伸出了一只小脑袋，头顶的窗口挂着一只鸟笼。

“天啊！那是……小皇帝？！”水静叫道。她记得在船舱时洛雨曾经说过，少皇养了一只白鹇鸟，鸟笼就挂在窗口。

“大概是吧，天啊，他年纪好小！简直就是个孩子！”周欣叫道。虽然一直在说少帝当时只有8岁，可听说和见过完全是两码事。单看那小孩探出窗口的上半身，好像不过现在五六岁孩子的大小。那瘦小的身躯努力的探向窗外，摇晃着脑袋似乎对远方的海战充满了好奇。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孩子是竟然是皇帝，这样的一个孩子竟然要为了前辈那些混账祖先造的孽去死。

“他本来就是小孩呀欣欣！”洛瑶说道，“不会吧，他竟然在逗那只白鹇鸟！都什么时候了这熊子怎么还有这心情！”当了太久的成年人，他们早已经忘记孩子的世界了。

那瘦小的身影拨拉着鸟笼，时不时摇头晃脑似乎是在笑，那快乐的样子与身后战火连天的残酷战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游戏是孩子的天性，他们不懂大人们的世界，就像大人们不懂他们一样。也许他并不明白远处那些宋军拼死抵抗，苦苦支撑的是什么，是为了什么，远处的喊杀声并没能抹杀一个孩子的天性。

看着少帝开心的样子，众人都有些不忍心再看了，因为他们早已经知道了故事的结局。画面里的天空彻底阴沉了下来，大海和舰队仿佛都被盖上了一层黑幕。这时画面猛的一闪，众人开始以为是干扰，当看到有雷霆贯穿海天之间时才反应过来，那是闪电！雾气一样的细雨不见了，一层雨幕笼罩了整个画面。回想先前了解的情况，大家明白，那场要命的倾盆大雨终于下了起来！

“完了，就是这场雨！”萧卓脸色大变的说道，“宋军本来就撑不住了，这下子彻底完了！好奇怪，他们都没有试一试，怎么知道那神秘现象出现没有？而且不对呀！既然他们发现的硝石矿脉其实是锂矿，这大雨天应该正好施为才对！就像刚才咱们遇到的那样！”

“未必没有试，也许只是我们离得太远看不到罢了。锂和水反应是有条件的，刚才咱们最开始试的时候，你几时见锂遇到水就燃烧了？”洛雨呼吸急促的答道。越接近最后的时刻她越紧张，洛雨心里清清楚楚，极残忍的一幕就要展示在众人眼前。

水静突然指着画面叫道：“你们看帝舟船尾站的几个人，他们在干吗？！”

众人顺着水静的手指望过去，发现刚才看天气的几个官员模样的人影，此刻已经在船尾争执了起来。他们指手画脚动作幅度极大，似乎一个个情绪都非常激动，吵得不可开交。“看到大势已去，也许是在商量要不要现在逃跑吧。”洛瑶说道。

这时雨越下越大，空中凄厉的闪电不断。惊涛骇浪中大海变成了游乐场，所有的战船仿佛都坐上了过山车。摇曳不定中很多元兵都站立不稳，似是还不适应船战，宋军因此得到了一些喘息的机会。正在大家揪心的时候，帝舟上的几个官员大概商量出了结果，其中两个无奈的摇了摇手，像是妥协了。

另外的官员连忙招呼周围的兵卒，似乎是在发布命令。紧接着就看到兵卒们好一通忙活，有打旗号的，有敲鼓的，想把大人们的作战意图传达下去。众人自然看不懂他们的旗语更听不到鼓声，正在疑惑不解时，远处一艘宋军战舰上陡然升起了一颗耀眼的流星！

那流星冒烟吐火，一条弧线划入天空不久，就分解成了无数的碎片，如一阵火雨似的劈头盖脸向着近处一艘元军战船罩了下去！陆林一拍巴掌叫道：“明白了！那些是锂，他们等不了了！舰队溃不成军，大败在即，又天降大雨不宜火攻！一会敌船都湿透了，就是想点火也不可能了。他们准备的这些‘硝石’是想在引出神秘现象以后，作为决战的导火线用的。可眼下覆灭就在眼前，他们等不了了！即使没有神秘现像，火攻也要开始，做最后的拼死一搏！”

一些流星的碎片燃烧着掉进海里，一些砸中到船上的元兵，但大多数全都砸到了船上，小块的如拳头，大块的如西瓜，镶在木质船身上继续燃烧着。那艘船顷刻间就像挂上了无数的小彩灯，石块在雨中不屈的燃烧着。众人一晃神的功夫，不知从哪些船上又升起了无数的流星，纷纷向着元军的船上落了下去，一些小船直接被砸沉了。显然宋军为了这场火攻准备的非常充分，一场铺天盖地的火雨竟然笼罩住了元军近处大部分的战船。

“好！在雨里还能烧，这下有救了！”项昊叫道。

其他人可没他这么乐观，或者说他们想得会更多一些。这些锂是南宋小朝廷最后的希望，舰队被打得溃不成军覆亡在即，即便没有那神秘现象，现在也唯有使出这最后的杀招拼死一搏！但众人作为这段历史的旁观者，早就知道故事的结局已经血迹斑斑的写进了史书上。无论再怎么努力，一切都无可挽回，一切都已经注定！最后的希望，不过是最后的垂死挣扎。

果然，好景不长，那一蓬蓬的火雨钢针似的扎在元军的船上，远远看过去好像节庆时扎满了彩灯。但它们只刺进了战船的外壳，便如蜂针之于人体一样，那样的燃烧并没能给船体造成实际的伤害。显然那神秘现像并没有出现，飞射出去的矿石也没能起到火烧战船的作用。但这已经是南宋小朝廷最后的手段，开弓没有回头箭，见不见效都只有拼了！

帝舟上那几个官员似的人影在船尾焦急的等待着，不远处敲鼓的兵卒两手挥舞如风，鼓锤雨点般打在鼓面上，像是发起冲锋的号角。

船身的摇荡和火雨给元军造成了一定的困扰，趁着这个机会，南宋剩余的可战之船大多向着自己近处的元军战船猛得撞了过去。从画面上远远望去，宋军船上的那些小黑点奋起最后的余勇，纷纷杀上了敌船。原本的船阵全乱了，两只船队如铰链般绞杀在一起。雷霆雨幕中，最后的反击开始了！

元军的船身上全是零碎的火光，船上的士兵捉对厮杀，攻上船的小黑点如一股洪流似的冲开了船上元军的防御，接着双方就厮杀做一团，再也分不出彼此。战况空前惨烈，无数的战船撞在一起，宋军的船却没有被那些燃烧的矿石点燃，想来是记载中提到过的船身涂了泥的缘故。

背水一战的最后时刻，宋军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战场上的情势竟然出现了短暂的逆转，元军节节败退！但很快，战况急转直下，已经在海上被困多日绝水绝粮，又激战了一整天的宋军终不是准备充足的元军的对手，冲劲过后就再次显出了颓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越下越大了，依然有流星一样的火球不断从宋军船上升起，扎在元军船身上的矿石还在燃烧，却没能撼动战船分毫。这没能奏效的火攻，终于消耗掉了宋军们最后的士气，让他们彻底陷入了绝望。

众人手心都捏了一把汗，紧张的注视着海上的情形。谁都没想到史书里寥寥数语的背后，竟然还有如此多的波折。他们庆幸自己有机会亲眼目睹这一切，同时又不由的担心即将发生的一切。其实大家心中都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那也是他们最害怕看到的事，他们怕洛瑶先前的话会一语中的。所谓“二十万人齐殉国”的悲壮举动，只是一场历史最可怕的羊群效应。

空中无数电龙搅动，海上两只船队如漩涡般绞杀在一起，胜利的天平再次一点点偏向元军。萧卓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扫到了帝舟，指着画面叫道：“你们看帝舟上！他们又想干什么？！”

大家望向帝舟，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小皇帝竟然被领到了风雨中的甲板上。一群官员似的人影围在他周围，不知道在对他说着些什么。那孩子站在一群大人中间显得格外瘦小，身边连个撑伞的人都没有，单薄的小身体在风雨中瑟瑟发着抖。

“这个时候把少帝叫出来干什么？难道要他御驾亲征吗？”周欣说道。

“肯定不会，多半是要跑路了，现在跑还来得急！”陆林说道。帝舟停在山洞入口本就存着逃跑的心思，而且现在宋军疲态已现，眼看就要全线崩溃！听了他的话，另一个疑团在众人心中升起：他们后来为什么没有跑呢？

就在众人疑惑的时候，那些官员哗啦啦全跪倒在了小皇帝周围。那架势怎么看也不像是在请求逃跑，其中的一个人影猛得站起身，指着远方的战况大声说着什么，一副慷慨激昂之状。大家看得满头雾水，不料接着他又跪在小皇帝脚边，他哆哆嗦嗦抱着少帝的腿，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昂然起身，向着船舷走了过去。

“这人想干吗？！”陆林问洛雨道。

洛雨摇摇头，她呆呆的看着画面没有说话，一瞬不瞬的盯着远方的战况。宋军已经支持不住了，战争开始向一边倒的方向发展。很多冲上敌船的小黑点活动再次迟钝了下来，好像精疲力竭似的只等着对方来屠杀。最后的冲锋过后，全线溃败就在眼前。

“啊！那人跳下去了！”周欣突然尖叫道。陆林连忙回头，发现船舷边已经空空如野，刚才那个大臣竟然真的跳了海。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船甲板上余下的几个官员向着传令兵发布了条什么命令，然后就跟着小皇帝的脚步全都回了船舱，看都没再看战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