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化魔
“竭尽全力效忠天皇，是每个大和子民应该有的觉悟。你在中国呆的太久了，但你不要忘记，你是一个日本人！”临行前，会长原田健太郎的话回荡在石井真的脑海里……
“石井真！别忘了你是个日本人！”已经死去的山中健太的话回荡在石井真的脑海里……
“老公（爸爸）！”妻子和女儿的声音回荡在石井真的脑海里……
他的眼神有些空洞，找不到视线的焦点，人像傻了一样立在那里，自顾自的在用日语小声嘀咕着，似是只在说给自己听，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不停在的在说，过了一会，他的声音一点点大了起来，说着日语的语速也一点点的快了起来……空洞的双眼依然无神的看着前方，说着众人听不懂的日语，声音越来越大……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大……越来越快……最后，他开始不停的重复一句话，不停的重复……声音由说变成了喊……由喊变成了叫……由叫变成了咆哮……他声嘶力竭的大声咆哮着，用已经喊劈了的嗓音不停的重复着那一句话，像一个鬼哭狼嚎的疯子。
妻子和女儿被他的样子吓得哭了起来，哭着喊着老公和爸爸，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她们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可石井真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乐雨在台阶下叫道：“石井你不能……”但她的声音被石井的叫声压制得轻不可闻。
“啊！！！！！”最后石井真捂着脸仰天狂叫，仿佛要把胸中所有的气都发泄出来，不似人声的疯狂叫声在洞穴内回荡着……
片刻后，啸声的回音还未散去，他陡然一举手里的枪！
“不要啊！！”当看到他枪口所指的方向，一旁的陆林几个人都失声的喊了出来。
“砰砰砰！！！”
子弹出膛的声音不间断响起，一条条的火线自石井真的枪口中喷出，向着赵庆华的方向射去。赵庆华看着石井被自己逼得发疯似的喊叫，正在得意，完全想不到他会在这种情况下对自己下手，何况两个女还挡在自己身前。直到石井扣下扳机的一刻,他才慌乱的一缩脖子，把两个女人向前一推。
血花迸现中，数条火线穿过了石井真妻子和女儿的身体，钉在了赵庆华的身上。一颗子弹打穿了他的喉咙，血咕嘟咕嘟的向外冒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圆睁的双眼表达着自己的难以置信。生活在一个以血缘为纽带的环境里，他不相信有人会这么做。刚才石井真开枪，并不是想让妻女受伤成为劫持者的累赘，也不是简单开一枪让子弹击伤妻女后能击伤他，而是彻彻底底的下了死手！一连串毫无顾忌的射击，无视眼前的亲人，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他的命！
在武当山的破道观里，赵庆华单手就打发掉了前来偷袭的肖青，实力毋庸置疑！如果公平战斗，他未必会输给石井真。偏偏他出于谨慎绑架了石井真的妻女，在掌握了这张自以为必胜的王牌后又太自大了。当他自信满满以为抓住了毒蛇的七寸后，却不料被毒蛇反咬了一口。必胜的王牌最终却成了催命符，赵庆华带着满脸不相信的表情轰然倒地。他看错了石井真，所有人都看错了石井真，这个被赵庆华高度重视的对手，终究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她们是你的家人呀！你还是人吗？！你这个畜生！！！”乐雨在台阶上泪流满面的喝骂着，如果不是陆林死死拽着她，她现在已经冲到石井真的面前大声质问了。
“刚才他一直喊得那句日语是什么意思？”罗瑞在旁边不合时宜的小声问着。
“那句话的意思是……”乐雨的抽泣中似乎饱含着愤怒，咬牙切齿的一字字说道：“天。皇。万。岁！”
这句经常出现在战争片中，日本军人死前喊的话，听得众人心中一寒。
冒着硝烟的枪口，叮当落地的弹壳，打光了弹夹里所有子弹的石井真就那么举着枪站在那里，面色狰狞。他对乐雨的质问充耳不闻，从举起枪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人了。那颗“人”的心，已经在刚才的高声吼叫中死掉了。这个自小被右翼组织养大，灌输军国主义思想的少年，在被二十年的平静生活洗涤过心灵之后，他本以为能永世深藏在心底的，这个军国主义的恶魔烙印，终于还是在最后关头破茧而出，吞噬了他的一切。
“石井君，你疯啦！”加藤仰卧在地上震惊的问道，项昊那一拳虽不致命，却打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用尽力气，才从喉咙中挤出一阵低沉沙哑的声音。
“闭嘴！完成组织的任务才是最重要的！”石井真一脸狰狞的对着加藤吼道，这个已经下了狠心的人，对于唯一幸存的同胞也不假辞色了。开完枪他再也没敢去看倒在血泊中的妻子和女儿，他怕看到她们死不瞑目的眼睛会让他动摇，既然已经下了狠心，就要狠到底！但开枪时妻子和女儿的眼神，却刺穿了他的灵魂，撕碎了他整个的心，那眼神中饱含的不是愤怒和恐惧，而是在替他担心，和深深的心疼……
石井真是个孤儿，他唯一的亲人就是妻子和女儿，北京的家就是他的一切，完成这次任务，他就要退休了，从此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做两面人，可以安心的守着自己的家过平凡的生活……
而现在，这一切都被他亲手毁掉了。亲人死光了，家再也没有了，随着妻子和女儿一起离开他的，是他的灵魂和他所有的一切。他什么都没有了。用扭曲的信仰强压下了欲死的哀伤，他现在只是一部完成任务的机器，再也没有未来，再也没有希望。
加藤被石井那恶魔般的表情吓得心里一颤，这个才认识不久的上司，在他的印像里一直是个礼貌、温柔的人。他和山中等三个人刚从日本来的时候，石井真曾在自己家里款待过他们，那是个充满温暖和快乐的家庭。体贴丈夫的妻子、喜欢老爸的孩子，让年青的加藤阳也羡慕不已。他曾一度把石井真当成自己的榜样，希望以后也能组建一个像他这样幸福的家庭，做他这样的丈夫和父亲。刚才发生的一切，让他恐惧，眼前的这个叫石井真的人，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石井那句“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原本是忍者的辞典里最重要的一句话，可现在听起来，却带给他无尽的寒意。加藤阳也的眼中充满了迷茫。
陆林项昊几个人呆呆的站在台阶下面，原本自以为是主角的他们，从赵庆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沦为了看客。看着两股巨大势力的代表碰撞在一起时上演的一出出大戏，把人性中最狠毒、最残忍的一面表露无疑，让这一群看客不寒而栗。陆林不禁想起了明心堂试炼场中，通过“四称”考试后出现的那一个刻着“仁”字的酒杯，和那扇巨大的石门。又不由的想起很久以前听乐雨讲过的，那个武则天为了皇后的位置亲手掐死自己亲生女儿的故事。心中不胜唏嘘。
“心不狠，门不开呀……”陆林暗暗的叹了口气，又连忙收拾起心情准备应付接上来要发生的事。坐山观虎斗的计策成功了，一只老虎已经被干掉，另一只老虎却升级成了恶魔。谦恭和礼貌的那个石井真已经死了，眼前这个亲手杀掉妻女的魔鬼，再也不会心软，再也不会手下留情！此时挡在他吞噬道路上的只有自己这伙人了，是拼命的抵抗？还是把路让开？
也许现在才想把路让开已经来不急了，更何况，他们绝不能让！！！
“现在怎么办？”罗瑞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石井真，小声问陆林道。
“怎么办？打呗！”不待陆林回答，项昊就接过了话。
“你们打得过吗？”周伟一直在边上看着，此时心虚的问道。
那三个忍者他们都打不过了，何况眼前的这个比忍者三人组加起来还厉害。陆林和项昊看着彼此这一身的伤，相视苦笑，本事不够，就拿命拼吧！两个人沉沉的吸了口气，并肩又要步上台阶，石井真面无表情，冷漠的看着他们道：“你们还不放弃吗？好吧。”那语气像是死人在说话。说完他退掉了枪里空弹夹，又从身上掏了个压满子弹的出来，竟然想直接用枪，连动手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幽灵般从石井背后的冲了出来，速度极快，奔跑中竟然起落无声，连上弹夹的石井真都没有发现。来人正是水静，看着刚才石井真的作为，她就义愤填膺了，眼下看他又要用枪，终于忍不住挺身而出。水静临近石井，猛的跃起踢出了一脚，小脚无声无息，竟然连风声都没有带起来。等到石井发现的时候，那脚已经踢到了他的手腕，把他手中的枪远远的踢飞了出去。
石井看也不看，回手就是一拳。水静毕竟是个孩子，根本不是石井的对手，刚才的偷袭成功全赖一身的灵巧。眼下行迹已经暴漏，她用双手去格挡石井真的拳头，只觉得被一股蛮牛般的大力猛的撞到了两只小细胳膊上，直接被破开了防御，打在了她的肚子上。石井真这一拳没有留手，虽然被阻了一阻，却还是把水静打得倒飞了起来。等小姑娘捂着肚子跌落到地上的时候，嘴角已经挂着血了，躺到那里怎么也爬不起来。
“静静！”看到水静受伤，小胆的周欣终于忍不住从石柱后面跑了出来，一把扶起表情痛苦的水静把她抱在怀里，侧着身挡在她前面，气得满脸通红的对石井真道：“你个坏人！小姑娘你都欺负！”
石井真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打完水静那一拳，陆林项昊两个就已经冲上了台阶，三个人此时已经战到了一处。陆项二人还想用以伤换伤的办法，拼着比石井真伤得更重也要制住他。可这招却不好使了，因为石井真的速度太快，往往伤到他们的同时，又能以极快的速度回防拦截下他们的攻击。没有多久，两个人又被打下了台阶，这次比上次伤的更重。
但想着锦衣卫秘奏里写得到的，那灾星的破坏力所引发的人间地狱般的场景，陆林和项昊都已经做好了拼命的打算，缓过一口气，就撑起身体又冲了上去。就这样，上去、被打下来、再上去、再被打下来，反复了数次，两个人已经伤痕累累，却只让石井受了点轻伤。罗瑞还想学一板砖拍晕山中健太那样从后面拍石井真，可惜他不是水静，才一进身就被正应付着陆林的石井真一个侧后踢远远的蹬了出去。
看着连罗瑞都受伤了，一直跟在水静身边的包子摇着尾巴跑到了主人身边舔着他的脸。乐雨和周伟也奋不顾身的冲上了台阶，一番惨烈的搏斗，四个人就全都被打了下来。项昊感觉自己至少又断了根肋骨，陆林脸色苍白，身上的大小伤口一直在渗着血，两个人兀自死撑着。石井真已经被轮番的进攻累得吁吁带喘，嘴角挂上了血绩，身上也被定汉剑划出了几道伤口，但还是死死的守在灰球的附近不让众人踏上一步。战斗还在继续，陆林和项昊每次倒下都会站起来继续拼搏，可他们的速度越来越慢了，脚下也越来越踉跄了。倒在地上的乐雨看着两个人一身伤痕，还在壮烈的以死相拼，忍不住又掉下了泪。想叫他们不要再上前了，可两个人谁都不听。
渐渐的，一连串的战斗接近了尾声，先是陆林，然后是项昊，两个人终于支撑不住，先后倒在了台阶上，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整个洞穴里，只有石井真还站在大厅中央。但陆项二人的拼命打法也并非全无效力，石井的肋下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后背至少挨了项昊的三记重拳，左腿已经不太灵活，一只眼睛也已经看不见了。
他没有一点胜利的喜悦，木然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众人。终于没有人阻拦自己了，他又把手伸向了不远处的灰球。
乐雨趴在地上，从身上掏出了锦衣卫方泽的那封秘奏，向着石井真的位置投了过去，又对他喊道：“石井！你相信我！这份秘奏就是证据！你相信我呀！那个东西只会给你的国家带来灾难和战争！！！不要碰它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