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奇怪的梦
“告,告他?就为了那一千块钱?” Floor Clerk有点儿不太相信,这个出手阔绰的女富豪会为了一千块钱打官司。
“没错!为了我的那一千块钱,为了你的两百块钱,也是为了以后成百上千个好心人的一百块钱!”碧城坚定地说。
“可是,在美国的律师费很贵的,而且赈款也是我们自己心甘情愿捐出去的,如果想打赢这场官司的话,恐怕律师费也不止一千块呢!”
Floor Clerk叹了口气说,这正是为什么那么多人明明知道被骗却依然没有人站出来起诉他的原因,因为律师费太高了,而且耗时又耗利,大部分人耽搁不起。
“一千不够那就不请!咱自己举证,我吕碧城就不信治不好他这个毛病!”
显然,碧城跟这位可恨的大骗子杠上了。
“好吧,那么,祝你好运!” Floor Clerk起身告辞。
次日凌晨,用过早餐后碧城准备去找律师。结果,连着咨询了几位律师,发现这里的律师费果然十分高昂,而且律师很明白地告诉她,即便是聘请了他们,这场官司也不一定会赢。
原因很简单,一来是此人行踪不定,没法取证,二是那些钱是他们自愿捐出去的,不属于诈骗,顶多属于说谎。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收了钱还不保证能替我打赢官司,那我要你何用?我自己来!”
碧城迈着优雅的步子转身离开。
几日后的一天夜里,碧城躺在软软的大床上,晒着皎洁的月光准备安然入睡时,突然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闪了进来,碧城定睛一看,此人丰神俊朗,眼睛里闪烁着动人的光。
碧城很想问问他是谁,结果,还没等碧城开口,男子便微笑着将一张浅蓝色的名片递给碧城,碧城接过来一看,名片上写着他叫瓦伦蒂诺,是一名音乐教师。
“你是怎么进来的?来找我做什么?”碧城看着关得严严实实的门窗,再看看眼前的这位人高马大的大活人顿时毛骨悚然。
“听说你来美国了,特地来跟你道个别!”那名自称瓦伦蒂诺的男子浅浅的一笑,便化作一缕青烟,钻出了她的房间。
碧城吓得打了一个激灵,睁眼一看,原来是一场梦。
“瓦伦蒂诺?”碧城轻轻念着梦中的那个名字,迷迷糊糊地再次进入梦乡。
第二天,碧城草草地吃了几口东西便再次为赈款一事四处奔走。
此时已是深秋,早晨的风透着些许的凉意,碧城看到有不少人步履匆匆地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一起,从十几岁的少年到五六十岁的老妪,每一个人的神情都略带悲伤,看起来像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
碧城十分好奇,见众人神情不悦便也不便追问,只是随着人群走几步,后来发现为首的一人手里举着一个照片,那照片上的人浅浅地笑着,眼睛里流淌着令人着迷的光。
碧城顿时心下一惊,这不是昨天梦中的那个自称瓦伦蒂诺的人吗?
这时,她才恍然惊觉,瓦伦蒂诺其实就是美国著名的男演员。
多年前,碧城曾经看过他主演的一部《茶花女》,由于时间太久,印象已逐渐模糊,如今再次看到他的照片,顿时有一种恍若隔世般的久远。
怎么会突然梦到他呢?
这些人带着他的照片准备去哪儿?
从这些人的表情来看,应该不是去庆祝新片上映,那么,他们要去做什么?
这时,一位卖报的少年挥舞着手中的报纸高声叫喊:“卖报咯!卖报咯!娱乐圈特大新闻!鲁道夫·瓦伦帝诺昨夜于昨日凌晨去世!卖报咯!卖报咯!”
碧城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莫非……
“给我来一份!”她迅速拦住卖报的少年买了一份报纸。
“给!”
展开报纸,瓦伦蒂诺的样子占据了整整一版,他的微笑跟昨夜梦中相差无几,碧城仔细看了看新闻,此人是在昨夜11点多去世的,而自己是在10点多被噩梦惊醒的。
也就是说,自己睡着的时候,瓦伦蒂诺并没有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将报纸塞进包包,迅速钻进路边的一个图书馆,开始翻阅各种书籍,最终,得出定论,可能是灵魂出窍。
这四个字虽然看起来十分诡异,但碧城之前也曾经亲身经历过。
那是在上海时,自己在睡梦中突然听到女仆进门咦了一声,睡觉十分警醒的碧城顿时便醒来问女仆怎么回事,女仆当时告诉她,就在刚刚你站在门口告诉我说口渴了让我烧壶水送进房间,怎么我一进来你却睡着了呢?
碧城这才想起来,是自己在睡梦中口渴了,心里想着让仆人烧壶水送进来,但她其实一直没有动。
这件事一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现在看来,当时自己极有可能是灵魂出了窍。
而至于瓦伦蒂诺为什么会灵魂出窍前来跟自己道别,这就不得而知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对方来道了别,那她理应有所回应,当天,碧城便为瓦伦蒂诺写了一阙《金缕曲》以示悼念。
这场官司的确很难打,跟踪,取证,非常麻烦。但是,她想做的事谁能拦得住?
最终,碧城追回了骗子的欠款,而且没有花费一分钱的起诉费用。
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千块钱时,已经是三个月了,虽然期间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远远超过这一千块,但碧城却由衷地感到高兴。
数日后是元旦,在美国,元旦就是新年。
碧城在旧金山过完新年后,沿着西海岸来到洛杉矶。
到了洛杉矶,碧城没有做任何的停留,便直达好莱坞。碧城参观了当红明星的住所地,还身临其境地进入电影录制的摄影棚,想象着当年瓦伦蒂诺在此处拍摄时的情景。
将美国转遍后,碧城在1927年2月12日,乘坐“奥林匹克号”巨轮横渡大西洋,开始陌生而精彩的欧洲之旅。
奥林匹克号是一艘重达46000吨的巨轮,上下共计6层,光升降梯就有3个,虽然是一艘船,但整体的布置却是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碧城踏入的那一瞬感觉自己进了皇宫。
头等舱有五百多人,从侍者到乘客,每个人都身着优雅的礼服,船外秋风萧瑟,船内灯光璀璨,回想着那个至今都让她觉得奇怪的梦,碧城拿出一本书来在众人的觥筹交错声中细细品读。
“你也喜欢瓦伦?”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什么?”碧城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燕尾服留着短发的洋人正在微笑着看着自己。
她嘴角微翘,眼神迷离,虽然身着男装,但碧城一眼就能看出她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我是说,你也喜欢他吗?”女孩从地上捡起一张纸,将手中的一张瓦伦蒂诺的照片一起递给碧城。
碧城这才明白,原来她说的瓦伦是瓦伦蒂诺。
那张纸和照片原本是夹在书中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碧城点点头,对她投去感激的一笑。
“我也喜欢!他是我的偶像!”女孩微微一笑。
碧城这才发现,她身上穿的衣服,发型,甚至那个迷之微笑都跟已经去世的瓦伦蒂诺很像,毫无疑问,她是在刻意模仿他。
“看出来了!”碧城轻轻抬了抬身子,让出一半座位给面前的女孩。
“我叫安妮丝,很高兴认识你!”女孩热情地伸出了右手。
“吕碧城!”碧城礼貌地回应。
女人和女人之间,想要结仇很容易,只要给他一个同样喜欢的男人,比如碧城与二姐吕美荪。
同样,女人和女人之间想要结识也很容易,只要给他们一个同样喜欢的男人,比如碧城与这位安妮丝。
或许,陌生人与陌生人之间更有新鲜的话题,一路上,二人相谈甚欢,从共同的偶像瓦伦蒂诺,到好莱坞大片到战乱的中国,再到西方的法律,二人无所不谈。
“嫁给他!”正聊得热火朝天,突然传来一阵高喊声。
二人抬头一看,原来,是有人在船舱里求婚。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手捧着一大束鲜花,单膝跪在一名身材妙曼的女子面前,旁边的游客都在旁边起着哄。
她娇羞地笑着,不知道是被玫瑰花映衬的,还是喝多了,白白的脸蛋像是刚刚涂过了胭脂一般绯红。
“你的丈夫像你求过婚吗?”安妮丝问。
“啊?”碧城尴尬地无法回答。
“我是说,你们国家也这样求婚吗?”安妮丝仿佛意识到了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赶紧换了一种方式。
“不,我们中国人很传统。”碧城尴尬地笑笑,将头扭到热闹处。
这时有人起哄,让在场的五百多名游客一起为这对新人庆祝,一人三杯,碧城不胜酒力,才喝了一杯便觉得头晕晕乎乎的。加上此时已是深秋时节,酒水微量,碧城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
当第三杯酒倒入杯时,碧城眉头微微一蹙,她再也喝不下了,胃疼得厉害,但是这个场合,不喝似乎有点儿不近人情。
为难之际,安妮丝一把接了过去:“我朋友胃不好,我来!”脖子一扬,一杯酒倒入口中,而后,她微笑着将空杯倒过来,示意已经喝光。
碧城投给她一哥感激的眼神,四下不着边的大海上,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却能在关键时刻的仗义出手,让碧城心里涌动着别样的温暖。
她很好奇,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胃不好,还没问出口,安妮丝便贴心地递上一杯热水和一瓶胃药:“我是医生,赶紧把药吃了吧!以后多喝热水少喝酒!”
“恩!”碧城第一次吃了西药。在此之前,她是拒绝服用药物的,但这一次,盛情难却。
虽是萍水相逢,却成了莫逆之交。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船靠了岸。
安妮丝要去伦敦,而碧城要前往巴黎,离别之际,安妮丝将碧城带到一对白发苍苍的夫妇面前, 再三叮嘱他们,请他们指引碧城去巴黎。
“我叫谷赛!很高兴可以做你的导游!”这位看起来年近八十岁的男子很热情地用英文跟碧城打招呼。
“吕碧城!”碧城微笑着欠了欠身。
“你坐的第几趟车?”谷赛的妻子问。
“第二趟!”碧城扬了扬手中的车票,然后目送着坐第一趟车的安妮丝离开。
等她再次回头寻找谷赛夫妇时才发现,身边的游客人来人往,却独独没有这两人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