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7）
王萍晚上原本并没有打算来夜总会坐台的，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参加研究生入学考试了，虽然自己仍很缺钱，但跟钱相比，她现在更缺的是时间。但就在她收拾好书本准备去图书馆时，电话响起来了。王萍摸出手机看看，原来是妈妈打来的，她眉头微皱，不耐烦地接通了电话。
“鬼丫头，死了噻？说准了十一回家回家，我都安排好喽给你个找好工作，面试一下子嘛，死哪里去了？”妈妈火力十足，看起来对自己假期没有回去很是恼火，听着老妈的啰嗦，王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妈，我告诉过你了，我要读书，考研，读硕士，读博士，不回老家去了，你咋还是没完没了？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王萍遗传了母亲的火爆性子，话头反驳起来也是机关枪一样，利落得很，也爽得很。
“考研考研，有什么好考的嘛，你个女孩子家，早点回来，安排个安生的工作，工作好哪比得上嫁得好，早点嫁了，我也省了心，多好！我也年纪大喽，等我上了年纪，你们的娃儿都看不得，你说咋搞？”
“搞什么搞，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安排得好，不用你瞎操心好不好！我都说了，钱不用你的，我自己赚，我自己赚钱供自己读书，不花你的钱，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这些年里，你除了生了我以外，哪里还真正关心过我？回家回家，你就怕没有给你养老吧？！还给我看娃儿，我哪里敢哟！”王萍越说越生气，越说越委曲，心里一个劲儿地问：别人家的母亲都是无私地爱自己的孩子，我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妈呢？除了自私还是自私，王萍相信，假如现在是旧社会，自己的妈把自己卖了换吃的都不稀奇。
“你个没良心的!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哪里没有不关心你了？哪里怎么了？我养你这么大，容易吗？如今你翅膀硬了，要飞了，看你妈哪里都不顺眼喽！我看你要反天！”电话那一头儿瞬间开启了王萍再熟悉不过的撒泼模式，机关枪似的声音里开始夹着嘤嘤的抽泣声。王萍知道，接下来就是一边哀嚎一边数落自己罪状的阶段了，那些话她已经领教过两次了，她今天可不想再领教一次，没办法，她搞不过母亲，她决定稍稍退让一下，尽快结束这场无意义的通话。
“好喽好喽，我元旦回去就是了，不说了，上课去了，再见！”王萍急急地说完，准备关掉手机上正在进行的通话。
“我还没说完哩，你敢挂电话试试……”
王萍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把手机远远地丢在床上，王萍忍不住双手抓头，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发薅下几缕来。她痛苦地闭着眼，颓然坐在床沿儿上，身体向后一仰，鞋子也不脱，翻了个身子，把脸对着墙生闷气。
生着闷气，眼泪就忍不住流下来，再过一会儿，也就忍不住哭出了声，好在宿舍里只她一个人，原本这间屋里住了四个人的，两个女生半年前已经在学校外面租了房，搬出去住了，还有一个女生几乎天天住到男朋友的租屋里，很少回来，所以，这间宿舍俨然就是她自己一个人的。
孤独地哭了一会儿，情绪安定了一些，她忍不住再次寻思想自己的计划来。从今年的九月份开始到明年的九月份，当一年夜总会小姐，攒足那笔钱，大概要五万吧，每年两万，总共三年，考虑到跟老师做些课题可能会有些补贴，五万三年也差不多够了。不过，还是要考虑到妈妈可能会找自己要钱，没有办法，硬下心肠来不管她好了，一个大活人，好吃懒做就算了，还要自己读书的孩子来养？不去管她了，就这样吧，不去管她了吧！
现在，那几个数字开始在她的脑子里清晰地显现出来。五万，那是一个大大的数字，那是她未来三年研究生学习期间的学费和生活费。两百，那是她在夜总会当一晚小姐能赚到的小费，十五天，这是她给自己规定的一个月中“出勤”的次数，三千元，这是每个月的数字；十二个月，三万六千元，这是未来的一年中可能赚到的钱的总数。一万四千元，这是她的目标和计划的差值。这个差值是如此巨大，近一段时间来令她万分头痛。
“要不增加出勤率到二十二天？这样一来赚钱的计划就刚好能够实现了，可是学习时间呢？先不说晚上的自习时间没有办法使用，就是第二天的上课效率也没办法保证呀。那些死客人，不折腾到午夜不收场，天天都是凌晨一两点钟才能回到宿舍，这样子搞下去，怕是连研究生都还没考上，自己就先挂了！”王萍一边郁闷地生气，一边在心里自说自话。
“要不，自己也干那个？反正你也不是处女了，只要小心一点，别沾上什么病怀上野种子，那个来钱多快！听小月说她平均一晚六百呢，一个月出五次台，加上坐台的钱，就能番一倍了！”那个念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王萍，但很快，另一上声音直接把那念头打压了下去：“上了那条路，就没得回头了！做不得！”
末了，思来想去没有结果，她忽然翻了个身，干脆麻利地从床上跳到地上，悠悠然走到镜台前，开始梳妆打扮起来。
“看书是没心情了，但时间宝贵呀，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了！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去唱唱小曲，赚两张红票子好了。”一边打扮着，王萍一边在心里继续自说自话。
就这么想着，这么打扮着，不知不觉中，王萍的心情快活了起来，她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王萍出门时，大约七点半左右，夜色正慢慢笼起这座人间天堂。在坐上公交车后，她探出头仰脸看了看已经涂满黑暗的天空，今晚多云，无星无月。
看上去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