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5）

“我能去换件衣服吗？”芳芳忽然问。

“什么？换衣服？好的，好的。”方影看看芳芳，目光中有些不解。

“我不喜欢这身旗袍，穿在身上太板了，特别别扭，影响唱歌的心情。”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撒娇似地微微皱起了眉头，嘟起可爱的小嘴。她的这个表情让方影十分受用，他恨不得扑上去亲一口，尝尝那小嘴是不是甜的。

“那快去吧！”方影笑笑，向门口的方向微扬起下巴，示意她快去快回，王萍高兴地起身，旗袍的开叉刚好贴近了方影的脸，粉红色的裙边，雪白的肌肤，两种色彩的对比如此明显，让人突然之间充满了生理上的冲动。方影忍不住假装亲密地拍了拍王萍丰满紧致的臀部，手掌在那一团柔软上停滞了半秒钟才轻轻滑开。

“快点，还等你回来唱《神话》呢！”

这个看似亲密朋友之间才有的轻佻动作在女孩的心中产生了神奇的化学反应。二十分钟前，她还是一个傲气的小城市公主，心里只装着唱歌这件事；但在听说方影同音乐学院的渊源后，她已经本能准备抱上这个大腿了吧。这个有些轻佻的动作在现在的她看来，不但不会让自己生厌，反而让她感受到了些许的鼓舞。她的心再一次激动起来，她感激地看了看方影，飞快地转身出了房间。

房间里没有了这个叫“芳芳”的王萍后，方影突然就感觉到了那种身处噪声中的烦躁，房间中的灯光似乎也瞬间失去了色彩，空气中充斥着满是孤独的热闹。这种变化也让方影再次想起白芳，在他的回忆中，所有白芳出现的画面中永远荡漾着虹一样的模糊光影，与这此相比，没有白芳的回忆只有一种黑与白的对比色笼罩起空阔的场景，那是无声的黑白默片。

方影在无聊、焦燥中等着，感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其实还不到一首歌的时长。“芳芳”回来后，一种温暖的幸福感淡淡地在方影的心中晕开，那种感觉很像长途跋涉后口干舌燥的你终于喝到了一小口泉水，只是一小口，淡淡的幸福感，补偿后的获得感，失而复得的安全感。

还有一些惊讶。当换好衣服后的王萍出现在方影面前时，方影再一次把她看成了白芳。方影仔细观察，发现她换了一件略显古怪的外衣：这件衣服宽大肥软，印着红的黑的白的花团，就像把一件彩色棉绒床单对折后，在折线处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然后往她的头上一套，那头长发和那个漂亮的脸蛋刚好从那个圆形的洞里露出来。或者换一种描述方法，就是她通身上下只披了这样一件巨大的床单样的花彩衣服，整个人看上去像极了一只展翅欲飞的花蝴蝶。

白芳曾经穿过一件类似的衣服，在那唯一一次出现的舞会上，她曾经穿过这样一件类似的衣服，像只绝美的蝴蝶一样翩然起舞。

“喜欢吗？”王萍坐下，脸扭过来，头微微偏着，好让自己的目光完全对视着方影的眼睛，装了假睫毛的眼睛忽闪忽闪地，闪得方影心神迷离。

“喜欢是喜欢，但我很好奇你这件衣服下面还穿了什么？”方影一边说着，一边不怀好意地笑着，伸手搂起她的腰，她侧顺势把身子一歪，欲推还就，软软地倒在了方影的怀里。

“讨厌！当然有穿内衣了！不信你摸！”娇嗔，脸上飞起一丛浅浅的粉红。方影看在眼中，心底里那个声音恶心地嘿嘿笑了起来，但他的理性克制了自己心中急扑而来的放纵欲望，没有真得伸出手去，尽管无边的想像越来越疯狂地鼓噪着自己，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一无所知的女孩在放下了孤傲和矜持后，终于完全进入到了自己的职业状态中，也许她正等着方影像那些令人恶心的中年男人一样，瞇着色眯眯的眼睛，急不可耐地把肥胖肮脏的大手伸手进自己那件蝴蝶衫的底下。

方影却只是笑笑，再次用力地搂了搂她纤细的腰身，开口说：“来吧，让我们合唱一曲！”

《美丽的神话》开始了。

“梦中人熟悉的脸孔……”方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深情地唱起。

现在，女孩的心思已经不在唱歌上了，但方影的兴致却刚刚到来，他知道，唱好这首歌对于自已接下来要做的事，同样重要。今夜，欲望之弓已经张满了弦，他不知道在无边的黑暗中，等待他的是什么样的命运，等待那只无辜猎物的又是什么样的结局，他只知道一件事：拉开弓，在另一个自己将方影吞噬之前，享受这难得的清醒时的快感。

一切完美的事物和过程都是艺术，包括牺牲物的洗礼、祭台的装饰、仪式的庄严，当然，还包括应景的天气、恰到好处的黑暗与火影，以及混杂在牺牲物尖厉哀嚎中的无边挽歌。

隐约中，白芳绝望的哀求声再一次传进他的耳朵里，不，应该是传进了心底那个空荡荡的囚牢里：求你了，放过我……

“不，我才刚刚兴奋起来呢！”那个黑色的影子对着囚牢中的女人说道，然后，他开始大笑，如同每一部美国电影中的恶心反派一样，一边狂笑，一边转身，却始终没有露出真实的面目。

男声部结束，“芳芳”失神地望着刚刚从投入的歌唱中慢慢睁开双眼的方影，脸上露出了惊讶和喜悦。这个男人的歌唱得真好，他的歌声沉甸甸的，却充满了摧枯拉朽的力量，他的歌声低哑哑的，却鼓噪着满腔一飞冲天的激情。这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但也注定与自己的人生没有未来和交集。

深情地注视着方影，“芳芳”开口。

“每一刻孤独的承受……”歌声温柔、纯净，却薄如冰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