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白昼（二十）：真相

看守所打来了电话，武三顺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电话里说，赵猛要求见专案小组，马上，如果今天赶不过去，他将咬断自己的舌头自杀。看守所的人打电话时带着戏谑的口气，似乎并不相信犯人的疯话，但他们有责任通知专案组，这是他们的职责。

但专案组的人相信，他们相信这个犯人什么都有可能做得出来，包括杀死他自己。

下午四点三十分，审讯室。

赵猛的自白让专案组大吃一惊。

首先，短短几天不见，坐在他们面前的那个嚣张跋扈的赵猛不见了，现在是一个痛哭流涕的老人，几乎是跪在他们的面前，泣不成声地向他们告白。接下来，赵猛交待的有关杀死吴万林、林莉芳命案，更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吴万林不是赵猛所杀，那是个意外，可能仅仅就是个酒后的意外。

而赵猛杀死林莉芳的动机，仅仅是因为一次盗窃的意外。

“我知道吴万林家有钱，有很多钱。我是从张阿三的嘴里听来的。张阿三说，这些年他经常给吴万林送钱，他们关系不一般，他们家没有啥事儿瞒得过他。有一回喝酒时，就是我上次交待的那次喝酒时，他喝多了。非常神秘地告诉我说：吴万林有钱，还有金条，兄弟，要不要咱俩合手，干一票大的？”

“我一听就来了精神，那个时候，我刚出来还不到一年，穷啊，人穷志短，一分钱难死英雄汉，何况我有一家子人要养活，孩子明年就要上大学了，现在的大学都是自费的，听说一年要一万多呢。我正愁着呢，那段时间老娘又住了一次医院，家里钱都花光了，我正愁着说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呀。所以，一听到张阿三说吴万林有很多钱，我就立马来了精神。”

“张阿三还说，吴万林的钱，林莉芳可能不知道。这是吴万林生前的小金库，是在他管销售的时候收的回扣，可能有一部分交给了媳妇，但是大部分都没有。张阿三说，根据他的推测，可能这些回扣都被吴万林换成了金条，藏在了他家的某个地方。我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就指了指酒杯，我明白了，那是吴万林喝多了，张阿三问出来的。”

“张阿三说，他胆子不够大，我的胆子够大，说我是进去过的人，有种，所以如果有我加入，没准这事儿能成。他还说，关键是林莉芳可能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想想看吧，一大笔钱啊，可能连个报案的都没有！”

“我立刻就答应下来了。没什么可考虑的，我都被钱逼成那样儿了，只要能弄到钱，让我老娘过上哪怕一天好日子，让我媳妇再也不用一天天地加工编织袋，一天天跟着我受罪，让我闺女能有钱上大学，将来进大城市，过上城里人的好日子，哪怕让我再去杀人，我也干。”

“可是第二天，我再去找张阿三时，那怂人又不敢了。他说赵哥啊，昨天的酒话，你可不能当真呀。我说你别管我当不当真，吴万林的钱是不是真的吧。他就含糊起来了，说那也是吴万林酒后吹牛皮，说不准有没有的事儿。”

“我不是张阿三，我不怂。所以没过几天，我就动手了。那天下午三点多吧，我知道林莉芳上班去了，就带了工具，去她们家了。”

“林莉芳家不是住平房吗，独门独院儿的二层大房子，我这辈子就想住上那种大房子。我先是假装从她们家门前路过，看到大门上了锁，周围也没有人，就翻墙进去了。进去后开小门儿太容易了，我在里面呆了那么多年，遇见过一个开锁的兄弟，出来后也见过几次面，我的手艺虽然不比他强，但也算内行。我进了屋，把门关了，就开始找。”

“我去之前就想好了，如果换了是我，会把金条藏在什么地方？这个地方还必须是连自己的女人都找不到的。想来想去，有一个地方最合适了，就是电线盒。就是装修时安装在墙上，引出插座的那个地方。这种线盒每个房间里都有，对吧，那种地方如果藏钱肯定不行，太小了，但藏金子肯定行，我听人说，一斤金子才手指肚那么大点儿，一斤金子多少钱哪，没有个七八万块钱，也得六七万块钱吧，不起眼儿一小块儿，藏在那种地方准合适。而且你想呀，要是哪天线盒坏了，老婆有修的吗？还不是男人修，藏在那个地方，安全。”

“我就那么拿螺丝刀一个一个地拆，看没有，再一个一个地装上去。一楼两个房间，没有，我就上了二楼，二楼是一个卧室，一个是书房。我估摸着，可能在书房，平时吴万林肯定是呆在书房，老婆也不常去，换了我也会选择书房，结果还真让我找到了。”

“是在一个墙上挺高的空调线盒里找到的，有线盒没空调，我当时就有预感。上去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塑料袋，袋子是透明的，里面有黄黄的东西。我拿近了仔细一看，可不是嘛，真的是黄金。小小的一块儿，看上去好小，拿到手里却挺沉的，挺神奇的。金块儿上还有字儿，是400g，我一看就明白了，是八两呀。得值六万多块钱吧。”

“我把金条装进口袋里，重新把线盒装上，看上去跟没动过一样。我很高兴，高兴得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来。就在这时候，我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我一想糟了，林莉芳回来了吧，她听到我刚才动椅子的声音了吧。我就赶紧躲到了门后头。她上楼后先进了卧室，在里面呆了一会儿，我听见她拉抽屉的声音，知道她是在检查有没有丢东西。我就想，糟了，肯定是门没锁，她警觉了，下一步她就该报警了吧，如果她报了警，又看见了我，我就没有机会了。”

“就在那一会儿，我下了决心要弄死她。还没等她进到书房，我瞅准了时机，悄悄进了卧室，用螺丝刀的后把当家伙，用尽全力给了她的后脑勺一下。”

……

“后面的处理细节你们都知道了，跟上次说的一样。我是在晚上天黑透了以后，大概十一点多吧，才把她弄出去的。出门时我没忘了给小门和大门上锁，收拾了一些可能留下的手印脚印什么的。”

“衣服上的灰?我不知道，她天天在仓库里工作，说不定衣服掉到地上过，也有可能吧。这个，我不知道，那是你们的事儿。”

“处理完了尸体，我就想，金子怎么处理呢？拿回家，万一被家里人发现了，怎么说？卖掉？还是等一等再卖吧，怕被人怀疑哩。想来想去，就又想到了那个洞。真有意思，我好像跟那个洞有缘分似的，我把东西藏在洞里，做了记号，就回家了。媳妇当时还在家等我，我说跟谁谁打麻将去了，她也没说啥。”

……

当审讯基本结束时，已经接近晚上七点了。大家肚子都饿了，赵猛被带走了。武三顺带着专案小组收拾了文件，资料，正要回去了，手机突然响了。是晨光厂张宝林打来的。

“武队，他都交待了吗？”张宝林问道。

“你怎么知道他要交待？”武三顺一怔，警觉地说。

“明天再跟你详细说吧，我现在想知道，他交待了吗？”

“是的，金子的事儿，他刚交待完”。

“好，谢谢，明天见。”张宝林挂了电话。

武三顺还是怔在那里，过一会儿，才缓缓唉口气，转身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