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白昼（八）：案情初析

武三顺决定重新对吴万林的车祸展开调查。

说起来有关对吴万林车祸的调查，有一件事让武三顺非常恼火：楼里镇派出所小孙居然没有及时向县公安局报告这起意外事故。如果不是晨光厂的张宝林来局里，自己根本不知道还有吴万林的车祸这件事。

“那就是一个普通的交通事故，我哪里会想到会跟双人坟的案子有关！”这是小孙的原话，被搂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后，他委曲地争辩道。

武三顺骂小孙是在下午，张宝林的来访是在上午，那个时候武三顺正在办公室里对着“双人坟”卷宗发愁，这个案子已经到了结案的时限了，可调查一无所获得，他不得不写一份说明报告。

“哎哟老张，你咋来了？”张宝林门也不敲就推门进来了，不过武三顺倒不介意。

“查查你小子的岗！”张宝林大大咧咧地说。

“老领导来查岗，应该的应该的。快坐！”武三顺热情地让座，倒茶。武三顺在进入县公安刑侦处以前，在晨光厂工作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张宝林还是个副科长，手把手地带业务，算是他的师傅。

一番寒喧过后，张宝林表明了来意。

“我这些天做了一些调查，重点围绕吴万林的死。”张宝林说。

“吴万林？他死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情？”武三顺一头雾水。

“你不知道？十一月初，一天晚上这家伙开着那辆捷达车，从厂区东门外那个大斜坡冲下去了，直接摔下深沟里，车毁人亡。”张宝林说。

“没人报告呀，这个小孙，听你话中的意思，你怀疑他的死有问题？”武三顺问。

张宝林点点头，伸手从武三顺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武三顺麻利地给他点上，自己也抽出一根，点上。

“最初吧，我跟大家的看法一样，认同他的死是一件普通的交通事故，也没往深里想，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你也不能埋怨小孙，是吧。可后来有一件事提醒了我，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上个月厂里抓了两个惯偷，张阿三，你也见过，老油条了。对，就是那个。我审问他的时候，他提到了两个重要的信息。这才让我对吴万林的死产生了怀疑。”

“第一，张阿三说吴万林出事之前头一天，他还借过他的车，就是那辆出事的捷达，据张阿三讲，那辆车的刹车系统并没有失灵，所以，对于那个交通事故，他有另外的看法。”

“哦？就他那个智商，还有与众不同的看法？”武三顺笑道。

“你先别笑，等我告诉你他的想法后，有你笑的。他居然说吴万林是双人坟案中那个女尸的鬼魂杀死的！”果然，武三顺听完张宝林这句话后，笑得更热烈起来。

“我开始也觉得好笑，不过他后来的话，也就是第二个信息，让我开始怀疑，吴万林的死可能真得另有玄机！”张宝林收回笑容，严肃地说道。

武三顺也收起嘲笑，目光专注地看着张宝林。

“根据我的了解，张阿三和吴万林的老婆林莉芳暗中有一腿，所以，对于张阿三供述的有关林莉芳的话，我觉得可信度非常高。”张宝林说。

“那林莉芳说了什么？”直觉告诉武三顺，下面张宝林要讲的话很可能会给自己的正在调查的双人坟案带来重大突破。

“他听林莉芳讲过，说二十几年前有吴成林认识过一个疯女人，虽然没有直说，但她向张阿三暗示，这个疯女人很可能就是双人坟案中的女尸。她说吴万林做过什么亏心事，那个女鬼重见天日了，所以报复他，把他害死了。”

武三顺听张宝林说完，眉头禁不住皱了起来。

“你相信她的话吗？”他问张宝林。

张宝林却没有应答，反而看了他一眼，认真地说：“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武三顺沉吟了半晌，摇了摇头：“我不是很相信她的话。”

张宝林点了点头，问：“理由呢？”

“第一，林莉芳说的这些如果是事实的话，我们可能推理，二十五年前吴万林杀害了这个坟中女人，那这件事情林莉芳恐怕难逃干系。她应该想尽办法掩盖这个事实才对，为什么会对第三人讲？这不合情理。”武三顺说。

“张阿三说那次林莉芳喝多了，脑子可能不清楚。”张宝林说。

“好吧，我们假定林莉芳在酒后说漏了嘴，但我们都知道，鬼是不存在的，也不可能杀人，把吴万林的死跟一个鬼魂联系起来，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林莉芳也是个读过大学的人，大专？好吧，都一样嘛。她不可能天真到相信鬼能杀人。所以，她这么讲，我觉得有她自己的目的。”

“什么目的呢？”张宝林问道。

“转移注意力！如果吴万林的死与林莉芳有关呢？比如说是林莉芳谋害了吴万林呢？我想她有足够的动机来编造一个故事，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尤其是警方的注意力。双人坟案出现到现在还不到半年时间，也还没有侦破，周边的村庄听说还在传各种有关撞见女鬼谣言。所以，在这种时候，她利用大家对这个案子的关注，把吴万林的死与其联系起来，试图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我觉得这就是她编造这些谎言的目的吧。”武三顺的分析听起来很合理，张宝林点了点头。

“你的推理很合理，但有一个事实你不清楚，那就是从一开始，吴万林的死就定性为了交通意外，警方、保险公司、厂里相关部门，几乎没有人对他的死亡原因提出过什么异议。对于一个大家公认的死因，林莉芳根本没有理由再编造出一个新的，却更荒唐的理由来，这样反而会显得异常，引起大家的注意。”张宝林纠正道。

“那么，师傅，说说你的看法吧。”武三顺微微一笑，对张宝林说。

“我怀疑吴万林的死可能与坟中女尸有关。我的假设是这样的：二十多年前，因为某种原因，吴万林杀死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很可能来自于外地，考虑到那个年代，我大胆地推测很可能来自于他下乡期间的某个地方。”

武三顺认真地听着，点了点头。这一点分析与他案卷中的时间、人物特征相符，而且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在本地人口失踪系统中无法查找到死者。

“我们假定当时实施杀人行动的人不止一个，还有另外的一两个人，比如说包括林莉芳。他们共同实施了这个行动后，将尸体藏匿在了坟中。此后的二十五年间，尸体一直没有出现，这几个人平平安安地生活了二十五年，相安无事。但就是半年前，一次偶然的迁坟，把尸骨重新曝光在了公众和警方面前，警方也因此而成立了专案组进行调查。这种时候，有人开始慌了。”

张宝林的分析大胆但不失逻辑，合情入理，武三顺听得很仔细。

“这两个人或者三个人很可能在尸骨曝光后都非常紧张，也许他们还因此进行过密谋。但不知出于什么理由，另外的那个人或者那两个人打算杀死吴万林，于是，他们制造了一场车祸。”张宝林说。

“那你认为是什么原因导致他或者他们对吴万林实施了谋杀呢？”武三顺一边思索，一边自言自语地问道。

“我自己推测出了两种可能性，第一种，勒索。如果吴万林是知情者而不是行凶者，他对行凶者就有可能进行过勒索，于是行凶者决定对他灭口，以绝后患。”

“第二种可能性则是，吴万林在这宗案件上，是与被害人有着直接关联关系的唯一一个人。而其它同犯则很可能与被害者之间没有直接的联系，只是在偶然的条件下，被卷入了这宗案件，这样，在案件曝光后，出于自保的动机，同犯是有可能对吴万林进行灭口的。”

武三顺听着张宝林的推测，对于第二种可能性，他不是很认同，因为一般的罪犯不到万不利己或者走投无路时，是不会轻易采用杀人这种极端的手段来自保的。除非这个人是个视杀人如儿戏，视人命如草芥的歹徒。

“那你怎么看林莉芳在这宗案子中的角色呢？”武三顺提出一个新问题。

“教唆者，这是我的推测。我假定女被害人与吴万林有男女关系，林莉芳作为吴万林的老婆，可能发现了这件事，于是，她胁迫吴万林杀死了女被害人，并有可能在这个加害过程中实施了协助。”

“你又为什么推测这件事中可能还有一个第三人呢？吴万林是个男人，他完全有能力一个人实施对被害者的谋杀活动，何况还有林莉芳的协助。所以，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推测会有这个第三人？”武三顺又提出一个新问题。

“这是因为以林莉芳一个女人的力量，无法实现对吴万林的谋杀。如果我们假定吴万林是死于谋杀，则我们就可以推测出可能存在一个第三人。这个人应该与林莉芳和吴万林的关系很近。”张宝林回答。

“但是，如果吴万林的死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呢？你的所有推论岂不都不能成立？”武三顺提醒张宝林。

张宝林怔了怔，又点上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再长长地吐出烟雾，却对武三顺的提醒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武三顺也不在意，心念一转，开口说道：“你今天来，就是希望我重新调查吴万林的交通事故案吧，还有，就是对林莉芳开展调查，是不是这个意思？”

张宝林继续抽着烟，看了武三顺一眼，淡淡地说：“我只是提个醒，怎么查案子，那是你们警察的事儿。”

武三顺看着张宝林，心中好奇，这个平时对什么事都不热心的家伙，为什么对这个案子这么热心，从他的调查和分析成果来看，这家伙这段日子应该没少下功夫，这可不像自己认识的张宝林呀。

“说说吧，无利不早起，你今天找我，除了给我指点迷津，还了什么目的？”武三顺笑嘻嘻地问道。

“我想加入你们专案组。”张宝林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