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0。6鬼推门（上）

我刚大学毕业那会儿，常年住在一个小岛上做工程。那时候我是做业主的，小科员，盯现场质量安全什么的。每个工程都有一个监理机构，叫监理部，监理部里有一个年纪大我十来岁的工程师，我们都叫他郝老四，我们住一个宿舍。

郝老四年纪不小了，但小孩子一样的脾气，单纯、随和，不把我们小年青当孩子看。所以，我和宿舍里的另外一个也是刚大学毕业的小宋都很喜欢他，特别爱听他讲故事。

郝老四喜欢晚上熄了灯以后给我们讲鬼故事。我非常害怕听鬼故事，但越害怕越想听，大夏天的，在黑漆漆的宿舍里，我也会用床单包着脑袋，心惊肉跳地听他讲那些乡村野史。

有一天晚上，他非常严肃地开始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与鬼有没有关系，全看各位读者自己怎么想了，我只是如实记录下他的故事而已。

（一）

这件事发生在我一个同学的家里，那时候我刚上初三，我班上有一个同学叫三奎，我们是好朋友，家也离得近，我家跟他家就隔了一片菜地一条沟，最多百十米远吧。

那一年他们家出了大事，他爹、他妈、他妹妹，都死了，就活了他一个。这事儿一直没有弄得特别清楚，我慢慢讲给你们听。

农村到了秋收以后，经常放露天电影。我们小时候可喜欢看露天电影了，下午天还没黑，我们就急火火地吃了饭去看电影，去早了一是占个好位置，看得清看得正，二来也是孩子们赶到一块儿玩儿。那天我早早吃了饭，从家门口的坡儿上远远地看到学校操场上已经挂上了黑边儿白底的银幕，我就一个人往那里跑。

跑到三奎家门口的时候，我看见三奎正站在院门口发呆，院子里好象有人吵架的声音。我就停下了，问三奎；“咋了，干嘛呢？”

“不干嘛，你这么早就去啊？”三奎看见我，样子有点见高兴，之前看上去没精打采的。

“都挂上电影布了，你不去？一块儿吧。”我说。

三奎看了看我，回头瞅了瞅院子里，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走吧，我跟你一块儿去，有个伴儿”。

路上他跟我说，他爹跟他妈吵架了。我说为啥？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告诉你，你不许跟别人说啊。我爹说我妈跟人有事儿。”有事儿，就是说跟别的男人有私情，这在农村是大事儿，男人一般都受不了。要不然他爹跟他妈会吵架呢。

我印象里三奎爹爹是个不声不响的人，有点那个什么，农村话讲“窝囊”。但是老实人不好欺负，人们总是喜欢欺负老实人，但我知道，越是老实人越不好欺负的，这个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为什么了。

那天电影演的是两个片子，一个是战争片儿，就那么回事儿吧。中间休息一刻钟，再放一个武打片儿，我们那个时候就爱看武打片儿。三奎也爱看，但两个电影中间休息的时候，他回了一趟家。他说有点儿不放心，没见爹娘和妹妹来看电影，想回去看看，别有什么事儿。

第二个电影开演刚一会儿，他就回来了，说回去看过了，爹爹出去了，上奶奶家去了，妈妈还在生气，不来看电影，妹妹不喜欢武打片儿，有点儿困，不来了。我就说那你放心看吧，大人们也就上来脾气那一阵子，只要不吵了，一会儿就没事了，放心看电影吧。

结果电影还没看完，就出大事儿了。

（二）

起初我俩没有注意到，但是消息很快就在看电影的人群里炸开了。当我俩注意到异常时，发现大人们正在急匆匆地起身离开操场。男人们往西山坡那边跑，女人们在喊自家的孩子，不许他们跟着男人们跑，催着孩子们回家。

看男人们跑去的方向，三奎就预感不好。好多人都奔他们家那个方向去了，灯火远远的，看不清楚，隐约好象是三奎他们家。

“好象你家出事儿了，三奎。”我有点慌，看看他，他的脸有点变形，煞白，在银幕的反光里，有点儿吓人。

他没有说话，茫然地从板凳上站立起来，看了我一眼，不由自主地跟着骚动的人群往家跑。我帮他收起板凳，也跟在他后面跑。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快，一会儿就把我落下好远。因为还扛着板凳，跑不快，于是我慢下来，小跑着随着人群往前跑。

我没看到那个现场，我都是听人说的。要是看到那个现场，这辈子都不敢关灯睡觉了，人家都这么说的。他们说是三奎他二叔先发现的，他没去看电影，是因为他也在家跟媳妇吵架呢。村里人都说，就是三奎他二婶乱讲，说三奎妈跟后村的一个小青年不清不楚，她先讲给了三奎他奶奶，三奎他奶奶就找了三奎他爹，让他管管自己的媳妇。

三奎他奶奶找大儿子说事儿的时候，二叔也在，二叔知道自己媳妇的嘴里跑出来的是啥样儿的火车，就回家跟媳妇吵起来。吵到后来不响了，九点来钟的时候，二叔就去了三奎家，想去劝劝大哥大婶，二叔是个实诚人。

一进院子大门儿，二叔说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儿。农村人经常看杀猪，对血腥味很熟悉。他一闻，就知道不好，进到院子里一看，天啊，那个吓人呀。院子里一长溜的血迹，一个小女孩儿倒在血泊里，那是三奎的妹妹。看那个情形，孩子在跑到大门口以前已经被砍了好几刀了，她可能是爬到大门口的，被人从后面追上来，又砍了好几刀，当时就死在大门口儿了。

（三）

二叔再往里走，走进了堂屋，看到屋里地上墙上都是血啊。三奎他娘死在床上，身上被砍了多少刀就数不清了，脖子上被砍开一个大口子，流血流死的。

三奎他爹不见了。

二叔被吓坏了，他想着这是不是三奎他爹做的呢？他家媳妇告的密，会不会这会儿三奎他爹找自己家去了呢？他害怕得不行，因为他了解自己的大哥，老实人不好欺负，他大哥是老实人，可不是那种能忍得了耻辱容得了面子的人。他一边大喊着来人，一边往自家跑。跑回自家看到媳妇没事儿，才想起给村长家里打电话。

后来村里人就知道了，出大事儿了，人家纷纷往三奎家里跑，尽管当时已经夜里十点多了，三奎家院里院外还是聚了百十号人。村长来了以后，安排大家三个男人一组，分头去找三奎他爹。后来警察也来了，差不多午夜的时候才来的。警察和百十口子人找了一晚上，没看见三奎他爹。

那天晚上三奎没地方住，就住到了我家。我家有三间堂屋，一间偏房，为了方便学习，也因为我已经大了，不再方便跟父母住一个房间里，所以我自己一个人住在偏房里。让三奎住到我家是我的主意，我爹也没反对，就这么着三奎和我一块儿住下了，一直住了十几天。我如果知道后来可能发生那件事儿的话，打死我也不敢让他住进来。

第二天天亮后，人们在三奎家和我家之间的那块菜地里找到了三奎他爹的尸体，准确的说是在菜地里的那口井里。有人说可能三奎他爹也是被人害死的，但我不信，警察也说不是。警察在那口井的边儿上发现了一堆烟头儿，有五六个？说明三奎他爹死前在井边儿上想了好一阵儿，后来下定了决心，就跳进井里自杀了。

三奎家里人就剩下三奎一个人了，那宅子里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儿，就算是家，让三奎怎么回去住？就这样，开头的十几天里，三奎就住在了我家，后来才搬到他奶奶院子里去住。

那件事儿是三奎住进来后的第七天晚上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