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她是对的好的

胡兰成说，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它是对的，它是好的，只因它是这样的。于我而言，她便是这样的一个存在。——程锦良

自从程锦良踢球砸中了顾凡后，他以“承担后果”为说辞，天天接送顾凡去教室回寝室。偏偏学校有个女生寝室男生不得入内的不成文规矩，好几次程锦良看着顾凡实在是不方便，便想送她上楼去。结果还未走上阶梯，就被一楼的管理员拦下，也不管程锦良如何解释，硬是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连带着一旁的顾凡也尴尬不已。

本来顾凡是不大愿意程锦良送她的，但程锦良坚持用“后果”那套说辞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连班主任都同意了还赞叹他是个负责任的班委。而顾凡她自己也藏着些许私心，两人若是在平时是很少交集的。毕竟在那个年代，十六七岁的确是个尴尬的年龄，男女生之间多半是不冷不淡，亦或是为恋情而做了“地下党”，像温言那般与男女都大方相处的女子还是少有存在的。她想着，这也是个与程锦良相处的机会，也便不再拒绝。

程锦良与温言素来玩得好，他看着顾凡一个人上五楼的寝室实在是艰难，而班上与他熟识的女生又只剩下温言，他便拜托温言帮他把顾凡扶上楼。以温言的性格，也自是没有拒绝。久而久之，三个人便常常玩在一起。

他们所在的高中算蛮大的，寝室与教室离的也远。原先只有程锦良和顾凡两人时，一路通常是无言的，尽管偶尔有，却大多都是无关痛痒。

那时的程锦良虽明白自己对顾凡依旧喜欢，却仍在苦恼以往顾凡对自己的态度，他小心翼翼的不敢多说什么，生怕顾凡像当初一样拒绝。而在顾凡心里程锦良一直是那么耀眼而又遥远，能有共处的机会已经是让她满足了。

直到温言的出现才打破这个局面。程锦良常常和温言东扯西扯一路上话题不断，末了总是小心地看着顾凡问“顾凡，你知道吗？”或是“你觉得怎样？”顾凡总是摇摇头或者点点头，她极少发表言论，只是默默看着谈笑的两人，黯淡了眼中的光。

或许年少的程锦良就如温言所想般，一点也不敏感。否则他怎么会没有注意到顾凡的格外沉默？怎么会没有发现他回头问顾凡时温言僵住的表情？许多人常常都是这样，明明满腔热心，却总是容易把事情弄得越来越尴尬、糟糕。

时光总在不经意间荏苒，不知不觉顾凡的伤已经好了。那天晚上，程锦良讲了一个笑话，末了他依旧小心翼翼的问“顾凡，你觉得好笑吗？”顾凡看着他点点头，张了张嘴，在程锦良满心期待时却说，“我的脚已经好了，明天你们就不要再来接送我了。这段时间很谢谢你们。”

说话的女孩只顾着低头，眼观鼻，鼻观心。以至于她错过了男孩脸上划过的比自己心里更甚的失落。那么多结果，往往是在一瞬间决定。如果顾凡在那一刻看见男孩脸上的失望，那么他们是不是就能够早一点发现彼此不敢言明的心？

从那以后程锦良和顾凡的交集便几乎没有了，连着和温言的来往也少了许多。

那一段时间，许多人都在疑惑，程锦良是怎么了？那个张扬捣蛋的少年，为何总是在午后无端的生出一种沉默？

寒假到来，程锦良闲得慌，便回他们的初中看了看。他想着再去看看他和顾凡曾一起相处过的地方，却在教室里意外的遇见了一个人，徐子期。

徐子期听到声响回过头，看到是程锦凡呆愣了一下，继而又转回头，依旧看着窗外。程锦良皱了皱眉却也不搭理他，径直坐回以前的座位。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多么俗套的言语，但那一刻程锦良却觉得再贴切不过。他突然就想起初二那一年有一次课堂上，老师让顾凡上讲台去朗诵课文。他记得她当时很紧张，却只是抿了抿嘴唇，挣大了眼睛，仿佛在为自己打气，硬是字正腔圆的把课文读了下去。

恍惚间，程锦良眼前仿佛又飘过蓝色的剪影。顾凡提起的勇气，与那个有蓝色气球飘过的夜晚是多么相似。那个晚上，尽管顾凡佯装淡定，但他依旧察觉了她声音的那丝颤抖。

是要有多么长久多么真切的压抑，才会让程锦良产生了对徐子期倾诉的念头。不过仔细想想，倒也真的只有徐子期可以诉说了，只有他始终知晓程锦良的所有关于顾凡的念想。

“徐子期，我还是喜欢她，还是喜欢顾凡，你知道吗？”

徐讶异程锦良的突然开口，他回头望向他，却发现程锦良呆呆的看着顾凡从前的座位，他回答道“我知道。”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有注意到她，你看，那个时候的我在班上是那么受欢迎，大家都喜欢和我做朋友。可是只有她，永远的低着头垂着眼，她不仅不主动与我说话，还拒绝别人的热情。我一直都找不到机会和她说话。但是我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主动跑过来和我说话。那天我的爸爸妈妈要离婚了，在我的印象中他们一直都是恩恩爱爱的，我不知道他们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可是我却无能为力，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独自难过，我一个人在那座桥下面坐着，看着繁华的城市，我恍惚产生了什么都是假象的错觉。后来，顾凡突然就那样出现了。她拍拍我的肩问我在干嘛，对于她的出现我很讶异，可是我总不能说我在难过吧。我敷衍着她，然后陷入了沉默。我本以为她会说些什么，但她只是和我一样沉默着。那个时候，她就那样陪在我身边沉默着，我忽然就觉得心安，仿佛一切烦躁不安都开始慢慢沉淀……”

徐子期静静的听着，他没有打破程锦良的停顿。他知道，这将是一段很长很长的话。他听着他继续说。

“后来就如你所知，我喜欢她，用你的话就是我暗恋着她。只是我主动搭理她，她也不理我。好像桥下发生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我们还是一开始的陌生同班同学。我越主动，她越是淡然。你知道，我这个人比较好面子。所以对于她的一直拒绝，我失去了耐心，也就渐渐放下了……”

“可是到了高二这一年，我们又在同一个班里了。不仅如此，我踢球还砸中了她。看到她身上的恬静美好，我似乎又被吸引了。我突然醒悟，原来我所谓的放下只不过是暂且忘记罢了。原来我一直都还是喜欢着她……所以，这一次，我那么小心翼翼的对待她，可是……她还是那样漠视了我。”

“徐子期，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在很多个瞬间，可能是深夜，可能是午后，可能是傍晚，想起某个人，然后忽然间就沉默下来了，不想再开口说话……”

徐子期推了推眼镜，就像很久之前嘲笑程锦良暗恋顾凡一般，他说“我不清楚这是怎样的感觉，但我知道很多东西既然喜欢，那便要去争取去尝试。”良久他见程锦良不再说话，便起身离去。

尔后，程锦良听到他的声音从教室外传来，他说“程锦良，你从前可不是这样胆怯的。”

猛然间程锦良抬头，他仿佛又看见多年以前那个站在讲台上明明害怕却硬是鼓起勇气的女孩。

那么，顾凡，既然你都如此努力勇敢，我又为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