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与蓝色忧郁

你问我是不是喜欢蓝色，我摇摇头再点头。我想，我喜欢天空和你穿蓝色卫衣的样子。那么，我便大抵是喜欢的吧。——顾凡

小时候的顾凡是很少见到爸爸妈妈的，她从记事起便与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住在一个山村。

那里有大块大块的草坪，高高的山，蜿蜒的河，没有过多城市的时代物质。爷爷是村里的教师，他告诉顾凡，这是青山绿水，远离世俗。

顾凡喜欢躺在望不到边际的草坪，她可以看到很蓝很蓝的天空，那里漂浮着大片大片白色云朵。那个时候的顾凡会觉得，仿佛周身都泛起了欢乐的泡泡。

可惜，所有山长水远都只是空头承诺，所有良辰美景都只是岁月虚设。

奶奶的突然离世，爷爷的一病不起，为顾凡的欢乐时光早早的画上了句号。爸爸妈妈来接她的那一天，她起的格外的早，空气中有大片的雾气。她扫好院子，做好饭，一并把昨日晾干的衣服也收了。爷爷始终坚持不肯离去，他只告诉顾凡要懂事听话好好适应新生活。

顾凡是中午走的，她离开的时候爷爷倚在门前亲眼看着她钻进了轮胎满是泥泞的小轿车。汽车开动时她分明听见爷爷在不停的咳嗽，她很想说我要下车回去我不走。可是当她看到男人微皱的眉以及女子客气的笑容，她却怯步了。难怪爷爷从前总是说，小凡啊，你要勇敢。

但她到底还是不够勇敢。很久之后的顾凡，总是会想到儿时发生的事情，她不曾想到，多年前自己与爷爷的匆匆一别，竟是再无相见。

到达时已是夜晚。华灯初上，顾凡站在新家看着陌生的家具，恍惚间就想起爷爷教给她的一首艾青的诗歌，有一句是这样说的：我做了生我父母家的新客了。那么今天，她不也是这样吗？

爸爸妈妈并没有过多的热情，他们似乎并不欢喜。妈妈倒还好，只是爸爸总是看着她皱眉。顾凡觉得尴尬而委屈，她的眼眶红了几次却终未落下。她想起临行前爷爷的话，便越发的强忍着。事皆有因，顾凡是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为何会这样的。

她有一个弟弟叫顾伩，他是早产儿身体虚弱，当初家里的境况并不好。于是就将稍长两岁的顾凡送去了爷爷家，但爷爷与爸妈的关系并不好。他们也很少回去看看顾凡，只是会不时寄钱回来。顾凡听爷爷说，她的弟弟在两年前还是死了。当时的顾凡并未觉得有多难过，只是免不了惆怅。一个与自己血缘相关本该相亲相爱的人，就这样在还未熟悉之前就已离去，多么让人心里发堵。

爸爸妈妈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他们的态度使得顾凡愈发的沉默。她知道原因并不代表她能理解，人始终是渴望自己得到多一点的，何况有些东西顾凡本就不该失去。

很多年以后，温言一脸羡慕的对顾凡说“顾凡啊，你爸妈真好，你真幸福啊！”顾凡张了张嘴巴，却终是什么也没说。她能说什么吗？她能说我是在弟弟死去两年后爷爷奶奶快不行了才被家里人接回吗？她不能。

只是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轻易羡慕他人。很多时候我们所看到的别人的幸福，可能背后往往是掩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心酸。

上初中后的顾凡几乎没有朋友，一来她不是土生土长的，二来她性子沉默孤僻。好在顾凡自己已经习惯，也并未有多难过。只是偶尔看到成群结队的同学从自己身边嬉笑着走过，不免感到落寞。

而程锦良往往是班上团队的头。那时的程锦良个子已经比同龄人高出许多，性格又很是开朗，不爱学习偏生又脑袋瓜子聪明，喜欢捣蛋却又团结同学。班上大部分同学都喜欢他，老师也对他又爱又恨拿他没办法。

如果说班级是一个小天地，那他便是天空中的那一轮骄阳，温暖了许多人的心，也照红了顾凡的脸颊。

大概所有花季少女都会做一个有关王子的梦，那个时候的顾凡就在做着一个有关程锦良的梦。她会偷偷关注他，会在进教室时佯装淡定的往他所在的地方一瞥，会在走廊上远远的望向操场里踢球的他，会在他值日的时候偷偷在校门口等待看他走远才踩着他走过的路缓缓的跟。

然而，她所做的这些比起大多数人来都太过淡然，以至于竟无人察觉。顾凡在暗暗庆幸时，却又不无苦恼。如果王子一直都只是王子，谁又会情愿一直仰望？只是顾凡从来就缺少勇气。

但是终于有那么一天，顾凡有了接近他的勇气。

那天是程锦良值日，顾凡依旧在校门口偷偷的等他，却意外的看见程锦良独自一人回家，以前的他常常是两三个人结伴而行。顾凡照样踩着他走过的路缓缓的跟随着，却走到了一座天桥，桥下是潺潺的水流。

黑色已经染上天空，整座城市的灯光绚丽起来，望过去一片耀眼。顾凡看着程锦良下了桥，坐在河边上，水里倒影着岸边的欢腾。那一刻，顾凡突然觉得程锦良的身影落寞无比。许是街道的灯光太过明亮，才将她内心余留的勇敢无限放大。

她也走到桥下去，她在他身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她说“程锦良，你在干嘛呢？”男生听到话回过头来，眼底还有来不及褪去的忧伤，他疑惑“顾凡？”继而又回答道“坐坐，随便看看风景。”任谁都能听出来程锦良的心情难过，顾凡当然也不例外。但她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而程锦良也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她索性便与他一起沉默着。

其实顾凡很难以相信，像程锦良那样耀眼朋友一呼一大堆的人也会如此寂寥难过。那时的她不知道，即便是如火的骄阳，也会有孤独伤心的时候，而那些，与朋友的多少，通通无关。

顾凡想着想着便开始打量起程锦良来，她想他长得真是好看。他不是那种一眼望过去就让人惊艳的男生，他顶多是长得清秀俊气。但他的五官很精致耐看，越是仔细看便越觉得舒服。

许是顾凡看得太久程锦良察觉到异样，他回头问顾凡“你在看什么？”顾凡偷看被发现，脸立即就滚烫了起来，好在是晚上，视线并不怎么明亮，程锦良也没有发现。倒是顾凡躲闪着眼神，意外的看见了天边飘过一个气球。

于是她说，“你身后有蓝色气球飘过。”程锦良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天边果然飘过一只蓝色的气球。只是在夜空下，不仔细辨别，根本就发现不了气球是蓝色的。

他们一起扬着脸，望着蓝色气球一点点的变小，直至消失在天际。曾有人说，蓝色是一道明媚的忧伤。而此刻仿佛时光定格，那么他们的往后是不是也注定会成为一种伤痛？

之后又是莫名的沉默，良久程锦良突然问“你是不是喜欢蓝色？”顾凡看着他的眼睛直直望着自己，那里面似有化不开的雾气，她忽然就觉得心脏跳得比平时快了些。她摇摇头尔后又点点头，他却只是“噢”了一声，也不知是懂了还是没懂。

他站起身，然后说“已经很晚了，我们一起回家吧。”顾凡点头答应。

从那以后程锦良便开始对顾凡熟悉了起来，但对于顾凡而言，那一晚不过是灯火的作乱她才有了勇气。可是一回到往常，她依旧是那个安静而不够勇敢的自己，至于程锦良，仿佛根本没有那一晚的落寞，他还是那轮耀人的太阳，永远那么温暖人心得人欢喜。

于是在平时程锦良找顾凡说话时，她总是无法直视他，每每看到他的眼睛，她就想起那时他眼里的雾气以及尔后自己不正常的心跳。再加上程锦良在学校算是个有名的人物，顾凡担心别人指指点点，也便不太敢在众人眼前与他来往。纵使程锦良再怎么主动，顾凡也是淡淡的躲闪着，他们便就这样不冷不热的相处着。久而久之，程锦良也心灰意冷。

而顾凡本就以为程锦良那般主动搭理自己，只是因为那天他的难过被自己发现。如今见程锦良不再频繁的找自己，也只当他是放下了那晚的忧伤。她哪里懂得，那是骄傲少年欢喜与放弃的体现。

好在那两年顾凡的心思都被家里的事转移了。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她和父母也不会再如当初般生疏。只是爸爸由于年轻时的不注意，落下了许多病根。这两年便一直没工作，在家调养身体。顾妈妈也只好出去工作，顾凡能帮忙也自然是多担着点。

转眼初中一晃而过，顾凡与爸爸妈妈亲密了许多，他们也开始真正关心顾凡。发现她性子不开朗便主动找她谈心，为她做了不少。再而高中本来就是个鱼目混珠的地方，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顾凡也便开朗了起来，虽依旧安静，却不再如当初般孤僻胆小。

等到再见程锦良，顾凡虽心里无法坦坦荡荡，但至少已经不会在害怕。只是她未曾想到，他们竟是以这种方式，他踢球砸中她，她倒不是怪他，只是觉得太过好笑。

但好歹她的王子回来了不是吗？她们在同一个班，又有了交集。她想，这一次，她会更勇敢。

可是，程锦良究竟是她的什么王子？如果是小王子，那可是一个悲伤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