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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父子贾曲卖纸 兄弟庙会受辱
题记:明代有为青年杨爵,陕西富平人。明代嘉靖年间文官。“关学”代表人物之一。成年后始发奋读书。三十七岁进士及第。官至御史。一生刚正不阿,狷介忠义。只认真理,不服权贵!有“奇人”之名。下狱七年。五十七岁时卒。
有诗为证:
魂飞万里,盼归来,此水此山此地。百姓谁不爱好官?把泪焦桐成雨。生也沙丘,死也沙丘,父老生死系。暮雪朝霜,毋改英雄义气!
依然月明如昔,思君夜夜,肝胆长如洗。路漫漫其修远矣,两袖清风来去。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遂了平生意。绿我涓滴,会它千顷澄碧。
所谓尘世,除了充斥凡间的尘埃与众生,还有无处不在如自由电子一般运动的机遇,仅有勇气与运气还不够,你还得有才气!
大暑刚过,夜黑间下了一场雨,空气湿润而清新。
鸡叫头遍。天色微明。杨攀穿戴齐整,来到厢房,拍打门环喊道:“靖儿,爵儿,快起床!要出发啦!”
杨攀侧耳听了听房间里的动静,再次催问道:“靖儿!听到没有?”
杨靖被喊醒。他嘟哝似地回答道:“起来啦!”
厢房里睡着杨靖和杨爵俩兄弟。哥哥杨靖年长弟弟杨爵三岁,今年十九岁。他首先听到父亲的声音,就用脚蹬了弟弟杨爵一下,说:“小爵!起来啦!”
今天是农历六月十四,武圣关公的生日。蒲城县贾曲镇举办一年一度的关公庙会。这个庙会闻名关中平原。周边的三原、大荔、白水、澄城、富平等地的小商小贩,有的提前十几天就到贾曲镇来占场子。深受本地百姓喜爱的秦腔戏班、皮影戏班也都扎堆来演出。庙会前后持续将近一个月。今天是庙会最热闹的一天。
杨攀在农闲时兼做土纸生意。老庙镇笃祜村家家户户都有造纸作坊,生产一种简单粗糙的土纸。这种纸主要用在祭祖和拜祭亡灵时用。还有一个月就是七月十五中元节,现在正是贩卖土纸的最好时机。昨天晚上,杨攀就将纸张打包齐整,只等今早装车,赶紧运到贾曲镇摆摊销售。
兄弟俩打着哈欠,来到院子里。院子里摆好了两辆独轮车。杨攀在妻子李氏的帮助下,正把一捆捆纸摆放在独轮车上。看到兄弟俩,杨攀有些不悦地喊道:“你们动作快些!咋地慢吞吞像头老牛!”
杨靖与杨爵一辆车,父亲杨攀一个人推一辆车。父子三人相跟着离开了院子。杨靖挎着绳子在前面拉车,杨爵双手掌着车把在后面推着,车身上堆起的货物差一点就挡住了杨爵的视线。好在有杨靖在前面拉车领路,弟兄俩配合还比较默契。杨攀推着另一辆车,跟在他们的后面,不断提醒兄弟俩。
杨家祖上在笃祜村曾经属于家底殷实的人家。后来因为男丁较多,不断分家,到了杨攀手上,只分得了十八亩旱地,一头耕牛,一头骡子和三间平房。为了供老大杨靖读书,家里把骡子卖了。由于笃祜村缺水,地里的收成全靠老天关照。杨家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其他人做纸张生意,都有马车骡车驴车,最起码也有个牲口帮忙驮运货物。杨攀却全靠肩挑背扛或是独轮车。大哥杨靖到学堂读书。杨爵则从记事起就跟着父亲开始劳作。他不到十岁就学会了推独轮车。
昨夜下过雨,土路上还有些潮湿。在低洼地带,车轮常会陷进泥里。尤其是遇到车辙纵横时,独轮车就会大幅摇摆。杨攀在后面喊道:“爵儿,掌好车把!用些劲!掌好车把!”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杨爵就感觉有些吃不消。毕竟,他还没有成年。离他十六岁生日还差四个多月哩。
杨攀见状,招呼道:“靖儿,停下!我们歇会!”杨攀从车上抽出一根带杈的木杆,先将自己车撑好停稳,又过来帮兄弟俩停好了车。父子三人走到路边粗壮的杨树跟前,席地而坐。
东方天际开始冒出金黄色的云斑,远处的村庄渐渐显露出清晰的轮廓。
杨树上,有知了开始鸣叫,声音尖细绵长。杨靖爬起来,抬脚踢了一下树干,说:“聒噪如斯!”
杨爵正在擦汗,听闻哥哥的话,噗嗤一声,笑着应道:“心焦有你!”
杨靖接话道:“挥汗如雨杨伯修,气喘吁吁!”古人除了名,还有字。“伯修”就是杨爵的字。
杨爵抬眼四望,回答道:“晨曦初露古村道,车轮滚滚!”
这是杨靖在训练弟弟对对联。因为家贫,杨爵不能进学堂接受正规训练,杨攀就要求杨靖利用学习的间隙教弟弟读书习字。杨爵天资一般,但学习的热情却很高。不管是背诵,作文,还是书法,杨爵的学习劲头始终很足。
杨攀听着兄弟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满脸笑意地在一旁欣赏着。杨靖与杨爵两兄弟的个子和父亲不相上下了。哥哥杨靖皮肤要比弟弟杨爵白净得多。这是因为杨靖下地干活比较少的缘故。两兄弟都长出了稀稀拉拉的胡须,五官眉眼和父亲很像,都是单眼皮高鼻梁。脸型却和关中地区的男人不太一样,比较窄长。杨爵的身子明显要比哥哥杨靖壮实得多。两兄弟的性格差异也很明显。杨靖绵软偏于内向,杨爵刚烈直率认理不认人。
对了一会对联,杨爵跟哥哥杨靖说:“哥,听说庙会上还有楹联打擂,是人家关公庙修缮完工后的庆祝仪式哩!我们快点走,不要错过了这个机会!”
“你的意思是想去打擂?!”杨靖不相信地问道。
杨爵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的功力不够,哥,你应该能行的!”
杨靖道:“能行啥呀?!人家蒲城县人杰地灵,能人多着哩!我这一介布衣,还敢从富平跑到人家蒲城地界里寻事呀?!”
杨爵有些不服气地说:“你这话说得就没意思了!既然打擂,就应该是八方贤能各显其能,分什么富平蒲城,大家都是关中人嘛!”
杨靖拾起地上的绳子,挎到肩膀上,扭头说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别到时候显得你能,把我杨家的先人辱没了!”
杨爵笑道:“咋个会!我一天学堂都没进过,还能显能呀?!”
从笃祜村到贾曲镇,足足有四十里地。顶着毒辣的太阳,父子三人紧赶慢行地走了三个时辰才到目的地。到了贾曲镇,赶集的人摩肩接踵,车水马龙。父子三人在市场里找了一处专门交易土纸的地方,交了摊位费,赶紧摆好货物,静等着买主上门。今天卖纸的人多,买纸的人少。好在杨攀经营土纸多年,认识的老主顾比较多,不到丑时,货物很顺利地销售一空。杨攀很高兴,对兄弟俩说:“你们逛逛庙会吧,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在你丈人家会合。”说着,从褡裢里掏出一把铜钱,数了十枚,递给杨靖,又说:“多买几个石头馍,给你娘和爷爷带回去!”石头馍是当地的特产。馍是在加热的石头上烤熟的。因为面粉里加了新鲜的花椒叶和鸡蛋,香脆酥麻,味道十分特别。
杨爵跟在哥哥身后,又提起了下半年乡试的事。
杨靖道:“你咋这么扫兴呀?我好不容易出来离开学堂一天,你又提这些烦心的事!”
杨靖在洛苑学堂上了十几年学。曾参加过一次乡试,没有考中。这一次乡试,他有些心理障碍,对自己没有太大的信心。听到弟弟问起乡试的事,就有些不开心。
杨爵不解地说道:“这有啥嘛!平时咋学的,考试就咋考!能有多难?!”
杨靖瞪了弟弟一眼,说:“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给我考个功名试试?要是那么好考,天下还有那么多童生吗?”
杨爵不以为然地说:“不就是时政策论,审题破题,起承转合那一套嘛?我就不信就那么难!”杨靖被弟弟的口气给气得笑出了声。
他对杨爵说:“好吧!你行!你牛!我不跟你说这些了!”杨靖知道弟弟杨爵和自己一样,非常喜欢读书,还比自己聪明。因为家里穷,只能供自己一个人上学,害得他对弟弟杨爵总有一丝隐隐地愧疚。这也是他上次名落孙山的一个重要原因——他的压力太大了。
杨靖转移了话题。遇到一个卖石头馍的摊子,他花了两个铜板买了两个。递给弟弟一个。兄弟俩一人手拿一个石头馍,边吃边往关公庙方向走去。
关公庙前人山人海。广场上搭起的舞台上正在表演秦腔《桃园三结义》。全剧已经进入尾声。在舞台的上方拉着一个横幅,红底白字写着:“武圣关公庙修缮功成楹联征集大赛”。舞台前,早就铺好了一丈多宽的一溜条桌。桌上铺着本色棉布。叠放着一摞摞宣纸以及笔架砚台等物。演出结束,演员下台。舞台上又是一阵忙乱。等摆好了桌椅,蒲城县令张庭以及一干官员摇着折扇,迈着方步,一步三摇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前坐下。这帮人穿着官袍,足蹬朝靴,官帽上的帽翅颤颤巍巍,透着几分得意与官威。
蒲城县学监伍颂上前几步,对着台下的人群宣布:“奉本县知县张大人之令,楹联征集活动正式开始!”话音刚落,舞台一侧的锣鼓队敲打出一阵锣鼓声。
张庭虽说是举人出身,却是个才智平平的冬烘先生。他总想附庸风雅,却又不得要领,常常闹出一些笑话。这一次举办这个活动,他就很想露一手,出出风头。张庭提前召集了几个心腹,让他们吃住在一起,研究琢磨了好多天,终于成型了一个得到张庭认可的楹联。张庭准备等到书生们表演过后,再作为压轴戏拿出来,震一震平时对他不大看得起的一帮书生。县里的童生、秀才、官员等都知道他的这点心思,大家并不想给他难堪,打算放水,让张庭过一把出风头的瘾。所以大家都没有花啥心思准备。
学监伍颂见大家都在往后缩,没人主动到桌前来,于是开始点名。
“四知学堂的时暝先生,你是老秀才了!你就先来给我们大家做个表率嘛!”
时暝拱手推脱道:“学生才疏学浅,不敢造次!”
学监伍颂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头说道:“你就不要推辞了!上来吧!”
时暝还想推脱一下,忽然,身边来了两个衙役,一边一人将他架着,半推半送地把他送到条桌前。
见有人准备题写楹联,观众兴奋地向前推挤。
维持秩序的衙役们见状,拿着水火棍,横挡着阻止人群的拥挤。
时暝提笔,微闭眼睛,作思考状。两名学子一人拉着纸,一人磨墨,等着时暝的表演。
时暝睁开眼,将毛笔在砚台的墨汁里摆了两个来回,在纸上笔走龙蛇,写了一幅楹联。
上联是:“生为兄弟,死由兄弟,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下联是:“成是君臣,败亦君臣,君臣无疑,天下三分”
伍颂大声读出了上下联,人群里稀稀拉拉喊了几声“好”。
伍颂又对来参加楹联大赛的书生们说:“时暝先生给你们开了头,诸位先生是不是响应一下呀!”
时暝拱手对大家说道:“抛砖引玉!抛砖引玉!”
在伍颂不断激将与点名的双重压力下,又有几个书生书写了自己创作的楹联。但大多意境平平。
杨爵与哥哥杨靖聚精会神地看着书生们的表演,一边议论着楹联的短长。这时,有一个观众用右肘在杨爵的腰上拐了两下。杨爵很不高兴地扭头查看。那个观众给他眨眼努嘴,示意他看看身后的人。杨爵按照这个观众的指引,车转身看到一个小偷正将手从哥哥杨靖的怀中抽出,手里攥着哥哥的钱袋。
杨爵激动地一把抓住小偷的衣袖,喊道:“抓小偷!抓小偷!”
小偷顺手将钱袋递给身后的同伙,反手扣住杨爵的手腕,凶巴巴地喊道:“谁小偷,谁小偷?!你狗日的才是小偷吧?”
杨爵想去追小偷身后的同伙,却被小偷缠住。
杨靖这时才反应过来。跟着弟弟杨爵一起扭住小偷。
小偷忽然扬手打了杨靖一个耳光。杨爵气得挥拳打在小偷的脸上。三个人扭打在一起。
人群出现骚动,场面混乱不堪!气得张庭站起身喊道:“来人,将闹事者给我抓起来!”
衙役们挤开人群,一拥而上,将小偷与杨爵兄弟俩反剪双手,按压在地。杨爵机智地大喊道:“我是来参加楹联大赛的!你们不能抓我!”
学监伍颂听到了,对张庭耳语道:“他说他是参加楹联大赛的!放了他,让他写一写,正好衬托老爷您的大作!”
张庭闻言,颔首同意。
伍颂上前,吩咐道:“住手!既然是前来参加楹联比赛的学子,那就松开他!”
杨爵从地上爬起来,满面通红。他抚摸着自己的手腕,生气地质问衙役们道:“你们咋就不分青红皂白?!我是好人!是他偷我哥的钱!”
伍颂招手道:“学子请上前来!我来问你,你姓甚名谁?”
杨爵上前几步,拱手回答说:“我姓杨名爵!”
“何方人士?”
“富平笃祜村!”
“有何功名?”
“白丁一个!”
“在哪家学堂上学?”
“尚未上学!”
伍颂皱眉呵斥道:“简直是胡闹!你大字不识一个,岂能撰写楹联?我看你是滥竽充数,捣乱来的吧?”他挥挥手,对衙役们说:“你们把他抓起来!”
杨爵与杨靖俩兄弟再次被扭着胳膊,绳捆索绑地被抓走,和小偷一起关进镇公所一间空房里。
等场面安静下来,忽然天色变得昏暗,一场暴雨毫无征兆地向大地倾泻下来,楹联比赛被迫中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