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大名孙六一（完结篇下）

见楼上的日军已无投降的可能，王建业挥挥手，示意发起进攻。二十个早就等得不耐烦的战士立刻拉弦，把手榴弹投向二楼。几十颗手榴弹在二楼先后爆炸，巨大的冲击波震得砖石乱飞，火势迅速蔓延开来，整个二楼笼罩在浓烟中。

硝烟中，黄修明抱着轻机枪闪身而出，冲着楼梯口一通扫射。紧接着韩锋手提大刀，一马当先冲上二楼。六子与和青山紧随其后，带着二十个战士端着步枪也冲了上去。

楼梯口用沙包临时构建的掩体被手榴弹炸得七零八落，地上躺满了日兵的尸体。和青山端着枪搜索了一遍，却没有发现熊谷浩二的尸体。正疑惑时，六子率先醒悟过来，一个箭步冲向熊谷浩二的办公室。

果然不出所料，浑身血污的熊谷浩二在屋子里，正以标准的日式跪姿面向门口跪在地板上，面前摆放着一把刻着菊花标记的武士刀。看着涌进屋里的独立营战士，熊谷浩二神态异常平静。他在众人的脸上挨个扫视了一遍，然后目光落在刚刚走进来的王建业脸上。

四目相对，熊谷浩二缓缓地说道：“王桑，这场战争虽然帝国失败了，但并不代表帝国会屈服。作为军人，我不能带着失败回国，那将是我一生的耻辱，所以我宁愿战死在战场上。这既是武士的荣耀，也是武士的宿命。请阁下允请我以武士的方式有尊严的死去，这也是一名武士生命中最后的请求！拜托！”说完，冲着王建业深深一拜。

王建业盯着熊谷浩二冷冷地说道：“怎么？直到现在你不悔悟？你想为你的天皇效忠，好啊！说吧，你想怎么个死法？”

“我们公平决斗，直到战死！不知道阁下敢不敢应战？”熊谷浩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

黄修明听了勃然大怒：“他娘的，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老子和你过两招！”他把手中机枪一扔，从身边战士手里抢过一枝步枪，端着刺刀冲到熊谷浩二面前。

“小心！”韩锋急忙提醒黄修明，但为时已晚。

只见熊谷浩二闪电般抓起地板上的武士刀，还没等众人看明白，刀已经出鞘。寒光闪过，熊谷浩二的身子便滑出三尺远，刀锋顺势在黄修明的肚皮上切开一道口子。

黄修明简直不敢相信自个儿的眼睛，世上竟然有刀法如此之快的人！他下意识地捂住肚子，步枪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身体跌跌撞撞倒退了数步，鲜血慢慢从指缝溢了出来。

低头看看自个儿皮肉翻开的肚子，再抬头看看仍然保持着挥刀姿势的熊谷浩二，黄修明艰难地说了句：“好刀法……”身体轰然向后倒了下去。

“老黄！”

“傻大个！”

众人急忙上前扶起黄修明，黄修明面色煞白，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断断续续地说道：“俺要去找俺……媳妇了……”然后头一歪，倒在六子怀里。

此时大家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熊谷浩二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几乎在同时，韩锋双手握刀，王建业、和青山、六子端着步枪围住熊谷浩二。

熊谷浩二面无惧色，刀尖向前，双手握刀摆出格斗招势。

韩锋率先发难，大砍刀带着风声呼的斜劈向熊谷浩二脖颈。六子紧随其后，手中步枪一挺，右手枪托顶在胯步，刺刀猛扎过去。

熊谷浩二手中武士刀一横格开韩峰的大刀，右脚前移身体躲开六子的刺刀，紧接着反手一刀，贴着步枪削向六子的手腕。

六子急忙大步后撤，同时用步枪挑开对方的武士刀。

仅仅一个照面，熊谷浩二不仅化解了两人的攻势，而且在瞬间反攻，差点削去六子的左手，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此时和青山与王建业的刺刀也一左一右刺到，熊谷浩二出手如电，嚓嚓两下便将两人的步枪格了出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不等四个人进一步展开攻势，熊谷浩二已经挥舞着武士刀开始了反击。只见刀光闪动，伴随着当当当一阵兵器相撞的清脆声，熊谷浩二瞬间向四人劈出了十几刀。

周围的战士全部看呆了！

四个人手忙脚乱一通招架，虽然没有被伤到，却被逼得连连后退。尤其是王建业，本来身上就有伤，动作迟缓了许多。一低头的工夫，熊谷浩二的刀锋贴着他的头皮擦了过去。一绺头发飘然落下，王建业的脸上立马就挂不住了。

韩锋右手握刀，左手托着刀背，相继接了熊谷浩二的数次绝杀。两刀相撞，溅起一串串火星子。他刚想喘口气，武士刀突然剑走偏锋，直取下盘。韩锋动作稍迟缓了一些，右大腿上挨了一刀，皮肉被刀尖划开，鲜血立刻漫透了裤管。

短暂的较量后，韩锋心里面便有了底。熊谷浩二的刀法虽快，但是武士刀份量较轻，始终不敢与自个儿的大砍刀硬杠。

六子心里面却犯起了嘀咕，这么多年自个儿从来没遇到过对手。眼前的熊谷浩二看上去文质彬彬，以前咋就没看出来他是个高手呢？手中的步枪加刺刀在武士刀面前显得那么笨拙，加上屋子面积小，根本施展不开。反观熊谷浩二，早就抱定了必死之心，毫无顾忌，反倒让他占了上风。

王建业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屋子里围着十几个战士，非但帮不上忙反而碍事。于是他挥挥手，命令道：“你们都出去！”

一个战士忍不住说道：“营长，费那劲干嘛？一枪崩了他算了！”

王建业眼睛一瞪：“你懂什么？我堂堂中华男儿，岂能让小鬼子笑话不敢决斗？都出去！”

那个战士见营长板起了脸，不敢再吱声，转身招呼其他人抬着黄修明的尸体退到屋外。

四个人不敢大意，再次把熊谷浩二围在当中，在试探了对方的实力后，双方谁也不敢贸然出手，在屋里兜起了圈子。六子端着步枪始终处于正面，他看着熊谷浩二缓缓移动的双脚，盘算着如何一招制敌。他偷偷冲韩锋使了个眼色，示意韩锋作好出手准备。

六子凝神屏息，猛然大喝一声，手中步枪虚晃一下刺向熊谷浩二下盘。熊谷浩二不知是计，反手去磕。六子刺到一半却突然收回刺刀，用枪管压住武士刀，接着顺势扎了过去。

熊谷浩二想抽刀已经来不及，六子的刺刀噗嗤一下扎进他的腹部。

就在六子突刺的同时，韩锋身体半蹲一个旋风斩，手中大刀刷的砍在熊谷浩二的小腿上。咔嚓一声，熊谷浩二的左腿被硬生生砍了下来。

惨叫声中，熊谷浩二扔掉武士刀，抱着左腿倒在地板上。紧接着，王建业与和青山的刺刀从两侧也刺了过来，扎进他的双肋。

六子抽回步枪，看着痛得满地打滚的熊谷浩二，冷哼道：“回家见你的天皇大爷去吧！”说着从地上拣起武士刀，在手里掂了掂，就打算上前再给他补一刀。

王建业却伸手拦住他，说道：“算了！他已经活不了了，留给他一个最后的尊严吧！”然后拎起步枪，转身向屋外黄修明的遗体走去。

韩锋手掂大刀，鲜血顺着刀锋慢慢滴落，他轻蔑地对熊谷浩二说道：“好好感受死亡的痛苦吧！让你也知道知道那些被你害死的中国人死前是啥滋味！”然后扶着和青山，一瘸一拐走了出去。

六子撇了撇嘴，冲着熊谷浩二伸出小拇指，作了个鄙视的动作。

他心里面惦记着黄修明，转身走了几步，又觉得不放心，便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熊谷浩二忍着剧痛，双手举起了南部十四式手枪。

直觉告诉他，枪口对准的是王建业的后心。六子急忙大叫一声：“小心！”左手用力推开王建业，右手扬刀向熊谷浩二掷了过去。

随着“呯”一声枪响，武士刀不偏不倚刺进熊谷浩二的脖子。他瞪大了眼睛，连吭都未来得及吭一声，慢慢倒了下去。

枪声把大家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个战士端着刺刀冲了进去，狠狠的在熊谷浩二身上初了两刀，直到确认他已经死透才作罢。

“没事吧？”王建业忙问六子。

“没事！”六子轻轻摆了摆手说道。

解决了这股日军，独立营依次撤出宪兵司令部，剩下的事儿就交给兄弟部队了。

出了大门，所有人都兴奋不已，一个战士带头唱起了《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王建业本想跟六子解释一下郑玉梅的事儿，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两个人并肩走了几步，王建业问道：“有个事儿一直想问你，你大名叫什么？”

六子却没有正脸看他，眼睛始终看向远处即将发白的地平线，淡淡的说了句：“老子大名孙六一。”

“哦，怎么起了这么怪的名字？你是六月初一生的吗？”王建业接着问道。

六子这次却没有回答，身体猛地抖了一下，身体重重的摔了下去。

“六子！”

“师兄！”

“六哥！”

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慌忙围上来扶起六子。

六子脸色苍白，斜靠在韩锋怀里，忽然大口大口吐起血来。韩锋用手一摸，六子的后背已经是血糊糊一片。

“师兄，你中枪了，咋不吭一声啊？”

六子凄惨地笑了笑，颤抖着抬起手指向远处，艰难地说道：“告诉……师傅……俺没给她老人家……丢脸！”

“知道，俺知道！师傅也知道！”韩峰说着，眼泪哗哗直流。

六子的目光缓缓在众人脸上扫过，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吐出一个字：“玉……”身体一僵，便瞪大着眼睛停止了呼吸。

“师兄！！！”韩锋撕心裂肺的大叫一声，轻轻给六子合上双眼，抱着他嚎啕大哭。

和青山单膝跪地，柱着步枪泣不成声。所有人都围在六子身边，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王建业慢慢抬起右手，向六子庄重地行了个军礼。

战争，总是如此残酷，给多少人多少家庭带来无尽的痛苦。多少眷侣因为战争不能比翼双飞，多少兄弟因为战争不能言欢，又有多少生命因为战争而升华。眼前的六子，如果不是被卷进这场民族博弈的漩涡中，也许他还是自由自在的盗墓贼。当国家和民族走在历史的命运路口时，他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向前冲。生命也许短暂，但生命却不会因此而失色。在历史的长河中，生命如同微澜的浪花倏忽不见，却又是如此的绚丽灿烂，正如那路边的菊花，正悄悄盛开在黎明前的寒霜中。

当东方渐渐发白的时候，鲜艳的红旗插上了城头。独立营的战士暂时就地休整，为伤员进行包扎救治，同时为阵亡的兄弟入殓。

和青山站在城头，回忆起当初自个儿在这里站岗值班的日子。他面前东方，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这座古城留给他太多的回忆和痛苦，面对着满地的残垣断壁，他感觉不到一丝胜利的喜悦。

不知何时，韩锋也来到城头，与和青山并肩而立。早晨的阳光洒在两个人古铜色的脸上，带着温暖同时又夹杂着几分寒意。

两个人都默不作声，眼睛看着东方的红霞。许久，韩锋开口问道：“兄弟，仗打完了，以后有啥打算？”

和青山抬起右手，看看自个儿残缺的手掌，轻声说了句：“不知道！你呢？”

韩锋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俺不当兵了！师傅前几天托人传话来，说身子骨不大行了，让俺回去。本来打算仗打完了再跟师兄说这事儿，没想到……唉，俺想带师兄回去见师傅最后一面。”

和青山也叹了口气，说道：“韩大哥，把郑小姐也带上吧！他们俩个生前没等在一起，现在都死了，应该埋一块儿。”

“嗯！”韩锋用力点了点头。

这时只见街面上一个老妇人急匆匆走了过来，手里牵着一个六七岁模样的男孩。韩锋见了大喜：“师傅！”连忙下了城墙迎上去。

“师傅，您咋来了？”

“我不是来你的，我来找他！”韩大姑指了指韩锋身后的和青山说道。

“找我？”和青山顿时迷惑起来。

韩大姑把小男孩推到和青山跟前，说道：“对，找你！认识吗？”

“他是……”

和青山仔细端详着小男孩，这模样陌生得很，却又好像在哪里见过。小男孩也抬头看着他，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忽扇了几下，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叽叽喳喳从头顶飞过。一阵清凉的晨风吹来，夹杂着菊花淡淡的香味，天亮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