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血染马鞍山

不知过了多久，六子从昏迷中醒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痛难忍。

一个满身血污的兄弟踉踉跄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六哥，六哥！鬼子攻上来了，山口守不住了！咋办？”

六子挣扎着站起来，从草丛里找到自己的短枪和烟袋锅子，拿在手里试了试，还好没摔坏。

“到底咋办？你倒是说啊！”那名兄弟有些急眼。

六子这才把烟袋锅子插到腰间，往山口下边张望。这一看把他吓了一跳，鬼子和伪军正不顾死活往山口冲锋，人数比上次还多，足有三百多人。

此时炮声已经停了，守在山口的兄弟依托地形拼死抵抗。在敌人密集的火力下不断有人伤亡，眼看就撑不住了。

“上山！快上山！”

眼下的形势非常明显，敌人的火力太猛，强撑下去只会吃大亏。倒不如撤到山腰的营房，还可以抵挡一阵子。于是众人放弃山口阵地，迅速撤到山腰的营房区。

就当大家构筑工事准备御敌的时候，新的情况出现了，攻上山口的日军正在营房正前方五百米的住置架设迫击炮。六子见了直骂：“姥姥的，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吗？还让不让老子活了？”

那名炮兵出身的国军兄弟提醒他：“六哥，不大妙啊！咱们虽说居高临下，但这里的地势平坦，小鬼子的迫击炮一轮齐射，咱们都得玩完！”

“那咋整？”事到如今六子完全没有了主意。

炮兵兄弟想了想，又扭头看了看马鞍状的山顶，说道：“不如上山顶！山顶四周全是悬崖峭壁，小鬼子的山炮和迫击炮都打不到。”

六子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鬼子的炮打不到山顶，但是这会儿也没有其它好办法，上山总比猫在这里挨炮强。至于上山后有没有退路，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于是他招呼大家：“拿上武器弹药，全都上山！”

话音刚落，一发炮弹呼啸而至，在营房下面的空地爆炸。爆炸掀起的土石落在前沿战士的身上，所幸没有造成伤害。

六子抖抖脑袋上的土，嘟囔了一句：“鬼子的小钢炮没啥准头啊！”

炮兵兄弟提醒道：“这是鬼子的试射！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啥是试射？”六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随即便被那名兄弟一把拽了起来。眼瞅着敌人已经展开攻击队形，鬼子的炮兵也重新校正了射击诸元，六子心里面大体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便下令全体撤向山头。

众人前脚刚刚离开，鬼子的炮弹后脚便砸了过来。在铺天盖地的炮火中，数十座石头营房瞬间被炸得乱石横飞。紧接着，日军和皇协军组成的冲锋队，几乎是踩着炸点一拥而上。十分钟的炮击，房区便成了一片废墟。

六子见了真咋舌：“小鬼子是真不怕死啊！姥姥的，幸亏撤得及时，要不然全成炮灰了！”

穿过一座残破的石墙，一条笔直的石径以接近七十度的角度，通向马鞍山的最高点玉皇顶。站在石墙下面仰望，那石径凿壁而上，仿佛直达云天。

大家相互帮扶着，忍着伤痛沿着石阶一步步向玉皇顶攀登。站在石阶上，可以看到石墙外围的敌人正蜂涌而来。六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伤员们大多身体虚弱，登山速度极其缓慢。照此下去，用不了多久敌人就能追上来。必须派人守住石墙，为伤员们上山赢得时间。但是这个任务意味着有去无回，看看满身血污的兄弟们，六子实在不知道应该派谁才好。

他一咬牙，掏出腰间的短枪，大叫道：“谁不怕死？跟老子挡住小鬼子！”

“俺去！”一个兄弟应声而出。

“好兄弟，是个爷们！！”六子说着，转身就要折回石墙。

这时有人从后面拽住六子的衣服，说了一句：“六哥，还是俺去吧！你领大伙儿上山。”

六子扭头一看，原来是那个炮兵兄弟，便说道：“不用，你们尽管上山！区区几个小鬼子，老子定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六哥！”炮兵兄弟有些急眼，“你是队长，是大伙的主心骨，兄弟们不能没个领头的！还是俺去！”

说完，不待六子同意，拎着步枪下了石阶。此时所有人都停下脚步，目送两个人返回石墙。

带着寒意的秋风裏着树叶，在天空打了个旋儿。六子默默地抬起右手，冲着两个人敬了个礼，一股热乎乎的东西直冲脑门，眼泪差点掉下来。

那两个兄弟很快登上石墙，寻好有利位置，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便回了个军礼。伤员们谁也没有说话，因为大家心里面清楚这样的阻击任务意味着什么，都不约而同抬手向两个人敬礼。傻蛋看着众人一脸严肃的表情，也学着样敬起了礼。

炮兵兄弟冲大家笑了笑，然后挥手示意大家赶紧上山。此时数百名日军和皇协军已经追到离石墙不足两百米的地方，冲在最前面的皇协军发现了石阶上的伤员们，便开始举枪射击。

刻不容缓，六子一挥手大声喊道：“上山！”

几十个伤员转过身，手脚并用，沿着天梯般的台阶奋力向玉皇顶爬去。枪声越来越密集，机枪弹不时打在岩石上。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顾一切向山顶攀登。一名兄弟被机枪弹击中后心，身体摇晃了几下，一头栽下旁边的悬崖。

石墙上两名负责阻击的兄弟毫不犹豫地开枪还击，因为居高临下占据地形上的优势，很快将日伪军压制。面对人数众多的敌人，两名兄弟毫无惧色，依托石墙从容不迫地射击。石墙外射界开阔，日军和皇协军只能就地散开队形，依靠火力上的优势展开强攻。

一番短暂的对射，日军很快发现守卫石墙的只有两个中国军人。在两挺轻机枪的掩护下，日军驱使一队皇协军组成敢死队，向石墙发起冲锋。雨点般的子弹泼向墙头打在砖石上，溅起一串串火花。

炮兵兄弟蜷缩在砖石后面掏出一颗手榴弹，拉开引信反手用力扔了出去。轰然一声，手榴弹在敢死队人群中爆炸，数名伪军当场炸死。正当他准备掏第二颗手榴弹时，却发现弹药袋里空空如也。这时一发机枪弹击中他的右手掌，手掌瞬间被打得稀烂。

转身看看另一边，那名兄弟不何时被子弹击中，浑身血污趴在墙头，已然壮烈牺牲。他忍着剧痛，左肘撑地，艰难地爬向同伴，从尸体上找到了仅剩的一颗手榴弹。

趁着这个空档，数十名日伪军冲上墙头。炮兵兄弟费力的用牙咬开后盖，明晃晃的刺刀已经对准了他。抬头看看天梯，六子等人已经登上山顶，并且在天梯的尽头用石头垒建工事。

炮兵兄弟坦然地笑了笑，然后义无反顾的用牙咬掉引信。在剧烈的颤抖中，炮兵兄弟和数名日伪军伴随着耀眼的火团灰飞烟灭。

伤员们在山顶目睹了这一切，大家的心情无比沉痛。多好的兄弟！大家甚至还没来得及问他们的名字，就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越过石墙的日伪军开始重新集结，准备一鼓作气攻上玉皇顶。

六子命令抓紧修筑工事，重新分配弹药，重伤员和非战斗人员撤到破旧的玉皇庙里。经过清点，牺牲十一人，重伤五人，现在能拿起武器作战的只有二十九人。弹药也少得可怜，子弹不足百发，手榴弹仅剩十余颗。

更要命的是，山下的日伪军正不断往山上增援。从山顶望去，黑压压一片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敌人。六子再也没有了平时的嬉皮笑脸，而是一脸凝重盯着脚下的动静思索着对策。

傍晚时分，敌人用两挺轻机枪开道，向山顶发起进攻。两挺机枪喷着火舌，数十名日伪军在陡峭狭窄的天梯上拉成一条线，嘴里面大声叫嚷着冲向山顶。

一个兄弟拉开枪栓，正准备射击，却被六子一把摁住：“节约子弹，放近了再打！”

众人屏住呼吸，隐藏在掩护后面，等着敌人一步步接近山顶。眼看着敌人的两名机枪手冲到距离掩护不足三十米的位置，六子大喝一声：“打！”十几条枪一齐开火，劈头盖脸打向敌人。

由于是近距离射击，兼有地形上的绝对优势，十几条枪组成一道密集的火力网，牢牢封锁住天梯。冲在最前面的一名伪军机枪手瞬间被子弹击中，惨叫一声沿着天梯滚落下去，将跟随在后面的几名日伪军一同砸倒。

另一名机枪手多了个心眼，身体紧贴着石崖一侧，猫着身子，发疯般扣动着扳机，试图用机枪压制山顶的火力。一个拳头大小的黑影冒着青烟从天而降，落到机枪手的跟前。他本能地低头一看，声音里带着临死前的恐惧脱口大叫道：“手榴弹！”

几乎是在叫声的同时，手榴弹轰然爆炸，机枪手连同他身后的两个伪军一起被掀翻，坠入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