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炮击
清脆的枪声惊醒了正在沉睡的人们，大家纷纷抄起枪冲出石屋，寻找枪响的方向。
六子睡得正香，听到枪声吓得一激灵，骨碌一下子爬起来，抓着短枪跑到石屋外。真是怕啥来啥！他顾不上多想，忍着伤口的疼痛跑向山口。
两名哨兵此时已经跟偷袭的敌人交上了火。仗着地形的绝对优势，两枝步枪牢牢封锁住上山的通道。山坡上躺着四五具伪军的尸体，余下的日伪军正试图发动强攻。
六子来到一块岩石后面，往下一看黑压压一片，连忙拿出短枪顶上火，对着下面开始搂，同时询问身边的哨兵：“咋回事？”
“鬼子摸上来了！”
“来了多少人？”
“少说百十号人！”
“这么多！”
六子暗暗吃惊，一百多个日伪军可不是闹着玩的！鬼子和伪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这要是平时足可以对抗国军大半个团。他低声骂了句：“姥姥的，真舍得下血本！”至于鬼子如何获得情报，他根本无睱去想，而且这个问题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重要。现在摆在大家面前的是如何击退这股上山偷袭的日伪军。
这时候，所有能动弹的伤员都加入到战斗中。让六子感到窝火的是，山上所有枪枝加在一起不过十几杆，而且大多是老套筒和汉阳造，子弹和手榴弹也少得可怜。如果有一挺歪把子，在山口一架，管他多少鬼子二狗子，保证一个也上不来。这个时候他忽然明白了赵明训为何那么钟爱机枪。
一阵短暂的交锋，日伪军见没讨到任何便宜，便扔下六七具尸体，急匆匆撤了回去。哨兵一边检查弹药一边问六子：“六哥，现在咱们咋办呢？”
“啥咋办？”六子忽然觉得口渴得要命，便大声问道：“谁有水？”
“俺这儿有！”一个兄弟摘下水葫芦递给六子。
哨兵接着说道：“六哥，你是队长，咱们这儿就你说了算！咱们的弹药可不多，鬼子再打过来咋整？”
六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冰凉的山泉水灌到肚子里，说不出的透爽。他扭头看看众人，大家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几十号兄弟等着他拿主意，这一刻六子忽然觉得自个儿肩上的担子无比沉重。
他用手抹了抹嘴边的水渍，强作镇定地说道：“慌啥？看看你们没出息的熊样！咱们这地形，叫啥来着？对，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别看小鬼子人多枪好，没用！只要咱们守住这山口，多少鬼子也甭想上来！老子估摸着鬼子不能就这么完事，说不定啥时候还会上来。咱们多准备些石头，子弹省着点儿用。小鬼子要是上来，咱们先别开枪，用石头砸他狗日的！”
一番粗鄙之语，说得大家顿时信心倍增。对呀，这么好的地形，居高临下，光是用石头也能打退鬼子的进攻。于是众人纷纷行动起来，从附近找寻可以利用的石头。马鞍山上遍地都是石头，不大工夫，山口便堆积了一堆堆的石头块。有的兄弟甚至垒起了简易的掩体，用两块大点的石块作支点，上面再横搭上一块石板，中间便形成了射击孔，这样就可以有效的遮挡敌人的子弹。
六子见状大受启发，立即命令大家效仿搭建掩体。接着他又让大家检查弹药和伤亡情况，所幸这次战斗哨兵发现及时，再加上地形优势，没有造成伤亡。但是弹药消耗过多，手榴弹也只有十几颗。
鬼子和伪军突然偷袭，肯定不是偶然。众人一通忙活，快速垒建起几处掩体，山口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大家躲在掩体后面，紧张地盯着下面的山路，生怕敌人又突然攻上来。
借着微弱的星光，六子看着山路旁成片的草木，心里面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台戏《失空斩》。马谡被围在山上，司马懿派兵放火烧山，以致于街亭失守。眼前的一切何其相似！山上有水源，不用担心饮水问题。如果鬼子放火烧山，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鬼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会再一次组织进攻。有一点是六子没有料到的，秦兆龙在给日军传递情报时故意夸大其词，将四十七人说成二百四十七人，这直接导致了熊谷浩二的误判，不惜调集重兵围山。在熊谷浩二看来，二百多人的队伍肯定是县大队主力无疑，无论如何不能放过这次全歼县大队的机会。
反观我方，无论是赵明训还是六子，都万万没想到鬼子调集了一千余众。这种情况对于山上的伤员和整个县大队来说，都是致命的。
此时的六子还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兀自掏出烟袋锅子，悠哉悠哉地抽起旱烟来。旁边的兄弟小声提醒道：“六哥，别抽了！小心鬼子打你冷枪！”
六子伸着脖子望山下瞅了瞅，连只夜猫子也听不到，整座马鞍山静得有点瘆人，便回头瞪了那兄弟一眼：“怕啥？瞧你那熊样！鬼子早跑到山下去了，子弹能打到这儿？”
“来来来，大家伙儿先喝点水。”张寡妇领着傻蛋抱着几个水葫芦来到阵前。六子见了直皱眉，接过傻蛋递过来的水葫芦喝了几口，然后嘱咐道：“傻蛋，这儿危险，赶紧跟着你娘回去，没事儿别往阵地上瞎跑！”
大家提心吊胆过了一夜，出人意料的是敌人并没有趁夜发动进攻。有人提议下山去看看鬼子动静，但立刻就被六子否定了。山下情况不明，有没有埋伏也不知道，此时下山太危险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六子在瞌睡中被人叫醒，一个兄弟示意他往山下面看。他揉揉眼睛向山下看去，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山脚下密密麻麻站满了鬼子和伪军，足有上千号人。六子顿时感觉后背发凉，心脏一个劲的猛跳。看看身边的兄弟，也都是一个个紧张得不行。
“六哥，你看那儿！”一个兄弟指着远处的一处空地说道。
六子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敌人的队列后面，一群鬼子正在架设两门山炮，炮口已然抬起，正对着山口方向。
见此情景，好多兄弟的汗都冒出来了。六子虽然不懂山炮的性能，但他明白此刻应该让大家做好躲避炮火的准备。看看四周，阵地虽说居高临下，却没有可以防炮的合适地形。一旦鬼子开炮，势必会造成伤亡。
半山腰的营房后面，傻蛋正探头探脑向这边张望，六子急得冲他直摆手，大声吆喝道：“回去！别露头！”
先前放哨的兄弟说道：“没事儿，六哥！鬼子的炮打不到那儿！”
六子愣了愣，问：“你咋知道？”
哨兵笑了笑解释说：“给鬼子当差那会儿，俺摆弄过鬼子的山炮。营房在山腰呢，山炮的仰角不够，根本打不到！”
“仰角？啥意思？”六子这才想起来，这个兄弟是跟着王建业反出来的，听口气以前应该干过炮兵。
“这个咋说呢？简单说就是山炮的炮口抬不了那么高，炮弹打不到山腰。”
“啊，这么档子事儿！”六子一拍脑门，心里面顿时有了主意。根据以往的经验和赵明训的言传身教，鬼子在发动集团冲锋前，通常会进行一轮炮击。于是六子命令留下那位哨兵兄弟负责警戒，其余人则全部撤往半山腰的营房。
还没等大家行动，山脚下的日军炮兵阵地突然腾起两股白烟，紧接着两发炮弹带着闷雷般的呼啸砸向山口。
炮弹准确落在阵地上，随着剧烈的爆炸声，整座马鞍山都颤抖起来。先前搭建的掩体连同数名兄弟瞬间被炸飞。土石夹杂着人体的残肢断臂和鲜血四溅，阵地笼罩在漫天的尘土中。
六子被强大的气流掀翻，重重摔在一处草丛里，胸口仿佛被人用巨锤狠狠敲了一下，憋得喘不过气。他努力站起来，眼前金星乱冒，耳朵嗡嗡嗡作响，好悬没吐出来。再看看阵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哀嚎声。
哨兵躲在一块岩石后面，急得冲大家直吆喝：“别乱跑，都趴下！”
炮击仍在继续，几个惊慌失措的新兵争相向山腰跑去，但立刻淹没在炮火中。面对这种情况，六子急得不行。自从穿上军装，还没见过这么厉害的炮击。眼看着兄弟们一个个被炸得血肉横飞，他本能地钻出草丛，试图指挥大家隐蔽。
又一发炮弹在他前方爆炸，六子只觉得火光一闪，自个儿的身子便轻飘飘抛向了半空。他的目光一瞥，只见山脚下鬼子的山炮在吐着白烟，数不清的鬼子和伪军正一窝蜂地冲向山口。
他心里面暗叫了一声：“鬼子的炮真他姥姥的厉害！”然后便从半空掉了下去，仿佛坠入深渊，漆黑不见底。
持续的爆炸声中，六子感觉自个儿在急速下沉，并不断的旋转、旋转。最后终于撞到一块硬梆梆的物件上，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