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乌克兰证人
高盛集团被誉为美国最聪明的一个资本运作机构,总在股市崩塌之前成功地撤退并且顺便做空股市,赚了一大笔钱,每次都是如此,从来就没有意外发生的时候。如果把高盛集团比喻成一个群体,那么他们的嗅觉总是最灵敏的,总能投机取巧,大发横财,还包括了这一次。当舆论一边倒的时候就意味着危机即将出现。果不其然,由于证监会与多方的专业人士在媒体报纸上公开质疑德意志银行的财政状况,市面上蔓延了恐慌的情绪,不再有人购买德意志银行发行的债券,不仅新发布的债券没有人关注,旧的债券都有客户在市面上大面积抛售,一时之间的连锁反应造成了股市的动荡。德意志银行只好以维护系统为借口,锁定了交易系统,既不能抛售也不能买卖,暂时拖延着债券的价格下跌。如果说多方面的社会人士希望德意志银行倒闭,那么高盛集团则是背地里给了德意志银行一刀,转手就卖队友,提前一天抛售所有的债券。于是,A级债券在市面上的违约率一下子飙升到18%,这对于风险对冲基金的专业人士来说是很难忍受的,可是它的确这么发生了。
莫妮卡与花旗参银行签署的对赌协议,不少人站在了花旗参银行这一边,只要债券的违约率没有如期而至,他们就会从合约里赚到更多的钱,而莫妮卡则亏损更多的资金,而且还要自己填补缺失的空洞,一个无底洞,只要违约率没有出现,她就要不停填坑,除非她愿意终止合同,可是这样她之前投进去的钱就全部蒸发了。要终止合约就需要很大的勇气。
现在情况正好逆转了,违约率出现了,莫妮卡的对冲基金已经在盈利,而站在她对立面的那些人却不停在亏钱,也包括了花旗参银行旗下的一些经纪也在跟着亏钱,她们认为德意志银行不可能有问题,现在她们知道,她们不可能没有问题。
莫妮卡在办公室里,打开电脑,盯着股市的行情,眼看着违约率的飙升在以0.12的速度在往上蹭她就觉得很欣慰,起码她这一次没有赌错。她打开音响,播放着交响乐,脚步情不自禁跟着节拍跳动起来,此时此刻的她可以说是痛并快乐着,快乐是因为她很快就要得到一笔财富;痛则是因为她意识到美国的经济已经快要崩塌了,社会问题将会源源不断地出现,她得到财富的同时也在担忧社会的人心思变浪潮。
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开心还是难过,总之就是忘我地和平共舞。
此时黑泽明已经在门口等待着她,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就赶紧关掉喇叭,调整了自己的状态,黑泽明还不太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有点尴尬地问着:你刚才在做什么?
她撑着桌子,大脑在飞速旋转着:在跳舞,我今晚要去参加一个舞会。
“为什么你的办公室里会有音响设备?”
“这很重要吗?”她不禁抱怨。
他安静了。她只好解释:好吧,我偶尔会感觉到很大的压力,我需要点音乐放松自我。
“是吗?这真的有效吗?要不我也安装音响设备在我的办公室里吧。”
她赶紧制止他:听着,这一套方法并不是谁都适用的。你来找我有事吗?
“噢,我差点忘了,明天就是第五次审讯,可是由于上一次辩方律师无缘无故申请延后审讯,我认为他应该是找到了新的线索,可是我看了辩方的证物清单上没有更新,证人的名单也没有新的增加,你说我们要不要改变策略呢?”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煞费苦心地问着:你很害怕他吗?
他摸了摸后脑勺:貌似并没有吧,为什么这么问?
她今天系了紫色的领带,看起来很耀眼,那朵花真的很精致,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领带的上面,她一字一句地问着:换了是以前的你,你会怎么做?
他不以为然地说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使用自己的方法去解决这件事,只要程序合法,我就问心无愧。
她跟着附和:对啊,这就是我们的职责,只要程序合法,我们就问心无愧!做公诉律师最害怕的就是夹带私人感情,认为做检控就一定要成功入罪。其实并不是这样的,过度偏往一个错误的方向只会适得其反。所以拜托你不要对这个案件带有太多的私人感情,没准他真的是无辜的呢?当然这只不过是我的猜测。你的职责就是让我觉得我的猜测是错误的,是不理智的。
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前脚刚要离开,转眼又回过头问她:你的领带很精致,是如何做到的?
她不知所措地勉强回答:我在跳蚤市场发现的,该死的,那里的东西可真够便宜的。
他表示赞同:说得非常好。
在第五次审讯里,黑泽明仍然是主角,很显然莫妮卡不会再插手这个案件的审讯工作。
黑泽明一直在思考,辩方律师到底发现了什么线索呢?还是说他是故弄玄虚?
麦卡伦的笑容让他浑身感到不自在,他拍响着桌子: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波利亚出庭作证。
波利亚是乌克兰人,前两年移民到美国,不过准确来说也不算移民,她是以工作签证的身份来到美国,努力打拼了一段时间,咬着牙关在加州买了房子,每个月都要偿还贷款,工作签证大约是6年就要重新签一次,由于美国的移民政策每一年都会改变,可能现在是民主党执政,工作签证可以让她逗留在美国;换了民主党执政可能就不能续签,到了那个时候就会将她遣送回乌克兰。在俄乌战争结束之后,乌克兰地区的城市被炸得稀巴烂,基础设施也遭到严重的破坏,通胀率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工作岗位也在消失,就业十分困难,最简单的食物供应都无法做到。她在美国定居以后就立马迫不及待买了房子,她认为只要在美国投资了房子就不会被遣送回乌克兰,再说了,她一直在努力学好英语,而且刻意改变自己的口音问题。她很害怕被遣送回乌克兰,所以她很努力工作,在一家科技公司上班,不敢参加罢工,不敢反抗美国政府,她在忍受着命运对她的嘲弄。
波利亚宣誓的样子则是十分虔诚,眼睛里有泪光,不少陪审员对她的观感还是不错的。
黑泽明:根据你的医疗记录,你在三个月之前发生了一次比较严重的车祸。
波利亚:是的。那一次可以说是生死攸关,那个家伙就好像没有睡醒那样,朝着我的方向撞过来,我的左腿被严重撞伤,现在走路还不是很方便,或者说没有之前那么灵敏,都不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
黑泽明:当时你被撞伤之后,第一时间的反应是什么?
波利亚:当然是打急救电话。那个家伙撞伤我之后就逃跑了,当时路面上没什么人,我又受伤了,我只能拿出我的手机拨打了急救专线。
黑泽明:哦,效果如何?
波利亚:烂透了!
黑泽明:怎么说?
波利亚:我跟接线员说了很多次,我在华尔中心街道的左侧大桥的交通道路旁边,我受伤了,需要救护车的救助。可是那个家伙却一直在尝试转移话题,要么就说听不清楚,要么就是不熟悉加州的地形,不知道我所说的位置在哪里。我告诉他,我的手机比较智能,有GPS定位,只要搜寻我的手机号码就能找到我的具体位置;实在不行,就派一辆救护车往华尔街道这个方向开过来就能找到我。结果他却告诉我,如果没有详细的信息他是不会随便派遣救护车,还指责我描述地理信息不清不楚,认为我在故意捣蛋。
黑泽明: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波利亚:最后还是由一个碰巧经过的好心司机将我送去医院,我才不至于横死街头。说实话我真的没有见过那么死板的接线员。具体位置的信息我都已经说得很清楚,卫星定位也能找到我,导航路线我也给了他方案,可是他却还在一个劲说我提供的信息不够完整。死也不肯派车过来,我差点就死在马路边,你敢相信?
麦卡伦大概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黑泽明:那天那个接线员是谁,你还记得吗?
波利亚:我当然记得,我后来还特意去投诉了那个接线员,他的名字叫罗素·修托。
众人纷纷将视线转移到被告的身上。
黑泽明:你见过他吗?
波利亚:见过。我投诉他的时候,我们见过面,准备要协商的。
黑泽明:这个人是否在法庭上,如果在,麻烦你指他出来。
波利亚:就是坐在被告栏里的那个家伙!
黑泽明:你很肯定就是他?
波利亚:是的。
黑泽明: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麦卡伦:根据你当日的受伤情况来看,你的大脑在碰撞地面上的时候受到了严重的震荡,医生诊断为间歇性的意识模糊。既然你的大脑受到过严重的震荡,你怎么确定你当时没有描述得不清不楚呢?
波利亚: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我很肯定,我当时的意识是很清醒的。
麦卡伦:是吗?你出事那天是星期几?
波利亚:这个我没有很认真去记。
麦卡伦:几点钟发生的意外?
波利亚:我不记得了。
麦卡伦:事后你是不是委托了律师,向我当事人索偿?
波利亚:没错,我的确这么做了。我的医疗账单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我找他要赔偿也是合情合理。
麦卡伦:照这么看,你似乎找了一个不怎么靠谱的律师,行政诉讼最后是失败了,你一分钱也没有拿到手,还是欠债了,对吧?
波利亚:是的。这糟糕透了!本来我可以上诉的,可是我再也付不起律师费,我只能作罢。
麦卡伦:你是不是很憎恨我的当事人?在你的潜意识里,是我的当事人害你受伤?是我当事人害你拿不到赔偿款?
波利亚:如果不是他工作效率慢,一直在敷衍我,我的脚就不会因为送院不及时而留下了后遗症!
麦卡伦:所以,你就决定出庭作证!一心想要报复我的当事人!是不是!
波利亚:我没有!我没有!一件事归一件事,他身为一个接线员,的确工作不到位,而且很儿戏!
麦卡伦:亲爱的,我想,你当时是脑震荡了,所以有些事情你记错了。
波利亚:我没有!我没有!(乌克兰语)
麦卡伦:你们看,证人的情绪已经失控,我相信此时此刻的她再也不适合出庭作证。她的供词是不应该被接纳的。
黑泽明气得要把铅笔给掐碎了,他明明知道急救中心不可能提供涉案之外的录音片段,辩方律师就可以心安理得污蔑证人当时的记忆出现混乱。
麦卡伦: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法官挑动了眉毛,低下头在记录着。
黑泽明传召的证人再一次被击垮,当然并非完全击败,他还是有希望胜利的。
他跟波利亚走出法院,她倒是很沮丧,表现得很愧疚:很抱歉,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他想了想,拉着她的手臂:不,亲爱的,你不能这么想,不要理会辩方律师所说的那些废话,基本上他就是在混淆视线。
她信誓旦旦地说着:“我很清楚,我当时没有脑震荡,我的意识很清醒。”
他抓着她的手臂则更紧了:我相信你,可惜我们不能调取急救中心的录音带作为呈堂证供。
她很哀伤地说着:“那样太可惜了。我还以为可以给那个家伙增加不少麻烦呢。”
他看了她5秒钟,突然问着:原来你是金发的,我一直没有发现。你确定你不是俄罗斯人?
“不,不过我的确有俄罗斯人的血统。”她笑着说。
“行吧,其实我这一次还是非常感谢你能站出来指证他,尽管效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但是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好吧,我得回去了,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我就不相信那个家伙可以逃掉法律的制裁。”她跟他简单地拥抱了一会。
“你要去哪里。”
“曼哈顿东区,我在那边买了房子。”她几乎是很兴奋也很自豪地说着。
“买了房子?租房不也可以,为什么非要自己买一套呢?”他好奇地问着。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希望成为美国的合法公民。”
他拿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点燃了烟草,眯着眼睛问着:不打算回乌克兰了?
她苦笑着:那么糟糕的一个地方,谁想回去呢?根本看不到希望,我想要的东西,乌克兰根本就给不了我。
“哦,是吗?”他弹掉了烟灰,把香烟夹在手指的隙缝里,饶有兴趣地问着:你想要什么呢?在乌克兰里。
“自由,最基本的自由,乌克兰都给不了我。我要求的也不多。”她在身上寻找着香烟的踪影,找了半天也没有找着。
“噢,自由可真是一个空泛的名词。”他的香烟快要燃烧殆尽。
她立马把他手里的香烟抢过来,含在嘴里猛地吸了一口,顿时便感觉像腾云驾雾那样:我啊,现在就很嗨。
他谴责她:你这样很不礼貌。
她无所谓地嚷着:“我的烟瘾上来了,哪里还顾得上礼仪这种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