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疑虑
这是一家顶级餐厅，它的顶部是玻璃穹顶，我们仰头可见星辰，至少可见月亮，毕竟空气污染，能见度不高。
这时的侍者踩着轮滑而来，带动空气流动，似微微清风擦身而过，我感受到了这里的气氛，轻松、愉悦、安宁。
对面的他浓眉紧锁，朱唇微启，却又不说话，可能是我表情淡然，他开不了口吧？
我去吸支烟，你呢？
他突然说话，我看着他的指尖微黄，摇了摇头，说：戒了，为了你……
哦，为了我……
他突然起身，眉尾上翘，留下消瘦的背影。
这个男人，他究竟是怎样俘获了我的心，我竟说不出来。可是我看着他走到了阳台上，我的心有些悸动，大约这就是爱情的感动吧。
我已经通过了体检，我的身体和一个地球上的普通女人一样，就是基因链条有少许区别，我这样的回忆着，在那个封闭的容器中，我全身不着一物，还好容器上只有一个圆形的窗口，刚好可以看见我的头和肩部，我不好形容，我就像被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可是，我还是活着的，周身在神秘液体的包裹中，仿佛母体内的婴孩，在羊水里生长。
而我可以通过窗口看见对面的女士，身穿白色防护服，她正在看仪器数据，专注度很高，这让我很是紧张，怕自己真是异类，如同某些人说的那样……
发什么呆呢？倪永恒回到了餐桌边坐下说。
我微笑摇头，说：我居然和一个地球女人没有什么差别……
对面的他摇头四顾，说：别……别说这些，你本来就是和我们一样的。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就是一时想起来了，你们那个容器是什么？
他怔住，半晌理解了我的问题，说：没什么，我受伤时候也在那里面待过，怎么，你难过吗？
没有。呵呵，我笑着，该开始吃了吧，我饿了。
嗯，当然，你先用餐，我等等看，看下一道菜究竟什么时候上桌，他们好像忘记了，还有一道非常特别的菜肴……
我已经低头开始吃着，蔬菜沙拉和土豆泥，我不知道他说的特别的菜肴是什么了。
一餐饭很快打发，我们这对情侣来自不同的星，再相爱也是有膈应的。
……
我……
你先说。
我想起来了，安心还在家里呢。
我说我想起来了，安心……
他还是个孩子啊，你担心他是正常的。
所以，我要走了。
看有流星，你看！
我愣了几秒就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数道拖着长尾的流星划过湛蓝深邃的天空。
而我也感觉到面颊被柔软的唇亲吻的感觉，心里突然开了花，不过是……曼陀罗阴花罢了。
可是这个吻让我一路失神的回忆又憧憬，回忆曼妙，憧憬忐忑。
……
回到了蜂巢，我见到了正吃面的安心，他回过头看我，嘴角还是残留着酱油的腻味。
姐姐，你是不是恋爱了？
嗯……是，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呵呵，是孙晓英说的。我不能知道吗？
我不置可否的转换话题，说：去洗个澡，小子，你身上有味道啦。
安心闻了闻手臂，咯吱窝，笑了笑。
我在给安心吹干头发，他的头发柔软，让人抚摸着有趣。
很快，我就发愣了，心里想着明天去局里，可是心里不知道怎么的不踏实。
圆形的小窗外有轮圆月，我失眠了，呆呆地想着心事，其实什么结论也没有，关于自己的身份异常，关于局里人对我的态度，关于我执着的想要加入局里的念头，将来要怎么面对破坏时空的“坏蛋”，关于倪永恒，他很包容我，不计较我的任性……
我回头就看见安心的嘴角有哈喇子流淌，这小子竟睡得十分沉，让人羡慕小孩子的世界没有忧虑。
我好容易睡去，就到了不可知之地，这里的时间不分昼夜，工作人员还在监控逝者，识别灵魂。
我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又突然想起来真情之泪可以浇灌曼陀罗阴花，于是任泪水流淌。
我看见了她，娟姐，她在另外的时空里，一如人们所说的平行空间。通过屏幕，我可以看见快进的画面，青年时期的娟姐，逐渐老去，接着死去，太残忍，一个人的生命就这么轮回着，许多的记忆，许多的遭遇，许多的情感，都带不走，留不下，让人何其伤感？
你来了，既然来了，就听我们说说。
我顾不得擦去泪水，沉声说道：说吧，我听着。
你应该知道了时空大乱的事情吧？
我习惯了这个神秘的声音，神秘人不露面。
我们来自另一个星系，我们也是因为时空混乱来到了你所认知的这个空间，叫做阴间也好，平行时空也好。我们的世界也是遭逢了异常，时空乱起来，我们的人好不容易来到了这里。
听着一个没有什么感情的声音述说，我心里十分平静。
头顶的空间里有一艘巨型飞船，它的通体洁白如玉，发出如月的微光，引擎却发出了嗡嗡声，就是这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
夜思情，恐怕你的双子星也在时空大乱中消散了……
我仿佛一早知道，只是通过他的声音说出来，太过平淡，太过无情，甚至残忍……
一个失去了家园的人，我，来自外星，双子星。
我的眼泪横流，双手护着脸，泪水却从指间缝隙流淌！
够了，够了，曼陀罗阴花会因为浇灌过度淹死……
可是，局长说双子星还存在……我应该信谁的？
头顶突然出现了极光，就在我仰头努力的想要收回泪水的时候，那极光曼妙，变幻莫测，一时间心里被这奇景占据，暂时忘记了失去母星的心疼。
你，夜思情，还记得上一任孟婆传你的阴司法咒吗？
阴司法咒，据说是收魂的一系列法咒，用途具体不明，那孟婆又没有教我许多，只是将心法传授，至于法咒文字，我是一次也没有认真吟诵过，只是觉得法咒生效时候指间会发光……
阴司法咒可是上古流传哪，你一定要能够传承下去。
他几时变得这样了，他絮絮叨叨的念着，仿佛真在乎什么似的。我听他说双子星已经不存在的时候，语气平缓没有半分情绪，这个时候，他却变得紧张了，语气明显有异样。
嘤……
随着拖长的尾音扫过了这不可知之地，我的灵魂都在战栗，接着一束光下垂，脚下已经变成了虚无，很快一道道光发散，一个浑圆的星体刹那间分崩离析，一个光环出现，最后的能量都给了这个光环，仿佛还有亘古未闻的声响直接插入广袤无垠的深冷空间里，让人的灵魂为之痛，为之惧怕，为之绝望！
光环消失时候，我的泪水不自然的流下。
模糊中，双眼看到了碎裂的星体在燃烧，在耗尽，再也不存在……
抱歉，我们不会怜悯你，因为我们的文明已经经过了严格的进化，感情，也被抛弃了……还有我们的母星！
他的母星也消失了？我犹豫的擦干了泪水，看见了巨型的计算机，看见了那白玉般的巨型舰艇在这片空间里浮浮沉沉。
我们的人都在这里了，他接着说着：只是，消失了大半灵魂，所以人口不足三万……这还是夸张了的，实际，不足两万……
叹息声，我似乎听见了叹息声。无情如他，也一样心情不佳。
你需要我帮你们什么吗？
那最好了，他似乎有些兴奋，但也可能是我的错觉。
我们希望你能传授阴司法咒给我们，让我们的科学家研究研究，或许能结合数个文明的科技或者力量……
用来杀死它吗？
我突然就咬牙说了出来，我觉得时空大乱的原因只不过是一个丑恶的灵魂的报复之举。
对，但是不准确，怎么说呢，宇宙也是有平衡的，它只是打破了平衡……
它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我梗着脖子说道，反正也见不到它，就这么倔强着说出来了。
是的，近似你的这种说法。
阴司法咒，我沉吟着说道：我还未想清楚，还不能接受你的说法……你说的我不能完全接受。
我的指尖莹莹闪光，我只是想起了阴司法咒，指尖就亮起来了，这法咒与我以前学会的法咒都不同，似乎更有效，说不定真的可以杀死它！
不不，他突然想起来似的，说道：我们也只能封印它，让它彻底消失也是不可能的了……
为什么，它还不够邪恶吗？
你别咬着牙齿说话。他不耐烦似的说：毕竟宇宙里讲究的是平衡，光是善良的，没有邪恶，这个宇宙也不能长存的。
你又知道？我看见曼陀罗阴花在绽放，花蕊处还有晶莹的水珠儿，十分的养眼。
我们通过你见到的超级计算机测算过了，你的母星确实陨灭了，但是，它被你杀死也是不可能的，即便你有阴司法咒加持，即便如此，你想想看，前任孟婆和鬼君都溃败了……
你胡说！我愣怔着，嘴里发出了几乎是哀嚎声，他也不介意。
哎，怎么同你说呢，有善必有恶，没有哪一方是能够完全消失的。
它还会祸害别的星球吧，地球是不是被它盯上了，还弄得时空紊乱？
判刑也应该是死刑，地球上有死刑的，怎么了，宇宙规律不是不是铁律吗？
你这是狡辩了……
我抽搐了，脖子梗着疼，鼻子也堵住了，不通气。
夜思情，你回去好好想想我们的话吧，但是要快啊，它真的很不好对付。
我挥了挥衣袖，一个漩涡呈现出来，我走了进去，消失了。
我抱膝坐在床上，看着月光发怔，他的话仍在耳边，我的母星没了，局长怎么说还在呢？
光束穿行了宇宙大半个世界，怎么到了地球上就成了“谎言”，到底谁在说谎？
我其实知道，越是高级文明越是不会撒谎，他们不屑于欺骗，可是人类不一样，人类世界里只有动植物不会行骗，而人类是很会欺骗的种类，所以，我必须相信他的话，只是这阴司法咒传与他们，他们会一直成为正义一方吗，万一投敌了呢？
哎，我在地球上待久了，我的心里都有了计较和疑虑。
窗外又有了飞行车辆的噪音，整个蜂巢开始苏醒，安心翻了个身，抹了抹嘴角，语气烦躁地说：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们不要小看我……
这个孩子，我一边笑着，一边为他拉起滑落在地的毯子，盖在他的身上。
我该出发了，修理厂和安全局，我以后会在这两个地方奔波来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