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孙家岭保卫战（三）

一阵尖锐的呼啸声从半空传来，砸向二中队阵地。大家不知道是啥玩意儿，本能地抬起头仰望。赵明训心中一惊，大叫一声：“卧倒！”一枚炮弹落在阵地前沿爆炸开来，掀起漫天尘土，洒在赵明训身上。

“队长，没事吧？”和青山问道。

赵明训抖抖脑袋上的土，心里明白刚才这发炮弹只是敌人的试射。他来不及回答和青山，大声吩咐道：“敌人要炮击，赶紧躲炮！”

话音刚落，半空又传来一阵急促的哨音，四发迫击炮弹接连落在阵地上，正式炮击开始了！一发直接落在战壕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几名队员被气浪卷起，抛出战壕外。

二中队的队员大多没经过这种阵势，顿时慌了神，在阵地上四处乱跑寻找掩体。

“趴下！趴下！别乱跑！”赵明训急得大叫。

喊声淹没在爆炸声中，队员们根本谁也没理会，依旧自顾躲闪，二中队阵地陷入一片混乱和恐慌。和青山也试图去阻止大家，一波接着一波的炮击压得他抬不起头来。到处都是惊叫和哀嚎，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和血腥。

一发炮弹在离和青山不足五米的地方炸开，厚厚的土掩埋了大半个身子。和青山感觉仿佛被人从身后用铁锤狠狠击打了一下，五脏六腑在身体不停地翻个，好悬没吐出来。一只被炸断的手从半空掉下，落在面前土里，在神经作用下手指头机械地抽搐了几下。

阵地笼罩在浓烟和尘土中，根本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和青山尽量卧低身体，以减少冲击波带来的伤害。

炮击进行了十分钟，二中队的阵地一片狼藉，伤员和阵亡者达到了二十多人。郑玉梅和医疗队冒着炮火在战壕里来回穿梭，抢救伤员。因为伤亡者太多，医疗队也有两人负伤，吴敬之不得不紧急组织村民加入到医疗队，并亲自参与到前线救援中。

“老吴，你不能到阵地上来，赶紧下去，敌人马上就上来了！”赵明训说道。

吴敬之扶起一名半埋在土里的队员，用手试了试已经没了呼吸，便招呼身边的两个村民将尸体抬下去。

“老赵，敌人这炮打得有点邪乎，不像是伪军！”

“对，应该是鬼子的援兵到了！”赵明训侧身趴在战壕边，眼睛紧盯着前沿，“老吴，我们的弹药不多了，需要退到二线阵地，你们抓紧把伤员抬下去。另外，命令六子作好战斗准备。”

“好，你自己当心点！”

不出所料，炮击一结束，伪军们又再次发动了进攻，趟过小河涌上沙滩。与先前几次不同，伪军这次改变了打法，一部分呈扇形阵式突击，两挺机挺就地提供火力援助，另一部分则从侧翼进行包抄。

“行啊，学乖了！”赵明训自言自语道。

伪军的队伍中出现了一群身着米黄色军装的日军，同时赵明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原来是吴连成。果然是新四师的队伍！赵明训心里面五味杂陈，本来是同袍兄弟，今天竟成了誓不两立的敌人。

看看身边仍在坚守的兄弟，几乎人人身上都挂了彩。弹药严重不足，已经没有可能再抵挡敌人的进攻。他小声命令和青山，带领大家撤到二线阵地。

看到县大队的阵地上悄无声息，吴连成心里面纳闷，难不成共军都被炸死了？正想着，对面忽然传来沙哑的喊话声：“兄弟们，我是原新四师新七团九连连长赵明训！听我说一句，我们都是一个战壕里吃过饭的兄弟，都是中国人，犯不着自相残杀。我们的长官投降了鬼子，拿兄弟们的命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为这样的长官卖命，为鬼子卖命，值得吗？我也不想对着自己的兄弟们开枪，请大家摸着自个儿的良心好好想想，日本鬼子抢我们的土地抢我们的粮食，杀我们的父老乡亲，糟蹋我们的姐妹，你们真的愿意给鬼子当帮凶吗？如果就这么死了，你们的父母家人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如果兄弟们还觉得自个儿是个中国人，如果觉得自个儿还有良心，就调过枪口跟我们一块打鬼子！”

池田勇的中文不算太精通，但是能听个大概。闻言恼怒地抽出军刀，迎风向前一挥，大声命令道：“进攻！”

轻重机枪同时开火，冲着二中队阵地一通扫射。

此时伪军们的速度却慢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迟疑着要不要进攻。显然，赵明训的喊话起了作用。是啊，都是中国人，都是一个战壕里混出来的兄弟，干嘛要拼个你死我活？这些伪军大多是穷苦人出身，没有什么政治信仰，当兵打仗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投靠日本人，也不过是机械地执行长官的命令。赵明训的话让伪军们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鬼子才是大家的共同敌人。

看到伪军们犹豫，池田勇异常恼火，挥起军刀砍倒一名伪军，再次叫道：“进攻！”这下伪军们不敢再迟疑，鼓起勇气端着步枪向前冲。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进攻没有遇到任何抵抗，除了一名伪军踩响了阵地前沿的一颗绊雷，战壕里未发一枪。

池田勇举着军刀站在掩体上，发现战壕里已经空无一人。他很快反应过来，支那军逃跑了！于是命令部队全体跃过战壕向前追击。

突然，呯的枪声响起，一名伪军应声倒地。

池田勇循声看去，只见几个衣着破旧的军人在树林中一闪，旋即不见了。他刀锋一转，指向树林的方向：“追击！”三百多人的日伪军冲向树林，那几个人却神奇地消失了。树林并不大，为了防止中圈套，池田勇命令日伪军散开，以搜索队形前行。

穿过树林不远，眼前是一条狭长的山路，两侧山坡上杂草丛生。

“停止前进！”池田勇及时止住了部队，警惕地观察着两侧高地。

战场拼杀无数，池田勇深知自己所处境地的危险性。一旦中了埋伏，后果不堪设想。他挥手示意身边的几个伪军：“你们，去两边搜索！”

此时吴连成也带着自己的卫兵跟了上来，见池田勇止步不前，便问道：“太君，怎么不追了？”

池田勇斜视了吴连成一眼，气不打一处来，这么一个猪头猪脑的家伙，是怎么当上团长的？一点儿军事常识都没有！他也懒得解释，问道：“吴桑，我们现在什么位置？”

吴连成辨别了一下方向，回答道：“在孙家岭北面，大约一公里！”

“这么我，我们偏离了进攻路线？”

“是的！肯定是共党故意引我们来这里的！”

池田勇沉吟片刻，抬头看看正在往两侧山坡爬的几个伪军，忽然感觉到危险正悄悄来临。他一挥手，大声命令道：“原路返回！”

山坡上的几个伪军听到命令，便打算转身下坡。突然，草丛里传出一声清脆的枪响，一名伪军胸部中弹滚下山坡。

紧接着，山坡上的草丛里飞出七八颗手榴弹，冒着青烟落在人群里了。池田勇大惊，利落地一个侧滚，卧在一块岩石后面。轰！轰！轰！手榴弹先后爆炸，六七个伪军当场炸死。

没等池田勇反应过来，草丛里闪出三十多个壮汉，手持长短枪，一齐向日伪军搂火。日伪军措防不及，被打得晕头转向，纷纷退向小树林。

短暂的慌乱后，池田勇发现伏兵只有三十多人，并且没有重火力。起身重新组织起队伍，向山坡展开攻击。

一时间枪声大震，日伪军分成两队，分别向侧山坡发起集团冲锋。

吴连成此时狼狈到了极点，一块弹片划破了胳膊上的皮肉，虽然没伤到骨头，血一直流不停。浑身上下被硝烟熏得漆黑，好像刚从煤窑里钻出来一样，军帽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他娘的，感情这指挥打仗不是个容易的事儿！共产党看似人数少装备差，打起仗来真不含糊，怪不得国军和日军一直消灭不了他们！他真有点后悔亲自带兵跟县大队交战。

县大队的阻击并不猛烈，一阵排枪打过，又扔了几颗手榴弹，转身又消失在草丛里。

在轻重机枪和迫击炮的掩护下，日伪军几乎没费什么气力，轻松攻占了两侧高地。池田勇站在山坡上，脚下是县大队遗弃的几个弹夹，感觉自己像一只饥饿的老虎，面对狡猾的兔子却无从下口。他愤怒的挥舞着军刀，狠狠砍断一棵小树，咆哮着命令部下对山坡展开搜索。

孙家岭周边的地势崎岖不平，沟壑纵横，三十多人躲起来如泥沉大海，根本无从找起。看着坡下血肉模糊的几具尸体，池田勇很快冷静下来，断定这是土八路用的调虎离山之计。从伍多年，从来没受过如此挫折，这种打法跟国军完全不是一个招数。沉思片刻后，他再次下令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