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孙家岭保卫战（一）

空气仿佛在一刹那凝固。随着一声大喝，两个人几乎同时出手，刺刀与大刀硬生生相撞，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厚重的刀背格开刺刀，借着身体的惯性冲击力，六子将刀锋一转，顺势砍在伪军的颈部。

夜风中传来筋骨被削断的沉闷声，鲜血从脖颈断裂处呼的飞溅而出。伪军的尸体又向前跑了四五步，然后重重摔了下去。

此时战场上已经乱成一团，枪声、爆炸声、兵器撞击声此起彼伏，伴随着一阵阵扯破喉咙的喊叫，山谷中如同开了锅一般。

一场恶战，六子浑身上下沾满了血污，他擦了擦手心里的血迹，重新拎起大刀，在逃跑的人群中寻找那个伪军连长。忽然黑影晃动，一个人从他身后冒了出来。六子本能地举起刀，反手向对方砍去。

“师兄，你疯了！砍俺干啥？”韩锋举刀挡住六子的刀锋大叫道。

看着同样满身血迹的韩锋，六子收回大刀，也不解释，回头继续寻找。韩锋一把拽住他，说道：“师兄，撤吧！”

“撤？老子还没过瘾呢！”

“赵队长一再交待不能恋战，二狗子已经败了，咱们的任务完成了！”韩锋指着满地的伪军尸体，大声命令道：“别再追了，迅速打扫战场！”

一仗下来，三中队以微小的代价获得了完胜，击毙皇协军十一人，激获三八式步枪十六枝，日制手雷四箱，子弹无数，而己方仅有三人轻伤。六子看了乐得咧嘴一个劲笑，直夸大队长神机妙算。

战利品运回队部，大家都围在院子里看。首战告捷，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六子也眉飞色舞的向大家描述这场战斗的经过。

赵明训仔细看过之后，突然问了一句：“没有机枪吗？”

韩锋听了有点莫名其妙，回答说：“没有，战场上能捡的都捡回来了！”

赵明训点点头，沉思了片刻，对韩锋说道：“你们辛苦了！这样，三中队先去休息，把精神养足了，后面还有恶仗要打。还有，把黄修明给我找来。”

“是！”韩锋敬了个礼，转身去找黄修明。

六子在旁边听了立马不乐意了，跑到赵明训跟前嘟囔道：“赵长官…不，赵大队长！俺是三中队的队长，有事咋不跟俺说？”

赵明训笑了笑，拍着他的肩头安慰道：“知道知道！这点小事还用得着劳你六子队长大驾？让手下兄弟去做就好了。领着大伙去休息吧！”

六子撇了撇嘴，心里面老大不乐意。净说好听的，说白了还不是拿老子当摆设吗？当他不敢冲赵明训发牢骚，便换了副笑脸，指着地上的战利品问道：“这些玩意儿都是俺们抢回来的，总该归俺们三中队吧？”

“不行！”赵明训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明天的战斗会很残酷，这些枪弹要先派送给前沿阵地。”

“啊？合着俺们白忙活了！”

“执行命令！”

正说着，黄修明赶了回来，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沾满了黄土和杂草。

“工事修好了？”赵明训看了一眼问道。

“正在修，马上就好了。”黄修明敬了个礼回答道。

赵明训也没过问细节，他太了解黄修明了，对黄修明的执行能力深信不疑。指着一堆弹药说道：“再给你个任务……”扭头却发现六子正侧着脑袋听，便责备道：“你怎么还没走？明天有你的用武之地，回去让大家伙吃饱喝足，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到这儿来领任务。”

“哎，这就走……”六子老不大乐意，尤其是黄修明还给了他一个白眼，那眼神充满了蔑视，分明在说：“这里有你啥事？”六子哼了一声，抖了抖衣服昂起胸走了，心里面却又骂了句：“熊样！”

赵明训给黄修明的任务是，抽出二十个枪法好的队员，携带一定数量的弹药，埋伏在今晚的战场附近，只待战斗全面打响后从侧面狙杀敌人。为了能让这支小队发挥最大作用，赵明训特意交待由黄修明亲自带队，而一中队暂时由刘广华指挥。

这是个危险性极大的任务，很有可能一去不回。但黄修明没有丝毫犹豫，坦然接受了任务。赵明训语重心长地说道：“老黄，任务完成后如果撤不回来，就领着大家向外突围，奔长秋村。还有，先回去看看傻蛋娘俩吧！”

黄修明迟疑了一下，随后敬了个军礼，说了声：“是！”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天边的一弯残月有气无力的挂在山头，微凉的风阵阵袭来，大地笼罩在灰朦朦的躁动中。大战在即，孙家岭一改往日的平静，街道上人们来来回回忙碌着，不时有人跟六子打招呼，他也只是象征性的摆摆手。

离县大队队部不远的院子，就是三中队的驻地。六子闷着头走着，习惯性地摸出烟袋。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立即回头问道：“谁？”

“我？”一个娇俏的身影从胡同口闪出，走到六子跟前，一双眼睛在黑夜里忽闪忽闪盯着。

六子一看，原来是郑玉梅。“这么晚你咋不睡？躲这儿来干啥？”

“等你。”郑玉梅说着，变戏法似的拿出两个熟鸡蛋，放进六子手里。

“哪来的？”

郑玉梅没有回答，只是柔声说道：“还没吃饭吧？快吃了！”

六子呲牙一笑：“还是媳妇疼俺！”顺手把鸡蛋装进兜里。

换作平时，郑玉梅早就翻脸，但她出乎意料的没有生气，轻声问道：“我问你，今晚出去执行任务，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六子明白郑玉梅这是在担心自个儿，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傻笑着挠了挠头，支吾着说道：“这不是走得急吗……”

郑玉梅忽然眼睛里就闪出了泪花，靠近六子低低地说了声：“抱我！”

“啥？”六子吓了一跳，脑袋瞬间就不灵光了，看着娇柔可人的郑玉梅，他本能地伸出双臂，却又不敢去搂。

“抱我！”郑玉梅再次说道，呼吸也变得急促，吹在六子耳朵根上，痒痒的。

六子心想：“这妮子不会来真的吧？还是逗老子玩？”管他呢，先搂了再说！他横下心，准备来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呀！这是唱的哪一出？小两口准确私奔还是咋地？”

吓得两个人赶紧分开。六子抬头一看，原来是黄修明，气得骂道：“傻大个，大半夜的你吆喝个屁！不回家找你媳妇睡觉，装诈尸呢！”

郑玉梅羞得满脸通红，背过身去不敢看黄修明。

黄修明笑嘻嘻地指了指前头，说道：“俺这不正回家找媳妇睡觉吗！借光，把道让开，俺过去！”看着六子气得煞白的脸，他又戏谑了一句：“你俩继续！”不等六子抬腿踢他，紧走几步离开了。

经过黄修明这么一搅合，两个人全然没了刚才的兴致。六子想接着去抱郑玉梅，又担心还有人来，一时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郑玉梅擦了擦眼泪，看着六子呆头呆脑的模样，又忍不住噗嗤一声乐出声来，骂了句：“傻样！”然后细心的整理一下六子的衣服，嘱咐道：“明天战斗时机灵点，一定要活着回来。”随即转身离开，剩下六子一个人在夜风里凌乱。

天朦朦亮时，敌人一个连的兵力对孙家岭的一线阵地发动了试探性进攻，赵明训到了前沿亲自指挥战斗。这一战关乎县大队和几百名乡亲的生死存亡，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敌人蚂蚁般涌到河滩，赵明训表情严肃，右手举在半空，只等敌人进入雷区。

和青山趴在赵明训旁边，左肩顶住步枪，准星锁住了一个畏首畏尾的伪军。因为右手伤残，他现在只能用左手打枪，这大大影响了射击速度。为了弥补这一不足，他特意安排一名新兵跟在自己身后，专门负责填弹和拉栓。

经过伪装的战壕，远远看去与周围的草木融为一体。过了河的伪军正准备拉开队形，经过昨晚的一战，他们明白了自己的对手并非熊包软蛋，因此格外谨慎。

一名伪军端着步枪，半猫着腰，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周围。不知为何，从出发前的那一刻起，他就感觉莫名的心慌。山谷中的一切看似正常，却隐隐透着杀机。

走了没几步，脚下忽然一陷，踩上了一个硬梆梆的东西。他低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是地雷！

赵明训见时机已到，右手猛地向下一挥，喊了声：“拉弦！”

河滩上随即响起一连串的爆炸声，鹅卵石和泥尘如天女散花般卷上半空，四五个伪军也被掀飞出去。伴着一阵青黑色的硝烟，伪军们被炸得晕头转向，河滩陷入一片混乱。

和青山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滚烫的子弹划出一条笔直的线条，击中早已锁定的伪军胸部。紧接着，几十条步枪先后开火，密集的子弹雨点般泼向河滩。